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朋友来?”
衍忱见她举目向江胜雪望去,便笑着给他俩介绍:“这是在下的老朋友,当今御前骁卫统领江胜雪就是他。只因他前些日子外出公干,不在京内,错过了大娘和姑娘的许多好茶。这不,他一回来,就赶紧慕名而来了。”
说着,他又转向江胜雪:“江贤弟,来见过芷凝的母亲苏大娘。”
江胜雪连忙向苏大娘长揖到地:“苏大娘有礼了!贵轩请的好茶,胜雪一试之下便欲罢不能,此番已不是头一次来了。”
苏大娘一边还礼,一边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原来这就是江统领,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苏芷凝在一旁看他们你来我往地客套了这么半天,也差不多了,连忙提醒道:“娘,天不早了,还是放俞公子和江公子早早回去吧,他们府里的人怕是等得急了呢!”
苏大娘一听此言,当即会意,连忙笑道:“正是如此!老身糊涂,不敢再耽搁二位公子了,请二位公子走好,改日再来!”
他们当下别过,苏芷凝将他们送到门口,望他们去得远了,才转回来。
此时已近晚饭时分,茶楼里没几个茶客,三三两两坐得也远。苏蕙珏一见苏芷凝回到柜台后面,便低声说道:“原来那就是江胜雪,果然少年英雄,一表人才啊!”
苏芷凝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低垂,神情有些暗淡,喉咙里缓缓一沉,几不可闻地将一口气长长地叹回了心里。
她并没有接苏蕙珏的话茬,只道:“娘,方才您这般热情,若是一不小心寒暄到天黑,女儿便只好劳母亲大驾,亲自把俞公子送到他府上去了。”
苏芷凝此言无虚,她自己几乎没有实的功夫在身,若然待到天黑,为了保得衍忱安稳,就只能让苏蕙珏送他回宫了。
苏蕙珏听了这话,淡笑道:“不至于,我虽然客套着,对这天色却还是心里有数的。”
苏芷凝心里的一口气便叹了出来:“娘,您这又是何苦?这么多年了,就算不想见到那个人,难道还不想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看一看么?”
这句话让苏蕙珏霎时间满面怅然。她什么也没说,只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苏芷凝挽住她的手臂,脸上既是同情,又是心疼与不甘:“娘,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苦苦找您,连皇帝也不肯做了,您也是时时挂念着他,如今已经就在跟前了,这般避而不见又是何苦呢?”
苏蕙珏抬起头来,目光里清清冷冷一片萧瑟:“凝儿,你就别再劝娘了,若你也曾经历过为娘的那一遭,自当明白娘的心意。”
这一回,她自己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个决心,把苏芷凝自从知道真相之后便屡次三番问起的话,一一与她说个明白。
“想当初,你那丧尽天良的爹不肯认你,灌我喝下了那碗堕胎药,生怕药力不够,还对着我的肚子一番拳打脚踢。待你师祖把我们娘儿俩救下来,我已经不成人形。生你的时候我大出血,险些连命也没了。
那一两年里,我又黄又瘦,干瘪瘪皱巴巴,头发也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脸上身上更是长出了许多斑纹……凝儿,娘虽然苦,却也有一颗女人心。我早就不是他当初喜 欢'炫。书。网'的那个花容月貌的小灵儿,只望他永远也不要看见我这副样子才好,又怎肯再去找他?”
苏芷凝不相信地看着她,失声低呼出来:“娘,您直到今日都还风致楚楚,哪里丑了?”
苏蕙珏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道:“这是后来随你师祖练了功完全康复之后,才又渐渐好了起来的。可那时……
唉,你说这些,都是因为事先已经知道了他还想着我,可在当时,我又怎么知道呢?他已是天子,身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时,我是怕他已经忘了我;如今,虽说他是还想着我,可他想的也不过是当年的我吧……无论如何,我已经老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而我这颗心早已破得千疮百孔,又怎敢再提出去冒一番风险?再说……”
她抬手抚掠过苏芷凝的鬓发:“我们母女二人,总还是前朝余孽,我自己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可他会怎么对待你,我实在不敢去想。”
苏芷凝痛心地摇头说道:“娘,您对您如此痴心挚爱的那个人,竟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苏蕙珏的心口,她激灵了一下,别开脸去:“总之,为人母亲之后,这颗心也不大一样了。这么多年,我一来习练了云阙之功,越是清心寡欲就越能使功力精进,唯其如此方能对付紫渊门,方能保住他——这才是对他有实在好处的事情啊!
二来,我只想着好好照顾你,把你带大,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醒过来呢……”
苏蕙珏的这腔舐犊之情让苏芷凝一下子湿了眼角。她连忙搂住母亲,安抚地摇了摇她的身子:“娘,我这不都好好的了么?那您现在也该没什么挂念了,您若觉得不便,让女儿出面,或是通过俞公子,给他递个话,让他来接您……”
她本是要说“接您进去”,可这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苏蕙珏掩住了口:“不不,不要!”
苏芷凝抬手握住她的手掌,因为不解而有几分焦急起来:“娘,您……”
苏蕙珏缓缓地、沉重地摇头:“凝儿,近情而情怯,你可懂得吗?”
她问出了这一句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怕是不大懂吧?你还太年轻了。也是呵!凝儿,你不知道娘有多羡慕你!而且……”
她抬头往楼上看了看,那是她们母女俩平日里下榻的地方,也就是家了。
苏蕙珏转回脸来,握了握苏芷凝的手:“不是还有一个人要为娘照料么?你将来是不打算在这小楼里长留的,而她……你又怎能带在身边?娘若是也进宫去了,她还怎能被好好守着不叫人知道?”
就在苏氏母女轻声说着一番体己话的同时,衍忱和江胜雪也在边走边谈,神情严肃。
江胜雪记挂着他们离开蕙芷轩时,那母女二人一再暗示的天黑后即有危险的事情。他低声问道:“俞兄,既然眼下情势越来越不容掉以轻心,是不是该请苏大娘和苏姑娘到宫里来住上一阵子?那些练功的骁卫和宫女,虽然人多,怕是功力加在一起也不足以与紫渊门人相抗,不若请她们母女二人近身护驾,就算她们功夫不济,能指点统领那些骁卫宫女也是好的。”
衍忱听了这一提议,才想起了这其中有许多事情是江胜雪还不知道的。
他便把皇宫里有天龙紫气、以及冥罗玄煞和幽泉尸魔之不怕天龙紫气,这种种情由都择要说了,然后说道:“这一节始终是冰蓝的一块心病,她为此冥思苦想,直到将近离开之前才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的法子。
她举荐这苏氏母女的时候,便留给她们一纸书信,将自己新近悟得的一套功夫传给了她们。”
江胜雪但凡听见是与沐冰蓝有关,就忍不住一番错觉,总好像她就守在近处,随时随地突然就会跳出来似的。
他不禁有些激动难耐,等不及地插问道:“什么功夫?”
第120章 冥幻幽局
衍忱略为低头,似是回想了一番,才答道:“这也是前些日子芷凝告诉我的,大约是说,冰蓝所练的《云阙素心誌》里,有一套冥幻逍遥步,又有一套阴阳逆旋阵。
那冥幻逍遥步是专循着鬼灵的天伦常理而创,对人无效,对鬼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翻越的天堑。
至于这阴阳逆旋阵,则是通过设下同周围的自然环境完全融合的草木石块,配以日夜阴阳的变化,从而达到这样一种效果:教人入阵之后,因白日黑夜的不同,便只能看到、也只能走上不一样的道路。这种阵法假若布成死局,则能达到将某条道路完全封死,仅留出另一条道路的目的。
冰蓝经过一番钻研,把这两种法门融合在了一起,便创出了一种冥幻幽局,教苏氏母女布在皇宫与蕙芷轩之间。这种阵法对人无效,却能迷惑一切鬼灵。
自此以后,假若紫渊门人想将冥罗玄煞或幽泉尸魔招至宫内,它们现身的地方却只能是蕙芷轩,无论如何,无法找到进入皇宫的道路。”
江胜雪光是听那冥幻逍遥步与阴阳逆旋阵,都已经钦佩不已,再听说沐冰蓝自创的这冥幻幽局,更是万分神往。
他连连点头,已经明白了苏芷凝令衍忱再不要去蕙芷轩的用意:“所以,如今皇宫之内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鹿子骁随时可能完全复元卷土重来,假若他紫渊门突发袭击,俞兄又恰在蕙芷轩之内,便相当于自投罗网。”
衍忱点头赞赏道:“正是如此。这蕙芷轩所用的楼阁,就是整个京城的汇阴之地,此前又做的是寿材生意,故而特别招鬼。冰蓝让芷凝母女把阵布在这里,也是念着她们功力不如自己,将阵眼放在汇阴处,则鬼灵本就更愿意往那里去,她们布阵也好,维持阵势也罢,都容易许多。”
君臣二人如此一来二去地说着话,将将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宫内。
第二天,江胜雪当完值正是中午,他吃过午饭便又往蕙芷轩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蕙芷轩这一对母女,颇为挂念,不知是不是因为好奇,抑或是因为他还没有等到属于自己的摸骨相面的机会。
或者,还因为这母女二人同冰蓝之间的联系吧。既然冰蓝离开之前最后联络的人就是这对母女,他便总觉得她们事实上直到现在也还在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联络着。
冰蓝离开是为了断情,旁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断绝同江行云之间的情,只有江胜雪知道,她是为了断绝同自己之间那无望的感情。既如此,她同这里唯一的牵系,就是对付紫渊门而保护皇上了。
那么,假若冰蓝有一天突然回来,也定是会出现在这母女二人身边,故而倘使他多多流连于蕙芷轩,便有可能在第一时间把冰蓝找到。
午饭后正是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故而苏氏母女二人都在忙着招呼客人。因为江胜雪身份特殊,苏芷凝给他留了一个单人的雅座,见他进来就把他领了过去,不使他人前来打扰。
她给他倒茶的时候,轻声说道:“江公子请放心,昨夜芷凝已与母亲商议妥当,有一个大约能劝得动暮渊的法子,今晚便去见他。”
江胜雪点了点头,也小声回答道:“有劳姑娘与令堂了。此事确然不容再拖,否则万一紫渊门的人突起发难,你们母女二人就有危险了。”
苏芷凝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对她们母女二人的安危也如此关心,当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敛声说道:“多谢江公子挂怀!”
江胜雪说了那句话之后,却突然想起一事,脸色陡然一变。他之前听到衍忱说起冰蓝离开前后留下的这种种安排时,心里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更万万不妥,只是这些日子相思虬结,又兼以护驾之事使他脑中纷乱,那明明就是呼之欲出的一个关节,却无论如何都显不出来。
直到此时,说到这母女二人的危险,再从而联想到冰蓝也会有危险,他才总算明白过来 自'炫*书*网'己的担忧究竟是什么。
他不是一直都觉得,冰蓝也许就潜伏在左近某处暗中襄助于这一切么?
冰蓝不是已经破了童女之身,功力短期之内无法复原,也就无法与鹿子骁抗衡么?
那么,如果紫渊门在苏氏母女请出暮渊之前就痛下杀手,而冰蓝又现身相救的话,岂不是连她也要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江胜雪一把抓住苏芷凝的衣袖,声音瑟瑟然发起抖来:“苏姑娘,这请暮渊的事,非得入夜方能做么?能不能现在就马上一试?”
苏芷凝被江胜雪情急之中这么一扯,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握住自己衣袖的手。
江胜雪被她这目光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连忙撒手,脸上已经红了两团:“胜雪失礼,姑娘勿怪!”
苏芷凝摇了摇头,面色柔和,表示不以为意,然后抱歉地看着他:“江公子,若是直接与暮渊见面,那是可以的,因为暮渊虽然被囚,毕竟还是神体,他要白日现身不在话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可以仰赖他来对付能够在天龙紫气场内出现的鬼灵。
但要劝动他出山,我们还须求助于子冉。可子冉自从被打入轮回之后便已是凡胎,她的灵魂只有入夜之后方能请到。”
说到这里,苏芷凝顿了顿歇口气。正如江胜雪初见她时所推测的那样,她身子孱弱,体力上轻易不能劳累,哪怕是一次把话说多了,尤其是这样需要边思考边说出来的话,都会让她过于伤神而大损元气。
趁着歇气的功夫,她又想起一件事来。那是自她同江胜雪第一次见面就屡屡想要提起的,只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既然说到这里,便正好一并带了出来。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续道:“江公子,我猜你是看我们母女二人和郡主都是伏魔人,有些将我俩同她混淆了。郡主是伏魔人,却比通常的伏魔人技高一筹,因为她在入门之前,习练过紫渊门的《紫阳天经》。
《紫阳天经》是驭鬼之术,只有驭鬼人才擅长于请出鬼灵,伏魔人却绝无如此行事的必要,故而通常的伏魔人,即使本领再高,也无法像紫渊门的人那样得心应手地招魂唤灵。
郡主虽为女儿身而难以在《紫阳天经》上达到如紫渊门人那样的修为,但她天赋异禀,再加上后天的刻苦习练,招魂唤灵的本领实为高于其他的伏魔人。
以我和母亲这样寻常伏魔人的功力,招魂请灵须得夜半子时方能做到。事实上,就是伏魔之功登峰造极如郡主当日,怕也只能做到天黑后即可,要在青天白日里做这件事,请公子恕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江胜雪颓然地点了点头,知道是自己太过性急以致强人所难了。
他想了想,又道:“那今晚子时,你们作法的时候,让胜雪在外守护吧,万一紫渊门使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有照应总是好的。”
这个要求并无不妥,苏芷凝只略微想了想,便点点头应允下来。
她再看了看江胜雪愁眉不展的模样,像是下了个什么决心,索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出一掌摊开在桌面上:“江公子,伸手过来吧。”
江胜雪诧异地看着她,不解其意。
苏芷凝微笑起来:“江公子这些天日日来访,不正与当初令兄一样,是等着芷凝摸骨相面的么?”
江胜雪恍然大悟,更是大喜过望,一时间不知该伸哪只手为好,只习惯性地动了动右手,见苏芷凝一脸恬淡,想来哪只手都无妨,便坦然地让她握了。
苏芷凝沿着他的指尖,一寸寸指骨捏上去,力道不轻不重,有点像按摩,让江胜雪只觉畅美舒适。他心里也还记挂着自己是男子而对方是女子,如此亲昵的动作,虽然明知道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还是有些拘谨不安。
相形之下,苏芷凝则是一脸平心静气的从容,她手上一边在动,眼睛则望定了江胜雪的面容。
江胜雪觉得不甚自在,有心别开眼去避免同她直接对视,却又担心那会使她看不清楚自己的全貌,只得僵着眼神游移闪烁着,局促紧张有如初涉尘世的豆蔻少年。
苏芷凝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轻启朱唇,低缓地说道:“江公子,你有什么难了的心事,想要问命于天的,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