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令叔。”
他的这个提议,在座三人都意想不到。沈青月愣了愣,才惊喜万分地连连谢道:“如此甚好!能与郁大侠同行,青月求之不得!请容青月敬郁大侠一杯,先行谢过了!”
当下,沈郁二人举盏对酌,而江沐在一旁看见他俩就此结伴,沈青月一介孤女有了照应,也替她高兴。四人谈兴更浓,喝了又喝,直到深夜打烊,才恋恋散去。
他们四人当晚就下榻在这家饭庄旁的驿馆,各要了一间上房歇下,次日一早起身之后,再度约聚,两两别过。
此时的沈青月已经按照沐冰蓝的主意,改回女装,脸上只浅浅施了几分脂粉,便容色照人。她亭亭地站在这三位男子眼前,淡淡的羞涩在她脸上熏起了两片薄桃,更是清艳娇美。
江胜雪见她如此,不由望向一旁的沐冰蓝,心里想道:要到何时,你才肯也换回女装呢?若是换上女装,真不知你会美到怎样惊绝天人的地步!
然而他这份心思,自是不会有人听得到。沐冰蓝正一心一意同这两位新近结识的朋友依依话别,四人约下了后会有期,便分头上路行去。
第49章 奇谷隐仙
沈郁二人一走,沐冰蓝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自在。她心里隐隐地觉得,似乎不应该再坚持原先的计划,和江胜雪一路同行。
至于为什么不应该,却是她连只想个开头都会觉得心头抽紧呼吸窒促,因而无法继续下去的。
然而与此同时,要和江胜雪就此分开的提议,更是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相比之下,若是从现在起就不能再有江胜雪常伴身边的想法,是比那个令她觉得不该和他继续同行的原因更加让她抽痛心肠的祸源。
既然如此,虽说她仍和江胜雪并肩同行,却已经无法再做到像一日以前那般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了。令她觉得奇 怪{炫;书;网的是,江胜雪好像也突然之间沉默了下来,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竟然都无一人作声。
这样空前的缄默氛围让沐冰蓝越发感到紧张。她尴尬地清咳了一声,找到了一个话题:“江大哥,你是当朝太师的公子,按理说应当秉承家学渊源,一心舞文弄墨才是,怎的会舞枪弄棒的呢?”
江胜雪见问,转过来微笑地看着她,柔声答道:“家父同前任御前骁卫瞿总管是至交好友,因而自我很小时起,瞿叔叔便常常来家里做客。我从小性子就静不下来,家父常常同客人抱怨,偏巧有一次是说给瞿叔叔听,瞿叔叔便玩笑道:‘既如此,不如让胜雪随我习武,以他的性子,说不定将来在武学上能够大有造诣呢。’
如此这般,我便学起武来。侥幸我果然也并非事事都不能成材的朽木,瞿叔叔见我学得好,也越发教得兴起,还十分热心,抓住一切机会,但凡有江湖上的朋友来访,都推出我去,磨人家指点我几分。如此一来二去,也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了。”
沐冰蓝听得有趣,也笑着点头道:“这总是江大哥你天赋过人,否则慢说师父们不愿意教,就算人家乐意费心费神,那些江湖豪客们,流水般过往来去,匆匆指点一番,换成别人,也是未必学得会的。”
说到这里,她又起了好奇之心,复问道:“那……江大哥的兄长又是何等样人?他也是习武的吗?”
江胜雪的哥哥江行云是沐冰蓝自小便由天子指婚的未来夫婿,在遇到江胜雪的最初,她想要与他同行,也是想着有其弟必有其兄,说不定能从未来小叔的身上,粗略了解将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俩人同行之后,她的眼里心里,渐渐地只有江胜雪,反倒想不起江行云这人来了。直到这两日心中始觉不妥之后,才想着该借机说说江行云,不管怎样,仿佛搬出他来,便能让自己心里坦然几分。
当然,她的这番心思,江胜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在他看来,这位苏止宁之所以知道他的父兄,全是因自己先前曾有所相告,而如今是她主动问起自己的家人,亲近之意又盛几分,不由心中大喜。
于是他摇头答道:“那倒不是,我兄长行云自来就中规中矩,从小随着家父研墨习文,造诣颇佳,比我强上了许多倍。
止宁大约还不知道吧?我兄长是今科榜眼,新近拜了司察部典巡官,是该部最年轻的官员。至于他缘何只考中了榜眼而非状元——当今圣上是家父学生,许多话都不瞒家父——据说是因为本朝惯例,状元郎在最初三年,必得官拜雅礼堂副监。皇上认为雅礼堂是个虚的位制,状元公入其内,不过是袭个空职,白白浪费了八斗之才。
故而殿试之时,皇上专挑了那行文词藻华丽、内容因循守正的一位,拜他做了状元,此后分至雅礼部,才算是才尽其用。而家兄的文章,措辞大胆激烈,刚直不阿的品性可见一斑,皇上便将他派至司察部,专监百官品行。”
沐冰蓝听着江胜雪对江行云的一番描述,时不时插两句赞誉,极是得体有礼。然则至于她的真心之内究竟作何感想,却是自己也看不见理不清的了。
他们俩本就是十分谈得来的人,在最初短暂的沉默之后,话匣子再这么一打开,就顺顺畅畅地继续下去了。聊到后来,便说到了不知前路是怎样的境况。沐冰蓝推说自己游历三年,不过是信步乱走,当初从南到北,并不是走的这条路,何况相隔时日也有些远了;而江胜雪是离京不久,此时二人正行至京城北边,此处是他前些日子才刚刚经过的地方,自然颇为熟稔。
因而一说到前方路况,江胜雪一拍脑袋,想起一事来:“止宁可知,从这里再往南走上半个月,便可到达大名鼎鼎的隐仙谷了!”
听江胜雪提起前路上的名胜,沐冰蓝点点头:“我也听说过这隐仙谷,只是从未到过。据说那里的景色十分清幽宁谧,教见者无不如同身临仙境,更会生出此处或许有仙人隐居之感,故而得此隐仙之名。”
江胜雪笑道:“止宁所听说的这些都不错。不过止宁可曾听闻,近几年来,开始有修仙求道之人,真的前往隐仙谷升仙去了。
听说是数年以前,有一名樵夫在谷内发现了仙踪,回到他居住的村子之后,大为宣扬,乡人们奔走相告,很快就传了开来。有猎奇的人,央那樵夫带他们前去观看,樵夫先先后后带了些人去,又发现凡是年逾花甲的老人,都能在那道深不可测的峡谷之畔,看见一道斜引向下的虹桥,而这些老人——也只有这些能看见虹桥的老人,能够踏上桥去,直达谷底。
而他们那一去,都不再见有人回来,想来定是乐而忘返,安为神仙了。”
沐冰蓝听了这番讲述,大为称奇,追问道:“这般神奇!那这些老人,是纯然因了年逾花甲,还是也曾修仙求道,才能当得起那道虹桥的接引的呢?”
江胜雪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他们除了年龄之外,还另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也未可知。
总之,这些年来,屡屡有求仙的人前往朝圣,也带得全国上下修仙求道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就快要形成一股风气,皇上为了此事,很是有些烦恼呢。”
沐冰蓝点头不语,不知不觉之间,眉尖却已轻轻蹙了起来。
这件事情,仔细想想,实在有些不对——
自古天人相隔,凡人要修道成仙,就算拼尽一生的勉力虔诚,都未必可得,何况听江胜雪言中之意,这些花甲老人,都还未必修过仙呢。
据她所知,历来凡人成仙的,只有上古时期那场人仙并肩、力敌恶灵的战役之后,几位功高盖世、且修为已入仙道的领袖,被天庭封了仙位。在那之后,再无后继之人。
本来嘛,仙圣与天地同寿,如果凡胎肉体随随便便都可以轻易升仙,此时天庭恐怕早已仙满为患,反是仙尊宁愿下世为人才对。
而且,踏上虹桥的人,全都一去不复返,这听起来,怎么觉得和那些在原溯林中着了蘅芜的摄魂心音的人的下场,那么相似呢?
再说,自古仙境难遇,能入得仙境的人,就算不是历尽千辛万苦,也往往会在离开之后就再不能寻回原地。
可这隐仙谷本来就是名胜之地,后来有了所谓的仙踪,又那么轻易就被人发现,而被发现之后,不躲不避,依旧留在原处,任人造访观赏,甚至还主动架起虹桥摆开通途,那种请君入内的意思,倒是令人不寒而栗。
当初还在骛灵崖学艺的时候,沐冰蓝曾听苏蕙珏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故事中有一个叫做卫宫麟的人,一生笃信仙道,修身养性。到他六十岁上之时,自觉升仙的时候已到,便令家人为他准备了一条长索。儿孙们挽留不住,只好哭哭啼啼将他送至一道断崖之上,按他的吩咐,用那条长索将他垂至崖底。
他在崖底寻寻觅觅走了半晌,便遇见一对老叟在一套石桌椅旁对弈。那两人不理睬卫宫麟,卫宫麟也不敢出声相扰,只默默立在一旁观弈,直到一局终了,才听那两位老叟开始对话——
一个说:“卫宫麟来了。”
另一个说:“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时候还没到呢。”
如此说罢,二人便指点了一条路,让卫宫麟离开。卫宫麟情知是遇上了神仙,当下不敢违背,便按照他们的指点,重新返回故土。
谁知只是这区区一盘棋的功夫,卫宫麟再回到家乡,却发现人间早已是沧桑巨变,如今健在的,已不知是他的第几代孙辈。
卫宫麟无法道清身份,便隐姓埋名,另立门户,独自一人守过了剩下的光阴,他升仙的时间才真正到了。后来的一日,他背着一个竹筐入山砍柴,从此再未返来。
所以说,即便凡人可以升仙,各人的命数也是不一样的。如果隐仙谷底真是仙境,怎可能凡是年逾花甲的老人,无论何时前往,都恰好掐中了自己该当升仙的时候,故而能够看得到、也踏得上那道虹桥?这岂不相当于只要假以时日,人人都可渡桥成仙?
再说了,纵使人人都能渡得虹桥,也必定会有人如卫宫麟一般,当为神仙遣返来。
当然,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那些被遣返的人,在这区区几年之内,倒也真未必回得来。然而若要等到天长日久之后再来验证,一是返来的人也会如卫宫麟那般,自知有口难辩,而宁愿更名换姓,不提往事,教人无从查问;二是若那谷底果真并非仙境,而是鬼域,到那时,也就太迟了!
……鬼域……
沐冰蓝的脑子紧紧咬住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词,心中念念有感。年逾花甲的老人……听起来,这隐仙谷倒还真像是她心里还不敢确定的那件物事哩!
何况……刚才江胜雪说:皇上为了此事,很是有些烦恼。
这是令他烦恼之事,须得尽早解决!
——最后的这个想法让沐冰蓝自己都颇有些意外。当今天子衍忱是多年前向她求婚之人,并且一直记挂着她下山的日期,派出卫队前来迎接,可见这些年来,他还对当初这个一见倾心的小丫头片子念念不忘。
这样一位皇帝,沐冰蓝自知本份,避开卫队,原也是为了刻意躲开他。可不知为了什么,一听说他有烦恼,她就觉得必须倾己之力,为他排忧解难。
或许……只是她身体里流淌的沐氏忠臣之血的作用吧……她是钦封郡主,自当为主分忧。
江胜雪见沐冰蓝对这隐仙谷似乎十分想望,出了这半晌神,犹自转不回心思来,便试探着问道:“止宁,你对这隐仙谷这般有兴趣么?若要去往那里,还得另走一条路,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咱们再往那条路上走,若是脚程快些,十来天内定能到达那隐仙谷。你看如何?”
沐冰蓝点头应道:“那是最好!我们今晚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早就出发吧。”
那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要尽早弄清楚,在更多的人误入歧途之前。
第50章 苍峡迷情
确定了隐仙谷就是下一个目的地之后,沐冰蓝和江胜雪顿时有些急不可耐,当下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果然在半月后的这日黄昏,接近了隐仙谷。
当晚,他俩就在一座庙宇中借宿,次日清晨绝早上路,依着庙中住持的指点,循最近的路直往隐仙谷。
进了通往隐仙谷的山地,周围的风景果然如同一卷越行越深、渐入佳境的画轴,一派雄奇峻美逶迤延开。晓霭萦漫之中,已经落尽了叶子的树木渲开一片绯红微微的淡灰色,连连绵绵依着远山四面八方淌开,整个世界便笼在了一个未及醒来的静谧芬芳的梦里。
隐仙谷原就是名胜,有明确的道路引向该处,路上也有其他旅客留下的标记,因而并不难辨认。江沐二人一路走去,一个急弯骤转之后,四周的树木突然尽皆消失,换成沙地。
这里的沙是硬沙,深灰的颜色,更接近于戈壁,在大多数地方,都稀疏却顽强地生长着形貌刚劲的草。
他们俩对望一眼,心内生疑。隐仙谷以宁谧清幽著称,方才的树林倒是十分当得这宁谧清幽四字,然而却不曾得遇仙踪。如今眼前空余蛮荒,难道是走错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仅一个眼神交换,便已经洞悉了对方目光中的含义正是自己心中所想。沐冰蓝长期隐居莲迦山,几乎不曾出过远门,自问旅途中事事不如江胜雪有经验,故而十分仰赖于他。此时她见俩人疑似迷路,便问他道:“江大哥,你看这……”
江胜雪略一思索,便果断地答道:“咱们再往前略走片刻,看看是什么情形,再做打算。”
他既然是这般主意,沐冰蓝自然全无异议,点点头,便跟着他举步再行。不料俩人刚刚跨出三四步,就看见一道巨大而深邃的峡谷,忽然在眼前豁然展开——
如此庞大的一个奇迹,仅在方寸之外,就被掩藏得如此不着痕迹!江沐二人同时张圆了嘴,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长的低低的“啊——”这是被震慑得想要放声疾呼却又同时倒吸凉气摒住呼吸的效果。
接下来,两个人再度一致的动作,就是刷地加快脚步向前奔去,在断崖前霍然止步,敬畏不已。
仅仅是往峡谷内这惊鸿绝艳的第一瞥,江沐二人的心里便升起了一个大大的感慨:如此震撼人心的神秘,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成为隐仙谷被誉为仙境的原因!
可想而知,这道峡谷在被人发现之前,定然曾经有无数人无数次地在这片山地间同它失之交臂,因为它的存在实在毫无征兆,如果无人带领,又不受天意的垂顾,只要少走上几步路,你便只能与它擦肩而过。
定睛再向谷内望过去,俩人更是齐齐地再叹出一句:“果然是堪比仙境!”
这是一道美丽到魅惑的裂口,教人无从分辨,它到底是天界的豁现,还是地狱的引诱!
只见铺满眼底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层层叠叠明暗相间的岩石曲折交错地斜垂而下,罅隙间长着俊奇的树木。极目俯瞰,峡谷纵深幽秘,即便两个人都运起远目之功,也只能依稀仿佛看见谷底河流和草地的边角。目测度之,谷深不下二里,这样的高度原不算恐怖,只是峡谷并非削直垂落,望下去便更显得内容丰富,别有洞天。
此时朝阳刚刚跃出山脊。江沐二人所在的这一侧居东,便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的整匹岩壁都被映成鲜艳纯粹的火红色,而俯身再看,他们这一面则变成白色,两种势如水火的色彩彼此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