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禾皱眉苦笑道:“驸马爷,奴才岂敢揣摩皇上圣意,请驸马莫为难奴才了罢。”
明昕暗自磨牙,白了一眼曹禾后哼道:“请曹公公回去转告皇上,请皇上稍候!”
“驸马,皇上吩咐奴才给驸马领路,皇上说,驸马一月未进宫,要是迷了路岂不耽搁时辰。”
“……”好你个凤辰昱,明昕气得咬牙切齿,若是无人之境,必然捶胸顿足。
寿安宫里,淑太妃见着女婿后好一阵抹泪,好不容易将太妃劝止了泪,将近况述说了一番,永寿宫中的太后又派人来请。
上月事发后,太后下令不得将此事告知新城公主风若愔,以免再生一桩惨剧,公主府人人禁言,风若愔整整半月毫不知情。
本月初风若愔欲出府探访皇妹,太后得知立即将她接回宫中,因当时那对姑嫂已转危为安,才将整件事淡言告之。
风若愔得知明昕在寿安宫见淑太妃也欲前往,因其有孕在身,太后不准她奔走,故而差人来请。
明昕先前途径永寿宫本要拜见,因曹禾催促未行,此时多少有丝窃喜,让凤辰昱多等半个时辰虽不解气,却也好过一无所有。
☆、没有不透风的墙
清政殿内,凤辰昱一早料到明昕必然要在太后太妃处诸多磨蹭,他一边批阅奏章边耐着性子等这个落井下石的妹夫前来解释。
直到巳时将过,午时将至,殿外方才传来两道脚步声,凤辰昱不动声色照旧批览案上奏章,曹禾进殿通禀后,他才沉声道了个“宣”字。
“宣明驸马进殿——”曹禾向殿外高声宣道。
明昕跨步入殿,步行到殿中,沉着跪拜道:“臣明昕叩见皇上,不知皇上召微臣有何要事?”
“平身,赐座。”凤辰昱淡淡道,此刻明昕过于沉着、谨慎,不宜即刻问话,他要先消消他的气焰。
“谢皇上,微臣站着即可……微臣进宫多时,恐悠儿一人在府中忧虑,不知皇上召微臣有何要事,还望皇上早些明示。”
凤辰昱不理会他,微一侧首,略带愠色道:“曹禾,还不快给驸马看座——”
“奴才遵旨。”曹禾立即急急忙忙从旁搬来一张沉香木雕花软凳,躬身道:“驸马,请坐——”
“谢皇上。”明昕不敢再推辞,只得勉强落座。
凤辰昱略一颔首,询问道:“悠儿身子怎样,昨日可否受惊?”
“回皇上,昨日那般动静,悠儿受惊也是在所难免,幸而微臣府中穆姑娘医术高明,开了剂药,服后已无大碍,只是念得紧。”
凤辰昱轻应了一声,并未接口,转而拿起案上一道奏折,迟疑道:“东洛郡守年事已高,近日奏请辞官返乡,朕正欲择贤接任,东洛郡是悠儿采邑所在,官优则民富,朕特召你来此商榷人选,你可有属意之人?”
“皇上,微臣现居闲职,岂敢加以妄议,此事应由礼部冯大人拟定人选,皇上再召家父与文大人等相商才是。”明昕疑惑道。
凤辰昱闻言笑道:“驸马不必妄自菲薄,常言道女婿如半子,既是半个凤家人,若有属意之人,但讲无妨,朕必准奏。”
明昕暗自大惊,猜测管平已多嘴,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他仍强自镇定,为难道:“皇上,微臣岂敢——”
“岂敢?”凤辰昱敛去笑意,面沉如雪,冷声道:“朕闻听驸马曾向他人许诺可将其放任江南,不知可有此事?”
☆、一招错,满盘皆落索
既已挑明,明昕反倒没了顾忌,起身坦言道:“皇上,微臣并不知皇上已有良策,为了舍妹唯有出此下策,望皇上见谅。”
凤辰昱冷哼道:“明昕,此计既可堵司徒曜之口,又可令朕进退两难,又岂会是下策?”
凤辰昱咄咄逼人,明昕怒而反驳道:“皇上乃一国之君,行事自以江山社稷为重,岂可因一名女子自毁英名,微臣虽有私心,却也是为皇上着想,如今司徒将军‘愤愤不平’,实非我大凤幸事!”
为君之道,凤辰昱何尝不明白,他怒的是谏言之人姓明,言大义而落井下石,他更怒自己亲笔下诏赐婚,令自己置身于绝境。
凤辰昱苍白的面容更无血色,摆手退下曹禾,沉吟半晌,悠悠道:“你先于九儿入宫,东宫御书堂中伴朕两年,平心而论,朕何曾薄待过你,又何曾薄待过九儿,赐婚一事朕已追悔莫及,你要如何方可谅解朕?”
“皇上当日若能信她,便无其后种种,倘若今日九儿并未还阳,皇上又该如何自处?一招错,满盘皆落索。”明昕淡淡道。
“一招错,满盘皆落索。”凤辰昱满怀辛涩,喃喃念着明昕所言,苦笑连连,却并不苟同。
“皇上,如今京内流言肆虐,对皇上,对舍妹皆非善事,还望皇上三思而后——”
凤辰昱突然打断道:“明昕,让朕见见她。”
明昕顿觉自己对牛弹琴,凤辰昱压根没听进他的话,他自顾自打着盘算。
“皇上,太后已下令不得——”
“明昕,让朕见见她。”凤辰昱重复了一遍,他已见过她,与她说过些甚么无从知晓,若依母后所言,自己已先失一机。
凤辰昱的坚持令明昕十分无奈,究竟他是君,他是臣,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凤辰昱言语中不乏恳求之色。
“下月初一,微臣试带她到保国寺拜谢神明,予皇上片刻间隙。”明昕略微一顿,又道:“佛门清净地,还望皇上自重!”
凤辰昱好似未闻明昕无礼之词,眸中顿时复了三分光泽,颔首道:“一言为定!”
☆、满心不解,疑窦重重
临近午时,安氏带着亲炖的安神药粥送到女儿闺房,原以为经昨日惊吓她尚未回神,不料一进门便见房内衣钗肃整的女儿。
因睡醒时,穆冉冉正巧被青衣请去了锦昕居,半个时辰过了也没回来,明凰便让樱桃梳妆更衣,正准备不顾劝阻前去探视。
“娘亲,嫂嫂是否安然?”见母亲前来,明凰焦急地问道,话一出口才想起母亲若能抽身前来,嫂嫂定已无碍。
安氏瞧她关心她人,且说话利索,不禁安了几分心,上前柔声笑道:“你嫂嫂无碍,想必正留穆丫头问你身子呢。”
明凰抱住了娘亲,靠在娘亲怀里,细声恳求道:“九儿想去看望嫂嫂,求娘亲成全。”
安氏轻抚女儿后背,温言劝道:“九儿,你身子刚好些,不可多走动,听话,过几日——”
“娘,九儿能吃能睡,能奔能走,半个多月来没半点不适,不信您瞧!”
明凰退后几步,正要活动身子以示“清白”,安氏大惊失色,忙令一旁的春香与樱桃上前扶住女儿,樱桃前日受惊后休息不足,伧忙间竟反而不慎失衡,倒让明凰眼明手快托了一把,春香悬着双臂愣了愣,回头看向夫人。
桃红面色与嫣红纱裙相映,少女粲齿得意洋洋道:“娘亲,您瞧,九儿说得没错吧!”
樱桃惊慌未定,又添焦急:“夫人,奴婢……”
果然本性难改,竟叫她骗了,安氏摇了摇头,苦笑道:“罢了,只要呆在府里,由得你去罢。”
少女闻言墨瞳一亮,笑得更欢:“谢谢娘亲,那咱们快走啊——”
安氏蹙眉打断道:“别急,先喝了粥,不然可不准去!”
“嗯……好。”并非妥协,明凰想起自己一睡睡到日上三竿,半夜至今颗粒未进,而今心情大好,饥饿感骤然袭来。
昨日出了房门,今日能出院子,没准明儿能出府,明凰边喝粥边思忖,或许兰琉璃日日都在府外,一出门就能见着他。
明凰满心不解,疑窦重重,昨日气急便当兰琉璃是个胆小君子,今日一想他昨日的言行举止却全然不似,依哥哥所言,自己原属意于他,她倒要问问他为何先前不争,如今却又来争个甚么?
☆、过去种种,与她何干
“公主,夫人带九小姐来了――”
门外传来青衣略带讶异的禀报声,正与穆冉冉说话的凤若悠闻言不禁又惊又喜,忙吩咐青衣:“快请进来!”
穆冉冉见她想起身,忙叮嘱道:“公主不可心急,小心身子要紧。”
凤若悠听后即刻老实了,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坐等二人进来,穆冉冉起身去迎门,对夫人此举甚感不解,怎地突然对小姐解禁了?
“冉姐姐,小嫂嫂可好?”一袭嫣红边进边问道,言语里似乎并无过多忧虑,不等回复便环视起屋内陈设,确切的说是在寻人。
“九丫,我在这儿呢!”凤若悠闻声笑着在屏风后召唤她。
“夫人。”明凰乐孜孜地往里去,穆冉冉不解地看向后进房的夫人。
安氏苦笑,对此无意多言,突想起这丫头累了半宿,一大早又来照顾悠儿,不由得怜惜道:“别竟跟着她们瞎扯闲话,没甚么要紧事就回去躺躺,可别累坏了身子。”
“谢夫人……”穆冉冉好一阵感动,全忘了她正满心疑惑着,在春香的推动下告了退,岂料屏风后的两人正专致着彼此问候,全都未搭理她,又顿觉挫败得很……
“昨日嫂嫂受惊了,九儿心中十分负疚,方才特意求了娘亲允我来探望嫂嫂。”
凤若悠本不愿提昨日,见她毫无避讳之色,假嗔道:“我不碍事,倒是你,听说你昨日那副模样可吓着了父亲、母亲,你哥哥也好生着急,好在我是事后听到这些,知道你昨夜已好了,才没白白担心你!”
安氏今日还未曾与女儿提及昨日,见她睡醒不复昨日魂不附体,只当她失了记忆,无感同身受,以致未如何在意,也便不提了。
此刻,安氏不禁悬起了心,不知女儿究竟如何看待昨日三人,穆冉冉本已退到门口,也不由得驻足旁听起来。
“小嫂嫂,过去种种九儿都不记得了,昨日好比看他人故事,只是心中难免十分气愤罢了,事后想想,他们所争所抢的女子早已投池去了,如今那三人与我何干!”
如今她仅仅出于好奇,对过去自己的好奇,该是多软弱才会撇下一切选择轻生?
☆、两番言词,迥然不同
虽然九儿称她“小嫂嫂”,但在凤若悠看来,以位高者论称,自己是明家儿媳,她却是母仪之人,自己早已反将她视为皇嫂。
这一月来的变故让凤若悠实在无法承受,前日与昨日皆因她不记得往事,只得遵从父亲与母亲之言未敢与她言及皇兄,却不曾想她竟会说出这般话来,经年种种她当真能烟消云散?
“皇兄至今孤身一人,为的便是等你成年迎入中宫,你们数年情谊岂可因三皇兄荒唐之举而毁于一旦?你此言未免太过伤人!”
凤若悠气鼓鼓的质问吓了明凰一跳,而同时,安氏与穆冉冉也不禁背起冷汗,安氏数日前曾与儿媳倾谈,凤若悠允诺不过问,这才将她从公主府接来与女儿作伴,然而如今看来,公主与皇上兄妹之情可见一斑,这要坏大事啊!
“小嫂嫂,九儿与谁‘数年情谊’?你说……皇上?这怎么可能!”明凰着实乱了思绪,不明白为何兄嫂所言迥然不同?
凤若悠被这句“怎么可能”一惊,她若是不信身居皇宫的皇帝能与她情意深种,该是震惊、不可置信的神情,却为何在她的惊愕之中满载着混沌,仿佛自己的话搅乱了她原先深信之事。
凤若悠急道:“九丫,谁与你说过——”
屏风外,安氏急忙回身无声示意穆冉冉,穆冉冉会意,急忙箭步折回,且扬声打断:“公主——不可心急,小心身子要紧!”
待穆冉冉先行后,安氏这才边上前边劝慰道:“悠儿,姻缘天定,不可人为,莫须为她人劳心劳神,如今你的身子最要紧。”
凤若悠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一时间,即使近在咫尺却不能再与九儿多言半句。
见小嫂嫂突然噤声,秀眉顿锁,明凰慌忙道:“小嫂嫂,你怎么了?是否九儿说错话了?”
安氏不知儿媳禁言是真不适,还是听出她暗示,万万不愿是前者,也急道:“九儿,快让开,穆丫头,你快瞧瞧!”
凤若悠忽然放缓了神色,伸手轻触自己隆起的腹部,淡笑道:“母亲放心,方才他动了动,吃了下疼,不碍事。”
☆、愁愁愁,谁能吐真言
穆冉冉探脉道:“小公子午后困乏正在午憩,公主却谈兴正浓,搅了他的清梦,小姐,咱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便是了。”
明凰恍然,娘亲和冉姐姐分明在堵小嫂嫂话,果然事实并非如先前哥哥所言,也并非昨日所见,事真才需隐瞒,那人真是皇上?
明凰犯愁,府中除了小嫂嫂,人人瞒她,谁能吐真言,将来龙去脉一一相告。
明凰并未当面戳穿三人,任由娘亲带她离开锦昕居,却在回水榭途中驻足不前。
“娘亲,九儿还不知府中模样,想在府内走走,娘亲若是乏了,不必相陪。”
安氏不禁蹙眉:“为娘听樱桃说你昨日怕晒,午后正当日烈,你已不少走动,快回屋午憩去。”
明凰不依,笑道:“娘亲,昨日九儿穿多了,今日这身衣裳正好,娘亲若是怕九儿晒着,让恒心哥哥给九儿打伞可好?”
樱桃被遣去休息了,穆冉冉也正要遵令回屋补眠,即便嫌身后小丫头使不惯,也尚有明安可使,无论如何轮不着侍卫打伞。
安氏与穆冉冉没想到她竟打起了恒心的主意,恒心事后始终不愿正面小姐,府中最是守口如瓶,绝问不出半个字来。
“恒心并非府中下人,怎可让你粗使?”安氏详装不悦道。
“娘亲,九儿虽不会飞,但猜想这一定十分费劲,那让恒心哥哥在地上打伞岂不是更好嚒?”明凰故作不解道。
明知她想的甚么,安氏竟也无言反驳,穆冉冉一思量,反倒以为如此甚好,让恒心多亲近她些,即便不说话,也好打开心结。
穆冉冉正想着,一道黑影倏然落地,只见恒心拱手道:“请小姐稍后——”言罢,朝水榭疾步而去,显然是回去取伞无疑。
明凰望着早已不见人影的方向暗自感慨,要是自己也有恒心这能耐,必然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才不像如今这般寸步难行!
“夫人,冉冉先行告退。”穆冉冉欠了欠身,又侧身叮嘱道:“小姐,你身子虽已好,可也别累着,记得要早些回来。”
“娘,冉姐姐都快赶上樱桃姐的罗嗦了……”明凰抿嘴笑道,猜她赶回去刚好能截恒心,千叮万嘱一番,增加她的难度。
☆、似钝非钝,言愚心狡
穆冉冉告退离去,明凰与母亲在树荫下闲聊了半盏茶的工夫后,恒心取来了那柄年前花玉璘所赠的双面苏绣伞。
“娘亲困倦了便请回,九儿就在府中随意走走,有这么些人跟着,娘亲还不放心嚒?”
安氏一夜未好眠,既担心女儿,又忧心儿媳与孙子,更愁丈夫与儿子上朝是否被他人刁难,一晌午也未曾停歇,加之年纪看长,此刻比穆冉冉也好不到哪儿去,着实无力继续陪她,叮嘱了几句也便回屋歇息去了。
目送母亲走远,明凰回身对恒心笑道:“恒心哥哥,你知道府里哪处景致最佳嚒?”
恒心略思了思,即禀道:“非小姐瑶台水榭莫属。”
这岂不是让她早早回去?明凰皱了皱眉,只当没听见,再问他:“寻常府里哪处最热闹?”
“瑶台水榭。”恒心不假思索道。
明凰本想乘机记下府中格局,顺道审视审视此人,倘若能在稍后言谈中套出甚么便更好,若不能便改日再接再厉就是了。
谁知出口两句随意的话全让他顶了回来,这人好似已深受冉姐姐教导,不仅言辞简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