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萍染,我才心中开怀了些,“乳母抱着呢,问竹,去抱公主出来。”我交待道。
“多好啊,有女儿陪伴。”贤妃羡艳道,“别想太多了。除非皇上立后,不然,这后宫妹妹便是 内 廷最 贵之人,还怕什么?”
我没有再说话,看着乳母将小小的萍染抱给贤妃。
她很是喜欢孩子吧,抱着萍染一个劲的兜来兜去,在她怀中的萍染倒也听话,没有哭闹。
因我位至皇贵妃,是而萍染在三个孩子中出身最高。何昭媛的贞静公主虽说是沂徵的长女,却因着母妃的地位,成为了三个孩子中出身最低的了。
不知道素日里,狠毒的何昭媛会不会心有不甘。
皇贵妃之位,高高在上,却每每让我夜间睡不安稳。
沂徵也总是会在我的梦 魇声中惊醒,而后紧紧抱着我,安慰着我,直至我再次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习惯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渐渐也不再担心忧虑什么了。看着萍染一天天长大,我终于体会到了母亲对我是多么浓厚的爱 意了。
我是有资格再次诏双亲入宫相见的。可是,转念,我还是做罢,我不能让沂徵再被朝臣烦住。爹娘也已年迈,长途跋涉,对他们身体也无益处。
冬天来的悄无声息,只是看着殿中又燃起了炭盆。
‘荜拨荜拨……’的响声,司制房如今送来的炭都是上好的黑炭,想必,我这延惠宫中,什么都是好的吧。
除夕夜,满宫欢聚。
这几个月来,我故意不理会任何后宫事,哪怕是求到门前,我也一应推脱不就。
宴席的座次,又激起了有人的斤斤计较。
齐贵人早已晋了从五品芳仪,她的跋 扈渐渐显露,连着已为一宫主位的灵嫔都敢公然冲撞。
“这里不是灵嫔娘娘该坐的地方。”一语既出,引得我与贤妃侧目。
“齐妹妹若喜欢,本宫让予妹妹坐便可。”灵嫔还是那般的婉转做人,我讥笑不已,何昭媛手下,确是人精。
“妹妹可不敢做,这里是留给池姐姐的。”齐芳仪与池文溪不知怎地,却是鼻息相通,我在宫中听得时,一阵诧异,却又无心理会个中情由。今日一瞧,顿觉有点意思。
人多了,是非多了,也有的热闹可看了。
“放肆!本宫与皇贵妃面前,岂容你们如此目无尊上。”我本想继续瞧着,却不想咱们掌六宫事的何昭媛不愿意了。
我与贤妃对视一笑,装作无事。依旧品着杯中酒,赏着殿前舞。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①
新春的喜气遍染内廷所有宫所,襄嫔也在这万家欢庆的时刻为沂徵带去了好消息,沂徵自然欣喜非常,诏书一下,晋为了从三品荣华。
只不知道萧道衡在听到这则消息时,会怎样。
三个孩子平安的过着宫廷生活,朝臣之中,却渐渐掀起了立后风波……
沂徵内廷如今有嫔妃九位,子女三位。皇帝年轻,立太子尚早,但群臣均是上表,请求沂徵早日立后,以固国本。
其中,尤其丞相为首的言官,最是积极。
董相一项聪明,做事滴水不漏。这一次,她想要推女儿坐上后位有些为难了。先不说我这皇贵妃在,贤妃早已不是高居众妃之上了。单着杨姐姐有皇子诞育,她就望尘莫及。
沂徵曾来麟德殿探知我的想法,我虽无意后位却也如此答复沂徵,“若皇上予臣妾后位,臣妾必定欢喜。”
“怎么茗儿也是粗俗之人,看重这些子虚名?”沂徵挑着眉,似乎不悦我的答复。
我不慌不乱,回道,“臣妾看重的是身为皇后,可以与帝王生同寝,死同椁的权利。”
沂徵听罢,愣了许久,便只说了句,“朕知道了。”
我看着他离开时,心里也在想,他会为了这么一句话将后 冠戴与我头上么?我还记得我去永孝宫探望姐姐时,姐姐是如今朝臣力举的皇后人选。
为人沉稳谦和,育有皇长子,也是沂徵迄今为止唯一的皇子。姐姐几乎将皇后所有的条件纳为己身。
而姐姐心中,似乎也是希望得到皇后之位的。
不然,她不会说出,想要萍澜站的更高这样的话。
沂徵命礼部打理立后大典的一切事宜,命工部重新修葺历代皇后所居泺媛宫,却月余之后,也迟迟不公布皇后最终人选。
贤妃说沂徵在纠结徘徊,朝臣大多倾向于育有皇子,生性安稳的永孝宫良妃,丞相为首的部分言官自然倾向于贤妃,也有一些人推举何昭媛。只是,提议沂徵立我为后的只有曲曲两人,比例之微弱,不言而喻。
我在麟德殿中,不待客,也不访任何人。
直至,孚英姑姑亲来请我,成毓太妃终是看不下去了。
长乐宫中,太妃随意安坐。
我自是着我的皇贵妃衣饰,金镶玉步摇插在左鬓,玉燕钗用在右侧,飞肩吉服也是仅低于皇后的暗红色。
“臣妾参见太妃,愿太妃福禄寿喜,长乐未央。”我跪下行了大礼。
“你起来 吧。”太妃无力说着。
我远远瞧着太妃似乎脸色不太好,忙是关切道,“太妃可是身子不适,臣妾传太医来为太妃瞧瞧吧。”
“无妨。”太妃拒绝道,“哀家旧疾,无所谓了。倒是如今徵儿,越发让哀家不放心了。”
“太妃的意思是……?”
“你一向懂事,怎么这会子糊涂了?”太妃忽然厉了口气,“哀家知你识大体,是而徵儿给你皇贵妃之位,哀家也未阻拦,可为何,在立后之事上,你怎么却迷了心智,让徵儿为难了呢?”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成毓太妃,一直以来慈祥的眉眼竟如鹰般慎人,冷眉冷言,让我无从招架。
“哀家不是偏爱绿采。你知道,哀家疼你比疼她多出数倍,但是,群臣的意见便是天下的意见,徵儿身为皇帝,若是一味忤了臣下谏言,日后如何施政?”
我惭愧的低着头,或许,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幻想与自己喜欢的男人厮守终生。
“太妃放心,臣妾回宫后一定亲去劝慰皇上。”我对太妃保证道,“姐姐育有皇子,确为皇后不二人选,臣妾与姐姐情如同胞,自然愿意助姐姐荣登上位。”
“哀家能信你几成?”许久不说话的太妃,开口却让我觉得心中悲凉。
“臣妾会尽十二分力去劝说,请太妃等臣妾的好消息。”说罢,我不再看太妃一眼,磕了一个头后,匆忙离开,更确切的是逃离了长乐宫。
而在我离开慈安殿后,一抹绿色衣衫的女子从偏殿走到了太妃面前,笑容满面,声如黄鹂婉转动人,“太妃当真疼采儿。”
回到宫中,我命问竹磨墨,望梅裁纸。
我若不趁此时写下,怕来日再没有勇气。
疾书而就,我吹干墨渍。
唤来顺子,“将此信送去元寿殿,本宫要你亲手将它交到皇上手中,决不许假手任何人,图公公也是一样!”
我的严厉与郑重,吓坏了顺子与问竹,顺子只老实点头,“奴才遵皇贵妃意,定不负使命。”说完急急而去。
“娘娘交给顺公公的是什么?”问竹试探性的问我。
我思虑良久,又似下了很大决心,“上书,请皇上册立永孝宫良 妃为 后。”
“娘娘你疯了!”问竹几乎在我话音落地后惊呼出声。
是么?
我疯了么?
可是,我怎么能看沂徵因为我在众臣中间为难呢?
沂徵自从收到我的书信后,再没有踏入麟德殿半步,也没有什么旨意传来。我曾偷偷像图公公打听过,但是图公公只是笑嘻嘻的对我说,“一切如常。”
我被说的越发糊涂,索性不再管结果如何,只安心带着萍染过日子。
七日后,沂徵发天下诏,宣布册立延惠宫皇贵妃景氏为皇后。
消息传到延惠宫时,我又惊又喜,又忧又怕。直到我知晓群臣不再反对,太妃不再不满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泺媛宫,这历代皇后所居的宫殿,在征和朝,第 一 次大开。主殿紫荨殿,也迎来了她的新主人。
册后大典,沂徵定在了三日后于重华殿举行。
司制房头一日便送来了凤冠凤袍,身长尺寸十分合体。原来,沂徵一早便已是确定了,当日的我,还说什么生同寝,死同椁。比起沂徵,我真是合该羞愧的死掉才好。
金顶鹅黄绣凤銮舆将我从延惠宫迎到重华殿。
身披凤袍,头戴凤冠,鬓间斜插了双翅鎏金金凤步摇六支,凤钗十八支,凤袍之上牡 丹,凤凰图案交相呼应,正 红与明 黄 色的强烈对照,昭显着身份的尊贵。
殿外的白石台基上下跪满了文武百官,中间御道两边排列着仪仗。
沂徵端坐在宝座上,大殿廊下,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的香炉和铜鬼、铜鹤里点起檀香松柏枝,烟雾缭绕。
一阵景阳钟鸣,平日肃静的重华殿便传出细细的鼓乐之声。悠扬的昭和古乐猛地由平缓如流水般的清新中升扬上来,御道两旁的鼓手把手中的喇叭吹上了无际的天空,惊起无数只寄栖在宫中古树上的鸟雀,忽啦啦振翅远飞,又似乎受音乐的感召久久盘旋在一片红墙明瓦之上。
明黄的琉璃瓦片修葺一新,在阳光中烟烟生辉。
高大的迴廊上,漆着紫红色的染汁似乎渗出水滴,光可照人。
是的,经过几个月的修饰,这里已是焕然一新。
翘首以待的灵龟、沉稳厚重的宝鼎、栩栩如生的仙鹤等殿内摆放的物件,早已燃上了特制的百合香,雾霭绕绕,品级山旁的八对象,骆驼依次肃立,纹丝不动,背上驮着的宝瓶在香雾中灿然生辉,一切都沾上了仙气,真给人以一种紫气蒸腾的感觉。
册封礼后,我站在紫荨殿前,抬头观望。
耳边,回响的是那庄重的册封意旨:
“朕以钦承宝命,绍 缵鸿图,霈 纶 绵之恩,诞敷 庆之赐。咨尔皇贵妃景氏,德才兼备,名门佳 媛,诞钟 粹美,含 章 秀出。赞之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 慎 持躬,树芳名于椒 掖。人品贵重,性资敏 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仰承皇太妃懿旨,旨册尔为中宫。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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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选自宋代王安石元旦》。
第二章 破尽楼兰终不得
后位已定,帝后同体。
而赤月身为泺国友邦,又兼是为王太后的兰秀大长公主,千里迢迢,再 次遣使送来了厚礼,以贺自己皇兄大婚。
泺媛宫门庭若市,每日都是一样。我无事时也会想,如今,姐姐她是什么心情呢?
夏日荷 花正是怒放的好时节,四园的竹园中,东南一隅有块小小荷 花池。其实,不用来这里,单是华清池中的荷花,每到盛夏,都美的让你流连忘返。
午后,阳光充足的紧。我歪在榻上休憩了一会,待得日头低了些,便带着问竹去竹园赏新荷,萍染也在学走路,我对乳母细心交待,才放心的出了殿门。
把子头并不是尊贵的内廷嫔妃所适宜的发髻,可我最近却好极了这简单又不失美观的发髻,出门必要问竹为我梳此式,步摇我习惯了金镶玉材质的,皇贵妃等级才可使用的金镶玉步摇。司制房一年才会打制七支,只适合搭配单衣薄裙,若是冬日里的棉服,佩戴这步摇便不协调了。
“娘娘,慢些。”走过通往竹园的白玉小桥时,问竹贴心的扶我一把,轻声道。
我笑笑,“无妨。左右几日不见贤妃了,你去遣个丫头唤她同来赏荷吧。”
立后大典过后,贤妃甚少去我宫中闲坐,就是坐也没有了往昔的随意,举手投足倒是遵守着身后嫔妃的礼数。我也不好失了身份,也由了她去。
萍澜这孩子三灾八难的,总是不顺妥,便也拖累了姐姐。沂徵隔日便会去永孝宫瞧着,太医也日日看诊,却总不见好转,要不就是反反复复,不得痊愈。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凤安。”依稀像是贤妃的声色,却有些嘶哑。
我转头看她,心下一惊。
暗灰色宫服,日常所着,虽不算内廷大忌,却也于己不吉。单薄的衣衫上更没有什么花纹修饰,低着头,发髻也是简单挽着,只用了两只玉钗。身后带着翠儿也一同跪着,似乎也不太喜庆。
“贤妃如何这般模样?”我问道。
她抬起头,映到眸底是她苍白的面色,我心中大凛。
“皇后娘娘何时回宫?”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话,贤妃只问我一句。
“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噢,贤妃这随本宫回宫吧。”片刻,也是明晰她不便在此间说话了。
留下,不仅她没有心情赏荷,经过她这么一苦恼,我也没了心情。
泺媛宫中,我坐上凤椅。问竹看了茶,又上了些点心,然后带上门,招手宫人们都退了下去,紫荨殿中徒留我与贤妃。
“贤妃今日为何苍白如斯?有什么为难尽管说与本宫便可?”我开口询问,面上,是十二分的关切。
“娘娘不觉得奇怪么?”贤妃坐在红木椅上,幽然而语。
我让她说的有些毛骨悚栗,好端端的奇怪什么,“什么?”
“皇上立后,是泺国上至帝王,下至黎民,普天同庆的大事。可诘康,却没有表表自己的心意。”贤妃吐气如云,慢条斯理的说着。
是呀,诘康怎么没有遣使来贺呢,两国也已互通商市了呀!
“本宫倒没有在此事上留心。”我实言说与贤妃,确实,我没有过多的去瞧谁来贺过,谁也问候过,谁来巴结过,又或者谁背地里讥讽过……
“何况,这是政事,后宫不能干政,咱们只安心在自己的宫中度日就可了。朝堂上的事儿不该咱们cao心的。”
“娘娘——”话音才落,我拈起问竹新做的桃酥放了一块在嘴中,嚼了一下,还未咽下,却生生被贤妃的悲怆喊叫与突然的跪倒而噎在了嗓子里。
“咳咳……咳咳……”我连忙抓起旁侧的茶盏,猛吃了几口,才缓了口气,也不觉得脸红胀了,贤妃自是被我吓到了。
眼泪挂在脸蛋之上,收不回也不敢让它肆意的流下。
我深吸一口气,舒服多了。
“有什么事贤妃姐姐直言就好。”我一声姐姐,旨在让她明白,虽然我如今贵为皇后,可是,对她董氏贤妃来说,还是一如往昔。
听闻我此言,她又复眼中含了热泪,“臣妾当日便断言,臣妾追随妹妹,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今时今日,臣妾也不知如何才能赎去父亲的罪孽,只希望娘娘能在皇上面前为臣妾的父亲多说几句好话,哪怕是丢了头上的乌纱帽也好,至少让他不至于受牢狱之灾,不至于没 了 xing 命呀娘娘——”
“什么事情如此严重?”一人之下,万臣之上的丞相如何与囹圄画上等号?
“本宫让贤妃你说的头都晕了,你且详细的说说,本宫听的很不明白。”我不得不要她尽力解释清楚,平白无故的说什么丢乌纱,没 xing 命的,谁不觉得突兀呢。
“娘娘自然不知。”贤妃经我此问,瘫坐在殿中,我知她的性子,也没有喊她起来,任由她坐在那里向我哭诉,“父亲迷了心智,一心想要皇上立我为后。其实,我就明白的,从进宫那天起,或者从父亲要我参加选秀起,我就知道,我不过是他巩固自己在朝中权位的一枚棋子,皇上若是宠我,他在群臣中的地位便是无人可撼,耐烦有什么错误,皇上也会好歹看在我的份上从轻发落。历代帝王都会怀柔政策对待嫔妃母家。可这次,父亲他真的错了。”
贤妃伤心过了,本该自称的‘臣妾’二字都被她不自觉地换为了‘我’。
“父亲……父亲勾结了诘康,在娘娘家乡景城破坏泺国与诘康的商货贸易,意图挑起两国战乱纷争,并与哥哥还有相商,待兴兵之际便要哥哥请旨,然后虚打一番,目的便是要借诘康助我登上皇后宝座。”
冷汗飘落,顷刻间仿佛要湿透里里外外的衣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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