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毛啊!老娘先灭了你吧!”呐喊。
“啊——丁小雨你干什么踢我腿骨!疯女人!”尖叫。
雁左使和丁某人从七侠派到鬼医门的路上整整互相打骂了一路,已经有点累,于是准备换一种方式——互“夸”。
苏黎和九方漓容坐在星月楼里,老远就能听见雁螭和丁小羽巨大的嗓门儿和犀利的言辞——
“哦活活,雁左使谬赞了,我怎么能比猪美呢?我顶多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惹人爱罢了,而我们尊敬的雁左使您真是帅得伤天害理吹毛求疵体无完肤啊!”
“丁右使客气了,你的美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泥土的清香,让人一见便觉到了可爱的山沟田园,你若是穿上麻布扛上锄头,我一定不敢高攀!”
“一般一般江湖第三,还你帅,你偶尔出门都惹身风流债!”
“马虎马虎大陆第五,还你美,你深居简出都停不了别人夸你的嘴!”
“你帅,帅得丧心病狂鸡飞狗跳玉皇大帝吃错药!”
“你美,美得活血养颜焚膏继晷九天王母伤到腿!”
“你的帅让公鸡打鸣!”
“你的美让母猪生仔!”
“你帅你帅你全家都帅!”
“你美你美你世代都美!”
苏黎扑哧一声笑出来:“想不到雁左使如此口才,右使又如此跳脱。”
九方漓容呷了口茶,随口笑:“在我这儿当差还真可惜了,结伴去卖艺多好。”
苏黎笑得开心:“那山庄的脸往哪里放?丢人。”
九方漓容轻笑:“反正已经丢完了。”
丁某人和雁螭的声音已经传到楼下了。
“你真的很帅,请勿拒绝。”
“你实在是美,请勿推辞。”
“你气质好啊。”
“你身材好啊。”
“你皮肤好啊。”
“你发质好啊。”
声音在二楼门口便止住了,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雁左使闷哼一声,丁某人小声贱笑。随即门开了,出现在苏黎面前的是一脸黑泥的丁小羽和满身脚印的雁螭,前者笑得猥琐至极,后者瞪得眼睛发绿。
苏黎被震住。
九方漓容淡定地点点头:“果然已经丢完了。”
丁小羽神情不变,一遍解下身上的火狸裘一边走来,走到距九方漓容三米的位置便停下了,双手抬裘,唇角扬笑,竟然左膝一弯单膝跪地:“属下不幸辱命,望主上责罚。”
雁螭愣住,完全没想到这女人竟来了这么一出。九方漓容也始料未及,几不可见地一皱眉,便招手示意雁螭接过来。雁螭走过去接了裘,抱着站在九方漓容右侧,敛了神色。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丁某人手上一空出来便开始解腰上的“流英”,然后掏出怀里的木匣,再次呈上。雁螭心紧,一一接过来。
九方漓容笑得儒雅:“怎么,不是还有样东西么?既然要还,不如都还了。”
丁小羽心里想,东西有两样,血玉和煞血刀,他要哪样?血玉上有羽字,自不能在苏黎面前拿出来,不然影响人情侣感情……于是她轻松解下腰袋呈上:“好了,就这些。”
雁螭凝眉,煞血刀不是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么?
“右使好干脆。”苏黎笑得温柔,“真是忠心耿耿。”
丁小羽扭头看了她一眼,眨眨眼睛,又疑惑地看向雁螭。雁螭会意,接过她手上的腰袋,“这位是苏掌门。”
丁小羽点头,礼貌抱拳:“不知苏掌门贵驾,在下失礼。”
苏黎似愣了愣,转而又笑,“无妨。倒是我一直对右使大人好奇得很,既有伶牙俐齿,又才思敏捷精通风水……真了不得。”
丁小羽心一沉,但面上却傻笑着挠挠头:“一切为了山庄。”
九方漓容似乎提不起什么说话的兴趣,连看都不看丁小羽一眼,只一脸和煦地喝茶。丁小羽知道他正生着气,不满她放过万雪尽等人,便也就那么跪着,不温不火。两人之间似没有半点不妥。
苏黎随意转了转手上的血玉镯子,笑问:“未请教丁右使名讳?”
丁小羽早就想好,于是不卑不亢:“在下名叫无缺。”虽然我不姓花……
“丁,无,缺?”苏黎听着,点点头,“甚好……”
我还牙口好呢。丁小羽出声:“主上还未想好如何罚我?”
九方漓容还真的点头,“还未。”
丁小羽呵呵一笑:“何必呢,杀了算了。”
雁螭微微一怔,正待开口,却听九方漓容轻笑一声:“无缺,你说得可太轻巧了。非但放了正道的人,也没唤醒刀灵,甚至还没将天女护周全。”
丁小羽从容就义:“那就凌迟吧。”
九方漓容看穿她的把戏,摇头,“今日不同你比耐性,下去歇着吧。”
丁小羽笑逐颜开,“属下遵命。”说罢就真的起身走了出去。
由于没有火狸裘,刚走到外间她便冷得浑身一颤,头一昏,一口黑血就要呕出来。她连忙以袖捂口,急匆匆跑到楼下,眼眶酸疼。不一会儿一个女婢便过来带她去落脚的地方。
半夜眠觉,丁小羽感觉额际酥麻。过了好 久:炫:书:网:才勉强睁开眼睛,意识回笼,却见是雁螭正往她头上涂着药膏。
丁小羽虚弱地勾起唇笑:“豁,雁左使……正行刑呢?这回用的什么药?”
雁螭提了气,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过了好半晌才说:“丁右使,先养病。”
丁小羽浑不在意:“有什么可养的,我都对他没用了,要死了。”
雁螭强笑:“你么,身板儿还行,可以做点儿别的事。”
丁小羽摇头,一阵头晕眼花,“我又没厉害功夫,又不聪明,没什么可做的了……如今让他杀我他都想不好怎么杀……”
雁螭慢慢收起药瓶,“你不是要毁了山庄么?”
丁小羽摆摆手,笑容落寞,“有的时候啊……报复太麻烦了,也就算了。”
雁螭笑:“这倒像你。”他起身,觉得双腿有点寒意,让他不得不离开,“我走了。”
丁小羽挥手:“古德拜。”屋里便再没有了他人影。
黑暗中,她牵起嘴角冷冷地笑,九方漓容啊……果然是认定了她是天女,所以即使那么一个大错误,也舍不得杀了她。那么她就又一次赌赢了,救下了莫萱他们,自己也不会死的,因为九方漓容还要用她练如歌刀诀下半部。
人生不就是这样,无论在哪个世界,对于她丁小羽来说……都是冰冷的,孤独的。她慢慢在床上蜷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膝盖来获得少量的温暖。
可是,还是好冷啊。
九方漓容要的是武林,要的是江湖一统,她丁小羽不过是助他武学更上一层楼的器物罢了,用完以后,无谓死活。
但是九方,我不想再被你一次次利用了。我的命,从来都应该握在自己手中。
与此同时,苏黎被身边人的剧烈咳嗽声吵醒,忙起身看他:“容哥哥你怎么了?!”
昏暗中九方漓容手臂抬了抬在脸上捂了一下,才沙哑着道:“无事,睡吧。”
苏黎拧了眉,自他身侧下床点燃角灯,但见他枕边上尽是斑驳血迹,显然已咳血。她连忙伸手抓住九方漓容的腕把脉,片刻,大惊失色,“脉象怎如此混乱?”
九方漓容唇色嫣红,强笑:“无事,快睡了。”
苏黎慌忙地为他拭去唇角的血迹,“容哥哥你究竟怎么了,你莫吓黎儿!”
九方漓容想了好一会儿,才似斟酌着开口:“碧骨剑与剑主磨合,我需提供大量气血,如今才完成一半,却虚得这般了……”
苏黎一惊,细细想来,“难怪你进来天下广搜血茯参和血融花……”她心焦地叹了口气:“你,你怎的不告诉我!”
九方漓容弯唇:“因为你会像现在这般担心。”
转移作战
苏黎心下漏跳一拍,握住他的手,眼神沉下来,“你该,早些告诉我……”
九方漓容没所谓地笑笑,“告诉你亦无用,不也是满江湖寻药材……”
苏黎道:“至少我为你分担一些。从前的人用碧骨剑,难道亦是如此?”
九方漓容点头,“十有八九都是气血耗尽而亡,这样的神器并非人人都用得起。”
苏黎一惊,“亡了?……那,十之一二呢?”
九方漓容微侧了脸,道:“九方隽霄当初是用铁血融花的,如今哪里还有那般奇绝的药材?”
苏黎眼眸暗转,没有答话。
九方漓容瞥她一眼,勾唇:“好了,睡吧。”
第二日清晨,九方漓容决定整装回山庄,同时苏黎收到线报说七侠派众人发现陆小凤失踪,大肆搜捕。丁小羽问,这么大动静要怎么出城啊,九方漓容扬着眉笑:“杀出去啊。”
丁小羽冷笑,“呵,主上妙策。”不经意转身,她被雁螭吓住:“哟喂,雁左使,你穿上龙袍还真有点儿像……”生生憋回“太子”俩字儿,“太监。”
不能怪丁某人嘴贱,她能夸一夸雁螭已经算是积德了。虽然他只是穿着较为普通的青色缓袍,系一件褐色皮毛,但因为脱离了平日里的黑衣,又配上他那张比较秀气的文艺青年的脸,这么走出去说他是兰陵绪都有人信。简直一贵公子啊。
雁螭不语,看向已经恢复了本来容貌的九方漓容,才对丁某人说:“和主上站在一起,我实在是残花败柳。”
九方漓容今日换回他最常的装束:玄袍白衣。丁小羽瘪嘴,这么冷的天竟然连棉都不穿,脑袋被苏黎折腾出问题了吧……
金色绣线描出大朵的花开在玄袍下摆,云底走纹的袖口宽大,白衣腰际系缀玉金缕带,没有任何挂件。
察觉丁小羽打量的目光,九方漓容怡然自得地凤目含笑:“我如何?”
丁小羽抽搐嘴角:“真是俊美得惨绝人寰啊……”
这时苏黎也穿得仙姿仙色走出来,见到丁小羽的时候是暗暗一惊。为方便行动,丁小羽特意换上了从七侠派的行李中拾掇出来的男装。只见她唇角含着少许邪气的笑容,未施粉黛的精致面容自然甜美,银冠束发,雪衣银裘,华纱系带下坠青色宝石一枚,俨然比雁螭更似风月场上的公子哥儿,俏皮俊朗,十分华丽。昨日她满脸黑泥的,没想到竟是个小美人。
九方漓容向苏黎笑了笑,又转头看着雁螭装一些物件,“无缺,夸人可不能用惨绝人寰。”
丁小羽耸肩,“当然,如果今天咱不是去搞破坏的话。”
苏黎缓和气氛:“丁右使好俊俏,真如小公子哥一般。”
丁小羽故意奇 怪{炫;书;网地问:“公子无缺的名号,莫非苏掌门没听说过?”
苏黎一愣,“未曾,请右使告知。”怎么最近总冒出江湖上她不认识的人物。
丁小羽哈哈狂笑:“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江湖被破坏,为了守护江湖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丁无缺!我,是穿梭在风月场上的美少年!美女,美丽的姑娘在等着我!——就是这样,喵。”
苏黎失去了思考能力,半晌才反应过来丁小羽在开她玩笑。此时丁小羽正和旁边一个小女婢搭讪,九方漓容和雁螭平静地交流着什么,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不禁问:“丁右使莫非……一直如此?”如此不给人尊重?
九方漓容抬头,想了想,“对,失礼了。”
苏黎眉心一蹙,怎么如此维护她,“我们……和左使、右使,不分开走么?”真是不想和这女人同路。
九方漓容奇 怪{炫;书;网:“黎儿有比一起出城更好的法子么?”
苏黎忙摆手:“没有的。”
半晌后,四人马车上坐定,丁小羽怡然自得地和雁螭坐在一侧,雁螭内心不禁有点忐忑,但碍于苏黎在场,没有表现。反而丁某人十分自若,一入马车就歪在靠里的位置上打起瞌睡来。
雁螭脚尖踢踢她:“丁右使,请勿偷懒。”
丁某人忽然火大直起身子:“踢毛啊你!主上都没吱声儿,你个狗腿着什么急!死开!”然后闭紧眼皮又歪了回去。
雁螭搞不懂此女为何变脸比翻书还快,只好先禁声观其变。而他看不见的是丁小羽衣袖下捏紧的双拳和没入肉中的指甲,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丁小羽头痛欲裂。
丁小羽依然是一副困极欲睡的样子。
苏黎和九方漓容说着计划,也没顾二人。
“南城门口应是薛胜的人,顶多再有莫云崎。”苏黎道。
九方漓容漫不经心,“他当然不会放心用七侠派的人。”
苏黎笑笑:“剑阵之类尚好应付,万雪尽带着人马守住西边儿,或是以为我们会走原路返回。那个他们要找的陆小凤我没找到,只好遣人带了个假陆小凤去移开他们视线,我们还是走南门。”
雁螭不动声色,瞒过苏黎失踪的是丁小羽而不是陆小凤,本就是他的功劳。
苏黎继续说:“喜鹊大街上伏了两百人,即使万雪尽发现那陆小凤是假的,摆脱了他们的剑阵折回来,我们大概都到了庆阳江畔了。莫非只许薛胜的人用阵不成?”
九方漓容只笑笑,没多言。丁小羽也似早就熟睡。而苏黎只听气息便知丁小羽在假寐,于是问:“右使以为此计如何?”
丁小羽平静睁开眼睛,看着她,“不是都安排好了么。”她撩开帘子稍微瞅瞅窗外,“雁左使,本右使想吃鲜鲍蟹黄,花雪楼的。”完全不关心大事。
苏黎一愣,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 自'炫*书*网'己多心,丁小羽分明不是能在大事上帮助九方漓容的人,怎么会成为她的对手,又怎么可能是那个在倚雪谷杀了肖莫残的羽夫人……
雁螭嗤笑:“呵,丁右使想吃便自行购买,本左使那被你袭击的腿骨还疼着。”
丁某人因为早上起来便头重脚轻没有吃饭,十分后悔昨晚惹了雁螭不快,一下抓住雁螭的肩膀:“雁左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月落乌啼霜满天,夫妻双双把家还,原谅我吧!”
雁螭嫌恶地抽身,“凭什么,自己去。”
丁某人摇头,“等我买完了跑回来,蟹黄都凉了,腥的不好吃。你一会儿反正要出去办事,帮我跑一趟吧,我给你作首赞诗!”
雁螭想了想,“赞来听听。”
丁某人直起身,高亢地:“这首诗名字叫——《雁左使的腿》!”
雁螭撑在膝盖上的手稍微一顿。九方漓容看了他一眼,充满调笑地说:“这题目还是很大气,真是巧了……用五言还是七言?”
丁某人摇头,“这是首现代诗,不讲格律的。听好了啊——咳咳,雁左使的腿,比不上大象的腿那样雄伟!也比不上鸵鸟的腿,那样健步如飞!更比不上主上的腿——江湖之最!”
雁螭抚掌:“好!好!主上的腿比过鸵鸟和大象了!”满口调侃。
九方漓容没在意,好笑地说:“接着念。”
丁某人深情:“雁左使的腿,只有静脉曲张,青筋条条,伤痕累累!可是——雁左使的腿是有力的!站在山庄里不听耍帅泼皮,他的两条腿从未停息,壮心不已!雁左使的腿是我们的堡垒!雁左使的腿是我们下属之最!”
九方漓容掩着唇笑,对雁螭摆摆手。雁螭咬牙切齿地飞出车去了。
然而随后响起的是刀剑相接、利器入肉的声音。原来马车已经到了城门,进了薛庄的剑阵包围圈。苏黎看了看丁小羽不识愁滋味的模样,心里好笑,道:“丁右使好口才。”
丁某人叹息:“不行不行,老了,走不动了,不然和他一起去。”她上身倚在车壁上,自一开始就没人注意到的她的一双腿,已经开始暂时性地失去知觉。她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