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晓楼讲的那些陈缘要么就是早已耳熟能详,要么就是压根儿没听说过。他没有小女孩那种春花秋月的浪漫情怀,但是这段旅程最令他高兴的,就是顾晓楼始终弯起的唇角和明显上扬的心情,这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大半个月,遇到顾晓楼特别喜 欢'炫。书。网'的就多停两天,然后再接着启程。虽然陈缘这阵子一直一个字也不提工作的事,但顾晓楼心里很清楚他其实是很忙的。像这样的旅程对他而言其实是很奢侈的,于是就主动提出要回去。陈缘应好,但却提出最后一站就去扬州,然后再从扬州直接返回临风。
取道时经过了一个叫同里的小镇,身在江南这样的地方,这个小镇似乎显得有些过于平常。但顾晓楼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是觉得这是这次旅行中她感觉最为特别的地方。同里给人一种沉静而亲切的感觉,虽然质朴,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温婉和柔美。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当是同里的石桥。
傍晚的时候顾晓楼和陈缘一起坐着乌篷小船缓缓从一个个石桥下穿行而过,夏夜晚风清凉,人在船上,船在水中,水过传下,桥在人侧。一轮明月高悬在头顶,两岸的景物随着小船移动,月光让一切都变得迷蒙而梦幻。偶尔在河边看到两三只莲花,顾晓楼总要流连地一望再望。小船像在仙境里穿行,顾晓楼只觉得周身尽是静谧,安恬和美好。这一切真可谓是梦里浮生足断肠。
经过一处较窄的河道,又一座长长的石桥好似惊喜一般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幅多美丽的画卷,举头明月高悬,映照着夜晚沉睡的小镇,水波粼粼随晚风轻漾,被月光一照立刻映出斑斓的光点,一点一滴地洒在桥洞中。顾晓楼忽然觉得她所有的词都无法描绘出眼前这摄人心魄的美丽。这座江南的小镇仿佛银河落入人间的反应,只是轻轻走过,却已身在浩瀚地苍穹中,笑看古往今来。在这样的浑然天成面前,大概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她的怀抱中自由的呼吸与畅游,低低地诉说心事。
眼前是一个摇曳了千百年的美梦,身在其中所有的喧嚣浮华似乎都没落于远处。也许是这一切真的太美太美,于是唤醒了女孩子心中最深沉也是最真实的情愫。顾晓楼指着前方的石桥轻叹,声音却因为震撼和激动微微地颤抖,“秦浅你看!那座桥像不像你照片里的那张?真美啊!二十四桥明月夜,玉……”
声音戛然而止,顾晓楼忽然闭上了嘴巴,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有些恍然的回眸。灯影桨声里,英俊清冷的男子静静地坐在她身后,带着似是欣慰又似是苦涩的眼神凝视着她。她看到他最终还是冲她笑了,那笑容如初见时一样,是春天雪山初融般的温暖和和煦。她听到陈缘轻柔地对她说着话。
“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从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一直走到今天。几年前你曾对感情懵懵懂懂冲撞任性,而如今,终于能够勇敢地直视你心中真正想要的,也终于能弄清楚,在遇到你生命中的大喜与大悲时,最愿意同谁分享。直到刚刚,我终于可以放心,也最终能够放手了。”
顾晓楼傻傻地看着他开合的嘴唇,每一个字都听得那么认真。
“我知道你最恨的不是他故意伤害你,而是他在无辜的你和有心的莫兰之间,选择了相信那个人。但你不知道,那些照片……其实是真的。秦浅是做什么的,一张照片是真的还是经过处理的,他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他会那么过激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在乎你。这件事是莫兰做的,但我必须承认她得到了我的默许,因为我知道秦浅一直对我心存芥蒂,这一直像一条隐形的河流一般横亘在你和他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击垮你们对彼此的信任。所以我纵容了她开的这个恶意的玩笑,我原本以为秦浅只是会和你分手,把你推回到我身边,没有想到他竟已偏执到了那个地步,宁肯彻底伤害你也要洗净你身上不属于他的气息。晓楼,在那样的时刻,他想要的,无非还是留住你。”
一字一句,清晰地随风传入耳中,顾晓楼茫然地看着陈缘,心中一下子纷乱难辨。原本的是是是非非在此刻全部被扰乱打散击碎在心里,似乎所有的惊怒悲喜一下子强烈又一下子黯淡下去。陈缘伸手把顾晓楼轻轻揽入怀中,淡淡的清冷味道盈满她的鼻间。她听到他在她耳边无限温柔地说,“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彼此宽容,这样才能走的更长更久,直到永恒。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我相信你们以后无论遭遇什么困难,都不用怕了。”
陈缘微微俯下身,在月光流泻中轻轻地吻上顾晓楼的额头,“晓楼,祝你幸福。”
第二天两人便终止了原本到扬州的计划,而是去了离同里最近的城市无锡。陈缘替顾晓楼买好了回临风的机票,自己却说出来久了,想回家乡看看,就不和她一起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顾晓楼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子静静地向外望。发动机和机翼与空气剧烈摩擦的声音轰轰在耳,飞机终于稳稳地穿行在云中。
她知道他刚刚一直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离开。
她知道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并不是因为他只把她当妹妹。
飞机缓缓飞行,她与陈缘之间的一切也如同过电影般在眼前一一闪过。
在那个微风温柔的夜晚,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拥有让她心动的落寞少年。
在那条她曾走过无数无数的小路上,她终于明白了世间果真有一见钟情。
在那个波光粼粼芦苇浅浅的午后,青春羞涩的她和英俊沉默的他在静静地海湾边温柔地相对。
在知道他已有心爱的女友之后,她挣扎在坚持和放弃之间举棋不定。
在那个阴雨绵绵的海边,他对她讲述了他与沁之凄美的爱情故事。
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精心地替她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在她生日的第二天,她哭着对他说出了心里的痛与爱。
在校园小路旁的大树下,他霸道地夺走了她的初吻。
在他渐渐地开始接受并爱上她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爱上了别人。
在她决心要为另一个人等待的时候,他无怨无悔地带着祝福放她离开。
在她被等待和无望折磨的日渐消瘦的时候,他费尽力气替她把那个人找了回来。
在知道她与那个人感情有隙的时候,他用尽心机地设法保护她,又设置了很多软化过的障碍,教会她如何承受和成长。
在她因为情伤伤心难过的时候,他放下一切,带着她远走他方,治愈伤痛。
……
顾晓楼突然发现,她原来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关于陈缘的回忆。这一切是她先说的开始,也是她说的结束。他从来都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用他的冰冷和淡漠掩盖住他对她无限的温柔和宽容。而她从来都是在伤害他,一直一直。
想起刚刚临走的时候,她低着头对陈缘说出心里的那句“对不起”。而他却只是浅浅地笑笑,淡淡地说了句,“知道自己心狠就好。”
原来她顾晓楼才是最残忍最自私的那个人,可她又是多么庆幸,人生中有这样的一段路,是在他默默的陪伴下同行,如同一个美丽的梦,虽然这个梦最终还是破了。
在哪里听过,人最终都是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顾晓楼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云州古寺里求过的那支签,她静静地跪在空空荡荡的佛殿上,低低地诉出心里的迷惘与期许。
“佛祖,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与他到最后,能否还会是这般不怨怼,不遗憾,不嗔,不痴的世间情意?”
不怨怼,不遗憾,不嗔,不痴……顾晓楼反复地回味着这几个词。
原来冥冥之中,果真自有天意。
尘埃(结局上)
回到临风之后,顾晓楼没有去找秦浅。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她已经被太多的是是非非叫得心绪纷杂。尽管陈缘已经跟她解释了那些事的起因缘由,可是她还是不能那么轻易地原谅。秦浅这次做到太过火,真的是彻彻底底地伤到她了。虽然从江南回来心里的怨怒已经消软了些,但要说到原谅,又谈何容易。
顾晓楼并没有急着找工作,从江南归来之后,她先前心里的那个念头又盛了些。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和陈缘他们说,但她早已经打电话和爸爸妈妈商量过,顾晓楼的父母向来疼爱这个独生女,从小到大,只要不是危险或者太不合理的事,他们都会由着她来。在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会出面给予女儿一些支持。这次女儿的决定虽然略嫌偏激和不同寻常,但是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也都是支持的。
得到了家人的支持,顾晓楼就开始着手收集一些必要的资料,整日窝在房间里抱着书和电脑,当起了全职宅女的日子。其实在过着这样惬意的生活的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持续太久的。每次出去买一些必要的生活品或是做什么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从不惊扰,只是静静地关注。顾晓楼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一丝不落地的落入了某个人的眼中,她也一点不躲藏遮掩,只是故意让生活变得更丰富,让笑容变得更明媚。她原以为那个人能够忍更长时间的,却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淡定不住了。
那天她同专业的一个学长请她看电影,是很俊彦优雅的男子,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影响的杂志社做编辑。两人的约会也很绅士,看电影,吃西餐,然后一起行走交谈,直到时间快接近晚上十点,那男子才意犹未尽地开车送她回来。已经算是成年的男女了,对方那么明显希望进一步的意思顾晓楼也不是看不出来。顾晓楼有心拒绝,所以态度一直拿捏的疏离而有礼。可是在她的公寓楼下,她一眼看到隐匿在阴暗处的那辆熟悉的车和车身上靠着的那个修长的人影时,她瞬间便改了态度,不仅态度变得亲昵了很多,就连那男人约她改天再聚她都含羞带涩的点头应好。甚至在那个男人开着车绝尘而去之后,她还恋恋不舍地站在街头张望了很久。
这下某人今晚应该彻底睡不着了吧,顾晓楼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楼口,一边坏心思地想着。可是没想到,那个某人竟然主动出击,还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地直接跟了上来。
于是顾晓楼华丽地被某人堵在了家门口,不过她一点也无惧,扬起下巴无知无畏地与某人对视。怎么着!犯了那么严重的罪他还有理了?也许因为道德感和负罪感等等因素,顾晓楼最终还是在气势上以压倒性的优势占了上风。
两人在黑暗里沉默不语,顾晓楼狠狠地瞪着秦浅,秦浅则默默地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穿着高跟鞋毕竟是不舒服,顾晓楼站累了,于是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准备进屋。
他突然伸手拉住她,声音低哑地几乎就是在恳求,“晓楼……”虽然他声音低沉,但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亮了。虽然就灯泡的灯光不太明亮,但顾晓楼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样子,心几乎是立刻被狠狠地揪了一把。似乎只是几个月没见吧,人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瘦了一圈不说,下巴上淡青的胡茬也没有清理,眼镜也不带了,满是愁绪的双眼下面的暗暗的乌影。从没有见过这样憔悴的秦浅,顾晓楼一边骂自己贱干嘛心疼他一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来博取她同情的。
可是心软了就是软了,顾晓楼口气冷冷的但好歹还是跟他说了话,“你有什么事?”
她有反应就说明她对他还是有感觉的,并没有恨他到不可原谅的地步,秦浅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柔过又轻轻地安抚,眼里的神色也是瞬息万变,狂喜,不敢相信,还是……害怕。“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哦,”顾晓楼的语气还是冷得掉渣,“那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说着就冷漠地转过身,绕过他直接走到自己房门前,取钥匙,开锁,进门,一气呵成。只是最后关门的一瞬间看到他仍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她即将要关闭的门脸色微微苍白的样子,本来一肚子的气不知怎的就又去了一些,但还是无情的关上了门。
这一页自然是睡不着的,顾晓楼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要起身趴在门上听一听门外那人是走了还是没走,要是没听见响动就着急忙慌地跑到阳台去探个脑袋看看楼下他的车还在不在,看到还停在那里没动才微微放心。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到,天快亮顾晓楼实在困了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顾晓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奔到门口去把门打开。结果却是对着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她有些失望也有些失落,关上门站在客厅里发了会儿愣。门铃却又响了取来,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刻冲过去,一开门果然是他。
秦浅手上拎着几个袋子,看她开门明显很高兴,他凝视着她柔声道,“算算你也该醒了,我刚刚去买了些菜,我们一起做饭吃好不好?”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内容那么熟悉,顾晓楼恍然间甚至有一种回到当初的错觉,可是她很清醒,她不是哆啦a梦,也没有时光机。她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想吃饭就自己去做,来找我干什么?”
秦浅看了她一会儿,看出她明显已经没昨天那么排斥他了,便舒眉一笑,“一个人吃没意思,想着和你一起才吃得香些。”
顾晓楼看着他的笑容微微怔住,心实在硬不下来,淡淡地撂了句“随便你”就转身进了屋。
接着她就直接把他当做透明人,该干嘛干嘛。秦浅一进屋就直接进了厨房,洗菜做饭,全都是她爱吃的麻辣荤菜。端出来在她的小客厅摆好,秦浅温柔地唤她来吃饭。折腾一晚上没睡好,顾晓楼也早就饿了。于是也不客气,他叫她她就直接过来拿起筷子就埋头苦吃。
秦浅看着她狼吞虎咽地样子,这场景太过熟悉,竟让他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他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在她碗里,一边轻柔地笑,“慢点吃。”
可是顾晓楼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低着头自己吃自己的,碗里他夹过来的那筷子菜叶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她吃的自如,秦浅的眼神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吃完饭顾晓楼自觉主动地要去刷完,却被秦浅拦住,他对她说,“你去休息,我来。”
任他把碗碟从自己的手上拿去,顾晓楼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刚回来的那些日子,他也是从不让她做这些事的,每次问他为什么,他也是那样温柔地对她说,“我不舍得。”
而那个曾经连一滴阳春水都舍不得让我沾的你,竟真的舍得对我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么?
接下来就像是得了顾晓楼的默许一样,秦浅出现在顾晓楼面前的次数多了起来,偶尔他会像那天一样拎着新鲜的果蔬过来,两人一起做了饭吃了饭,他再替顾晓楼做些家务,然后在夜色渐深时离开。顾晓楼知道他每次说是走了,但其实都是静静地坐在她家楼下停着的他的车子里看着她房间的窗户,直到她关灯睡觉,房间暗下来才会离开。有时他也会邀请她出去,有时吃饭看电影,有时带她回清桥散步。两人平淡地聊着天,一直到夜色和露水微凉。他做的一切顾晓楼都看在眼里,可他始终没有道歉,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她心里不是不负气的,于是,在这样缓慢的太极打了一个多月的时候,顾晓楼终于决定对他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温吞政策进行反击。
于是某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