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一个极具气魄的女子倒也罢了,必能容忍他的种种行为,还能全力地支持他,并为他出谋划策,让更多的女人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可她偏偏不是,她只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小女子而已,既没有出众的头脑,也没有宽广的心胸,无法容忍自己深爱的人与别人在一起,哪怕是为了政治利益。
她不适合生活在争权夺利,以利为本的复杂的皇廷环境中。
她只会成为她所爱的人的绊脚石。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和她,天生就不适合这种环境,更不适合这样的男人。
大雨滂沱中,洛娜艰难而努力地为我打着伞,可身上还是湿透了,紧紧跟随在我们身后的两个小侍女全身上下也是淋得像落汤鸡。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雨雾朦胧中,隐隐地,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熟悉的人影。他高高地站立在我所住的房子的台阶上,远远看见了我,便立即奔了过来,奔到了我身边后,他立即脱下身上的长长外衣,披覆了我的全身。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正微笑着看着我,我忍不住道,“你走路可真快,明明出来得比我慢一些。”
他没有回答我,用手轻轻地撩去我的头发上的水珠,凝视着我的眼神里有丝极复杂的情绪。
我笑了笑,“怎么了?”
他仍然没有回答,握住我的手,搂着我的肩膀,在大雨中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回到了房子。洛娜抢在我们前面一步进了屋,她手脚极麻利,立刻燃起了壁炉,房内不到一会儿便温暖了起来,赶走了阴寒,也赶走了潮湿。
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拿着一条干毛巾,为我拭干长发。
我已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睡衣,从洛娜的手上接过了一杯热茶,我首先递给了他,“你先请。”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后,没有接过,也没有说话,只是仍轻轻地为我擦干着淋湿的头发。
我把茶杯捧在手中,凝视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偶尔,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一个月没见,他似乎瘦了一点,下巴有点尖尖的了,比起从前的完美线条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鼻子依然高挺,冷硬的线条仍然组成了一个俊美的侧影。
他察觉我在看着他,嘴角动了动,脸上挂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怪我?”
我的眼里含着笑意,“我为什么要怪你?”
他继续擦拭着我的头发,“我都一个月没来看你了。”
“不怪。”
他蓦然一僵,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还是在怪我对吗?”
“我真的没有怪你,”我说道,“你也需要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不是吗?”
他的嘴唇紧抿,眼睛眯了起来,眸子里发出奇异的光。我的心里有些发慌了,我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我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一点,打算借机逃回房间,可刚一挪动脚,他就扔掉了毛巾,长臂一伸,便把我揽入了怀里。
他抱着我,抱得那么紧,压得我的胸口有些发闷,我试图推开他的胸膛,可却动弹他不得。
“西文,”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很快就要结束了,你再忍耐一下,好吗?”
我有些疑惑,抬头看着他,“什么事?”
他紧抿的嘴角轻轻扬起,眼睛里隐隐射出一抹嗜血光芒,阴阴得可怕。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抓住他的手,“到底什么事?”
他紧抱着我,握着我冰凉的手,在我的耳边,把他的温热的气息吹了进来,“男人们的事情。”
我的身子一僵。
我似乎能隐隐猜到些什么,可是真猜到了又怎样呢,我跟他,终究是不适合的。他的生存环境,我无法走入,更不适合。
“你在想什么,西文?”他温柔地在我耳边问道。
在想怎么和你分手,我暗暗回答着,自然,我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要怪就只能怪我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小女子,无法帮助男人成就大业,还极有可能会成为绊脚石。
思忖了一下,我抬起手,抚mo着他的柔软的紫发,轻问道,“你的头发怎么变成了紫色?”
“原本就是紫色,”他微笑着,“只是因为魔焰之剑的力量才会变成红色。”
“那眼睛呢?”
“眼睛也是一样,原本是紫色,后来因魔焰之剑而成为红色。虽然现在不用魔焰之剑了,但眼睛的颜色仍褪不去。”
“为什么会这样?”
“魔焰之剑本身的魔法力量极强,携身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会受它的魔力影响,使头发和眼睛化为它的剑身的颜色。”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然抚弄着他的头发,似作不经意又问道“外面的人有可能进入你们的地底之城或者皇族居住地吗?”
“不可能。”他立刻回答道。
“为什么?”
“宝贝,当然是需要解开结界障碍的符咒了。”他的声音似乎含着隐隐的笑意。
我没有在意,将手放到了他的宽厚的手掌上,并紧接着问,“那,你能告诉我解结界的符咒吗?”
他抱着我,蓦然大笑了起来,止都止不住,我讪讪地问,“你笑什么?”
“宝贝,你旁敲侧击就是为了最后问我这个吗,”他笑着吻上了我的脸,同时说道,“傻女人,我是决不会告诉你的。”
第二卷 血色月光 第二十八章 还是转变(三)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有些气恼。
“还能为什么呢,”他又吻上了我的头发,“为了你能在我的身边,不要老想着逃跑。”
“我没有想过要逃跑。”我立刻否认。
“那更好,”他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你告诉我了……”我仍不死心地追问,“万一发生什么事,我需要逃出去呢?没有了解结界的符咒,你让我往哪儿逃啊?”
他握住我的手,“西文,这个可能决不会发生。”
我被他的满是自信的眼神所震住,半晌说不出话。
大雨仍在窗外下个不停,哗哗落下的声音不断传来。他陪伴了我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离去。
之后的几天,大雨唰唰地下个不停,一直没有断过。我一直被闷在屋里,半步也没踏出过。
一直到第五天,天气才转晴。那一天阳光灿烂,微风轻拂。我执意要去森林里转转,洛娜虽有些反对,但也只能妥协陪同前去。
“西文,这片森林不但很大而且很深,即使在晴好的日子里,里面也是凉飕飕的。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林间路很不好走,你真要去吗?”
我点点头,“当然。”
我对那片森林一直很有兴趣,来这儿约有一个多月,却仅只去过一次,并且耽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奥斯纳带回去了,这次我肯定要好好逛上一圈。
森林离我所住的地方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走了一会儿,便进入了这片原始森林。参天古木的巨大枝叶覆盖了半边天空,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地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光圈。
森林里幽深安静,走入不到一会儿,果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我独走在最前方,洛娜和两个侍女跟在身后,远远的,还有十来个族人跟随着。
阳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大小光圈在我的长长裙摆处晃动,我的长长影子斜斜地照在了地上,淡淡的人影随着身体的动,不知不觉中,我已在林中漫步了好一会儿。
我转过头,问道,“洛娜,为何这个森林里看不到一只小动物啊?”
洛娜愣了一下,一个小侍女抢答道,“这里都被结界封了,动物哪里能进得来,这儿除了植物和人能生存与进入外,再也没有别的活物了。”
我好奇,“那些动物们跑哪儿去了呢?”
“出了这片森林后,再过一条河,那儿有一片山谷和树林,有很多小动物,和珍奇鸟兽,我们族里的男人经常去那儿打猎。”
我的眸子里发了光,兴奋地道,“是吗,那我们今天就上那儿看看。”
小侍女的脸色一下变了,“十夫人,那儿不是我们能去的。”
“为什么?”我有些不满。
“十夫人,”小侍女耐心地解释,“过了河以后,就是我们族和缇布美族的合占之地,只有男人们才能进入的,我们女人决不能踏入半步。”
我正欲再问,洛娜上前几步,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西文,在这里,女人表示家,有女人在的地方,就表示这个地方已被这个女人的男人所zhan有,在这片土地上已搭建起了他们的家。所以女人不能轻易进入两族的公共合占地,一旦进入,就表示这个女人所属的男人或部族有霸占独有这片土地的嫌疑,他们要在这个地方建起他们的家。”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太阳越升越高了,阳光越来越灿烂,森林里虽然透亮了些,可却依然阴冷。这时一阵阴风飘过,隐隐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我不顾洛娜的阻拦,飞快地向声音处奔去。
森林里环绕着一圈又一圈淡淡的薄雾,它们映衬着阳光,层层叠叠,反射出淡淡的金色,漫出七彩的光泽;它们不因阳光而消失,反而因它更加奇妙多彩。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彩色的雾,它们在密密的丛林间弥漫开来,轻轻缭缭,慢慢散开,环绕在浓浓的绿色间,以一种奇特而神秘的飘云般的优雅姿态。
如果世间有一种美,能超越世俗的力量,甚或超越自然本身所具有的美,那么它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炫目与美态将迷惑世间所有所有如我这般的平庸世人。
我站立在林间,看彩色的薄雾慢慢缓缓地漫开,一缕又一缕,如烟如梦,环绕这片深深的原始丛林。
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一群全身黑衣素缟的男男女女从我面前缓缓走过,一些女人低头抹着眼泪,发出嘤嘤嗡嗡的哭声,还有一些女人唱着哀凄的送葬歌;男人们合推着一辆八轮小车往前走,小车呈长形,阴暗的深灰色,上面摆放着一具漆黑色的棺木。棺木的上方是透明的,我走上了前。
目光投去的那一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
棺木里躺着我自己,一个脸色苍白的,面无血色的我自己。我一身素黑的长裙,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棺底。
送葬的歌声悠扬地飘荡在深深的林子里,密林里的阴寒气也不断传来,一阵又是一阵,即便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无法驱除它的阴寒。
一声锐利而凄厉的尖叫声划向了密林上方的天空,那是出自我的此刻被绝望充得满满的喉管。
寂静的夜晚,夜深人静时,一声尖叫也打破了夜的寂静。
房门被一冲而入,洛娜和几个侍女匆匆进来,我满头是汗,从床上一惊而起,抚着不断起伏的胸膛。
原来,那只是一场梦。
洛娜不断为我抹着汗,“你是不是做恶梦了?西文?”
我急促地喘息,仍抚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梦境太真实,不像是梦,竟像是某种预兆。
天亮后,我独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雨珠,久久不能平静。
洛娜和一个小侍女的声音隐隐传来。
“族长最宠爱的侍妾昨晚半夜里过世了,她得了重风寒,拖了好几个月,巫医们用尽全力为她悉心诊治,没想到还是死了。”
洛娜问道,“昨晚什么时候?”
“凌晨三时左右吧。”
我暗惊了一下,昨晚我被恶梦惊醒的时刻,似乎正好是凌晨三时。
第二卷 血色月光 第二十八章 还是转变(四)
我从椅上子跳起来,往门外冲去。
洛娜和几个侍女站在门口避之不及,差点儿被撞倒在地,我撩起长长的裙摆,头也不回,如同一阵风般席卷到了门外,身后传来了洛娜焦急的呼喊,我也没能顾上。
我甚至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赤着脚在泥土地上拼命奔跑着,我要去那片森林看看,去寻找到梦里见过的那块地方,我想验证我的那个离奇的梦。急急往前奔跑了一会儿,就奔入了密密的森林中。此时天空还下着小雨,我的头发与衣裙已经淋得全湿。
我顺着记忆里的路四处奔走寻找着,左顾右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向右,左拐右转,胸膛急促起伏,不断喘息着,穿梭于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古木树。林子里极为幽深,曲曲折折的泥泞路朝各个方向延伸,粗大的枝叶不断阻拦你的视线,我不停地用手拔开眼前的障碍物,赤脚走过泥地,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我的脚底有时接触到了坚硬的石块,便磨出了血泡,我忍住痛,仍然冒雨坚持寻找着。
雨势开始变大,长长的雨线笔直地往下落,千条万条一起齐齐往下坠落,我的衣裙和我的身体已湿贴为了一体,头发更是紧紧粘贴与缠绕在脖子上。
我的视野逐渐模糊,眼睛因为雨势太大几近睁不开。
森林里又起了浓雾,一缕又一缕慢慢荡漾开,一圈又一圈地向四面八方侵占着这里每一寸领地,越发令我看不清眼前的路。
我没有找到梦里的那片地方,同时,也迷路了。
雨下得太大,我的全身上下不停滴水,没法继续寻找下去。
慌不择路间,我寻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树洞,蜷缩在里面躲雨。
森林里异常的安静,只能听到雨水不断哗哗下落的声音,白雾越来越浓,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能见度越来越低。
我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像一只被困的小兽。
雾太浓,雨太大,这片森林又极为幽深,平日里那些对我寸步不离的族人们此刻大概也因此而迷失了我的方向,洛娜她们就更不用说了,一开始追出来的脚力就不如我,应早已把我追丢了。
雨水哗哗落着,森林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看着四周围一棵又一棵的巨树,看着它们展开粗大的枝叶,看着它们顶上的绿叶遮住了半边天空,我的心底忽然扬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是渺小的,这些树木却是巨大的,它们才是这片森林的主人,其它的任何活物,包括我在内,都仿若一瞬间成为了入侵者。滂沱大雨中,透过朦胧的雨雾,我凝视着洞外的每一棵大树,而每一棵大树也都仿佛在回望着我。
它们的眼睛透过厚厚的树干凝望着我,审视着我,在猜度着我是谁,又是从哪里来,树与树之间枝干交错,绿叶相叠,仿佛是在互相交头接耳,对着我上下打量,评头论足。
我似乎甚至还能听到它们的窃窃私语,它们细细的声音交织混杂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就像人类一样,小声八卦的同时又会极巧妙地把自己的声音隐藏起来。
我被自己这种奇异的直觉,认为植物也会思考,会说话,会交流的想法给震住了。
但我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这些参天古木是那样的和平与宁静,把自己粗壮的枝叶张牙舞爪的散开的同时又没有丝毫的恶意,它们就像旁观者一样,静静地观察着我这个外来者的命运和遭遇,而不作任何评价。
也许这些参天古木们能比所有的人更深知这里每一个角落所发生的任一一件事情。
曾经听说,墙是有生命的,它能看到屋内人的所有的故事,记下他们的哭与笑,痛苦与悲伤,看到所有屋外人所看不到事,体会到其他人永远体会不到的屋内人的所经历的所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