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拳道,跆拳道,回旋踢!鲨鱼手!”丁小羽满意地活动筋骨。
她解下女人的佩刀,脱下带血的外衫换上女人的纱衣,一边围上面纱一边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没有人。想来正派高手已经杀来,应该是全部被调去守大门了。
丁小羽所在之处是一个三楼的高阁,向下望去,有二三十个女侍卫正守在楼的周围。她静静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好困难啊,找找有没有盲点可以钻吧……
此时九方漓容正在偌大的青月宫里穿行,看见侍卫就随手杀了。因为这些外围的家伙不会知道天女在哪里,不如直接解决掉的好。
他也实在有点不耐烦了。
前方隐隐出现一处高阁,零星散落着穿轻纱的女侍卫,大概一百来个。这些女侍卫一见一个风华绝代的陌生男青年像是在后花园散步一样从前殿走来,都乱了阵脚。为首者问:“你是何人?”
九方漓容哪里会回答,“天女在何处?”
女侍卫们见来者强硬,便不再多言,都拔刀一起冲了上来。九方漓容春风般地笑,实实在在地叹:“找死。”
玄袍翻飞,金蝉丝弹射而出,在内力的操纵下仿若有了生命,顷刻间地上已有几十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九方漓容脸上从容,又问:“天女呢?”
“九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九方漓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已经被从某处二楼跃下的丁小羽死死抱住肩背,丁某人热泪盈眶,觉得此刻见到九方漓容真像见到亲人一般愉悦。
九方漓容略被她砸退了两步,面色微愠,手上金蝉丝飞舞,在场的侍卫便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全部毙命。
她们的肢体破碎地从半空落下,地上血水肆淌。
丁小羽刚咧开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为什么……杀她们?”你明明有能力越过她们直接走掉的。
从遇见万雪尽一行人开始,她便听了不少传闻,江湖上说九方漓容是第一魔头,然而身为该魔头下属的丁小羽,却从未如今天这般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名号的重量。
秋风卷起,入鼻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眼到之处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丁小羽寸寸地扭头,看着眼前优美而自然地轻笑着的九方漓容,问:“为什么?”
九方漓容不减笑意,话语间却尽是肃杀,轻柔又冰冷:“不为我所用,杀便杀了,哪有那么多说法。”
丁小羽睁大眼睛,面色如纸。
九方漓容微微低头,似乎好笑地将她揽近了些,妖冶的脸便近在咫尺,“怎么,现在开始怕了?”
真相
你有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待过。
你的四周有一百四十六个女人的残骸,肢体散落,血流成溪。
而你的体内还有一颗定时炸弹,每分每秒都在告诉你,你迟早会是那其中一员。
在这样的情境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以一种极亲昵,甚至是宠溺的姿态搂抱着你,笑容是违反了他人格的温暖柔和,完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他正问你:“现在开始怕了?”
丁小羽看着九方漓容,没有表情,也不作答。秋风卷起,血味弥漫。
不为所用,便杀。
她终于明白过来。可惜,已经晚了。
九方漓容没有闲情推敲她的心思,只蹙了蹙眉,问:“瑶兰喝了你的血,变成了那副模样?”
丁小羽依然面色无波地看着他,目光冷静而清澈,不说话,不动作。
搂着她的手一紧,九方漓容的声音略沉了一些,“说话。”
而丁小羽像是一尊娇美的瓷像般偎在他怀里,直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依然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灵动如水。九方漓容在这样的注视下,竟然感到有些微的局促,唇角稍抿起,说:“小羽,吓傻了么?”
丁小羽终于摇摇头,始终还是盯着九方漓容。
九方漓容微放心一些,“问你话。”
丁小羽举起左臂伸到他面前,纱衣下的上等白锦上早浸满鲜血。
身子一轻,她已被九方漓容带到一个偏门,几个起落间,他们便没入青月宫后山的参天树林,大概再用半个时辰就能走出去。
高空跳跃让丁小羽面色发青,层层冷汗排在额角。九方漓容掏出雪心丸摁在她嘴里,把她放坐在地上,又摸出瓷瓶在她伤口上抖落药粉。
半晌,丁小羽勉强气色恢复。九方漓容便右手拉着她衣领提她站起来,兀自当先走在前面,“走。”
丁小羽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
九方漓容心里不断对比着见到他一脸欣喜和看见他杀了人后沉默寡言的丁小羽,对后者乖巧不如以往的样子十分不解。她应该是个跳脱的疯女人,即便第一次被这种血腥些的场面吓到,也绝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这个女人怎么了?难道要浪费一颗摄魂散来问?这样子,要怎么解决天女的事情?
而他无法明白,此刻丁小羽心里的绝望,就像在和死神接吻。
因为她终于想通了真相。
她,注定会死。因为她的任务是偷出李如雪,此事一了,她对九方漓容而言就再无用处。原本以为即使是个魔头,也会喜 欢'炫。书。网'听话的棋子,不可能杀一个不相干的人。任务完成,领取解药,从此两不相干,这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啊。
可是她错了。他的一句“杀了便杀了,哪来那么多说法”,断绝了她所有的奢望。
所以她专注地看那个男人,捕捉这个魔头每一个细微的神情,结合师父从前所教授的察人之术,点点滴滴分析。渐渐她也明了起来:没错,这个魔头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并没有要给你解药让你活命的闲心,你已经在死亡的路上,他才不会拦你。
解药,没有。一定没有。
丁小羽行尸走肉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忽然腿一软,跌在地上。而她也不起来,依旧是平静的神色,眼睛清亮明澈,似乎什么东西在她眼中都再清晰不过。也好像,在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
九方漓容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
丁小羽直视他的眼睛:“九方。”
见她神色淡然,九方漓容微怔。丁小羽看着他,十分自然地笑,笑容纯净却苍白,“九方,我由你带入这个世界,最终还是会由你送走的……我想,断月丹的解药,本来就没有吧?”
九方漓容稍作迟疑,神情还是不变,道:“对。”
呵,果然。
丁小羽抓着树干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跟上九方漓容,脚步竟然踏实不少。她边走边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九方漓容不时弹开一些看似碍事的树枝,又左右看看,选好路继续走,“探望远嫁的妹妹。”
丁小羽愣了愣,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九方漓容瞥了她一眼,“看猫。”
丁小羽再受不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提了裙子几步跑上去,居然一记粉拳捶在九方漓容背上,恶狠狠地问:“说!你丫为毛要来!”
她身体虚弱,拳头如蚍蜉撼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恶狠狠地捶他,不仅瞪眼睛还爆粗口,九方漓容觉得可气的同时不禁觉得好笑,问:“是不是觉得要死了也就无所谓了?”
丁小羽满不在乎,“说。”
九方漓容道:“说了。”
丁小羽冷笑:“一个阴谋家突然化身动物保护者,这怎么想怎么都怪异。说吧,你到底为毛来才顺便把我救了?”
九方漓容不再理她。他本来就只是来看看猫是死是活,好做下一步打算,救她不过是意外知道她的异常罢了。
丁小羽一脸“你不说小心我揍你”的表情,挥挥拳头。九方漓容佯装不见,一个人在前面走得欢实。
丁小羽又垂下手软下来,继续老实地跟在他后面。
“九方。”
“嗯?”
“刚才,为什么不杀我?”
“不杀疯子。”
“……去哪儿?”
“回山庄。”
“那,万雪尽他们呢?”
“不必理会。”
“……你是飞来的还是骑马来的?”
“坐马车来的。”
“……哦,那终于可以坐马车回去了。”
奇 怪{炫;书;网地看她一眼,“当然飞回去。”
“……我,恐高啊。”
“打昏。”
“……”丁小羽沉默。半晌。
“九方。”
“嗯?”
“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九方漓容脚步微微一顿,却依然没有停下来,“我怎么知道。”
“明天么?”丁小羽若无其事。
九方漓容无法忍受,转身,冷下脸来,“你不用强装坚毅无畏。”
丁小羽眼眶一下子就有点红,却还逞强地装作无所谓,“被你发现了又怎么样。”
九方漓容又开始继续往前走,也不再继续戳穿丁小羽的伪装。他能想到,丁小羽几乎已经恨他入骨了。不过也没关系,江湖上恨他入骨的人,随便提十个都占了九个。
“我不恨你。”他身后,丁小羽清晰地说。
九方漓容又愣了愣,可是,却仅仅是愣了一愣而已。他嘴角挽起意味不明的笑容,“为什么?”
丁小羽学着他的口气,“不恨疯子。”
呵,这个女人,死了算了。
丁小羽问:“你想不想听真话?”
真话?……对于我来说,这两个字真是太可笑了。九方漓容笑了笑,不答话,玄袍潇洒走在前面。
丁小羽径自说:“原因还是很多的,比如现在。”
“怎么?”
丁小羽嘴角弯了一下,“比起你,我更恨兰陵绪。你本就明确告诉我你要利用我,毒也是我自己吃下,而兰陵绪却是伪装成朋友来利用我。九方,你还不错,卑鄙却不不卑劣,坏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我不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九方漓容微微讶然,没作言语。他的视线四处游弋,似乎在找着什么。
丁小羽又说:“九方,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们好歹认识一场,我求你件事。”
九方漓容袖子一扬,金蝉丝脱袖飞出。丝尖击中一棵较矮小的树木,那小树瞬间粉碎。周围的景象在那瞬间就变了,他们身后仍是林子,面前却是一条荒芜的小路。
原来那树是阵眼。
九方漓容收回金蝉丝,“求吧。”
丁小羽正色,“至少让我多活半年吧,天女我会帮你去偷,但是……我,要杀了兰陵绪。”
九方漓容云淡风轻地说:“可以。”
“谢了。”丁小羽走过去,向他张开双手。“走吧,回去了。”
九方漓容站在那方空地上,听见她说“回去了”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
可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下一刻,他抬手拂过丁小羽颈间昏穴,环臂揽过丁小羽的腰,纵身掠走。
去内殿吧
丁小羽又在隽霄山庄的外殿住了下来。
山庄里的生活着实无聊得发慌,丁某人除了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就是胆子越来越大。运动也还在做,过了十来日却还是觉得重了不少,估计长出来的……就是胆。
空虚使人奋进。她开始打听起这座山庄的历史来。
据可靠消息称,隽霄山庄有四百多年历史,自创始至现在已历了五十多位庄主,可见庄主们都十分短命。消息来源——外殿掌勺的伙房师父。
据知情人士透露,外殿根本不算真正的隽霄山庄,与内殿相比,简直是泥土和彩云的差别,那内殿啊,真是……啧啧……没下文了。知情人士——曾去内殿门口送过一个受伤的黑衣卫的小厮。
据所有外殿下人异口同声承认,隽霄山庄很大,就连外殿都很大,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去过内殿,更没有一个人走完过隽霄山庄。
于是在二十一世纪以航海为乐的丁某人,心中突然有了一个遗愿——她要游遍隽霄山庄。
由此可见,这个女人被死亡激起了鸿鹄之志。
在精心策划三天,踱来踱去地在是向上级申请了去还是自己偷偷去中徘徊了良久后,她决定了!她要壮着胆子——
给上级写个申请!……
于是一卷盛着浓厚期待的申请书,被黑着一张脸的雁左使送入了内殿。丁某人热泪盈眶地木目别了他的背影,令出生入死上百次的雁左使突然感到芒刺在背……
九方漓容很忙,忙着修习如歌刀诀的心法,也忙着将七幽真气破了十重。
如歌刀诀十分玄妙,又因为是古文,有些晦涩,饶是九方漓容也花了两日才全部背下。其实早几年他就像开始修习如歌刀诀的心法了,无奈每每运功而坐,总会被心法的戾气催得真气动荡,只好待到现在有了碧骨剑做压,方可大胆尝试。
不得不说的是,风如歌确实是摸到上最光辉的历史人物。所谓魔者,阴狠狡诈,残忍自私,风如歌当之无愧。绝少有人知道,如歌刀诀作为名动天下的传奇武功,其要求要以纯阴的七幽真气或纯阳的烈焰真气十重初阶作为基底,这两样真气都是隽霄山庄的正统心法,从未传出,故外人即便得到了如歌刀诀,没有煞血刀和碧骨剑镇压戾气也无法修习;有了两个武器和刀诀,没有七幽真气和烈焰真气也没法修习;有了这两样真气,未达到十重,亦没有资格修习。
隽霄山庄的这位创始人,果然是催人奋进啊……这不仅体现出魔道里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也是隽霄山庄屹立四百年不倒的重要原因。他们不仅对待外人残忍,对待自己人、自己的后代,也一样残忍。
时间已过去了十八天,可九方漓容离那十重仍有那么一丝差距。盘坐在地宫里冥洛洞的□上,他反复用意识去寻觅,仍不得要领。看来任何武功必有其难处,本来依仗自己的天赋,本以为不用丁小羽便可以自行提升真气,现在看来是不能再短时间内达到效果了。
这有些让人懊恼,他本来是一个习惯只靠自己力量的人。只是那么一线而已啊。
罢了,大业为重。
他走出冥洛洞,来到内殿理事的明霄台华厅里,一大捆各地信报的白纸中间,夹着一个硕大的卷轴,显然已被压了多时。
他有些奇 怪{炫;书;网,哪个分舵现在还敢送画来,不要命了么……
一把抽出,展开,只见卷轴上是怪异之极的巨型字体,写道:
尊敬的领导:
本人入庄以来作息规律,按时起床,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按时运动,行为合规,绝无差错,是山庄里忠诚听话的一分子。据上述情况,望领导批准本人前往隽霄山庄内殿观光一番,本人不胜感激!
申请人:丁小羽
某年某月某日
九方漓容看了半晌——
没看懂。只看懂一个“丁小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
“雁螭,”他唤道,“丁小羽给你这幅……”字还是画?……算了,“……的时候,有没有说这是哪里的文字?”
雁螭面无表情地摇头,“她只说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九方漓容无语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倏尔一笑,凤目幽深起来,“带她过来。”
雁螭痛苦地闭上了眼,“是。”
自从回到了隽霄山庄,九方漓容便不见了,丁小羽问过偶尔到外殿来的雁螭,只得到一句:“主上闭关了。”
九方漓容似乎很迫切想要提高修为,丁小羽想,大概外面的世界随着天女的事情已如在弦之箭了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所以当雁螭来找她时她非 常(炫…书…网)吃惊,“九方这 么 快‘炫’‘书’‘网’就出来了?一般不是要一年半载的么?”
雁螭不禁觉得这女人俗气之极,冷声道:“主上的资质怎能以常理相衡。走吧。”
丁小羽不满雁螭的语气,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