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忽然一个细弱的闷响让少女变了神色,撇嘴摸摸干瘪的肚子:“我饿了,睡不着。”
“小姐,先前晚膳端来,说了半个时辰,口水干了也不理人,这会儿知道饿了,我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剩的,先喝口茶润润吧。”
穆冉冉一边说,一边回身倒了杯茶送到榻上,又叮嘱了两句“别乱动,大伙都累了”之类的话,便去厨房寻宵夜。
小半个时辰后,穆冉冉端来的一碗莲子粥见了底,饱腹了的人一再确定穆冉冉不会将这两件东西告诉爹娘后才肯歇息。
穆冉冉端着餐盘退出房,将木盘置于廊下的石栏上,一个旋身上了房顶,一道黑影从旁迅速靠近她。
“怎么?”恒心沉声询问,焦虑之情不言而喻,于他心底里,五年来小主子每每有求,必听她唤“恒大哥”,日积月累下来早已令这份主仆之谊变了味,多多少少有那么三分兄妹之情。
“哼,小姐没事歇了,我也不能得半点闲上来乘凉赏月了?”穆冉冉详装不悦,背过身抿唇偷笑。
恒心微一怔,面色缓了下来,压低了嗓音无奈道:“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又何必如此说,岂不叫人笑话。”
尽管恒心立即低声提醒,却已为时已晚,暗处传来了闷笑声,穆冉冉暗咒了一声,回身道:“他们爱笑就去笑,本姑娘气量大!”
☆、鹬蚌相争,渔翁也难
“说正事,恒大哥,你知道咱们府上谁在府外跟兰琉璃有走动嚒?”
“此事可大可小,不可胡乱猜测!”恒心误会她怀疑兰琉璃长驱直入与府内侍卫有关,若无真凭实据,人多口杂,难免生事。
穆冉冉一愣,方知他会错意,忙改口:“恒大哥,可能有人暗中替兰琉璃送信进来,这人必须能靠近小姐,绝非侍卫可为。”
恒心略为沉吟,方道:“小姐昨日对兰琉璃之名并不陌生,似乎事先已知他身份来历,且误会之前与其……此事我已想过,一月间,曾与她近身的无非相爷、夫人、五位公子、三位小姐、刚过府两日的公主,以及樱桃与你。”
穆冉冉心里其实已捕捉到七分鬼影子,只是不敢妄下断言,此时与恒心交谈过才敢细细梳理,此事除了八公子外还能有谁?
相爷恐四位公子与三位小姐言多必失,见过小姐一面便不许他们再来,那几回自己都在小姐身旁,唯八公子与小姐一母同胞不受禁令,公主固然以为兄长有错,也绝不会助外人,相爷夫人如今只想保护小姐,婚事绝口不提,樱桃忠心无二,自己更不必说。
“可他为何这么做,他与兰琉璃向来不和,上几回他们吵得可凶了——”穆冉冉蹙眉。
“此一时彼一时,皇上虽是真情,却下了赐婚圣旨,换言之,翃王推了他一把,他本可以扶住身边的柱子,三思而后行,可他却直面刺伤了小姐,无论是谁都罪无可恕,兰琉璃虽是半路杀出来的人,可如今看来他对小姐的心意谁能说个‘不’字。”
“这么说,他想让小姐远走高飞,换个地方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再面对皇上和翃王,不刺激她,也就可能一辈子记不起愁。”穆冉冉愁眉道:“你我能想到,恐怕相爷也已看出,但不知是否同意此事,毕竟远嫁兰古不易相见,怎受得了骨肉分离之痛。”
恒心叹声道:“冉冉,眼下此事虽有太后压着,说是让小姐自己做主,可多半仅是延期,仍是他们凤家人再议罢了,兰琉璃若来相府下聘,相爷即便答应也作不得数,皇上和翃王必定先联手‘除’了他,渔翁并不好做,皇上和翃王并非一般的鹬蚌。”
☆、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恒大哥,你说小姐误会兰琉璃懦弱不争,但方才我看她对兰琉璃那颗石头宝贝得紧,似乎颇有……好感,想必公子在小姐面前说足了好话,这没准当真选了他。”穆冉冉想起方才自己左右手各执一物,小姐抢时先紧着兰琉璃的彩石,真不知该喜还是愁。
恒心不愿再背后议主,事到如今,也着实无话可说,轻叹道:“凡事自有天命,你我只管照看主子便是。”
“想不到恒大哥也信命!”穆冉冉不由得飞了个白眼,顿了顿又道:“小姐天亮前不会生事了,你去歇歇吧,我也该回了。”
恒心苦笑道:“小姐不生事,却未必无人动心思,你回房歇息去吧。”
穆冉冉不依,拽住正要纵身之人的衣袖,没好气道:“那几棵树都让你靠得没皮了,你总得让它们缓缓吧!”
暗处传来些细微声响,是一同僚内力传声,劝恒心回去歇息,恒心略作迟疑方应了声,与穆冉冉各自回了房。
锦昕居内,明昕深夜难眠,一边是忧心不已的若悠,一边是一母同胞的妹妹,父亲仅责怪自己自作主张,不得再干涉,应当默许了这门婚事,只是若要成事却并不容易,莫说两位皇兄不答应,若悠也绝不赞成,他日让她知晓自己所为,恐无宁日,该不该再……
“皇兄——九丫——”半梦半醒的凤若悠喃喃梦话,窗下望月的明昕回身上前,帐帘内的爱妻却动了动身子又安静了。
明昕幽声轻叹:“若悠,我只这一个妹妹,若非已别无他法,怎忍她远嫁千里之外,你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如今父亲已令我不得插手,往后让他们顺其自然,你我都别再插手,可好?”
微敞的窗外突然传来一道响指声,已是子时,必是有事急报,明昕确定凤若悠正睡得安稳才快步出房,低声询问:“甚么事?”
“公子,有信。”明宇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柬,双手呈上。
明昕不禁蹙眉,伸了手却终究未接,沉声道:“找个机灵点、口风紧的退回去,就说本公子无能为力,让他往后自己小心些。”
☆、琉璃心思,想得真美
仙府客栈,兰琉璃手执退回的书信并不意外,房内微弱的烛火突然高扬,转眼间,信柬已化为灰烬。
“王爷,临行前皇后娘娘曾下令,不可过分动武令两国失和,属下等昨日已违令,幸而未曾伤人,王爷若是——”
一月来,兰琉璃事事放在心里,他的几名随行谁也不敢多问,只照令行事,若非昨日兰琉璃下令强闯明丞相府,侍卫孟青今夜也不敢开口试探,这几人从折返之日起就怕王爷一怒抢人,真要如此,那从是不从?
“孟青,单是大凤国都便已流言四飞,他处又该是何等恶言,凤辰昱的臣民容不了她,凤辰昱虽然明白却不肯放手,不仅于情,更有帝王尊严,他即便不能立她为后,也绝不会让她成为翃王妃,但赐婚圣旨已下,若依旨行事,以明轩的权势,或可圆此事。”
孟青挠耳道:“王爷是说明丞相会因顾忌明小姐声誉,将明小姐嫁于翃王,而凤皇会竭力阻挠?”
锦袍少年摇首道:“依你之见,明轩可是个糊涂人?”
孟青未及回答,少年续道:“凤辰翃卑鄙无耻,九儿寻死正是被他所害,恐怕明轩对凤辰翃的恨不亚于凤辰昱,明昕是明白人,明轩为相十余年又岂会不明,只要本王明媒正娶,即使比她为翃王妃更多三分碎语,一旦离开凤国,流言必然日渐销匿。”
“王爷,属下愚钝,翃王手握赐婚圣旨,这要如何‘明媒正娶’?”孟青满腹矛盾。
少年微扬唇:“凤辰昱会为本王废了那道圣旨,废除圣旨后,流言肆虐前,本王便登门下聘,明轩必定应允本王。”
孟青恍然,方喜又虑:“王爷,昨日明小姐似乎对王爷有所误会……”
兰琉璃闻言凝色:“若是强人所难,必定适得其反,在她父亲答应本王之前,本王会让她心甘情愿选择本王。”
“王爷已有良策?”孟青又急又喜,然而更多的却是恐惧,难道王爷想夜夜孤身潜入明丞相府,若非如此,如何见着人。
兰琉璃沉吟一阵,轻叹一声,蹙眉道:“还未想到良策……”
孟青怔在一旁,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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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香惊梦,痛思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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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政殿内静得骇人,这一月来,凤辰昱稍有声响便不能宁神,为求静,内侍宫娥一律不得擅入,就连殿外值守禁军都撤去大半。
“皇上,夜已深了,太后娘娘请皇上用过宵夜,早些安寝,为江山社稷保重龙体。”内侍曹禾从永寿宫返回清政殿。
曹禾未敢深入,只跨步入殿跪在门槛处,空荡荡的清政殿内久不闻圣意,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急促,惊慌焦虑却无从进退。
“曹禾,端进来吧。”一道低沉干涩的嗓音自上而下,其间是道不尽困乏。
曹禾在底下微微怔了怔,心下立时一喜,应声后因急于起身险些摔跤,跌跌撞撞地退到殿外,转眼便亲手端着宵夜呈了上来。
凤辰昱屏退了曹禾,直到殿内复归寂静,方搁下御笔掀开了鎏金盖,然而扑鼻的香味却如同利刃般直刺心窝,一幅骇人的画面刹那浮现,又刹那消逝,模糊又短暂,却让压抑许久的愧疚与痛心如洪般崩泻了。
月前子时,她投池自尽,荷花池内小荷初浮,深夜的池水该有多凉,生于帝王家的他不曾体会。
凤辰昱望着莹白瓷盅呆怔良久,盅内仅仅是一道简单的粥,用料十分寻常,即是四月清香溢远的嫩荷,故而名为嫩荷膳粥。
自事发次日起,宫内严谨提及“荷”、“池”二字,今夜呈上这道宵夜,并非御膳房或曹禾疏忽,而是太后有意下令为之。
这一月来,丞相明轩一直未上朝,天子凤辰昱也一直未上朝,但每日朝钟并未曾断过,大殿上由中书令文仲、侍中俞尚璁两位文臣收了奏章交至清政殿,再由内侍曹禾送呈御案。
朝政大事虽不曾耽误,但天子不见百官,更不理会以大将军司徒曜为首的接连三日上表“死谏”,这令司徒曜一派在近半月来暗中的动静愈来愈大,而昨日两宫御驾丞相府极有可能使两派人从暗斗转变为明斗。
凤辰昱在今夕必须振作起来,而对事事回避,无从规劝的人而言,唯有让他直面心中痛楚,痛思才可从噩梦中觉醒。
面对这盅嫩荷膳粥,凤辰昱当然明白,母子连心,母后心疼他,此前才一直不忍心干涉,若非已到迫不得已的境地,又岂会如此。
注:两宫:指太后和皇帝
☆、月落霜散,黎明朝钟
凤辰昱在清政殿中独自用了宵夜,口中香甜,心中却是道不尽的苦涩,放下银匙,他起身缓步出殿。
殿外曹禾立即无声紧随,哪敢多问半句,直到跟着皇上途径未央门一路向西,方知皇上是要去永寿宫见太后,这时辰……
凤辰昱心知今夜若不去向母后请罪,母后必是一夜无眠,在永寿宫外凤辰昱见到奉命等候的女官采莲,采莲拦住了他的去路。
“奴婢采莲叩见皇上,太后命奴婢转告皇上,皇上来意太后已明白,夜已深了,皇上日理万机,请早些回宫安寝。”
曾服侍皇祖母的宫娥采莲当年曾请守灵,后被母后劝留身边,如今已是永寿宫中执事女官,凤辰昱自幼与其常见,并不陌生。
凤辰昱对此并不意外,他来时便已料到母后不见,见不见面并不重要,只要让母后知他来过,知他来意,宽心安寝便可。
凤辰昱望着宫门内的宁静,略作沉吟,回身离去,采莲正欲俯首恭送,皇上却在两步开外驻足。
“采莲,替朕转告母后,勿须为朕担忧。”凤辰昱未回身,顿了顿落下了一句淡语,方才续步。
采莲送走了皇上,回宫向太后复命,太后听过她的回禀,心中总算消了几分焦虑,但求明日早朝,皇儿能平那些“言臣”。
凤辰昱回到清政殿,立即下令宣少保上官青峰、义王世孙凤煦风、新任工部尚书李严三人进宫,五更前,三人陆续赶到宫内,片刻后又陆续离宫。
三人离宫不久,五更正半,宫中敲响了朝钟,月色下的皇城很快便满地繁星。
明瑟居外,明家五子齐聚,正在等父亲大人起身一同进宫上朝,明瞳不安地踱了会儿步,在大哥、三哥的暗示下开了口。
“四哥,今日上朝恐怕会有麻烦,此事本非咱们明家过错,父亲已经年迈,倘若听了那些污言恐怕伤身,咱们去就成了。”
“六弟,莫不是糊涂了,事到如今谁对谁错又有何差别,难道要父亲袖手旁观,任凭他们强定下九儿的去向不成!”
☆、明瑟居外,明昕示计
明瞳和明璟虽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但明璟为人严谨,处事也较为沉着,明瞳则喜结交文人墨客,与人吟诗作对,性格的诧异并不影响他们的兄弟情谊,明瞳原以为自己开口好歹四哥能想想,不想一出口就被噎了回来。
“四弟,父亲为此事已愁白了两鬓,称病不朝并非全为虚词,六弟并不是让父亲袖手旁观,只是想请他老人家在府里歇息,咱们五人进宫,莫非还能保不住九儿?”明轩长子明暳见状解释道。
明璟尚在沉吟,明昕抢言道:“诸位哥哥,昨日你们不在府中,但想必也已听过侍卫禀报,太后已明请父亲复朝,父亲今日势必要进宫,眼下倒不如商议进宫后如何应对要紧。”
明璟微颔首,心道八弟年虽不长,却向来是最得父亲智谋的,且他又与皇室最亲近,便问道:“八弟,你是否已有对策?”
“四哥,司徒曜无非想做国丈,但若立司徒丹为皇后,皇上必不答应,小弟以为国丈并非一人,皇后父是国丈,四妃父亦称为国丈,倘若先发制人,或许可令此人计穷。”
明昕此举并非违抗父令暗助兰琉璃,只因他早知无论妹妹是否为后,凤辰昱势必要纳司徒丹为妃,还有那位文大人的千金。
“八弟,此计虽好,但若要请皇上纳妃,也得看皇上答不答应,司徒曜近年咄咄逼人,依我看皇上避之不及,怎肯答应。”
“三哥,此言差矣,为明君者岂会思己一人,皇上贵为天子,自当为江山社稷为重,纳一名重臣之女为妃有何不可?”
明璟扬手打断道:“八弟,此计无论成败都势必要得罪司徒曜,以明家的立场却又实不该提,依你之见,此事当由何人来为?”
明昕即答道:“四哥,小弟以为司徒曜之妻侄管平可为。”
明瞳闻言蹙眉摇首:“八弟,管平是他心腹,岂会倒戈于他?”
“小弟得知三年前司徒府走水,名为翡翠的家婢毁了容貌,不久被弃,管平暗自将其安置在城郊一处私宅,常借故去探视,其心必有怨。”
☆、明昕算计,明轩异常
“诶,八弟,须知远水不救近火,眼下即要进宫,就是骑上千里马截住管平,他总得细细掂量一番,若他不答应,你可有他法?再者此去动静太大,无论管平是否应允,司徒曜上朝前必然收到风声,又岂会毫无准备?”明瞳横竖觉得不够周全。
“六哥莫急,四更天时小弟已拟了份奏表派人送去使其手书一份,允其事后请上官夫人替翡翠姑娘诊治,且保他到江南外任。”
明瞳闻言一掌朝右弟肩上拍去:“好小子,竟然都安排妥了!难怪不急不躁气定神闲――”
明昕顿觉肩上一沉,正要谦虚,突见院内传出声响,忙道:“诸位哥哥,切莫同父亲说起此事,他老人家昨日已训过小弟……”
“八弟,父亲不许你插也手是怕你从中为难,毕竟驸马属半个凤家人,你既能出此计,想必不觉为难,何况父亲迟早会知晓。”
“四哥,小弟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