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听得到不一定意味着赞同。
“我想留下来,自然有我的办法。”
影帝优雅地微笑:“你所谓的办法就是白天躲在镇外,晚上躲在顾小橹的房子里谁都不见么?呵呵,和某些长着硬壳的两栖动物很像啊。”
季槐风几乎要脱口而出——你骂谁是乌龟?!
但是他忍住了。他看到顾小橹提着刀从镇口出来,硬把话憋了回去。
影帝在看到顾小橹的那一刹那也换了一张脸。
“影帝早啊。你的草药还没挖够么?啊呀你看你看……你的筐这里断了一根藤,趁早换个新的吧,省得哪天筐里的东西掉没了你都不知道……”
季槐风不由得感叹——作为一个作坊主兼营业员,顾小橹其实还是相当地称职的。
影帝居然不反对。事实上他的筐上断开的藤是在边上,压根就不影响它的使用。
影帝说:“不过我现在也没别的肉,看来只能把昨天的野猪肉给你了。一个筐是五斤肉对吧?”
顾小橹小鸡啄米一样用力点头,又堆出一张笑脸:“影帝好走啊,路上当心!”
影帝点点头走了,甩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季槐风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
要是想给顾小橹什么东西,千万别白给他,得拿东西跟他换,这样他才会接受得心安理得。
季槐风从顾小橹手里接过柴刀,转身去砍柴。
他专门捡碗口粗的树砍。等天大亮时,他已经砍了七八棵树。细枝和树叶都削了下来,只留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树干和粗枝。树干和粗枝再砍成大概一米长,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顾小橹纳闷:“反正都是要烧的,砍那么干净干什么?”
季槐风继续削细枝:“你别管,先把这些细的和树叶都收回去,晒干了可以留着引火。”
顾小橹打个呵欠,“好吧。”
顾小橹搬了三趟才把细枝和树叶都搬完,再出来的时候季槐风已经把砍好的粗枝都码成了一堆。看到顾小橹出来,把手里的柴刀递给他:“把刀还了,借把铲子来。”
顾小橹纳闷:“砍柴就砍柴,借铲子干什么?”
季槐风不理他,“嗯,顺便拿点火来。”
顾小橹明白过来了。“好,我再带点肉出来,我们烧烤。”
季槐风:“……谁说要烧烤了?我们烧些木炭,留着冬天用。”
顾小橹:“烧柴和木炭还不是一样?”
季槐风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猥琐而贪婪:“木炭好点着,也比柴火轻,我们烧好了以后,还可以卖给那些赶远路的人,哈哈哈……”
他才“哈哈”了两声,顾小橹就一溜烟不见了。
季槐风说烧炭,顾小橹其实并不知道木炭是怎么烧出来的,他还以为所谓的烧炭就是点一堆火把木头烧着了就行了呢。
顾小橹把自己对“烧炭”的理解之后,遭到了季槐风的严重鄙视。
顾小橹摸头:“难道不是吗?哦,我知道烧炭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在屋子里烧木炭自杀。”
季槐风:“……”
他坚信以顾小橹的智商,是绝对无法理解烧炭这样复杂的过程的。与其辛苦地解释半天,还不如亲身示范。
对于某些别的问题,大概也是用这个办法比较好解决……
季槐风先在地上挖了个大约一尺深的长方形的坑,坑的宽度正好够把刚才砍好的木棍平放进去,坑的边。季槐风在坑的两边先搭了两根梢短些的木棍当作支架,然后才把其余的木棍挨个垒在上面,垒成了一个小木头山。做完这些之后,又往木头下面的坑底下放了些干草和细的树枝;找了些宽大的树叶盖在那堆木棍垒成的小山上;最后在树叶上面盖了结结实实的一层土。
于是他们跟前多了个坟墓似的小土包。
顾小橹嗤笑:“从前似乎有个女人喜欢埋花啊草啊什么的,你埋木头,和她倒挺般配。”
季槐风白他一眼:“那女人叫林黛玉,她只是随便埋一埋,我不但埋,还要烧——”
顾小橹惊奇得很:“哇哇哇你连人家的名字都记得!喂,你不是真的喜欢人家吧?”
季槐风无可奈何地想:老子不但记得林黛玉,老子还记得芙蓉姐姐和凤姐……
木柴堆上的土都埋好了以后,因为之前的土坑边上已经挖了一条沟,所以在外面还能看到架起的木柴下面的干草。季槐风把顾小橹带出来的一点火种放到了干草堆里面,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吹风。不久之后,一股浓浓的白烟从下面冒了出来,火烧着了。
干草燃起之后,季槐风又往下面塞了些干的细枝。里面的火越烧越旺,渐渐地把刚砍下的生木也烧着,土堆的缝隙间有细细的烟冒了出来。季槐风打个响指:“行了,待会儿我把洞口堵上,我们就等着明天来收木炭吧!”
顾小橹半信半疑,实在不明白木头在土下面烧怎么就能烧成炭了。但是看看季槐风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就着信了。
“也好,我们正好把木炭放在藤筐里面卖,就说买木炭送筐好了,单卖的筐定价再高点,他们肯定更加乐意两样一起买!”
季槐风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时天已经渐渐暖了起来。藤萝上的露水也早干了。季槐风看着顾小橹很艰难地把藤一根一根地从树上扯下来,原本想说你别干了让我来就好。忽然又想起顾小橹曾经说的那番话,又不吭声了,只加倍拼命地用力扯,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扯下来足够的藤。
谁知他这样大扯特扯了一阵,顾小橹突然说:“你慢点,这地方每年长出来的藤就那么多,你扯坏一根就少一根了。”
季槐风泄气地放慢动作。顾小橹居然还学会可持续发展了?
两人扯了半天,终于扯了老大一堆藤下来。顾小橹一根一根地捡出来,摘掉上面的叶子,然后把每根藤都卷成一个小圈圈,绑好了扔进原先带来的藤筐去。季槐风依样画葫芦照做,问:“要带回去编吗?”
顾小橹摇头:“刚摘下来的藤哪能马上就用——这种藤生的时候很脆的,容易断,要先在水里煮过才能用来编东西。”
“哦……”
“对了,”顾小橹举起从藤上摘下来的一个嫩芽:“这些嫩芽嫩叶子收起来,我们晚上煮汤喝。”季槐风把一个嫩芽放进嘴里嚼了嚼,又马上吐了出来:“苦……”
顾小橹在地上铺了几片很大的树叶,把嫩芽都拢在上面,狡黠地笑:“煮熟了就不苦了。一天到晚都只吃肉会便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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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风:“……哦。”
“这个藤下面还有像红薯一样的东西,也能吃的。不过就是长得很深,不好挖。”
季槐风回味一下那个叶子的味道,想想还是算了吧。现在又不是打不到野兽,何必那么辛苦费劲地去挖个又苦又没营养的东西。
摘叶子和/炫/书/网/整理藤看起来简单,事实上花的时间更多。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直做到天快黑了才把所有的藤都卷成圈圈放进筐里。其间季槐风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回去看一次他们的炭坑,根据坑上土缝间冒出的烟的大小决定是开着还是堵上通风口。到黄昏时分土上的烟还在一直往外冒,季槐风叹气:“看来要等到明天才能全部烧好了。”
顾小橹蹲在土堆边,不肯动了。
“你说,会不会有人半夜里来偷走?”
季槐风汗:“没人会那么无聊来偷这个吧?”
顾小橹:“怎么无聊了?能换肉呢!我……我要在这里守着。”
季槐风开始后悔了。
“没事的,就算被偷了我们再烧啊,你看山上的树那么多,我们烧一窑炭才砍几棵树啊?”
顾小橹蹲在地上画圈圈:“可是这里的就能换不少肉,没了就没有了……”
季槐风深深地觉得,自己应该把烧炭的坑挖到镇子里去的。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顾小橹的脚上就像长了个吸盘,怎么挪都挪不开。
“可是就算没有人来偷,万一夜里烧过火了,我们明天来不就只能收一堆灰吗?”
季槐风真想吼一句:不就一窑炭吗!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大不了明天老子再给你烧!
但是他吼不出来。他好声好气地说:“我把通风口堵上,只留下一点点,这样烧起来就慢了。”
顾小橹:“可是我还是担心……”
“哟,你们这是在烧什么呢?”影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叫化鸡?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只?”
顾小橹继续画圈圈:“木炭……我们在烧木炭,烧木炭可以换很多肉……”
影帝正要开口,季槐风飞扑过去,凑近他耳朵一阵嘀咕。影帝点点头,说:“对了顾小橹,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家在冒烟,你的火塘是不是没看好?”
影帝话还没说完,顾小橹就一溜烟不见了。
季槐风由衷地朝影帝竖起大拇指。影帝哼一声:“你有种就在这里看一晚上。”
季槐风也哼了一声:“我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着挑衅地看了影帝一眼,“因为我要留着它保护小橹。”
影帝脸上满是厌恶,“你到现在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我真想找个尺子量量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季槐风扔给他一个非常厚脸皮的笑:“不是脸皮厚,是知错能改。”
他不说则矣,一说影帝就炸毛了:“错?!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好啊,为什么不把当年你做过什么都跟他说清楚?你这样骗他,哪里有半点改过的样子了?我知道你不敢——你要说了,别说他还会不会收留你,没准他还会一刀劈了你!”
季槐风硬着头皮说:“哦,你既然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又没堵上你的嘴巴!你去告诉他啊,去啊!哼,别说你不敢!”
影帝义正辞严:“我不像你。我宁可他永远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样他好歹能过开心点!”
季槐风突然“噗”地笑了。他走过去拍拍影帝的肩膀:“兄弟,这不就对了。你看,我们想的不都是一样的么?现在我们除了一条命,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记着以前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影帝斜眼,用看一条毛毛虫的眼神看了看季槐风,然后把他的手坚决地扯了下来。
季槐风再拍,仿佛是有意要讨好似的:“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小橹的什么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对他好。你看,咱们既然是一条路上的,都想为了他好,那从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们谁都别再提——以后就一心一意地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的手再次被影帝坚决地扯掉了。
“这里没有人跟你是一路的。也没人要跟你好好过日子。我最后重复一次,这地方,不欢迎你,滚。”
沟通的尝试再次失败了。季槐风叹口气,转身大步向镇子里走去。
“我滚不滚,要等镇长说了算。”
影帝咬牙跟着走进去,说:“不用等镇长轰你。我看用不了多久小橹就会先把你轰走。”
季槐风想起顾小橹说过的那些话,心里一凛。
这时天还没黑,街上还有些人在走动。镇长已经宣布了季槐风已经开始接受入镇考核的事,他们看着季槐风的眼神很明显地多了些不怀好意。
季槐风走的每一步路,都有十几双雪亮眼睛在盯着。
季槐风暗暗叫苦。他想自己至少应该在镇外呆到天黑再进来的。
他一边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镇定,一边在脑海中拼命地回想镇长家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镇规,然后在想到它们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内协调好身体的动作,以免触犯。
“每个合法居民自建的房屋周围三米的范围内的土地归屋主所有,屋主有权宣布任何他人在其土地上的活动为非法。”
季槐风侧着身子走在本来就不宽的街道上,尽可能地踩在中线上,免得不小心踩到别人的“领土”。
“每个合法居民有权在领土上种植作物,作物的生长受镇规保护。”
季槐风小心地跳过每一棵可能会被他踩在脚下的草。因为现在每个人都有可能声称这些随便长出来的杂草其实是他们的“作物”。
顾小橹家离镇口其实不算远,但是他这一路简直就像跋涉了万水千山。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路,心里还在惦记着:刚才影帝说的话根本就是骗顾小橹的。按照顾小橹的性格,发现自己被骗了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马上冲回来找人算账。现在他回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是连影子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这当中的可能,眼前看到的一切就先解答了他的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是小剧场……
小季:跟我走吧!
小顾:好啊,不过每走一公里要给我一斤肉~
小季:……
10
10、今夜难眠 。。。
季槐风呆住了,赶在他后面走上来的影帝也呆住了。
顾小橹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蹲在他的房子前面。他的房子就像是被人泼了墨一样,整个里里外外都黑了。房顶上还有一缕缕的轻烟升起来。
顾小橹的前面放着半口黑乎乎的锅,一只黑乎乎的铁碗——显然是他在火烧过之后从废墟里捡出来的。
季槐风和影帝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呆呆地蹲在地上的顾小橹。片刻之后,季槐风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应该和顾小橹说两句话,对刚刚发生的不幸有所表示。
至于这场火烧起来的原因……他们两个都认为还是不要问的好。
事实上顾小橹的小房子烧了,季槐风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他甚至还有些暗暗高兴——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房子盖得大一些,然后名正言顺地请顾小橹进去住。
只不过起火了那么大一件事,镇上的人居然没一个肯出来告诉顾小橹一声,也没一个肯动手帮忙灭把火的。就因为大家的房子都隔得挺远,他们吃准了火势不会蔓延到他们那里去,于是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了。
季槐风稍稍觉得有点心寒。不知道顾小橹心寒了没有?
然而顾小橹只是呆呆地蹲在那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顾小橹听到有人走近,头也不回地问。他的声音太过冷静,季槐风反而有些始料不及:“额……先听坏的?”
“房子烧了,里面的东西全烧了。呃……肉也全烧了。”
季槐风默然。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顾小橹后面,正想拍拍顾小橹的肩膀。顾小橹忽然又问:“你就不想听听好消息吗?”
季槐风只得配合地问:“那……好消息是什么呢?”
“厕所没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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