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
那汉子道:「那是他手头欠准,他还想发第二枪呢!」
夏志昌冷冷的道:「我身上虽然没带着枪,可是并不是不会玩枪,我看得出这个胖子的枪玩得很熟,他如果存心要杀人,绝不会只打中肩头的。」
那汉子道:「就算他是手下留情吧,那也是他不敢杀人,他知道如果毁了我们刘大哥,我们会活活的剥了他,叫他死上七八十次还不断气。」
夏志昌道:「那倒可能,他是个做买卖的,算盘打得很精,自己陪上一命的事他不会做,但是他既然没杀人,你们就不能再为难他!」
「我们大哥不能白叫他打了一枪!」
「我已经惩罚过他了。」
「那算什么,我们非要他脱层皮不可。」
夏志昌沉下了脸道:「我说过就此为止!」
那汉子也发了横道:「小子,你算是那棵葱?」
也不过是说了这句话,夏志昌的身子再度卷了过去,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嘴巴,那汉子捂着嘴飞跌出去,夏志昌拍拍手掌,像是要拍掉掌上所沾的灰尘似的:「我也说过,我不叫小子,没人能叫我小子!」
另外两名大汉闷声不响地扑过来,一柄钢叉、一根木棍,一左一右,同时攻了过来。
夏志昌连身子都没动,左臂轻抬,儿臂粗细的枣木棒子击在他的小臂上,喀擦一声,棍子断成了两截,那个使棒的汉子半截断棒也握不住了,脱手飞出去,虎口处也震裂了。
另一个执叉的汉子是直刺上去的,夏志昌用右手迎出,居然能在危急之际,握住了叉头,一挺一带,那汉子身不由己的往一边冲跌过去,叉柄脱了手。
夏志昌的右手执住叉头处,左手握住了叉柄,轻轻一动,那根有半寸粗细的熟铁叉柄居然也喀的一声,被他拗断成两截。
这一手功夫震住了其他的汉子,也使刘球瞪大了眼,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去了。
停了片刻,那汉子似乎不服气,鼓噪着又要上前时,刘球已大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这些王八旦,连黑白都不分,这位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居然敢对他无礼,给我滚下来!」
这一喝倒是颇有威严,大汉们纷纷退了下来。
刘球的肩伤刚裹好,裸着半边肩膀豪声地笑道:「小兄弟,别见怪,我这些兄弟都是粗人。」
夏志昌冷冷地道:「粗点倒没关系,就是气量太窄了,有点输不起,这可不像好汉的行迳。」
刘球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说的是,这些王八旦们就是输不起,妈的,混江湖的人,整天把命提在手里,输一阵算什么,何况老子也没真输,你们就现出这份娘娘腔来,撒泼耍赖,纠缠个没完没了。」
一个汉子道:「大哥若是真输了,我们倒也没话说,可是大哥明明在拳脚上已经胜过了他,却伤在他的暗枪之下,这太卑鄙了,所以我们才不能放过他。」
这个道理倒也不能算错,夏志昌听了不觉皱皱眉头。
另一个汉子又道了:「大哥,李老实叫他打得吐了血,还躺在床上哼呢,这可不能就此算了。」
那群汉子又鼓噪起来了,刘球大喝一声:「住口!」
大家又静了下来。
刘球道:「王胖子虽然行止不端,可是这位小兄弟已经出了头,说放过了他,就应该放过他,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夏志昌倒不好意思了,连忙道:「刘老大,我可没有救你的命,这个胖子出枪太快,第一枪我就没来得及制止,是他自己没敢杀你。」
刘球笑道:「有我这些兄弟们在,也有你小兄弟在,岂能放得过他,这胖小子最没种,他杀别人时不皱眉头,自己却最怕死。所以他不敢杀我。」
夏志昌道:「由此可见,我并没救你的命。」
刘球道:「可是他手中拿了家伙,就可以威胁我们了,因此我仍是十分感激小兄弟的。」
夏志昌笑道:「刘老大有这么多人,怎会受人威胁。」
刘球道:「我这些兄弟个个情同手足,如若我被人杀了,他们势非拚命不可,倒是我被人胁制住了,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乖乖的听人摆布了。」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刘老大跟他们的感情这么深。」
刘球笑道:「这个小兄弟可以去打听的,在青海省,我积石崖的弟兄是最齐心的。」
夏志昌道:「我今天才从塔拉尔宫出来,没有听过积石崖的大名,甚至于连积石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刘球道:「积石崖就在这条路上,约莫有两百来里,那也不过是一处山口,小兄弟若要过去,一定会经过的,可千万到积石崖去盘桓一程……」
夏志昌道:「我要到西宁去。」
「那就非经过积石崖不可,小兄弟,咱们虽是今日初会,对你的身手可是非常佩服,你是在塔拉尔宫中学的,珠玛大喇嘛是世外高人,我是闻名已久………」
他一个劲儿的套近,夏志昌却有点不感兴趣,淡淡的道:「老师父教了我武功,却没有收我做徒弟,刘老大,我这个人最不会交朋友,而且我看你手下这些弟兄对我也不太友善,咱们就交到此地为止吧!」
刘球一怔道:「这是什么话,我铁狮刘球一向是最重恩怨的,今天得了你的好处,我一定要报答你。」
夏志昌道:「不必了,我只是对王胖子暗枪伤人感到不齿,却并不是存心要帮着你,再说我对你这个人虽然觉得还不太坏,可是对你手下的这些弟兄却没有好感。」
刘球道:「那好办,叫他们走开,咱们好好交交。」
夏志昌道:「你的肩上受了伤。」
「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
夏志昌笑道:「可是你这些弟兄绝对不会放心把你一个人丢下来的是不是!刘老大,盛情心领,我们就此别过了吧,你的伤势并不太重,我的白獭散存得不多,所以我也不给你治伤了,你还是快点回去,找点伤药敷一敷吧,若是你一定要见情,我只有两点小要求。」
「什么事?小兄弟,你尽管说好了。」
「这个王胖子的双手都受了伤,希望你老大高抬贵手,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
「一句话,你小兄弟说了就算。」
夏志昌道:「还有就是我跟这位吴老爹同行,他是回到家乡去养老,车上只带了几两银子的棺材本儿,那是他血汗辛苦所积,希望老大能够手下留情。」
刘球立刻一拍胸膛道:「这是什么话呢,我们积石崖的弟兄虽是靠山吃饭,但是只对大队的客商才抽取一成的保护费,对单身做小买卖的朋友,从来不打扰的。」
夏志昌道:「那我就谢了,今天得罪了两位贵弟兄,很对不起。不过不能怪我,他们不应该开口就叫我小子的,下次若是碰上有人对我如此不礼貌,我还是不容情的,希望别再有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
刘球的脾气出奇的和顺,笑笑道:「不会了!不会了!至少我积石崖的弟兄们已经受过了教训,不敢再对你小兄弟不礼貌了。」
夏志昌拔起地上烤羊的铁钉,用脚踢动泥沙扑熄炭火,看样子是准备动身了。
刘球觉得很没意思,挥了挥手道:「走!」
只这一个字,那群汉子又像阵风似的卷上了山丘,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王胖子已经跟于七、贾桂两人会合了,两人也替他擦好了手伤,但是他也明白夏志昌不愿意再理他了,所以离得远远的没过来。
最沉得住气的是吴长胜,这个老头儿在打架时,瑟缩在一边,像是很害怕,只是脸上没有一点惊容。
夏志昌在整理火堆时,他已经把半只羊肉用炒熟的椒盐抹了一遍,挂在车子上让风吹干,好制成肉脯。
等到夏志昌上了车子,他才开口道:「李老实是有这个人,也的确是带着女儿,专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只不过他们跟铁狮刘球毫无关系。」
夏志昌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怎么知道呢?」
吴长胜道:「因为他们父女是我在西宁那个朋友的远亲,每次都替我带信来,或是带点土产来。我们一向很熟,所以才知道。」
夏志昌哦了一声道:「他们被王胖子打伤的事有没有呢?」
吴长胜道:「我想是有的,因为王胖子专好欺负人,尤其是爱欺负汉人,银娃儿那妞妞又长得不错,若是在路上落了单,被他遇上了,免不了会受他几句风言风语的,只不过说李老实会被他打得吐血,我却难以相信。」
「哦!老爹,这话怎么说呢?」
吴长胜笑笑道:「李老实除非是故意相让,否则像王胖子这种脚色,再加上一个也要被打得满地找牙。」
夏志昌道:「这条路上倒是卧虎藏龙,隐伏着不少高人呀!」
「是的,夏少爷,你可要小心些,铁狮刘球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别看他的人长得粗,心眼儿却最多,而且他绝不是个见义勇为的人,他替李老实打抱不平只是个藉口,一个对付王胖子的藉口,也藉此想接近你……」
夏志昌笑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跟他套近,我用飞刀伤了王胖子的手,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借这个机会使得王胖子在最近这几天不能用枪……」
吴长胜满意地一笑道:「夏少爷,看不出你心眼儿也是很玲珑的。」
夏志昌笑道:「那是老师父教我的,他在我离宫时告诉我说,在我到西宁的路上,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有的笑脸相对,有的来势汹汹,但没有一个是怀着好意的,要我特别的小心,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吴长胜点点头道:「江湖路险,是该如此的,珠玛活佛这番话语重心长,你要牢牢记住。」
夏志昌默然不语。
吴长胜又道:「夏少爷!你对我老头子怎么倒十分的相信呢?」
夏志昌笑道:「那是老师父关照的,他说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对我不会有恶意,那就是你吴老爹。」
吴长胜一怔道:「是珠玛活佛告诉你的?」
夏志昌点点头。
吴长胜道:「那怎么可能呢?他根本不认识我,我们从没见过面!」
夏志昌笑笑道:「老师父并没有指明你老爷是什么样子,也没有说在那儿可以遇上你,只告诉我说若是遇上一个姓吴的老人家,外号叫不败神龙的,可以信任他。」
吴长胜道:「姓吴的老头儿可不止我一个,再说我这个样子,像什么不败神龙吗?」
夏志昌道:「看起来不像。」
「岂止是看起来不像,根本就不是……」
夏志昌道:「不过你刚好是姓吴,而且你的名字叫长胜,就是不败的意思。」
「原来少爷是从这上面来判断的,那可太没准了,长胜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还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别人都会以各种称呼来叫我,却不会叫我夏少爷,但只有那位吴老人家会,因为听说他以前跟我父亲做过事……」
吴长胜的眼睛有点红,但仍然摇摇头道:「对年轻的哥儿称呼一声少爷,也是很平常的事。」
夏志昌道:「把这许多因素凑在一起,就不像是巧合了,如果再加上是一位左手有七根手指的老人家,那就绝对不会错了。」
「夏少爷,你这下子可错了,我的左手不但没有七根手指,而且只有四根手指。」
他伸出左掌,果然只有四根手指,小指的那个位置光秃秃的。只剩一个球状的肉疤。
夏志昌问道:「老爹,你的小指上那儿去了?」
「年轻时剁肉不小心剁掉了,那时我也在做生意,贪看一个漂亮的姑娘,没留神一刀下去,就剁掉了。」
夏志昌一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怕人从你小指的两枚枝指,认出你不败神龙的身份,你才剁掉的吧!」
吴长胜不禁一震,神情很激动,但过了一下,他又平静了下来,轻轻一叹道:「想不到老喇嘛倒是个有心人,足不出宫,居然对外面的事还是很清楚。」
夏志昌道:「老师父修行得道,早就不管尘世间的事了,只是对我的事略为关心一点。」
吴长胜道:「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夏志昌道:「没说什么。他只叫我到西宁去找一个姓夏的人,说那人是我的叔叔。」
吴长胜讶然道:「什么?叫你去找姓夏的叔叔?」
「是啊!我姓夏,我叔叔也姓夏!」
「没有弄错吗?」
「绝不会错!我叔叔叫夏维洛,是个做官的。」
吴长胜讶然地道:「奇怪了,老和尚真是这样告诉你的吗?对于你的身世,他也没说吗?」
夏志昌道:「没有!他说见到夏维洛之后我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世,在此之前,即使有人要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也叫我不要听。」
「为什么呢?」
「老师父说因为别的人不会比我叔叔更清楚我的身世,告诉我的事情也未必会正确。」
吴长胜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老和尚是世外高人,又是令尊指令托孤的人,他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关于你的事,别人也的确是难以插手,尤其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更无法参加意见。」
夏志昌道:「老爹,老师父想到会有人因此而感到不高兴,特别要我解释一下,他要我别听取别人的意见,不是不相信人,也不是认定别人的意见不对,而是别人对内情不清楚,……」
吴长胜笑了一下道:「夏少爷,你也不必解释了,老活佛既有安排,我就不表示意见了,他不负令尊所托,把你抚育长大,又把你调教出一身本事,绝不会害你的,我老头子反正把你护送到地头,尽我一份心意为止。」
「谢谢你,老爹!」
「别谢了,我只是为酬报令尊一番知遇之情,也为求自己的安心。何况看你现在的身手,说保护你是笑话,恐怕还要借重你保护我才是。」
「老爹太客气了,我从没有出过门,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懂,老爹的江湖阅历,就是我最好的帮助。」
吴长胜叹了口气:「我跟江湖脱节,也有十年多了,现在的江湖已经不像当年了,我所知道的那些,现在也未必管用了,只能走着瞧吧!」
把车子又套上了骡子,他们又重新上了路。
这次没有王胖子那一伙在后面盯着,他们走得较为轻松,吴长胜还唱起了家乡的小调,夏志昌听得入神,等他唱完了几段,见他不再继续了,这才笑着道:「老爹!你唱的是什么,好听极了!」
吴长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们家乡的小调,在初春农忙的时候,那些小伙子跟大姑娘们一面在田里工作,一面互相对口唱山歌,在歌词里互相对问对答,唱到情投意合的时候,就配成了一对………」
「真有意思,等我有了空,一定要去听听!」
吴长胜笑道:「要听山歌何必要跑到那么远去,这儿的年轻男女们也很喜欢唱歌的,每到月圆盛会时,他们还边唱边舞,比我们那儿还热闹呢,难道你没参加过?」
夏志昌摇摇头道:「没有!我一直都在塔拉尔宫里,那儿除了喇嘛,什么都没有,老师父跟几个大喇嘛在高兴的时候,也给我讲点外面的情形,但是大部份时间,他们在念经,我就在练功夫,他们在念经拜佛的时候虽然也跳舞,那既不好看,又不好听……」
吴长胜被他逗笑了道:「夏少爷!你在和尚庙里长大,居然没跟他们一样,被教成小怪物。」
夏志昌道:「那大概是老师父没要我成个喇嘛,所以不叫我受那些训练,否则我也一样会成为怪物的。」
老小两个人谈得很高兴,可是拉车的骡子却忽然止步不走了,吴长胜连催它两次,它就是不肯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