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凰一脸怒气冲冲绕过浅塘,沉着面色向兰琉璃口中的母后见了礼,继而愤愤然瞪着兰琉璃,恨不得立刻将此人踹回兰古!
☆、无情伤人,急怒攻心
“九儿,不得无礼——”安氏从后赶来,上前向卞皇后施礼道:“小女无礼,有所冒犯,望卞皇后念她年幼勿怪。”
安氏话虽如此,语调中却并无怒气与惶恐,除了花似锦父子对此事半知半解,众人一致认为,唯有如此方能绝了兰琉璃的念头!
明凰嘟嘴辩驳:“娘亲,他诋毁昱哥哥,无礼之人怎配受他人礼遇,况且……九儿又没骂他,对他还不算客气嚒?”
穆冉冉突觉有异,蹙眉劝抚道:“小姐,稍安勿躁。”
卞皇后对安氏略一颔首,侧首笑道:“明夫人客气了,明小姐真性情,颇有我兰古女子直爽之气,难怪我儿朝思暮想。”
安氏心下大惊,若这位兰古皇后也看上了她的九儿,与兰琉璃母子连心……此事该当如何?!
“素闻卞皇后有妇好之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旁边一道温雅谦恭的嗓音响起,试图转移众人视线。
卞皇后看向说话的年轻人,方才众人向她施礼,因两国平起平坐,行的是长幼礼,而非君臣礼,也因此并未报上姓名,但看此人仪容、装束、谈吐、举止,即知此人八成便是凤朝第一位少年封王的皇子,凤辰昱唯一的皇弟凤辰翃。
“翃王过赞了,本宫怎敢比妇好,本宫倒以为翃王气度不凡、豁达谦和,胜过我儿千万倍。”卞皇后颇具深意道。
凤辰翃心下一惊,兰古皇后将他与兰琉璃相较是何用意,她年逾四旬,又身为一国之母,阅历必然丰厚,莫非有所察觉……
明凰仍在气头上,不由得脱口道:“那是自然!”
“王爷——”几道惊呼声齐声乍开,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兰琉璃面色惨白,粉唇沁出滴滴腥红,成串的血珠沿下颚点染了锦衣。
卞皇后大惊,跨步上前查看,兰琉璃已然魂不在体,被旁人轻轻一触竟微微摇晃后跌坠了下去,两名男子急忙将他扶住。
穆冉冉疾步上前,却被兰古两名男子拦截,急道:“让开——他急怒攻心,又硬冲了穴道,本姑娘要救他,又不是害他!”
卞皇后探了兰琉璃脉搏,略作迟疑,沉声道:“卢十三——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放她过来!”
☆、用情至深,意料之外
纤羽阁外,短短片刻,明凰来回转悠不下百回,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翃哥哥,他不会让方才那两句话气死吧?”
兰琉璃的深情在凤辰翃意料之外,凤辰翃原以为他们相见仅仅数次,兰琉璃不过是生无坎坷,以致少年狂妄,不甘而志在必得。
如今看来,倘若兰琉璃不愿释手,兰古皇帝必不忍其抑郁而终,势必恳请两国和亲,或许兰琉璃能从凤辰昱手中夺走她。
如此虽不能加上“手足相争”使他痛入心髓,日后亦不能时常现身人前长久折磨,但以今时二人情分,倘若身为一国之君难保挚爱,相隔数千里而一生不见,这份牵挂与遗憾势必一生相随,或许更能令人千疮百孔。
凤辰翃未答她所问,出言试探道:“九儿,他对你用情非浅。”
明凰一怔,旋即跺脚恼羞道:“翃哥哥胡说!我不听――”
凤若悠蹙眉看了眼皇兄,上前拉过小姑道:“九丫,咱们站在这儿也是徒劳,不妨去皇姐她们那边坐着等信儿,走――”
安氏与新城公主夫妇、花老爷皆在浅塘对岸八宝亭内,此时已简言商议过了,大喜之日见红为凶煞,按理当取消大礼择吉再办,但花家富甲天下,义王府虽不掌权势却在朝中名望高深,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身份,临时改日事关重大,草率不得。
兰琉璃非大凤子民,今日之事是他咎由自取,上官青峰夫妇今日为义王府宾客未在此地,但穆冉冉医术虽不比轩辕悠然,却也十分了得,现有花璘斌助她同诊,应急当是无碍,凤辰翃已派人前往义王府上请轩辕悠然前来,兰琉璃绝无性命之忧。
明凰三人入亭之际,只听凤若愔正色道:“表哥,你去前厅招呼宾客吧,别让客人起疑,有甚么变动派人传话便是。”
花似锦明白此理,颔首应过,基于年长嘱咐了两句才匆匆离去。
安氏唤了声女儿,明凰却一言不发坐下发愣,她在想凤辰翃说的那句“用情非浅”,她不是甚么都不明白,正因明白才不想听。
☆、不是不懂,负疚自责
若说元宵夜明凰误以为兰琉璃为当年小事耿耿于怀而来寻仇,那么当他喝下巴豆酒,次日寺里相遇却绝口未提,她便已觉危险。
回府途中明凰还未敢确定,直到回府后翻出了他那颗石头,突然想起当年他说的话。
“等着本王,他日迎你”,兰琉璃这话始终被明凰弃在记忆边缝里,只因当时紧接着被他点了穴道而只顾气恼去了。
明凰自从那日梳理明白后便忐忑不安,初一那日又在保国寺碰上他,她吓得待在娘亲身边避着他,方才也为了避他而走开。
若非兰琉璃口出恶语中伤昱哥哥,明凰本不会言语伤人,若知他会为此气得重伤,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大不了背后再说就是。
凤辰昱微服驾临之际,已事出两刻,兰琉璃在纤羽阁内由人救治不便打扰,他来到八宝亭内安抚众人,不多时,轩辕悠然赶到。
半个时辰后,轩辕悠然一句话令众人舒了口气,兰琉璃已无大碍,只需心无杂念,静气养神,加以汤药十日即刻复原。
凤辰翃派人将卞皇后与兰琉璃送回翃王府安顿,花家父子终于可以安心张罗喜事去了。
为免荒废朝政,世祖定制,非亲王公主大婚,皇帝不予出席,凤辰昱本该就此回宫,但见九儿情绪低落,神色黯然,便在一旁陪她坐到了花轿迎门时,花轿走后,明凰因无心赶往义王府观礼,向娘亲、兄嫂告了声“不适”,由凤辰昱顺道捎回了相府。
明凰闷闷不乐回到房内,关上房门谁也不见,就连樱桃也叩不开门,问了恒心方知大致经过,看来多半是正负疚自责。
穆冉冉暂随轩辕悠然去了翃王府,因轩辕悠然已有七月身孕,不能过于操劳,穆冉冉可助她一臂之力。
穆冉冉回府时夜已深,一进院门便被恒心催促去见小姐,直到明凰听了细说才肯用膳就寝,次日一早,穆冉冉又去了翃王府。
明凰并未因此事让父亲责罚,但她却自责不已,长这么大,头一回气到他人吐血,尽管是兰琉璃自行运功冲了穴道所致。
☆、少年失意,废寝忘食
穆冉冉一连早出晚归三日,十一日清晨,兰古卞皇后突然登门造访,明言要请明凰走一趟翃王府。
春雨到水榭传话时,穆冉冉正要出门,明凰忙问她缘故,这才知道兰琉璃三日来不眠不休,尽是躺着发呆,汤药是旁人灌进去的,饭食却无论如何也喂不进,仅三日的工夫人已瘦了一圈。
原本这日醒来心情才好了些,听了这话又立时揪成了一团,明凰满怀无措地被穆冉冉与春雨拉往前院正厅。
“小姐别怕,那人已三日不进食,身上早没劲儿了,用指尖一碰就能放倒他,伤不了小姐……”穆冉冉基于医道与人道劝说着。
穆冉冉这话本是想宽她心,见她发怔无措,误以为她恐惧兰琉璃再有疯狂之举,却反而令她心里更沉重,一路走来思绪更混乱。
明凰在大厅见到了同来的凤辰翃,见了礼,安氏屏退了下人,蹙眉道:“九儿,卞皇后邀你到翃王府走一趟,你可愿意?”
“娘,女儿若是去见他,要同他说些甚么……”并不是不敢去见兰琉璃,而是不知从何说起,她与他本就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
安氏虽然也明白女儿的难处,但总不见得让那位兰古王爷命丧于此,扯上人命便已不止简单儿女情长,更关乎大凤与兰古邦交。
如今翃王府内外层层重兵,且义王府请来无极宫十余名高手,女儿前去,又有冉冉、恒心跟随,明轩夫妇并不担忧兰古人使诈。
安氏欲言大义以劝说,但卞皇后在场不便开口,她看向丈夫,一直沉默的明轩这才叹声道:“去吧,见了面自然有话。”
明凰未再做声,凤辰翃起身告辞道:“丞相宽心,午时前,本王亲自将九儿送回。”
明凰随凤辰翃去探望兰琉璃,马车车厢内,卞皇后看着沉默的少女暗自叹息,真性、坚定,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的琉璃无福。
兰琉璃八名侍从被禁足于兰芷苑内,不得出院,亦不得见主,此时翘首以盼,卞后侍从先行回来传话,其中一人立即入室禀报。
☆、七色宝石,守你一生
明凰来到兰琉璃暂住的兰芷苑,穆冉冉见她太紧张,拉她到厅中倒了杯茶于她放松,缓了足足片刻,才陪同她去探视兰琉璃。
房门外,穆冉冉拉住正要叩门的明凰,叮嘱她:“小姐,你待会儿说话可得软点,小声些。”
俗话说一鼓作气势如虎,这节骨眼上打断她,存心让她泄气,明凰暗自嘀咕:温言软语,嫂嫂们身上见多了,可自己没试过呀!
恒心在旁扫了眼缺心眼的姑娘,何不干脆让主子答应兰琉璃,保准兰琉璃立马神采飞扬!
明凰深吸了口气,伸手叩门,房门却诡异地开了,还没碰着门呢……原来有人出来,尽管很快明白了,明凰的心律还是失常了。
“明小姐,王爷有请。”男子按照主子的交代改了称呼,言罢侧身让道,却只放进一人,男子旋即走出房,带上门,成了门神。
穆冉冉与恒心皆被留在室外,好在二人耳力不差,竖耳静听,稍有异动便可破门而入。
兰琉璃躺在榻上,侧身朝里背对着明凰,俗话说察言观色,兰琉璃既不说话,又不给她看脸色,明凰吞了吞口水,慌神了。
“坐罢。”少年使出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声,然而在旁人听来,不过一声无力地轻唤,他此刻确实十分的虚弱。
明凰纠结着称呼,该是如之前一样虚假的叫他一声兰哥哥,还是发自内心的直呼其名?
“兰哥哥……你好些了没?”明凰最终选了前者,恐怕真气死他,犯了“杀”人罪,一生负疚难当,更给昱哥哥带来无穷后患。
兰琉璃一怔,她这一声唤令他立时心中千滋百味,他顿了顿,缓了心神才用力应了她一声:“嗯。”
他这样不理不睬,要怎么办?沉默片刻,明凰想起他的石头,一直想还他却又怕见他,今儿是个机会,只可惜没带着。
“兰哥哥,你的宝石……九儿无福消受,回头取来还你。”明凰几乎一字一顿,留意着面前一反常态的兰琉璃。
“不用——”榻上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突然翻身坐起,但这劲道似乎仅在一刹那,开口时又已有气无力:“赠人之物,岂有收回之理,你选了凤辰昱,日后你我……相隔数千里,七色宝石,替我守你一生。”
☆、茸茸青草,春雨绵绵
去了趟翃王府后,明凰大半个月里郁郁寡欢,把自己关在房里独自唉声叹气,就连凤若悠前来也说不上三句。
兰琉璃这两日已能吃能睡,穆冉冉认为小姐没必要过分负疚,有些事并不由一人说了算,人世间也本没有太多十全十美,如今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一桩喜事,何必耿耿于怀,只是怎么劝也没点儿反应。
三月初一,安氏带女儿到保国寺上香,从佛殿里出来,穆冉冉仰首瞧了瞧,天色已开,晴空万里,心存侥幸地提议道:“小姐,咱们出城走走吧,听说东城外桃花含苞了。”
明凰正要拒绝,随着熟悉的佛号声起,另一道耳熟的温润嗓音传来:“穆姑娘可是在说出城踏青,可否捎带上本王?”
了禅与安氏、凤辰翃走来,穆冉冉看向凤辰翃,心生迟疑,她不希望明凰与他过多亲近,但眼前若不借此人情,根本毫无办法。
穆冉冉隐隐的敌意,凤辰翃已有所觉,见她不答话,侧首道:“不知明夫人意下如何?”
安氏心里与穆冉冉一样,不希望女儿同凤辰翃走得太近,以免再生枝节,可见女儿半个多月闷闷不乐,终究还是答应了。
若换了别人,明凰才不管他们自说自话决定甚么,然而那人偏偏是凤辰翃,既不像路人那样够远,也不像冉姐姐这样够近……
马车驶出东城门,迈入暮春三月,天上丽日高升,大自然万物萌生,草木萌青,风中是屡屡的春草芬芳。
穆冉冉挑开窗帘子,带着丝丝凉意的春风扑面而来,熟悉的感觉唤起了她许多记忆,也瞬间吹淡了车厢里的沉闷。
明凰被穆冉冉拉着看窗外茸茸青草,及点缀于青色间的点点嫣红,为了让她不走神,穆冉冉不惜说起她的家乡。
马车停在一处溪流前,一旁有几株桃树,树上桃花正含苞待放,有的纯白如雪,有的嫣红似霞,有几颗花骨朵已十分饱满。
溪中水波缓缓流动着,温柔的春风撩起溪水的清新,闭目深吸一口,似有一缕清香甘甜沁入心脾。
好时好景不假,但似乎并非“好日”,绵密的春雨说来就来,似乎有意扫兴,众人忙回马车上避雨。
☆、少年识得愁滋味
刚擦拭完发上雨沫,穆冉冉神色微变,她看向凤辰翃,见他神色自若,马车外恒心与凤辰翃两大侍卫均无动静,许是多虑了。
明凰看向穆冉冉,正要开口便听马蹄声隐约传来,原来有辆马车途径,不知她在疑神疑鬼些甚么,心有不安,又何必提议出游。
马车由远及近,明凰心想等这辆马车过去,他们也该驾车回城了,然而事与愿违,只听车外一声轻喝,那辆马车竟停了下来。
穆冉冉起了车帘看去,马车上跃下一名男子,她认得,是兰琉璃的近身侍从,兰琉璃怎会突然前来!他又想做甚么?
“王爷慢行。”男子边恭声提醒,边撑起一顶大伞,举止间细心入微,与其高头大马的外形大相径庭,好在穆冉冉早已见识过。
“他想见你。”凤辰翃看着垂首不安的少女坦言承认,是他受人之托有意安排。
明凰不知如何面对兰琉璃,区区三面,他便将他兰古皇室之物强留给了她,当时年少,她只是觉得石头很漂亮,不愿交给昱哥哥送回兰古,如今再想还他还不收了,留着一日便一日愧疚难消,她不禁要怀疑,这人莫非有意以此报复她?
“九儿妹妹,陪本王走走,可好?”兰琉璃走到她乘坐的马车前,诚意相邀,言辞语气毫无轻浮狂妄之气。
避无可避,明凰露了面,时隔大半月再次见到兰琉璃,他的容貌、神情已不再那么吓人,但比起原先依然苍白消瘦了些。
兰琉璃从侍从手中接过大伞,不惜湿衣伸到车帘外接她,一如先前他侍从所为。
温柔的春雨中,一柄这样大的伞容纳修长与娇小的两个身姿原本绰绰有余,然而少女被纳入伞下,一人便独占大半“天下”。
“雨天路滑,小心了。”兰琉璃轻声提醒道,言罢,似乎想起打声招呼,对着车厢平声道:“半个时辰,多谢。”
细细密密的雨沫被溪水吞噬着,明凰望着溪面打发时辰,他说半个时辰,熬一熬,很快就能过去。
从来,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少年终究问出了他的不甘:“九儿,本王不明白,凤辰昱究竟好在何处?”
☆、无缘连理,义结金兰
明凰答不上话,兰琉璃问的是昱哥哥“好在何处”,她一时间想到的却都是昱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