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蛟不动声色地瞥向映月,面纱下的菱唇微抿起,她收回视线,“回主子,属下想在这透透气。”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提醒
玄烨走上前来,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参差的狭缝间,在映月脸上打出忽明忽暗的阴影来,他双手交叠撑在拦杆上,欣长的身形,拉成笔直。
他一瞬不瞬地睨着阿蛟,那样漠然的眼神,令她禁不住心虚,握紧的手心里头已经感觉到滑腻。玄烨食指在手臂上轻敲几下,映月螓首,只看得见那如瀑般的银丝垂在他身后,灼痛了人的眼睛。
“主子,属下这就上去,您先回屋吧。”阿蛟见他不动,轻声提醒道。
男子并不说话,薄唇抿成一线,细长的凤目微阖,也不知是睁开还是闭上,阴柔的面容紧绷着,许久后,只是从嘴边逸出一声轻叹。映月听的真切。只觉一阵无力感从周身开始蔓延,阿蛟不着痕迹地睨了她一眼,手里的长鞭用力握起。
“权倾王。”孕大人见他站在屋外,“里面请。”
玄烨睁开两眼,点下头后,朝着阿蛟吩咐道,“严加把守,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阿蛟眼角轻眯起,满口应答,“是。”
头顶上的光线。明暗一致,映月抬起头来。只看见玄烨那扬起的袍角在眼前拂过,有力的步子声越走越远,她收回神,就见阿蛟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不想被主子发现的话,走得越远越好,倘若被我遇到,我也不会放过你。”
女子说完,便一个跃身来到二楼,身姿挺直地站在门口。
映月不敢再明目张胆,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回到了后院,她面色凝重,玄烨定是在全力寻找她的下落,还好,他并没有拿天鸾作要挟。
映月推着板车,心神不定地回去,施夜远远的就在张望,见到那抹身影,男子心头一松。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板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把我们急坏了。”
听着施夜焦急的语气,映月唇畔轻挽,“李府上今晚事情多,我留下帮忙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还是等我回来吧,我去送就好。”施夜将板车推进染房,施大娘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三人围在一起,就着一盏昏暗的烛火吃起来。
“哥,我自己来就行。”映月接过施夜递过来的窝窝头,轻咬一口。
施大娘抿着笑,喝了几口薄粥,两眼睨向二人,施夜浑然不知,只是将盘子里的小菜夹到映月碗里。
晚饭过后,外面的荷塘内传来蛙声阵阵,春风撩人,令人自醉。
映月信步来到湖边,她双腿屈起,两手撑在船头,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背影萧索,说不出的怅然,施夜默默来到她身后,睨着映月出神的侧脸,半晌没有说话。
“哥?“她听觉敏锐,却也到这时才发现身后的男子。
施夜上了船,席地而坐,粗麻布的袖子挽在手肘上,露出古铜色的双臂,他低了低头,一时寻思不出该说些什么。远处,月亮投射下来的影子打在水平面上,若隐若现,“映月。”
她转过头去,“哥,怎么了?”
施夜神色有些不自然,避开映月那一双剪眸,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形的小盒子交到她手里,“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那大娘说,姑娘家都喜欢这个。”
映月随手打开,见是一盒色彩鲜艳的胭脂,殷红欲滴,“哥……”
“要是不喜欢,你就放起来
映月将胭脂攥在手心里,只是笑着说道,“下次,还是留着钱买粮食吧,这种名贵的东西,不是我能用得起的。”
“映月,”施夜抬了抬头,双腿顺着船沿垂下去,“我觉得,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这些东西,我不会让你过得比别人差。”
映月侧首望去,男子许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张俊脸浓的通红,两手掩饰的在腿上不断擦拭,“那个…
我得回去了,晚上冷,你别太晚回去。”说完,便霍的起身,就见那船身连着摇摆好几下,直到施夜跳下船,才逐渐安稳下来。
男子逃也似地离开了,映月下巴轻枕在膝盖上,目送他背影离开,她勾了勾唇,放眼望去,这儿可真是一个避世的好地方,乡土人情,无一不令人心神向往。
李府内,虽然已是下半夜,可屋内,却是相谈甚欢。
“想不到这片丘壑之地,竟成了一座坚固难催的城池。”玄烨放下手中的酒樽,面前,摆着一张简单的地形图。
李大人面色肃然,指了指图上的某一处,“林城,依山傍海,据说是从邻国逃亡而来的一群人自发建造的,”他抬头,只见玄烨眼神间露出犹疑,便接下去说道,“可又是怎样的人,居然有如此庞大的幕后资金?后来,有些走失了亲人的,有些逃亡的,络绎不绝找到这来,久而久之,人口也就扩大起来了。”
玄烨凑近那张地形图,林城,表面上看虽然孤立无援,也不依附着边上哪座城池,可只要细细观察,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玄烨指着林城上的烽火台,“按理说,只是逃亡来的百姓,用不着将一个避难所建造成这样,况且,林城地处险要,攻之不易,”玄烨一手指向对面的城池,“如果到时候敌军来犯,在攻击之时,林城大开城门,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李大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瞬时,面色煞白。
“如入无人之境!”玄烨将地形图推到男子跟前。“既然是一帮逃来的邻国之人,怎能如此放任在我朝土地上?”
李大人闻言,声音低弱,抬起头道,“依权倾王的意思?”
“自然是歼灭,不留后患。”玄烨声音干跪犀利,两眼盯着地形图上那林城二字,“即使不是邻国来犯,但凡有异心者,只要冲破这道关卡,离皇城也就不远了。”脑中,不由浮现出三王爷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他单手紧握酒樽,狭长的眸内,已然波涛汹涌。
林城内,盛世祥和,街上摆着做些小买卖的摊子,映月走出屋子,双手轻张,微微打着哈欠。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渐渐习惯这里,也喜欢这样的祥宁。
“姑娘——”出摊的大娘围着围兜,满面慈祥的笑容,“施夜那小子那天在我这买了盒胭脂,是送给你的吧?”
映月停下脚来,早起的晨阳,暖洋洋地打在头顶,带着朝气的艳红色,她望着摊上那些色彩不一的胭脂,笑道,“大娘眼力真好。”
“嘿,”大娘一手轻挥下,“你呀,和我们这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不光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不像有些人,扭扭捏捏半天讲不上一句话,哎呦,急死人那。”
映月被她生动的形容给逗乐,她一下笑出声来,帮着大娘将其余的胭脂摆放出来。
“你还别看施夜跟着施大娘这么些年,眼光可是高的很,也难怪,那么俊的模样,当然要找个俏姑娘……”
大娘说着,还不忘用眼睛瞥向映月,“我还是一次见那傻小子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呢。”
映月但笑不语,并没有放在心上,随手帮了些小忙,也就回去了。
在家拾掇了会,映月见施大娘忙里忙外的,“娘,哥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哦,那小子啊,”施大娘笑着弯起腰,一手擦拭着桌子,“昨天听我说你身上的伤疤有可能褪不去,今儿就说,回来的途中要到山上去摘些草药回来。”
映月望向窗外,不知不觉,竟开始变天了,灰蒙蒙的乌云笼罩在林城上方,随时都有下倾盆大雨的可能。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眼见天色渐渐朦胧,她放心不下,取下挂在边上的油伞便走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路面上,溅起的水花脏了裙角,不出一会,雨便越下越大,豆大般砸在身上,生疼。映月撑起雨伞,疾步而去,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可偌大的林间,要怎样才能找到施夜。
拨开荆棘,山上荒无人烟,下了雨,脚下的路就更滑更难走,油伞被交义的树枝划出一个个小洞,映月不得已,只得收起后躬身潜入林中,
拔高的声音悠长而去,两眼被雨水模糊,疼的几乎睁不开眼,映月抓着半人高的草丛湿滑上前,在林子内兜了大半圈,还是没有见到施夜的影子。
她徘徊许久,刚要上前,脚底下便一个打滑,身子重重栽下之际,人也滚出了老远。
“映月——”就在此时,一条手臂有力地抓住她皓腕。将她带向自己,映月睁不开眼睛,却能听清对方的声音,“哥!”她眼眶微酸,一种久未的亲切温暖,瞬时流露而来。抓紧的双手因用力而显得苍白,施夜另一手扣住映月肩头,用力一拉,将她带到边上的一个小山洞内。
里头很是狭小,勉强窝进去两个人,施夜让她呆在里侧,看见映月满身狼狈,声音不由焦急,“你怎么来了?”
“娘说你到山上来了,我不放心。”映月随手一抹,将脸上雨渍擦拭干净,头发则任其贴在脸上,不去管它。
“这鬼天气,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施夜将边上的箩筐放在跟前,挡住映月面前的大雨,泥泞的山路早就湿滑,看来,这会是下不了山了。
映月不经意扭过头去,只见男子的半边身子因狭窄而露在外面,肩头往下全部被打湿,她眼角微澜,将面前的箩筐推过去,挡住施夜的半个身体。
“映月——”
“哥,”她自顾撇开视线,“你说这雨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别怕,只是阵雨而已,”施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起身从箩筐内掏出先前所摘的药材,“幸好,还在。”
映月将他拉进山洞内,看着雨珠顺着头顶的叶脉滑落下来,蜷缩的身子虽然觉得有些酸麻,却有另外一种无比的舒畅,“哥,谢谢你。”
施夜侧首,只见映月正对前方,一双翦眸内微微泛出奇异的光,巧首倩兮,他俊脸忽然一红,“映月,我只想让你过的很好。”
温和真挚的语气,绝无半点它意,映月收回视线,“我现在就过的很好。”
“真的吗?”男子闻言,语气中难掩欣喜,“从见你的一面起,我就觉得你心里藏着东西。”
映月螓首,双眸正视男子,“很多事情,会让自己活的很累,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试着将它忘记。”
施夜瞅着她眸中的认真,那一瞬,仿佛有一种流光溢彩从映月眼中流露出来,他用力的点下头,心里,藏不住的是激动。
映月蹲在雨帘内,翘首而望,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的她,不求幸福,但求忘记痛苦,能安定的生活即可。
双眸微微眯起,幸福,原来是一种遥远的东西,曾经,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可当要收拢手掌之时,才知,握住的,仅仅是那流逝的时间。刻画的记忆,如今,俨然成了最毒的药。
这场雨,下的可真长,映月索性将身子靠在石壁上,没多久,竟熟睡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颠簸。
映月睁开眼睛,周遭静悄悄的,只有男子微微的喘息声,以及行走时,裤腿擦着草屑的声音。
待回过神时,映月忙要正起身,“哥?”
施夜扭头望着背上的女子,他顿下脚步,却并未将映月放下,“马上就下山了,路不好走,你再忍会。”
“哥,我自己能走。”
“我是怕你耽误了我下山的时间,”施夜手里抓着箩筐,继续向前走去,下过雨,山路很滑,几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
映月只觉满身不自在,她松开手,坚持道,“还是放我下来吧。”
施夜回过头去,刚要说什么,脚下却是一个打滑,他慌忙稳住身子,可还是被及膝绿草给一绊,眼看映月就要被扔下之际,男子眼尖,目光正好扫过草丛中一颗凸起的小石块。他忙的长臂一伸。将映月牢牢压在自己背上。
而他,则正面迎向那块石块。
无可幸免的,二人重重摔倒在地,映月的耳边,传来一阵痛苦的闷哼声,伴随着的,还有另外一种石块嵌入身体的沉闷声。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担忧
两人狼狈落地,脸上满是泥泞,映月双手抓着绿草,这才稳住身形,她慌忙爬起身,“哥,你怎么样?”
施夜极力忍着痛,那颗石子不大,却正好卡在他胸前,疼的他连连倒抽冷气。见他半晌不吭声,映月忙伸出小手,在他背上轻拍。
“我……没事。”须臾后,男子才勉强坐起身,一张俊脸难受地拧起,他擦了擦汗,面色有些紧张地望向映月,“你没有摔疼吧?”
“哥——
”她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去说,施夜抓起边上的箩筐,另一手拉着映月站起来,“我们得趁着雨停赶快下山,要是再耽误,真要在这喝西北风了。”
二人互相扶持着走下山路,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简陋的屋内一灯如豆,刚打开门进去,就见施大娘坐在床边正缝补着什么。“哎呦,你们可回来了。”
“娘,”施夜见她担忧,脸上便露出愧色来,“对不起,让娘担心了。”
“这是怎么了,”施大娘放下手里的活,连忙起身,“瞧你们两个脏的,快去洗洗。”她将箩筐接过手,刚走了没两步,就察觉出异样,“这胸口怎么流血了?”
施夜忙用大手按住,身子也背对着她,“娘,我没事,就是擦掉了点皮。”
施大娘瞅着他躲闪的眼神,也不细问,只是轻叹一声道,“你这傻小子啊。”映月帮着她将施夜搀扶到床上,便里里外外开始忙活着烧热水。
所幸,施夜身上的伤并没有伤及到骨头,简单包扎后,以免感染,就涂了些药膏。
二天,又有一车蔬菜要送往城外,施夜起了个大早,几乎没怎么合眼,他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映月推着板车正要出发。
“映月!”他疾步上前,大掌按住那板车,“你回去歇息,我去送。”
“哥,”女子的声音有些气恼,跺跺脚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逞强,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听我的话,”施夜态度坚决,甚至一把将映月轻推过去,“翻山越岭的活,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成,要真让我放心,就赶快回去睡觉。”话一说完,便推起那板车走了出去。映月追出去几步。可始终揪不过施夜的脾气。只得回来。
出城的道上,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施夜将板车停下来,前面,正好是认识的乡邻,“今儿怎么这么拥挤,是不是出城的人特别多?”
“你没见前面吗,好像张贴着什么,说是朝廷在找人。”
人群被推搡着上前,守住城门的侍卫非要一一比对过后方肯放人,施夜推着板车上前几步,这才看见张贴在城门口的那张画像。
此时,站在他前面的男子显然也认出来了,他瞪大两眼。回头瞅向施夜,“这不是——”
“嘘!”施夜急忙用力拉扯下他的袖子,“出城再说。”
那人并未张扬,而是转过头去,两眼却时不时瞟向那张画像。
虽然不是惟妙惟肖,却也有九分的相似,眉目清晰,从画像上的衣束来看,应该是大富大贵之人。
侍卫只是检查了下施夜的板车,二人很快被放出城去,战战兢兢走了一段路,男子还是憋不住嘴里的话。转过头来说道,“画像上的那不是映月吗?”
施夜面色凝重,低垂着头不说话,那人依旧噤噤不休,心有余悸道,“听说是你家远房亲戚,怎会成了逃犯?”
“肯定只是长得像而已,”施夜放下板车,一手拉住前面的男子,“朝延通缉的要犯怎么会跑到这来呢?今天的事,你对谁都不要讲,万一被那些侍卫知道的话,免不了要有多少麻烦。”
男子依旧心存疑惑,施夜见状,凑上前道,“这些人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找不到人,自然也就呆不住了。”
“你让你家妹子赶紧躲躲,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且不说像不像,万一遇上那些捉了去随便交差的,那才叫麻烦。”
“是是。”施夜连忙点头,推起板车同男子一路同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