莫离没有过多的时间转圜朝中官员对她的看法,只有另外培养自己信任的人,而承泰恰恰是莫离最中意的人选。
如果说问鼎兵权是莫离踏出的第一步路,承泰就是她开弓的第一箭。
莫离说是不逼迫承泰,欲擒故纵,还是逼迫。
她赌他对长公主的忠心,赌他文武双全,赌他不是甘心躺在父辈荫蔽下的公子哥,赌他男儿雄心壮志,建一世奇功博心上人眷顾。
“承泰,父皇说楚王这几年结党营私,已收罗的不少朝中官员。他先前还是烈骑大将军的时候统兵十万,后来被卸掉的五万兵权,可是谁都不敢保证曾陪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不听命于他,还有这些年他暗中又私植会有多少人马,更是没有人清楚。所以承泰,我必须要掌握足以与楚王匹敌的兵权,才不会被他宰割,你明不明白?”
把命给你
原来,是他误会,长公主并非故意支开他,而是终于感觉到危险逼近。
承泰凝视着紫藤树下的背影。
这背影他看了十几年,丝绸般的长发随一袭淡绿轻纱轻舞飞扬,极柔,极弱,不禁风吹就可散去,可是她冷静,象一把锐利的兵器,没有温度。
承泰觉得莫离十分陌生。
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足够的理智,清晰明确地懂得自卫了?
胸口突然就窒疼,他可以忍受她胡作非为,忍受她心里没有他,却独独忍受不了她担惊受怕,忍受不了她倨傲不可一世的笑容出现恐惧的痕迹。
保护她,原是他该做的事。
“离儿,我一定帮你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来日回京,我定将护国军大将军令符双手捧在你面前!”承泰攥拳,决然承诺。
只要她开口,他无不应承。
即便她要他的命,他也会给!
莫离转过身,展颜而笑:“谢谢你,承泰。发兵的时候,我会和父皇亲自为你践行,祝你早日归来。”
然而,锦墨料算的很准,阔邺国大旱一年,今夏仍是无雨,春草晒干青黄不接,去年又无粮草储备,不止牛马牲畜无草可食,便是牧民也断了米粮。
先开始只是阔邺牧民在边境抢掠百姓财物,尚未引起周正齐的重视,后来阔邺已明目张胆的和昭玥为敌,五日前出骑兵劫了西府驻兵的粮道,两千昭玥士兵鲜血流尽,战事迫在眉睫。
西府的黑羽战报送到睿和宫,龙颜大怒,百官震惊。
乾安帝当即下令户部送粮草先行,兵部尚书武进勇加紧调兵速度,增援西府。
一时间枢密院,中书省,六部各位大人频繁出入宫苑,与乾安帝一同商议对敌之策。
硝烟战火在京城百姓不觉察的时候,悄悄地弥漫开来。
烈酒壮行
千里征战马革裹尸,好男儿志在沙场对敌,承泰也不例外。
之前他无非恋恋不舍长公主,可是他要为长公主守护好她的江山,佑她一生喜乐,社稷太平!
莫离没有看错承泰,得知战争即发,承泰忽然有了担当,就像凶猛的豹子睡醒,磨刀霍霍迫不及待要品尝敌人鲜血的滋味。
金戈铁马,剑气森森,旌旗招展,五万大军井然有序,列方阵立于京城东门外。
烈日下,兵器反射耀眼森光,豆大的汗珠子从士兵额头一滴滴滚落,甚至来不及浸湿黄土,就化为水汽散开。
阵首,一骑黑马上端坐银甲银盔英气夺人的年轻将领,他上身笔挺,表情不动,似凝固的石像。
终于城内金鼓响起,华盖幡帜出现,百官内侍神色肃穆簇拥身穿黑色绣龙翟纹冕服的皇帝登上城墙。
朱红色窄衣箭袖,发梳男髻的长公主莫离站在皇帝身边,一向轻柔妙曼的人儿突然做此打扮,亦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半分。
承泰眼睛灼灼发光,持剑高举,身后五万大军兵器铿锵,执兵家国礼三呼万岁向帝王致敬。
自有兵部尚书大声皇帝誓师诏书,末了,请皇帝以酒祭天。
第一杯酒,祭天祭地,第二杯酒,祭旗祭神灵,第三杯酒,乾安帝接过来,不做犹豫,亲自递到莫离手中。
莫离暗暗吸一口,将酒杯举过头顶。
城墙下,无数双忠诚的目光追随她的动作。
“将士们……”
莫离初开口,嗓音微涩,惶然地顿住。
乾安帝临时兴起,将最后一杯酒交给她,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酒不是普通的酒,它重过千钧,承担着乾安帝殷殷期望,承担着昭玥江山,承担着百姓平安,承担者十万将士的生命。
短暂的沉默令几万人的场合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看着她……
三军跪拜
被几万兵马仰视,莫离紧张之极,手心里全身汗。
突然,大军之首的承泰翻身下马,走前半步,后腿弯膝缓缓跪地。
承泰身后,五万名将士迟疑一瞬,从前到后一排一排,静默地跟着曲膝,黑压压望不到边的铁甲似苍鹰的翅,俯冲朝下,将尊重送给他们的长公主。
眼眶里倏然涌进烫热的东西,迅速流向四肢百骸,莫离全身血液倏然沸腾。
大声道:“将士们,你们是我昭玥最勇敢的战士,是昭玥百姓的骄傲,我,昭玥长公主莫离,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与你们一起守卫我们的国家,艰难险阻,亦绝不退缩半步!现,阔邺进犯我边境,我不能容,昭玥百姓不能容,诸位将士,你们能容吗?”
“不能!”五万大军齐吼。
风,鼓起莫离身上衣袍,她垂在腰后的长发飒飒飞扬,整个人象是舞蹈在剑尖上的精灵,锋芒潋滟:“马踏阔邺,护我国土,诸位将士,祝你们旗开得胜!来日凯旋,我,仍旧在此,为你们摆宴豪饮,犒赏庆功!”
五万大军群情激奋,齐齐举戬过头,齐呼:“马踏阔邺,护我国土,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情激奋,声音如雷滚过城墙上空,莫离饮尽第三杯酒,挥手掼下酒杯。
承泰翻身上马,五万大军气势如虹卷起尘土万丈,浩浩荡荡地启程出发。
乾安二十年六月二十日,阔邺进犯我朝西府边境,夺粮道烧大营,昭玥两千士兵战死,百余人负伤。上震怒,封原西府总将周正齐威为大将军,派韩承泰为副将,率五万人马增兵西府,与原西府五万驻军汇合,称护国军。
乾安二十年六月二十五日,长公主亲送五万护国军启程。
下了城墙,面对百官或惊奇,或疑惑,或戒备,或欣慰的目光,莫离暗暗后悔自己过于锋芒外露了,唯有庆幸楚王没有来,未曾看到今日情形。
情场对手
“长公主誓师之言震撼九城,微臣实感佩服。”
韩明忠跟在莫离身后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莫离顾左右而言他:“韩相,承泰领兵出征西府,公主府缺了得力人手,另外从御林军挑几个人过来吧,韩相觉得谁合适?”
韩明忠沉吟:“御林军统领张智成尚可信任,公主可直接找他调人。”
莫离点点头,望着远处沉默片刻,道:“韩相,我只盼西府战事顺利,承泰能早日回京。”
韩明忠躬身抱拳:“西府战事微臣定效全力。”
莫离回到公主府已过日暮时分,天色沉暗,廊下灯火明明暗暗摇曳起伏,让人心中平添几分沧桑之感。
刚入外院和内院的交门,听见清越箫音与晚风缭绕缠绵,鸟儿清鸣呢喃,林梢浮动沙沙,岁月静好。
不知不觉地被啸声吸引,莫离走到落风院,门口侍卫欲抱拳行礼,被她抬手制止住。
就站在门外,听箫声渐渐高昂,鲲鹏断翅,英雄暮年,天地之大,独困一隅,悲音却不哀。
一音奇军突起,出鞘的剑凌厉森然,刺破寂寞暗夜,王者傲然于世,睥睨众生,长啸迂回,拨开云霄,一泓清月照九州。
这个人,是禁锢不住的。
莫离对侍卫道:“从明天起,你们不用看守落风院了,告诉总管刘宇,锦墨世子可在公主府随意走动,不得阻拦。”
不顾侍卫惊异的神色,莫离脚步一转,往寝殿方向寝殿去了。
翌日一早,莫离梳洗打扮好,吃过早膳,让阿如去请锦墨和她一起出门。
停服软筋散之后,锦墨越发从容不迫,负手而立站在宫辇旁边,沉着雍容的气度将公主府诸多侍卫逼迫至无形。
莫离不由暗暗叹一口气——有这样一个敌人,真是她的不幸。
公主出行
檀奴能陪莫离出门,先开始还兴高采烈的,待看见锦墨也在,顿时垂头丧气,巴巴揪住莫离的袖子,晃了几下低头不出声。
莫离摸摸檀奴的头顶,笑吟吟地安慰:“檀奴不要小气,锦墨世子今天要教我骑马,你要是不愿意一起去,在公主府自己玩也可以。”
檀奴摇头:“不,我去。”
檀奴狠狠地瞪一眼锦墨,脸憋得通红,攥着拳头挑衅:“我要跟着公主一步也不离开!”
锦墨看也不看檀奴,只对着莫离道:“公主请上宫辇。”
檀奴立刻抢在前面:“我和公主坐一辆车。”
他七手八脚地爬上宫辇,哀哀地求莫离:“公主,您让锦墨世子骑马吧,宫辇太小,坐不下三个人。”
莫离逗他:“还有阿如怎么办,她可没有马骑。”
“阿,阿如可以和我们一起,别人不行。”
小人打翻醋瓶子,酸味冲天,感情喜好直白表露,全不在意世俗的看法。
莫离瞟一眼依旧风淡云轻,恍若未觉出檀奴敌意的锦墨:“那就委屈锦墨世子了。”
锦墨退后抱拳:“公主不必客气。”
阿如突然开口,指着一众侍卫后面:“公主,您看那边。”
不知什么时候,一乘半旧青帐的马车停在公主府侧门口。
半旧的车帘卷起,悔之正朝这边张望。
见莫离看到她,悔之赶忙扶着宫女下车,走过来唯唯诺诺地敛衽施礼:“姐姐。”
莫离想起曾说过让悔之有空的时候来公主府玩耍的话,当下笑道:“你来的正好,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吧,只是这身衣裳不方便,不如让人领你进府另换一件。”
莫离示意阿如:“时间还来得及,你送悔之进去换衣裳,我们在这里等着。”
莫离身上簇新月白轻纱缀璎珞骑装,足下麂皮短靴缀一圈龙眼大珍珠,清雅尊贵的装束灼花的人的眼。
檀奴争宠
悔之惶恐地错开目光:“姐姐,悔之在一旁看着姐姐骑马就好,自己并没胆子学,不用换衣裳了。”
莫离也不勉强她,径直上了宫辇,吩咐侍卫开拔。
悔之垂首先送宫辇启行,然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宫辇后面。
锦墨翻身上马,十几名侍卫伞形散开,随护宫辇左右往城外马场而去。
皇家马场御林军事先接到通报,早早有一队人守在马场外恭迎长公主大驾。
莫离下宫辇,扫过黄甲侍卫,笑问:“那个是御林军统领张智成?”
“微臣在。”
金甲金盔的张智成越众而出,抱拳跪地,声音浑厚如钟鸣:“微臣参见长公主。”
张智成不止声音洪亮,人也长得五大三粗,黑脸厚唇相貌普通乏善可陈。
他不是长公主感兴趣的人种,却是莫离想拉拢收买的人。
莫离笑吟吟地亲自扶起他:“张统领不必拘礼,听父皇说你是乾安十年武举状元,尤其马上功夫昭玥朝无人可及,我今日来,就是要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没想到长公主如此平易近人,张统领受宠若惊,黑脸变红脸,憨厚地嘿嘿笑道:“要说别的微臣不敢夸海口,可若是公主想学骑马,微臣愿效全力。”
“有劳统领了。”
皇家马场靠山而建,一侧高阁宫阕逶迤致远,一侧马道空阔草浪如潮,一波一波地翻滚着与远处仓笼葱郁的密林相连。
张智成带路,领莫离往马厩走,一路恭恭敬敬介绍各种马匹品种和习性。
檀奴不甘心被冷落,抓住莫离的手不放,到了马厩,欢呼一声,指着一匹通体雪白,银鞍銮铃的马,喊叫:“公主,我要骑它!”
张智成阻拦:“那匹马性子温顺,是微臣知道今日公主要来,特意选好的,这位小公子另换一匹可好?”
檀奴抬脸,巴巴地望着莫离。
风过无痕
莫离笑道:“檀奴既然喜欢,就让他骑无妨,烦劳张统领另外给我选一匹吧。”
檀奴喜不自胜,示威地扫视众人,尤其目光在锦墨身上停顿一瞬,得意地命令侍卫:“把它给我牵过来。”
张智成无奈,只得另外选了一匹温顺的马过来,亲自卸下原先白马上的银鞍銮铃,给新挑的马上鞍加蹬。
檀奴或许也知道银鞍銮铃是皇家仪制,所以对更换鞍辔没敢提出异议。
莫离和阿如要了几粒糖,胆战心惊靠近换好鞍辔的马,问:“它叫什么名字?”
张智成赔笑:“一匹马而已,公主若喜欢就随便起个名字吧。”
莫离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匹,手心被马舌头舔来舔去,又见马哕哕地打着鼻息,不禁害怕起来,身体僵硬不敢动,求助的叫锦墨:“你快过来,这马会不会吃了我的手指啊?”
锦墨亦和阿如要了几颗糖,走前几步,那马吃完了莫离手里的糖,自觉地放开莫离凑过来舔他的手心。
锦墨摸摸马头,一面道:“公主别怕,其实马最通人性,多和它亲近亲近,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果然,马儿似听懂了锦墨的话,又哕哕地打几个响鼻,偏头在他脸上蹭了蹭。
锦墨欣长的手指点在马头一撮红色鬃毛上,轻轻一笑,有点宠溺的意味:“风过有痕,就叫它风印吧。”
是第一次见到锦墨全不设防,从嘴角抵达眼底温和坦诚的笑容,恬静,又耀眼,却是对着一匹马笑的,莫离不由看呆。
良久,锦墨侧脸:“公主,你现在可以骑它了。”
他的语气又恢复清淡疏离,无悲无喜无怒无啧,笑容隐没,微风刺凉。
莫离仓促的应了声,突然就百无聊赖。
莫离推说口渴,张智成赶紧命人在殿廊下安置桌椅,请她过去。
檀奴坐在马上,由侍卫替他牵着缰绳在马场走圈圈。
心神不定
悔之和阿如要几把糖,胆怯而又兴奋地凑到马厩边,学着先前莫离的样子喂喂这个,又喂喂那个,尤其对温顺的风印特别喜欢,她有她懦弱的乐趣。
阿如和锦墨不知说了什么话,两个人各自牵一匹马,同时翻身认蹬,驱马入草地马道扬鞭疾驰。
只有莫离,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恹恹无味,别开脸,不愿再看马上白袍猎猎,骑姿洒脱绝傲的尚锦墨。
眼不见心不烦,索性闭上眼睛打盹。
莫离舒'炫'舒'书'服'网'服地靠在椅子上睡觉,张智成却惶惶不安,不知自己是否做事不当得罪了长公主。
阿如也觉出莫离的情绪不对头,与锦墨赛马完毕,跑过来小声问张智成:“公主怎么了?”
张智成正不知如何解释,莫离已不耐烦地睁眼,一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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