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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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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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完了之后,我去跟多拉蒂说一声,以免产生误会。你也让他收敛一些。”

    路迦转了转酒杯,看里面的液体晃动。一池细小的、不平静的紫红色水潭。

    少年还没应下叔父的要求,卡奥并不怪责他。那两个人都不是轻易被什么所束缚的性格,那家伙也就算了,路迦自己在某些地方也有几分残存的孩子气,不愿意过份管束前者也是正常。

    男人叹了口气,看向主家席的方向,正好看见了迪齐索。多拉蒂揉揉额角、挥手让侍从把那碟原封不动的主菜又送走。塞拉菲娜并不是如此隐忍的人,她今天晚上两次不战便退,应该是还未适应好的缘故。不论是谁动的手,半天便小动作多多的话,可以想像明天的出游选拔会何等棘手。

    不过这也不关诺堤的事情。他们在旁边静观便可。

    卡奥。诺堤这样想着,把最后一片牛肉送进嘴里。

    塞拉菲娜单手拉上红色的兜帽,手持提灯,走出屋檐。那光亮不多不少,照亮了她身前四步的地面,然而在此以外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的天色比开宴前又暗沉了一些,女孩低头看了看,皱起眉来。

    灯盏明明已关上盖子,里面的烛火却时熄时亮,好像一直被不存在的风吹动。守门人说从刚才起所有蜡烛便是这样了,前后给她换了三盏灯,前两次刚打开门便已熄灭,这一枝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但她不可能再回到宴会厅,主宅里的房间也早已被移作他用。

    只能回别馆。

    女孩踏上小径,沿着原路慢慢地走回去。今晚的天空格外阴暗,可能是因为下了半天的雨,也可能是她记忆中的法塔市永远放晴,她无法分辨出是哪一边。

    直至那人从浓雾里现出身影,她才惊觉自己早已走到森林深处。由正宅到别馆的路上有一小段必须经过树林,对方的时机拿捏得很准──她已记不清别馆附近的地势,对方若埋伏于此,处于下风的人会、且只会是她。

    女孩把提灯又举高了点,这是第一次双胞胎超出了她的料想。“奥戈哲。”

    明明方才最激动的人是格列多,现身的竟然会是另一个,她还以为对方会趁热血冲昏头脑连夜刺杀她。塞拉菲娜往左右看了看,“只有你一个人?我以为你们两个从来形影不离。”

    “我让他待在主宅里面了。弄得太难看的话会吓坏别人。”奥戈哲。多拉蒂从后腰处抽出一把短刀,和她绑在大腿上的一样由精钢铸造,手柄却包了一层鲛鱼皮。女孩花了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父亲放在书房里的一把。她当年就是用这把刀刺伤了少年的腿。“反正我一个人也足够了吧。”

    “原来如此。”对方口里的“不想弄得太难看”,是在暗示他今晚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她,而是想要让她还债。想通了这一点,塞拉菲娜。多拉蒂把提灯随手挂上枝桠,又咬着指尖褪下手套。“她不是在宣泄私愤,而是想要引我离开晚宴。那如果我没有先行离席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站上一整晚呢,奥戈哲?”

    “妳没有资格喊我的名字。”少年反手握着匕首,刀刃与他的手臂呈平行线,脚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提醒了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只懂得以挑衅她来转移注意力的小男孩。匕首并不是他常用的武器,但他乐意用它在塞拉菲娜。多拉蒂身上留下疤痕。就像他右边小腿上的那一个。

    塞拉菲娜轻笑一声,这傲慢将会杀死他。或者他们。

    奥戈哲眼神一凛,挥臂向着她的右颊直冲而去!

    距离太近,她不可能退出他的攻击范围之外,所以女孩选择不这样做。

    就在他冲前的一刻,塞拉菲娜抬腿勾过他的膝后,顺着力道一拖,轻易便让他失去重心。在树林动手的好处便是附近充满了直立的支撑物,她把奥戈哲推到树上,斜臂击上他的胸膛,少年的呼吸立马粗重起来。

    早在十多年前,他们两个打架的时候重心便已不够稳,动起手来像个柔弱的小女孩,这个坏习惯到现在都没改过来。在对上两个人的时候她自然无法一下子击溃他们的重心点,但单独对付他们之中的一个,比她所推断的更为容易。

    这当然也有代价。被割开的创口似是被冰碎擦过,那痛楚寒得她一颤。刃身太过锋利,足足在受伤几秒钟后,她才感觉到血液划过脸颊的温度。

    “奥戈哲。”塞拉菲娜一手压着他肋下一手控制着他的手腕,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便以指甲尖捏下去,少年闷哼一声,手不自觉松开,匕首便跌到地上。她承认自己故意叫唤他的名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天空上方隐隐有巨大的黑影掠过。

    “你躲在一边用魔法的话,说不定现在我们的位置便要调转了。”她的口吻仍然让人分不出真假,“别跟我扯什么骑士风度不玩偷袭,我是世上第四清楚你的人。你根本不在乎公平战斗,只是太执着于形式而已──我怎样伤过你,所以你也要以同样的方法攻击?十年前你们三个加起来都无法阻止我,你是由衷认为十年之后你能不靠魔法来赢我?作为战士、作为法师,你都太过自信了。”

    她刻意偏首看向小路,只把左颊露给他看。“父亲知道我提前离席,也未必不知道你的去向。不出数分钟,他大概便会来了……你觉得他在赶过来的时候,会看见什么?嗯?”

    奥戈哲紧抿嘴唇,默然不语。眼前这个人不为他所熟悉,少年却说不出对方的什么地方有所改变。不是眸色之类谁都能发现的东西,而是更深的、没有实形的某样概念。十年前她眼里还有他们,她想要报仇,想要把自己曾吃过的苦一点不落地奉还,每一次对视他都能从塞拉菲娜。多拉蒂眼里找到厌憎,现在奥戈哲却什么都找不到。她再不把谁放在眼里,好像这不过是一场太幼稚的玩闹。

    看他不欲答话,塞拉菲娜放下了压在他胸前的手,转而去拿提灯。“感人的重逢要结束了,别妄想你可以从后偷袭,就算不用你带来的匕首我也有武器防身。晚安,奥戈哲,祝你明天选拔顺利。纵使你我都知你不可能不进五强。”

    脚下的路早已被雨水打得湿骨,月光黯淡,却仍然足以照亮她的脸容。

    塞拉菲娜。多拉蒂的颊边光滑如初,伤口早已消失。

第6章 唯一前提() 
时间不过是早上八点,走廊尽头的饭厅便已传来动静。

    塞拉菲娜沿着楼梯走下一楼,有点诧异地打住了脚步。她并没想过有人会起得比她更早,昨晚诺堤回到别馆的时候,可是凌晨一时。

    她之所以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多亏了住在她旁边的诺堤资格者。她想不到对方喝醉之后会以谈心为名抓着别人不放,那个女孩以三种语言简述过自己的情史,拜此所赐,她足有半夜不得安眠。

    塞拉菲娜踱过走廊,迎着晨光瞅了眼窗外的景色。冬雨下了一整个晚上,今天法塔市终于放睛。树叶尖上还有未曾蒸发的水珠,雨后的空气透过窗隙吹进来,森林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整座多拉蒂山都还在沉睡。

    住在别馆里的多拉蒂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并没有早起的理由,即使是监督者也只在午后有会议要参加。这样想着,塞拉菲娜走进饭厅,抬眸一看,却有两个人面朝门口,并肩坐在长餐桌前。

    大约是考虑到自己是客人,两个人都避开了主席座。

    右边的是昨天与她同桌的路迦。诺堤,他看起来也是刚刚睡醒,本来就带卷的头发更加凌乱,颊边还有一小撮翘起来的碎发。从发间还未干透的小水珠来看,他已经尝试过让它贴服。这显然不成功。

    相比起已经相处一天的路迦,塞拉菲娜更在意坐在他右边的少年。那是张生面孔,她可以肯定自己昨天没见过这个人。他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同样穿着麻质衬衫与深啡色长裤,领口的结打得松松垮垮,一小截锁骨露在外面,他却好像完全没发现。

    昨天五个资格者已经到齐,出游的名额不可能在这一届突然增加,起码她从未听闻过这样的消息。也就是说,诺堤不可能再有多余的位置给这个少年,否则他们便必须剔除其中一人的资格。既然昨天的阵容还有改动的余地,他们根本没必要带六个人过来多拉蒂山。

    塞拉菲娜走到餐桌旁边,早就听见脚步声的两个人举目看来。

    女孩笑了一笑。她想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那人打量了一眼她的异色瞳,也咧嘴一笑,转过头去向路迦说了一句什么。他所用的语言喉音很重,语调相比起通用语来显得平坦太多,音节之间的轻重也放得很奇怪──从她的角度听来确是如此。

    大陆上能让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也就只有分支极多的兽语而已。

    路迦。诺堤与说流利兽语的少年,这个组合在多拉蒂山也是无人不识。塞拉菲娜低头看了一眼那人面前的银盘,码得整整齐齐的生肉证实了她的猜想。

    龙族,以甚至高阶魔兽,的确可以随心化作人形。

    不知道是他们哪个把窗户敞开,以她的嗅觉也仅能捕捉到一丝血腥气,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法以鼻子来断言龙族少年的来历。

    路迦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先是扬睫看她一眼,确定女孩听不懂之后,才回了少年一个单词。后者顺着路迦的话继续说下去,双眸虹膜是和发色一样的黑,瞳孔却是古铜色一般的暗金。

    “不能对她出手。”路迦听完永昼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提案,下一刻便将之否决。幸亏塞拉菲娜。多拉蒂不懂龙语,她若知道永昼提出要把她抓去铐问,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不在多拉蒂山。”

    但凡还听得见、看得到,被人当面以陌生的语言谈论,不多不少总会显得忐忑,塞拉菲娜。多拉蒂却仍然保持镇静,至少在表面上。金发女孩随手为自己倒了杯红茶,随即端着杯子走到门边,摇了一摇响铃来召唤佣人。

    为了稍后的选拔,她特地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衬衫长裤,忽略了垂在背上的发辫,她看起来简直像个干练的女猎人。但路迦和永昼都知道她不止于此。

    “……我已经交代完了。这就是我看见的全部。”

    “我知道。”路迦把书翻到背面,垂眸看向以烫金字体印上的书名,这本典籍历史悠久,就连标题里的通用语也与现今用的有所出入。拿在手上久了,他的指尖也染上了旧书特有的纸墨味,路迦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手上拿著书或者笔记,那种气味往往令他从乱麻一般的思绪里找出线索。

    那个难题已困扰他太久,当下出现曙光,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动容。“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没用任何魔药的情况下,伤口马上便愈合了?”

    悬空侧卧的少年点了点头,下一刻便换了个更舒适的躺法。“当时我还特地低飞,想要看得更清楚。不会有错,那个女孩的伤口真是马上便好了。”

    昨天的雨下得很大,空中一片迷雾,路迦并不担心那两个人能发现永昼在场,他只担心永昼看见的不是事实或者全部事实。按照叔父的说法,塞拉菲娜。多拉蒂在离开法塔市之前,是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要查证这一点不是难事。

    出于人类自我修复的本能,法师觉醒共鸣力的顺序必然由治疗魔法开始,远古的*师能够留名于历史也是因为这一点:相比起杀了多少人、保护了多少人,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路迦算是觉醒得很早的类型,能放的第一个魔法是攻击一只想要抢他食物的宠物蜘蛛,正正因为那是一个火球,诺堤家族才确定了他对治疗魔法没共鸣力,然后为他找来永昼。

    有水珠从路迦湿透的黑发滴落于典籍上,很快便渗进书页的空白处,差一点便洇开了墨迹。他伸出指尖,在纸上虚虚一拂,水气便悉数蒸发。

    塞拉菲娜。多拉蒂离开法塔市的时候约莫七岁,路迦在这个年纪已能打败比自己大的对手,再弱小的法师也该能放出一个水弹了。多拉蒂之所以一致通过让她迁居,一方面固然是觉得她太危险,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还相信她有潜能。

    也就是说,她的共鸣力是在搬到康底亚之后才出现的。

    那只是个普通的北方小镇,千年以来都没出过一名法师,关键还在塞拉菲娜身上,而不是康底亚本身地灵所以人杰。她觉醒的过程、什么时候成为一个法师,搞清楚这两点的话,他或许能够解决自己的烦恼。

    路迦知道她在这件事之外,还在隐瞒着什么。她若无意成为资格者,当初便不会愿意回来法塔市;她若不觉得自己能成为资格者,早就一口回绝多拉蒂家的邀请。说到底,没有人在等她过来。

    只要她能够成为前五,路迦便有办法推进自己的搜查。

    但作为所有可能性的前提,塞拉菲娜。多拉蒂需要赢下这一仗。

    ──漂亮地。

    出游选拔在十时开始,塞拉菲娜到达的时候,是九点五十五分。

    多拉蒂里所有适龄法师都有参与选拔的资格,她暗自数了数,现场大概有十五个人,七男八女,当中又以双胞胎的年龄最小。排除必然入选的大姐和双胞胎之外,她需要与另外十二个人争夺最后两个名额。

    参加者三三两两地站到一起,不是在祝福彼此便是向女神祈祷,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举止从容,就连内定成下任家主的长姐也是一样。塞拉菲娜看见了对方被一圈人簇拥着,虽然不明显,但脸上的确有几分紧张。

    她环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迪齐索。多拉蒂按着双胞胎的肩膀,从口型来看应该是叮嘱他们万事小心。塞拉菲娜往着那个方向迈步,在选拔开始之前接受父母祝福是项传统,她不遵循反而更惹人注意。

    男人很快便看见了她。迪齐索拍了拍双胞胎的肩头,示意他们先回避,然后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

    “妳的脸颊……”

    “被书页割到了。”塞拉菲娜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她刚刚抬起自己的右手想要行礼,父亲便摇摇头:“无论任何场合,妳永远不需要向我行礼。妳是个多拉蒂,但妳更是我的血脉。”

    她顺从地停住动作,却没有贸然应话。这个话题太过敏感。

    迪齐索。多拉蒂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执着于此,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绳。那是以六色材质交织而成的结绳,上面系着一颗半透明的咖啡色水晶,一边往她腕上缠好,一边低声交代。“这是发给每一个参加者的土元素防御魔法,只要把它摔碎便会自动释放。它可以保护妳,直至选拔完结。”

    至宝的救命手段,但用了便等于弃权。确定手绳不会松脱之后,男人放开了她的手,塞拉菲娜一言不发又把它往上拉了一拉,既不向他道谢,也不将之摘下。

    男人也没在意这些小事,他根本就没期待过对方会答话。迪齐索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抬手凝起白色的光,操控着它落到石阵中央。

    森林深处的巨石阵随之移动,很快便清出一个直径足有三四米的圆圈。“砰”的一声,圆形自中心开始碎裂,最表面的一层植被旋转着退到地下,露出了通往地牢的楼梯。

    协助者率先走下,把火把安于墙身的空槽里,一点一点将通道深处照亮。

    塞拉菲娜。多拉蒂看向天空。一群巨鸟被法阵所惊动,振翅飞往远方。

    时间已到,选拔即将开始。

第7章 最后名额() 
塞拉菲娜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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