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虽然方才就想说,却又不便真的出口——这位止宁小弟的声音,明明像是娇柔少女,而此时定睛一看,他却千真万确是男子打扮。
江胜雪心里万分甜蜜,却又有千般失望,同时还揣着几分侥幸,朝着他的耳垂望去。
这是江湖上的兄弟们教他的。若是遇见太过阴柔美貌的男子,不妨看一眼他的耳垂,若是扎着小孔,那他其实就是女子。
然而这苏止宁的耳垂上,完好无缺,什么也没有。
只是那两片精巧薄嫩的耳垂,竟似在他心上一拨,像是在邀他上前,伸出滚烫的舌,将它们卷入口中,轻噬狠吸一番,才解得正在心头不安翻滚的一团燥热。
江胜雪脸上火辣辣地燎了起来。他哪里知道,沐冰蓝八岁随父王进京受封之前,才刚刚扎了耳洞,此后就被送到全是男子的紫渊门,她再也没机会戴过耳环,原先的耳洞也就重新长了新肉,闭合起来了。
至于后来同苏蕙珏在一起,师徒二人也是潜心修炼,不去想什么装束打扮的事情,她就也没再另外扎出耳洞来。
见这苏止宁毕竟是男子,江胜雪心下一松,大失所望之余,想起刚才自己那一刹排山倒海天翻地覆的动情,不由失声苦笑,同时脸上一热。
沐冰蓝看似正在凝神观察,其实也是在专心聆听,故而丝毫不曾注意到江胜雪的失态,此时听见他轻出一声,她也顾不上理会其中用意,连忙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
如此再听了片刻,沐冰蓝心里已经有了底,便对江胜雪低声说道:“江大哥勿怪,止宁方才是在倾听这歌中唱词。”
江胜雪一惊:“什么?这歌里还有词么?怎么我一点儿也没听出来?”
沐冰蓝解释道:“这歌词是由冥文殄语写就,只有鬼魂和通晓殄语的人才能听得懂。”
他俩正说话间,那歌声却忽然止了。只听一个幽幽颤颤的女声,出言问道:“怎么?今晚竟有高人来了么?既然有本事在三丈开外止步,怎么却没胆量现身相见?”
江沐二人见自己的行踪被对方发现,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然而只是略一迟疑,沐冰蓝便果断地握住江胜雪的手,紧紧一捏,像是在传给他更多的勇气。她低声叮咛:“江大哥随我来,切勿轻举妄动便可!”
江胜雪连忙答应。手上被她握住的地方,只觉一团幼嫩柔滑,微微泛凉的清甜,竟是无需舌上的味蕾也能尝到的滋味,丝丝缕缕腻入心窝,刚才那种灼热酥麻的荒谬感觉又翻涌开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晃晃悠悠的,正欲沉向某个深不见底的渊谷里去,那是……岁月的缝隙么?若是把心遗失在这里,会不会就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他的下一个念头居然是:找不回来,那才好哩!
——反正,我也是再不会去想把它找回来的了。反而是,若有一天它再回到我这什么也不是的皮囊里,那便意味着他再不肯要它,而那……才会要我生不如死呵!
他正自沉醉着想任那只手将自己牢牢握住,直到天荒地老,那只手却轻轻松开了。他连忙反手握住它,今科武状元的身手,迅雷不及掩耳,他的出手,远远赶在理智之前。
沐冰蓝愕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这样急切地来牵自己的手,令她以为他是心中恐惧,便了解地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再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掌,便又把脸转向前方,从而错过了他被她那一抹微笑照住时,那一脸惊情绝艳的动容。
她听得懂鬼魂呢喃的殄语,却听不见他心中一个震彻肺腑的誓言——
今生今世,不管你是男是女,甚至,不管你……
——江胜雪看了看前方笼罩在妖异光团里的树丛——
不管你是不是人,我都……
爱,定,了,你!
沐冰蓝拉着江胜雪上前再走了一两丈,就骤然止步。她出声答道:“这位夫人,你这三年来躲在这不见天日的树丛里,日夜唱歌,可累坏了吧?怎么你等的那个人,始终也不曾来过么?”
江胜雪听沐冰蓝这一席话,心中狐疑,转念却已明白过来,这定是她从歌词中听出的内容了。
果然,沐冰蓝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声幽幽叹道:“呵!果然是高人,不但抵挡得住我这摄魂心音,还听得懂歌中唱词!”
江胜雪循着声音,再沿着沐冰蓝的视线凝注过去,终于勉强分辨出那片树丛当中,隐隐有一个人形凸现。看起来是成熟女子的躯体,不知是衣着单薄还是根本就是光…裸着的,她曲线妖娆,姿态魅惑,一举一动都有说不出的风情撩拨而来。
他连忙再紧了紧沐冰蓝的小手。面对绝色魅人,他非但毫不动心,第一反应却是担忧身边的这个人——他若真的是男子,会不会被这女鬼偷了心去?
沐冰蓝轻轻摇了摇江胜雪的手掌,是劝他宽心之意。只听她对那女子笑道:“夫人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为道!
夫人也非等闲之辈呀,否则又怎能如此顺畅地口出人言?夫人的修为,在下实在钦佩,因此也益发不解,以夫人的造诣,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伤心事呢?不妨说来与我兄弟俩听听,或能替夫人略为开解,了却心愿,岂不好过夫人如此不眠不休地引颈高歌?
再说了,自从无数男子在原溯林内失踪,已经没什么人再敢从这里经过,夫人不觉得要找的那人,越发难以找到了么?”
那女鬼听了这番话,正被戳中心事,便怆然叹了口气:“唉,也是呵……”
沐冰蓝再添了一把火:“既然如此,请夫人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那女鬼沉默半晌,似是在细细回忆梳理前尘往事,又或者,那些刻骨铭心的点滴,并不需要重新想起,只是入骨的伤痛,迫她非要多一点时间,才能沉淀情绪,厘清头脑。
江沐二人也不去催她,静待了片刻,才听她依依地开了口。
“我本名蘅芜,在这林中已然三百年有余了……”
江沐二人一听此言,不由两两相望,大惊失色。
沐冰蓝脱口而出:“蘅芜妃子?你就是那三百年前的亡国美人蘅芜妃子!”
树丛沙沙作响,江胜雪似乎看见那女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分枝拂叶,竟款款向前挪了几寸,身上叶色散尽,露出一副倾城绝代的容姿来。
第41章 蘅芜往事
三百多年前,在前朝明洛的开国皇帝舒弼铁骑之下覆灭的那一代江山,国号天厉。
天厉朝的亡国君主名为阜清,他本就沉迷女色,在亡国前五年,收到当时的孜曲郡守舒弼进献的美女蘅芜之后,更是不可自拔,荒废朝政。
四年之后,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天厉朝根基摇摇将倾。此时舒弼起兵,天下响应,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蚕食了大片疆土,攻入京城,天厉朝就此覆灭,在旧朝的废墟上拔地而起的,就是前朝明洛。
历史昭然。后人再回首望去,明明白白看得清楚,那位美人蘅芜,是舒弼早就有所图谋才送给阜清的。这一招美人计,虽然有些下作,却毕竟有效。
只是那位为明洛开朝立下汗马功劳、却也从此身败名裂的蘅芜妃子,在天厉亡国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当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她的倾国之貌当然是早就化为尘土,只是没想到,她的芳魂竟然是在这里,而且,还不曾投胎转世,而是为祸一方。
听见沐冰蓝的问话,蘅芜点头苦笑道:“那就是我了……”
她抬头望向沐冰蓝,忽然目光发直,长叹了一声:“想当年,我也有你这样美……幸而你是男子,若是生作女儿身,还不知要作下几多孽来……”
沐冰蓝不妨她突然盛赞自己美貌,且是当着另一名男子的面,虽然无人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女子,还是羞红了脸。
偏偏身旁的江胜雪,不知如何突然望了过来,她不敢细看,只道他是嘲笑自己,却不知他只是被触动心事,那目光猎猎如焚,正自将欲喷出火星来。
沐冰蓝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偏了偏脸,避开江胜雪的目光,掩饰道:“夫……娘娘过奖,在下实不敢当!”
蘅芜淡淡地笑了笑,那副笑容里,竟是一片看透红尘的沧桑。她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们这些后生小儿,别看自己是黄毛小子的模样,可又有几个比我更了解男人呢?”
沐冰蓝在心里暗自点头:说的也是!
不待她接口,蘅芜已经又兀自说了下去——
“那年,我还只有十二岁,就已经出落得水灵剔透,如花似玉。我家里赤贫,只有一位母亲,除了拉扯我之外,还要照顾长年卧病的奶奶。
我们镇子里有一间布庄,那庄里的掌柜贪我母亲貌美,常常前来调戏于她,给出的补偿,便是将庄里余下的碎布都照顾给了我家,母亲便用这些碎布,每日做些绢花,令我到街上叫卖。”
一对美貌的母女——原来不但红颜可以代代相传,薄命也是如此呵!
沐冰蓝在心里悄悄叹息,又听蘅芜说道——
“那一日,我如同往常一般,提着一篮绢花沿街叫卖,遇到车驾轿乘,就上前叩问,因为坐车的通常是豪门女眷,她们有钱,也爱花儿,多半愿意买上几枝。
可不曾想到,那辆车帘掀开,现出的竟是一位男子。只见他二十多岁年纪,丰神俊逸,眉清目秀。我那一见之下,脸就热了,连忙叩头谢罪,正欲躲开,他却叫住我,把我唤上前去,细细问了我的出身来历,末了,将我那一整篮花儿都买了去,又多打赏了我好些银钱,才令我回去。
唉!那一日,真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最最开心的一天了!”
沐冰蓝听到这里,便觉得这个男子恐怕是个至紧要的人。心里刚抓住一个影子,还没容她想到名字,一旁的江胜雪就已经率先问了出来:“敢问娘娘,那男子可是南甫泓么?”
沐冰蓝一听这个名字,立时就想抚掌称是,无奈自己的一只手还牢牢攥在江胜雪的掌心里,动弹不得。
而蘅芜已经默默点头,脸上一片阴晴交错、既神往又绝望的失神,半晌才道:“正是他……”
江沐二人对望一眼,彼此点头。
既然是南甫泓,那么蘅芜的失神就恰在情理之中了。
野史盛传,当初的这条美人亡国之计,就是明洛朝的开国宰相南甫泓的谋略,而市井间的说唱戏鼓,更是传说蘅芜实乃南甫泓的旧情人,他俩的爱情,被演绎出各种版本凄美哀绝的故事,只是孰真孰假,甚至他俩的这层关系到底是否存在过,却谁也说不清楚。
然而此刻再看蘅芜的神色,就知道,此事非虚。
沐冰蓝不知该当作何感想。小时候听见蘅芜南甫的故事,总是觉得好听,可是长大懂事之后再想起来,却又感到十分不是滋味。不管他俩之间是怎样的一段过往,既然有情,这男子却竟能忍心将自己心爱之人送给另外一个男子,这还算得上什么真情厚意呢?
而身为那被所爱的人亲手送走的女子,蘅芜心中又有多少凄伤创痛,那已经不是沐冰蓝这颗未经世事的小小少女之心所能体会得到的了。
蘅芜缓了一会儿神,才又开了口,续道:“几日之后,我家里忽然来了一批人。他们同母亲商量了半晌,给了她一个又大又重的包裹,母亲便抹着眼泪,推我同他们走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包裹里,装着的是五十两黄金,也就是我的卖身钱。
有了这笔钱,母亲和奶奶应当能够富足地过完那一生了吧?只是事实究竟如何,我却再也无从得知,因为从此之后,她们就再也没了音信,就算是后来我遣人去寻,她们也早就搬走多年,再也没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了。”
如此骨肉分离,实在令人叹息。沐冰蓝万分同情,有心转移话题,便问道:“那几日之中,应当就是南甫泓前去找当时的孜曲郡守舒弼商议去了吧?”
蘅芜点头道:“正是如此。那时,……他……还只是孜曲郡守的师爷,不过已经神机妙算,智计过人了。”
沐冰蓝听她出语踌躇,明明是说到南甫泓,却不愿提那名字,而是用一个隐忍的“他”作为替代。
她心下不甚了了,却不知一旁的江胜雪已经心如明镜。他知道蘅芜之所以对那个名字说不出口,是因为还对他挂念太重,在意太深,明明已经历尽情伤,却还如同初尝爱果的少女,提一提那个名字都会觉得如同触犯禁制,害羞紧张到不敢说出来,好像一说出来都是亵渎了他,冒犯了他,出卖了自己。
江胜雪对此之能够了然于心,正是因为同样一份局促,也正在他自己心头轰隆上演。此时要他想一想“止宁”这个名字,都会呼吸紧促面孔胀热,天知道以后再要他出言把它叫出来,需要费上多少力气!
正在心猿意马之间,却听见蘅芜又开口出声,江胜雪连忙敛了敛神,细听下去。
“他买下我之后,就让我住在他的家里,每日教我琴棋书画,也配有丫头小子,如同千金大小姐一般地伺候着我。
我在他那里过了两年,满了十四岁,癸水也来过了,恍惚之间,已是一个半大的女人……”
说到这里,蘅芜忽然现出忸怩之态来。她犹豫地望向两个青年男子,似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把下面这段话说给他们听。
第42章 媚女狐功
在片刻的迟疑之后,或许是终于记起自己早是百年之身,一切都如云烟散尽,又哪里还有什么可害羞隐瞒的呢?于是蘅芜仅犹豫了少顷,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那一夜,他忽然命婢女备下芝兰之汤,送入房内,让我俩沐浴,而后,他便……他便来了我房里,破了我的身……”
江沐二人齐齐地轻呼了一声,沐冰蓝的本能反应就是要从江胜雪掌中抽出手来转身逃开,而江胜雪却下意识地将她握得更紧,下腹一股热流狂奔乱蹿,手心顿时暖暖地沁出汗来。
他俩一番失态之后,才大觉不妥,连忙各自整顿神色,转回若无其事的模样。
终究还是江胜雪更大方些,冲蘅芜躬身道:“我等失礼,娘娘勿怪!”
蘅芜笑了笑,摇头道:“你们年轻后生,脸皮薄些,也是应该的。
事实就是如此,他破了我的身,并且从此宿在了我的房里,夜夜与我欢好,传我各式房中媚术,教我如何服侍取悦男人。
他自己本就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最喜 欢'炫。书。网'女人对自己怎样;此外还搜集了各种记载房中秘术的书籍,反复研习,一并教了给我。
他算准了日子,只在每月特殊的时候才释放在我身子里,总之时时小心,不令我怀上身孕。而就算是我月事来时,他也教我如何用……用其他手段,来满足男人。
唉!我本是清清白白良家女儿,那一年下来,怕是比青楼里最占头筹的红牌阿姑都更会讨男人的欢心了吧?”
说到这里,蘅芜凄然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她的这些话,听得江沐二人面红耳赤,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虽说非礼勿听,可这二人正值青春年华,明知这些事情太过羞人,却也忍不住地想要知道更多,因而舍不得出口劝她打住,只咬着嘴唇听她再往下说。
“而除了床上功夫之外,他还教我如何照顾男人饮食起居,同男人何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些什么,以及如何做。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要一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