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会很困惑,究竟皇上关心的是宁王,还是宁王妃?
记得前年临江太守的三公子当街调戏洛澜,予成知道之后,竟撤了太守的职位,并将那三公子打入死牢,据说半年前已经疯了。
一直讲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有些渐亮,莫离才退出了御书房。
尽管一夜未睡,但予成的精神反而更好了,简单的用过早膳之后,便直接上朝听政。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后宫亦不可一日无后。臣请皇上早日立后,以安民心。”礼部尚书连同几位官吏联名上书。
“雨妃娘娘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母仪之姿。当为皇后之最佳人选。”大司马也高声附和着。
“怎么?最近莫非海内生平,连这点小事也需放到朝堂之上来商议?”予成不悦,眼神冷冷的扫向众人。
六年来,他的后宫嫔妃已有二十多人,最为盛宠的便是澜贵妃和雨妃。但却始终未曾册立皇后,朝臣们曾多次明示暗示,但他就是不为所动。
“皇上,册立皇后并非小事,这关系到……”
“这是朕的家事,就不劳众位爱卿关怀了。可还有其他本奏?”
众臣见他面露不悦,一时间呐呐无言。
退朝回到寝宫,只觉得整个人身心俱疲,国事上的繁琐与劳累,尚能应对自如。可内心的寂寥却是怎样都无法弥补的。
习惯性的打开衣橱,却突然脸色一变,高喊:“贵喜,贵喜。”
“皇上,奴才在!”太监总管忙不迭的跑了进来。
“朕的那三件衣服呢?哪儿去了?”予成的面色铁青,怒目而视。
“奴才不知啊。”贵喜当然知道予成指的是哪三件衣服,那是他视若珍宝,明明已经很旧,甚至不合尺寸,却依旧常常翻看,爱惜至极的。
“该死的,你竟敢说不知?朕寝宫里的东西,难道还自己长脚飞走了不成?”
贵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明鉴,奴才真的没有动过三件衣裳。就是给奴才十个脑袋,也是万万不敢的。对了,早朝的时候澜贵妃来过,也许……也许是贵妃娘娘拿的。”
“立刻把她叫来!”
“遵旨!”
“皇上,您唤臣妾来可有何事?”若澜巧笑盼兮,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予成的怀中。
“朕橱里的衣服可是你拿的?”冷冷的推开她。
若澜一怔,呐呐的点了点头:“臣妾见那三件衣服又小又旧,便替皇上做主给丢了。”
“什么?”盛怒之下,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丢哪了?赶紧给朕找回来,如果找不到的话,你这贵妃也算是做到头了!”
若澜委屈的捂着面颊,紧紧咬住下唇,似哭似叹:“皇上,臣妾做错什么了?不过是几件旧衣服罢了,您若喜欢,臣妾也可以为您做上几件新衣裳。”
“旧衣裳?”予成冷哼,“你最好祈祷可以找回那些旧衣裳,不然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若澜咬了咬牙,强忍住泪水:“不就是宁王妃当年为您做的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皇上,您的心思,我全知道。”
“你胡说什么?”
“臣妾知道您御书房的架子后面,挂着的便是宁王妃的画像。还知道您常常梦中叫着的都是小澜。更知道您喜欢我,便是因为我的眼睛像极了那宁王妃。甚至……甚至您还为我赐名为若澜,也是因为她。若澜,若澜,我讨厌这个名字,可是因为我爱你,所以心甘情愿的接受做若澜,心甘情愿的听着你在床上叫我小澜。我都知道,都知道!”若澜声音哽咽,最后竟变成嚎啕大哭。
予成一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然会表现的如此明显。
见她这般模样,清澈的眼眸之中含着委屈与怨恨。不禁微微心软:“既然你都明了,就该知道,想要在宫里过的好,就该好好的做好若澜。”
“皇上,三年的情分,臣妾只想知道一件事,您可有爱过臣妾?哪怕只是一点?甚至是一瞬间也行,有吗?”她期盼的望着予成,紧握住他的双手。
微微叹了口气:“去替朕把衣裳找回来吧。”不着痕迹的松开手,背过身去。
若澜含着泪,嗤嗤的笑出声来:“臣妾明白了,以后臣妾会乖乖的做好若澜的。”
她走到衣橱旁,在它后面的夹缝中取出一个小包袱,“那三件衣服原封不动的在这里了,今天是臣妾逾越了,不该用它来试探皇上对我的心意,臣妾知错了。”
予成接过包裹打开,那是他十五岁时洛澜为他做的衣裳,这是她给他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
“你回去吧。”予成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若澜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福了福身,朝门外走去,隐藏了满腔的委屈与哀伤。
一夜未睡的予成,此刻倦意汹涌,拥着那三件衣裳躺在床上。
小澜,这一世,我爱的太孤独,爱的太辛苦。为了不造成你的负担,甚至从来不敢告诉你,我的情意。
如果还有来生,我只希望可以亲口对你说——我爱你!
如果还有来生,我要成为与你并肩的男人,而不是仅仅当做一个弟弟!
如果还有来生……
117
117、后记之小蝶篇 。。。
“公子,第八年了,第八年的生日礼物已经送到王妃的手中了。”一袭素衣的小蝶,站在一座孤坟面前,缓缓蹲□,取出怀中的巾帕温柔的擦拭着墓碑。
“公子,您的魂魄可是日夜的守护着王妃?会不会偶尔也想到小蝶呢?”明艳的容颜掩盖不住深深的落寞黯然。
八年前——
“公子,别写了,先喝药吧。”迷林的竹屋内,小蝶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递给倾城。
“先放下吧。”倾城头也不抬的继续奋笔疾书,银白的发丝衬托的脸色越发煞白,连握笔的手也有一些颤抖,“就快好了,已经是第二十三年了。”
小蝶突然跪倒在他身边,哭着哀求:“公子,求你别这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倾城一怔,搁下笔,将她搀扶了起来:“傻瓜,人终有一死,我也已经活够了。”
清雅绝美的面容微微有些凹陷,呈现病态的虚弱,却依旧无法掩饰他的风华绝代。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小蝶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信封和地上摆放的两大箱所谓的生日礼物,不禁潸然泪下,“小蝶求你不要放弃,就算是拼了我的命,也一定会找到神医来医治你的。小蝶不让你死。”
倾城微微一笑,眉宇间没有半分哀伤,只有淡淡的释然。
“记得梨木箱子里的礼物都是给小澜的,我会将每年的信放在相应的礼物之上,你莫要送错了。旁边那个桃木箱子里的,则是给朗儿和语儿的,也不知道我这干爹准备的礼物,他们会不会喜欢。”倾城并不理会小蝶的哭求,只是自顾自的叮嘱着。
一滴,两滴,三滴……红黑色的血从口鼻之中溢出,颗颗晕染在白色的信纸之上。
小蝶掩面而泣:“公子……”
倾城有些心疼的擦了擦好不容易写完的第二十四封信,可是却越擦越模糊,整张信纸被血水渗透,再也看不清原本的字迹了。
“公子,我扶你去躺一会吧,等会再写好吗?”
十几天来,每天他都会不断的吐血,流鼻血,根本无法抑制住。
心痛到了极致,小蝶只觉得整个人变得麻木而混沌,甚至恨透了洛澜。为什么她没有发现公子走时的不对劲,为什么她会选择相信公子那么快就会移情别恋,为什么她就……
“好,我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记得唤醒我。”擦去了口鼻上的血迹,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
小蝶将桌上厚厚的信封小心的归置/炫/书/网/整理,根据年份与箱子中的礼物一一妥善安放。
“公子,该用晚膳了。”小心翼翼的在床边轻唤着他。
倾城依旧是原先的姿势,双手交叉平放在胸前,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祥和的宁静,一动不动。
“公子……,该用晚膳了。”不安的重复。
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彻底害怕的慌了神,拽着他的肩头摇晃着:“公子,公子你醒醒啊。你说过要做小蝶的兄长,照顾小蝶一辈子的,公子求你别丢下我。”
“礼……物,信……”倾城口中低喃着。
“什么?你说什么?”俯耳在他唇边,努力的听着他说的话。
“礼物……每……每年,小……小澜……生日。”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说完,气若游丝。
“公子,你怎么那么傻?就为了不让她内疚,你就选择宁愿孤独面对死亡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答……答应我。”口中的血越来越多,顺着面颊流入银白的发间,迷离空洞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挣扎着握住小蝶同样冰凉的手,“答……”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就一年不落的替你将生日礼物送上,我答应你。”嚎啕大哭的拼命点头。
倾城绝美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没有遗憾,没有生生世世的孤独,脑中镌刻的始终只有那笑靥如花般明媚的女子。
蝶衣,不管是你的前世,还是你的今生,我所希望的只是让你幸福,即便能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手无力的垂下,一百七十四年,漫无止尽的等待与孤独,在此刻画上休止符。
“公子,小蝶想你。”孤坟前的清瘦女子,有泪盈睫,“我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你那句话的含义。只要是自己所甘愿的,就不算是委屈。”
冷风呼啸着将地上的落叶吹的不停打转,落日余晖清冷的笼罩着大地,闪着最后的光晕。
“公子,王妃很幸福呢。你每年送上的生日礼物和信,她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地下有知,是否也很欣慰呢……”
“公子……下一世,记得要为自己而活。”
一句句的呢喃,消逝在夜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我承诺不会让倾城死去,预想的结局是他耗尽了全部内功真气之后,会一夕之间老去,成为垂垂老者。并且以一个老奴的身份留在洛澜的身边。
可是写到最后,我突然觉得或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让他苍老的看着女主的幸福,这样太残忍了。
好吧,如果大家对这样死亡的安排感到不满意,也请多多包涵了
至少倾城不用再无止尽的孤独下去,他的死亡是结束,却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