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厮守,倒不如用一番绝情绝义之言,死了蘅芜这条心,让她终于能够放下旧忆,转世为人,这难道不是为了她好么?”
沐冰蓝听了江胜雪这一番解释,觉得虽还有些牵强,可无论对蘅芜还是自己,都慰藉深重,心里毕竟好受了很多。
她便对江胜雪微微一笑,领了他这番好意:“江大哥仁心妙解,所言甚是,止宁受教了!”
他俩将这蘅芜南甫之事说了一路,不多时便回到潍镇。
这一日已经十分晚了,而原溯林附近,最便利的市镇还是潍镇,所以他们还是转回潍镇宿夜。
并且原溯林内妖孽已除的事情,还得带回消息来令潍镇百姓安心,也许此后不久,往来客商就都听到了这个喜讯,重又返回这条路来,令潍镇再度欣欣向荣,他们二人,也算是做下了功德一件。
这一夜,他俩宿在同一家客栈,次日早晨起来,同在楼下饭庄过早。沐冰蓝问江胜雪道:“江大哥,昨夜匆忙,忘了问你这次离京是要去往何处?”
江胜雪笑道:“愚兄近日拜了个小官职,奉命出来追查一个人,但此人下落不明,我也只能四处乱走,看看有没有运气遇到什么线索。
止宁昨夜说是要回师父门中,行礼出师,不知令师门上是在哪里?”
沐冰蓝见他对自己的职位和任务都说得笼统,情知是绝密之事,也就知趣地不去多问,只就问而答道:“家师是在南越,所以止宁这一路,当要一直往南走。”
江胜雪一听,奇道:“止宁是南越人么?听你口音,却完全不像!”
沐冰蓝低头抿嘴:你哪里知道,我虽是南越人,却从八岁起就一直住在北方,若再有家乡口音,倒还奇了!
但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幸而昨夜为了不令他有半点疑心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上去,她故意说了一个三年云游之期,此时便可从容道来:“哈!这个,定是止宁这三年来云游四海,且常在北方,连口音也给带得变了。”
江胜雪不疑有他,点头又道:“止宁可知,我家未过门的嫂子,也是南越人哩!”
沐冰蓝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一时之间,几乎就要疑心江胜雪是否已经看破自己身份,故意说来揶揄她的。
她哪里知道,江胜雪说这话的心思,亦是出于情思萌动。自己未过门的嫂子已是南越人,说来就仿佛江家同南越分外有缘;如今你也是南越人,若你我能够终成佳偶,将来和哥哥嫂嫂凑在一起,岂非两双璧人?
沐冰蓝这一下心虚,脸上不由一红,看在江胜雪眼里,便以为她是洞察了自己的用意,一时也红了脸,心里却越发欢喜——
既如此,看来你真是女子了!
但沐冰蓝只那么略一晃神,就明白过来,江胜雪说他未来的嫂子是南越人,这原是事实,无论换成是对谁,他都会说出这话来,不足为奇。
她心中一定,便又重新坦然,笑道:“既如此,止宁祝江大哥一路好运,早日找到你要追查的那个人,返京之后,加官晋爵。
一会儿用过早饭,止宁就上路回南了,你我兄弟,后会有期!”
江胜雪哪里舍得同她分开,见她就要这么告别,急忙说道:“止宁既要往南边走,愚兄反正也是没有方向,无头乱闯,不如我们就做一路,岂不是好?”
沐冰蓝原先以为江胜雪是要继续向北的,因为他既然是今科武状元,可见拜官不久,那么领下这个差事离京公干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走到这里恰在情理之中。而此处在京城以北,他原先的打算,定是先往北走,寻遍了北疆,再决定要不要转向南方。
事实上,这当然也就是江胜雪原本的打算,只不过在遇见沐冰蓝之后,他心中便已笃定:自此以往,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了!
不过既然江胜雪自己这样说,沐冰蓝也乐得接受。她年纪正轻,正是耐不住寂寞的时候,有同龄人一路相伴,且俩人如此合得起谈得来,当然是快事一桩。
再加上江胜雪武功过人,自然远远强过自己那些从驭鬼伏魔当中搭配来的身手,有他同路,等于是有人护送,自己更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了。
何况,先前谋划的要趁此机会同未来小叔子开个大大的玩笑,若是俩人就此别过,将来总还是生疏,远不如长路同行,当真变成交情过命的兄弟,将来彼此以真实身份相见时的那份滑稽,来得痛快。
这些想法在沐冰蓝心中一涌而过,她满脸欣喜,连连答应。
而见她对与自己同行的建议也是万分愿意,江胜雪更是喜不自禁。俩人吃完早饭之后,便整装上路,脚步比先前越发矫健轻快,只觉天高地旷,岁月正好。
第46章 孤身受困
沐冰蓝和江胜雪二人既往南走,自然又要穿过原溯林。头一夜摸黑入林,并且先是精神紧张,后又心事重重,纵使目能夜视,也不曾好好看过周围风景。如今林中妖孽已除,他俩满心轻松,才留心起周遭的情致来。
原来这穿林之路,始终沿着一条奇石遍布的清浅小溪,途中还能遇到一注一注或大或小的瀑布。在有瀑布的地方,因为水更鲜活,就比其它地方都更加清澈,有一股清清新新干干净净很好闻的味道。
方入林时的那一段,道宽途达,坡缓地平,走起来甚是轻松,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放眼望去,渐渐只见古木参天,幽深难测,而脚下路势忽转,变成极为陡峭的羊肠小道,地上怪石嶙峋,盘结的树根团虬着湿滑的泥土布满下脚之处,并且开始有明显的起伏。上山累,下山难,若非江沐二人都有功夫在身,换成寻常人,饶是他们步步小心,想来也还是难免常常趔趄坐倒。
既然原溯林是交通要道所过之处,这条路原本是不应该这么难走的,想来定是久无人烟,才荒废至此。将来的行人要将这里重变回一条好路,可要再费一番工夫了。
穿过原溯林之后,时已过午,他俩又行了半日,终于在天黑时分,遇见了下一座市镇。
此处比潍镇略小,但因为在原溯林以南,林中出了妖孽之后,往来客商所绕之路,也还是从这里经过,所以此时看起来,倒比潍镇还更兴旺些。
江沐二人苦行一日,虽然路上用过干粮,也已经饥肠辘辘,一心只想吃顿热乎饭,所以一进这座小镇,便赶紧就近找了一家饭庄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饭点,饭庄当中甚是热闹。店小二奔来殷勤招呼之后,便引着江沐二人往二楼去了。他俩点了一桌酒菜,在四下里一片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鼎沸当中,吃得甚是开心。
俩人边吃边聊得投入,却猛然发觉一直嘤嘤嗡嗡的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他俩对视一眼,默契地掉头往楼下望去。小二给他们安排的这个座位正好靠着栏杆,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见一楼大厅内的状况。
只见大厅中央的一张小桌上,独自坐着一位身形文弱的少年。此时他的周遭已经围了一圈壮汉,个个虎视眈眈,而他若无其事,仍然独斟独酌。他身旁的桌角靠着一柄长剑,他一边喝酒,一边看似不经意地伸出一只手去,拿了这柄长剑,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那些围住他的壮汉,打头的一个,长得豹眼虬须,煞是凶恶。他不请自来地在这少年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这位小兄弟,看着面嫩得很啊,是第一次出来跑江湖吧?”
那少年抬了抬眼,懒洋洋地瞟了他一下,又视若无物地垂下视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酒食。
虬须壮汉见这少年态度如此傲慢,顿时大为光火,伸出厚厚一只肉掌来,往桌子上一拍:“哼!好大的架子!还是耳聋听不见?若是耳聋,不如让哥哥来替你治一治吧!”
他那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着实不小,看在沐冰蓝眼里,只觉得满桌的杯盘碗筷定会立即飞跳起来才是。
然而文弱少年于他落掌之际,看起来仿佛毫不在意地伸手在桌沿一角轻轻一拂,壮汉那一掌拍下去,便只是闷声一响,桌上诸般什物,纹丝不动。
沐冰蓝正自诧异,便听见一旁的江胜雪轻叹一句:“好功夫!”
她转过脸去,询问地看着他。江胜雪见她生疑,便附过来轻声解释道:“这少年使的是巧劲,用一股相反的柔力抵消掉那莽汉的掌力,卸去桌面的震动,便让他白白击了这一掌。”
沐冰蓝恍然大悟,霎时间对那文弱少年和江胜雪都万分钦佩。她对江胜雪点头微笑,表示明白,便再转回去凝神观看。
那虬须壮汉一招落空,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冷笑道:“哼!果然还有两下子!看在你是武林后辈的份上,老子就饶了你这一遭,许你好好地把手中宝剑交上来便罢,兄弟们的拳脚,也乐得不必动气,好生歇着!”
这人明明不占上风,却还有脸说出这等话来,听得沐冰蓝但觉好笑。再看那文弱少年,也已经忍俊不禁,一手拿起那柄长剑,再把它往桌上一顿,沉声说道:“呵!这位老兄可真会说笑!你们兄弟若是想要此剑,只管凭本事来拿;若没本事,谁又会凭你区区黄口之言就舍了与你?”
那虬须壮汉先前一言,实际上也不过是意在挑衅,当然知道对方不会就此答应;而对方这一拒绝,他们就有了动手的由头。
此时文弱少年话音甫落,虬须壮汉就横眉立目地吆喝开了:“哼!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雏儿!既如此,就把命和剑一齐奉上来吧!”
随着这一声邀战,他已从身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向文弱少年劈了过去。文弱少年侧身避开,连踏数步,手中紧紧握住那柄长剑,却并不拔剑出鞘。
沐冰蓝看着纳闷儿,便低声问江胜雪道:“这少年也是奇 怪{炫;书;网,怎么不用兵器呢?他这柄剑定是极好,才会引人来抢,难道他是占尽上风,才不屑于还手么?”
江胜雪紧紧盯着楼下的打斗,徐徐摇头道:“这倒不是。这少年身手虽然不错,却不善于使剑。看他的步法,是以练掌为主的,所以刚才卸去对方掌力轻而易举,而如今敌人有兵器在手,近身肉搏,他一时无法出手,只得一味退防。”
练掌为主,却又随身携带着宝剑?沐冰蓝大为不解,却也知道江胜雪亦不会知道其中缘由,便不再多问,蹙眉再看下去。
那虬须壮汉挥舞着一把大刀,横削竖劈,来势汹汹,一时之间却奈何不得文弱少年身手轻灵,腾挪退避,不沾锋芒。他原是性急气躁之人,这一下耐不得烦,也顾不得以多对一既失颜面又坏名声,当下喊了句口令,那先前聚齐围困文弱少年的小喽罗们便一拥而上,个个手持大刀,以众欺寡。
此时整座饭庄的一楼大厅已经杯盘狼藉,在打斗中被砍坏的桌椅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而客人早已吓得一哄而散,倒是二楼还人头济济,有不怕死留下看热闹的,也有太怕死不敢从一楼穿堂而过因而无法离去的。掌柜小二早就拥在楼梯上,体若筛糠战战兢兢,不停地对着比武的双方打躬作揖,一声接一声的“爷”,求他们高抬贵手,莫再毁坏店中器具了。
然而打得正酣的双方哪里肯听?那虬须壮汉一伙,不达目的,自然不能善罢甘休,而文弱少年,也是身不由己。只见他在刀丛中上下蹿突,神出鬼没,然而时间一长,动作渐渐僵硬起来,可见气力已然不支,这样下去,恐怕再要不了多久就要落在下风了。
虬须壮汉一伙人看出了他的狼狈,心中大喜,连忙催动功力,加快进攻的步点,一刀一刀挥得越发紧凑急促,招招都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文弱少年强打精神,再支撑了一会儿,虬须壮汉见他脸色由通红渐渐转为苍白,不由绽出一个狞笑,打了一个唿哨。众喽罗一听,顿时结刀成阵,齐齐向少年下盘砍去——
沐冰蓝刚失声惊呼出来,就见那少年也实在了得,竟然纤腰一折,便如同柔软的水蛇一般,从膝盖到腰背,都向后一弯,整个人屈曲成一道虹桥的姿势;而群刀到处,刚好停在他的腿弯,因为事先料不到他能如此避开,刀势已尽,竟没有再往前去,故而未曾伤及皮肉。
然而与此同时,站在少年身前的虬须壮汉的大刀也已经直直劈向他的面门。他已经是如此困难的姿势,不可能再避开,只得双手举起宝剑,拉开剑鞘,生生格住了这一刀。
“铛”的一声清鸣,余音袅袅不绝,甚是悦耳。应声而出的,是那剑鞘之下露出的一截剑身,映射出七彩虹光,在饭庄之内任一角度,都看得分明。
江胜雪低低叫了一声,语调里全是惊诧:“长空!”
还没容沐冰蓝问出这是什么,就听见那虬须壮汉也是惊异莫名,失声喝道:“长空!这……这竟是宝剑长空!”
他一语喝罢,醒转过来,收刀后撤,满眼狐疑地打量了那文弱少年一眼,问道:“长空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跟靖阴沈家有什么关系?”
随着他这一下收势后撤,手下喽罗们也撤了刀阵。那少年趁机站直身子,看起来已是累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却还苦苦端着,只许自己微微喘息。他听见虬须壮汉的问话,当下苍白着脸,冷笑一声:“既然知道小爷是沈家的人,还不快快退下!”
沐冰蓝听到这里,低声再问江胜雪:“这靖阴沈家是什么来头?”
第47章 二侠出手
听沐冰蓝问起靖阴沈家,江胜雪便轻声答道:“止宁,你不在江湖,有所不知,这靖阴沈家是一宗武林世家,不但名头很响,而且也向来德高望重。长空是沈家的家传宝剑,因剑身天然带有七彩虹光,如同秋水长空,霓霞盛放,故有此名。
沈家在江湖上能有如此地位,也因他家向来持重公正,不偏不倚,历来保持中立,主持公道,对于自身德行,更是要求甚严,几十年来,只在十六年前,出过一件令沈老爷子颇觉蒙羞之事,却也于无可奈何之处,用家法严惩了造成此事之人,保得沈家不曾名声扫地。所以江湖中人,但凡路遇沈家,按规矩都会礼让三分,绝无出手相扰之理,不过……”
说到这里,江胜雪眉头微皱,盯着那文弱少年,若有所思:“自从十五年前起,沈家便几乎不在江湖上走动了,这少年突然以沈家人自居,他的身份,也着实堪疑……”
江胜雪说得清楚,沐冰蓝也听得投入。此时江胜雪言毕,她方欲追问十六年前沈家出的那件事情是什么,却又注意到就在他们二人说话之间,楼下双方也已经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了好几句,说到了关键之处。
沐冰蓝只得暂且搁下这份好奇,随江胜雪再凝神细听,便见那虬须壮汉又恢复了剑拔弩张的架势:“哼!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是沈家的人?众人皆知,沈家在你这年龄之上,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子嗣;而沈家剑法,自来传儿不传女,看你那几下身手,对剑术也是完全不通。你若不道明身份,我们便认你是盗剑小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此言一出,众喽罗举臂响应,一时山呼不已。那少年双颊微红,待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又出不了声来。
楼上这边,江胜雪也微微颔首:“说得不错!沈家武术,历来只传男嗣,连女儿都不能参习,更不会收有外徒;而他家广受尊重,举目无敌,故而也从不曾蓄养会家子充作护院家奴。这少年既然非徒非奴,还能是沈家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