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有多么恼恨耶律冲的欺骗与伤害,可是一听到他要死了,她居然觉得心痛。
是的,心痛,那种一点点像蚕食一样泛上来的疼痛,到了现在,已经将她整个人彻底地掩没了。
她在榻上,无意识地翻着身,却怎么也找不到让自己最舒适的姿势。
房门轻轻响了一下,似乎有人走了进来,那是特意放慢的脚步声,似乎怕吵到了她一样。
不会是西江月,西江月一向大大咧咧惯了,才不会跟她这么虚情假意的客套,那么,就是彩灵了?
可是她明明已经吩咐说她要睡了,不用进来服侍了的。
司悠刚想拉开丝被看看是谁,有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透进来,映着一双灿若星辰的闪亮眸子。
是番劼。
彼此的目光对上,两人都有些吃惊。
司悠已经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有些失措地道:“殿下,怎么是你?”
称呼的悄然变化,让番劼有些微微失神,他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彩灵说你睡了,我只是想进来看看你!”
“没,没有,我还没有睡着!”司悠结结巴巴地说着,却又觉得这话真是多此一举。
她伸手理了理青丝,因为休息的缘故,发髻已经都拆散了,乌黑的秀发垂着,衬得她的脸有些苍白,却无损于她的美丽。
番劼轻轻叹了口气:“永宁,我今天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那,那就说啊!”
心里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于是在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有些默然。
要爱情还是责任(2)
“这些日子,我去荒滩布兵了。段昭昀手里没了人质,我们也就不用投鼠忌器了!”
还是番劼先打破了沉默,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些日子的去向。
司悠点点头,淡淡地“哦”了一声,知道他想说不是这么简单而已,她无话可说,只等着看他说些什么。
番劼是个难得激动的人,他向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什么情感都掩饰得滴水不漏。
可是看到司悠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也有些把持不住了,他一下坐在床边,冲动地抓起司悠的手。
但是对上她有些微微错愕,却更多是探询的目光,到了嘴边的千言万语只变成了一句话:
“永宁,我很对不起,但是,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想娶你做我的妻子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当初说的话。”
司悠轻轻勾了勾嘴角,依旧无话可说。她是要相信他,还是不呢?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娴妃呢?
似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司悠的心事,番劼接着道:“至于娴儿,我与她是去年才成婚的。父皇的身体近些年来一直都不大好,到了去年,越发是差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所以一直都没有成亲,只是父皇,他说他希望看到我能有一个子嗣,他想看到彛蠹逃腥恕!
说到这里,番劼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他这样一个横刀立马,在千军万马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人,却还是逃不开古往今来的君命父命。
“你没有错!”
这句话司悠是真心的,她能理解番劼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可是,我却对你不起了!”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司悠摇了摇头,“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承诺,孩提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劼哥哥,我真心把你当成我的哥哥,看到你如今为人夫为人父,我很替你高兴!”
多违心的话,那她在那天那么失落,那么落魄又是为了什么呢?
要爱情还是责任(3)
连番劼都不相信:“你真的高兴?”
他挑起眉,被她的这句话弄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真的高兴!”司悠重重地点头,仿佛这样,就表示她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番劼握着她的手越发紧:“那么,永宁,你愿意做我儿子的嫡母吗?”
“什么?”
“做我的太子妃!以后的皇后。”
他因为自己没有说清楚,更加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太子妃,皇后?司悠迟疑地看着他,有些搞不清楚这两种身份之间的关系:“娴妃她……”
“她只是侧妃,不是太子妃!”
太子妃的位置,他从来就只属意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别人坐上这个位置。
“不……不!”
是妻是妾,这于她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与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司悠逃也般地挣开番劼的手,,像挣开一个世俗的囚笼。
“永宁!”番劼看着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手中握了空。
司悠定了定神,才再次开口道:“我不能嫁给你!我无法做你的太子妃,更不可能母仪天下!”
“是因为娴儿吗?”番劼为难地蹙着眉,“永宁,我可以保证,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只是,她也跟了我一年多,还为我诞下王子,我不可能舍弃她啊!这样,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伤害,我希望你理解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番劼听她说完,“我不是要你休了娴妃或者怎样,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嫁给你,因为,你已经有妻子了!”
“娴儿并不是正妻!”
“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司悠平静地补充着,“我不想跟别人分享我的丈夫,我相信娴妃也是这样想的!”
这话番劼是第一次听到司悠说,一时有些理解不能,他想了一会道:“永宁,那么我答应你,我只有你与娴儿,以后再不会与其他任何女人有瓜葛,好不好?”
要爱情还是责任(4)
这于他而言,已经是很重的承诺,与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司悠苦笑道:“殿下,我不是要你向我许诺什么。你以后会登上皇位,哪国的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呢?你有一个子嗣怎么够,自然是要雨露均沾的,我不能要求你什么。”
“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再说了,我们也可以生孩子啊!如果能有你跟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比现在更高兴的!”
“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
她的绝情的一句话瞬间将气氛弄到冰点,番劼从未向任何一个女子说过今天晚上这样的话,可是第一次说,就遭到了这样冷酷的拒绝。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他一向坚毅明亮的眸子里也不免盛满了忧伤。
沉默弥漫在整个房间,连月光也似乎变得清冷起来,温度像骤降了几度,司悠沉下眸子,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抖。
番劼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眼眶也微微湿了。
但是他很快别过了头去。
“那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他的声音是掩饰不去的沙哑,司悠再次抬眸的时候,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我送你!”
她下床,番劼忙按住她的肩头:“不用起来了,你休息吧!”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猛得推了开来,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撞了开来。
因为应声进来的是一个滚倒在地上的宫女。
“谁?”番劼脸色一板,喝道,“公主要休息了,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做什么?”
“太子殿下,殿下!”
那个宫女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即匍匐在地上,爬到番劼脚下,抓着他的衣摆哭叫了起来。
她微微扬起脸,在月光下,分明是娴妃身边的锦玉。
她口中虽然叫着番劼,眼睛却看着司悠,眼锋像两把刀子一样剜在司悠的身上。
此刻司悠穿着单薄的睡衣,番劼还半扶着她的肩,见锦玉看过来,忙拂落了番劼的手。
局中人(1)
“你这么晚了跑到风华宫来做什么?”
番劼脸色并没有舒展,对于锦玉两次突闯风华宫,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满。
锦玉这才收回目光,嘤嘤哭道:“殿下,娘娘她,娘娘她突然吐血了!”
“什么?”番劼眉头皱得更紧,“好好的,怎么会吐血呢?”
“奴婢也不知道,今天,娘娘向往常一样,喝下了按照永宁公主开的调养方子熬制的药,谁知道,喝了没多久,就,就吐血了!”
锦玉伏在番劼脚下,说完这句话,再次怨毒地看了司悠一眼。
这一切尽收番劼眼底,他看了看一脸震惊又迷糊的司悠,对锦玉冷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告诉本王,是公主开的方子害了娴妃吗?”
锦玉一下子就被说中心事,慌得忙摇头道:“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告诉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到此处,司悠也明白了锦玉话中的意思,只是她不动声色地对番劼道:“殿下,您还是先去看看娴妃怎么样了吧!”
番劼走后,司悠立刻起床换衣,叫上彩灵就往东宫去。
西江月本来在东边厢房里与宫女嬉笑,也已听人回报了情况。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如今一看到这种拙劣的戏码,哪里不跟去的道理。
到了东宫,像当时娴妃产子一般地乱作一团。
众宫女太监诚惶诚恐地跪在娴妃寝卧的外面,门开着,番劼正坐在床头,娴妃扑在他的怀中,哭得双肩不住抖动,肝肠寸断。
太医院的两个太医低头垂手侍立在一边,仿佛是做了什么大错事一般。
锦玉一眼就看到了司悠一行人,如今在东宫,她自然比在风华宫说话硬起了许多。
“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这话可相当不客气,司悠倒还没什么,西江月却已经挑眉道:“怎么,我们来不得这东宫么?也由得你来质问我们么!”
局中人(2)
两个太医已经先行礼:“公主!”
“永宁,你怎么来了?”
番劼没料到他前脚刚走,司悠后脚就会跟着过来,倒是有些意外。他想起身,奈何娴妃紧紧地缠着他的脖子,一时也推开不得。
司悠看了一眼地上丢得一张染了鲜血的帕子,再看看发髻散乱,将脸埋在番劼颈项中看不到正脸的娴妃。
“我来看看娴妃娘娘,也来看看,是不是我写错了方子!”
闻得司悠的声音,本来哭泣不止的娴妃猛得抬起头来,她的双目红肿,显然已经是哭了很久。脸颊有些浮肿,嘴唇苍白地颤抖着。
她狠狠地盯着司悠,目光又是怨恨又是可怜。
“你还来做什么,你还嫌害得本宫不够吗?”
司悠本来与她对视,忽然娴妃就发起火来,她抓起床上的枕头使劲地砸向司悠,双手握拳,用力在床上垂着,大声哭道,
“本宫说了本宫什么都不敢与你争,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本宫?本宫知道自己在殿下的心里与你比不得,本宫也不敢比,本宫心甘情愿地尊你为姐姐,你口中假惺惺地不肯,暗地里却要置本宫于死地。你……你,实在是太狠毒了!”
娴妃情绪既是激动,一句话讲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锦玉忙上前捶着,刚捶了两下,忽然就尖叫起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只见娴妃瞪着眼睛,看着刚刚自口边放下的掩口之手,上面一片鲜红,她的嘴唇也是赤红一片,像刚刚吃了一个活人一般。
“娴儿?”
番劼也是吓了一跳,忙对一旁的太医喝道:“还不快来看看娘娘怎么样了?”
边说边让开位置。
西江月早已一步上前道:“不如让我来瞧瞧好了。既然娴妃娘娘嫌弃悠悠的医术不行,那不如我来吧!我可是比悠悠高明不少呢!”
娴妃哪里敢让西江月上手,已经吓得尖叫道:“你滚开,别碰我!”
边说边看向番劼,哭诉道:“殿下,这些人都要害我,求殿下把他们都赶出去!”
局中人(3)
西江月冷笑道:“害你?你以为自己是谁!真想害你,你还有命在这里哭吗?”
“大胆,敢这么对娘娘说话,来人那,拉出去掌嘴!”锦玉立刻跳出来与西江月针锋相对。
娴妃还在哭叫:“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番劼以前从来没见过娴妃情绪如此激动过,印象中,她一直一直都是人如其名,温柔娴静的很,怎么今天如此的失控。
再美丽的女人,披头散发大喊大叫状如泼妇,还有什么气质美丽可言。
他的目光转向司悠,她的目光平静中带着一点点哀伤,看着娴妃的时候还有丝丝的悲悯。
及至与番劼的目光对上,司悠忽然苦笑了一下,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那边太医已经诊脉完毕,躬身对番劼道:“殿下,娘娘只是有些内热,吃的调理的汤药又有些上火,所以生了虚火,倒是没有大碍,待老臣换过汤药就是!”
娴妃一听这话,眼珠子就定在司悠的脸上不动了,锦玉仿佛猫一样炸毛了,几乎是冲到司悠的面前,恨不得一头就撞死在她的身上。
“是你,果然是你!”锦玉尖叫着,伸手就去揪扯司悠的衣衫,“你为什么要害娘娘,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司悠被锦玉这冷不防地一扯几乎扯倒在地上,西江月在一边顿时就怒了:“你有什么资格拉扯悠悠?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锦玉还在疯狂地推搡着司悠,猛得膀子给人一把扯住,推到一边去了。
“放肆!”
番劼的脸色铁青,他虽然平时也总是面无表情的,但是也并不凶神恶煞,对宫人也都是不错的。
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至少锦玉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她惊恐地看着番劼,又扭头看着娴妃,刚才还在恸哭的娴妃也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了。
局中人(4)
“太医都说了,娴妃没有什么大碍,你口口声声说是永宁公主害了娴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番劼一字一顿,口气严厉,锦玉吓得噤声不语,身子筛糠般地抖动起来。
“今天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我相信悠悠,胜过相信你们任何人,如果以后再这样,都好自为之!”
番劼懒得与她们再多说一句废话,心中的厌恶在一刹那间达到了顶点。
他是个从小就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人,对于这宫里女人争斗的一套自然毫不陌生。这个躺在他身边一年多的女人,第一次让他由怜悯变成了憎恶。
司悠就这样被番劼拖着离开了东宫,一路跌跌撞撞地往风华宫去。
“劼哥哥,你别生气了!”
番劼停在风华宫的门口,久久地都没有转身,司悠听到他重重叹了口气,有些苦涩道:“永宁,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什么!”司悠摇摇头,不知道是因为最后他的那句“相信她胜过她们任何人”还是什么,此刻的心情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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