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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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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这小伙子是从芬齐果勒河搭木船下来的,河流发源于高原上的达布逊湖,那只是一个不太著名的小湖泊,可是在一些真正知道它价值的人们心目中,却是一块圣地,因为经常有人在芬齐果勒河的沙岸里,或是河滩的浅沙里,捞到了闪闪发亮的金粒。
这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从塔拉尔宫里出来的,因为那条木船是专门为塔拉尔宫的喇嘛们载送给养的,别的人都不准搭乘。但也令人觉得奇怪,因为他是汉人。
塔拉尔宫的活佛珠玛大喇嘛最讨厌汉人,也从来不跟汉人打交道,这个汉家的小后生怎么会从塔拉尔宫里出来呢?当他的脚离开了船舷,踏上噶尔穆简陋的码头第一步,就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不过,大部份的人都把怀疑放在心里,没人去问他,因为塔拉尔宫在整个青海都有着极其极其崇高的地位,那里的人和事都不允许人轻易过问的。
第一个向他搭讪的是王胖子,第一因为他是汉人,其次他不是此地的居民,只是一个行商,每年他都来到此地,住上十天半个月,带来一车子内地的布匹、日常用品、铁器,也有人知道他偷偷地还贩卖火铳火药,甚至于还卖春药跟堕胎药,换取当地的金沙、兽皮。
王胖子人长得很和气,对人总是笑嘻嘻的,做买卖很公平,不像有些汉人们那样黑心,所以他的人缘很好。
但是人缘好,长相和气并不表示他好欺侮,他曾经把一根手臂粗细的铁条挽成一个圆圈,就用他那一双多肉的肥手,他也曾独力把五六个醉汉摔进了马粪堆里。
王胖子笑嘻嘻地迎着看他:“小兄弟,你从上面来?”
手指河的上游,那是当地人对塔拉尔宫的尊称,他们认为直呼塔拉尔宫就是冒渎神圣的行为。
青年人只看看他,根本没搭理他,漠然的经过他面前,王胖子却不死心,追上几步伸出多肉而肥胖的手去拍年轻人的肩膀:“小兄弟!别走得那么快,你贵姓大名,我们交个朋友!”
年轻人头也没回,只是伸手拨开了王脖子的手,操着略显生硬而又带点川音的汉语:“拿开你的手,我不是你的兄弟,也不想交你这个朋友!”
王胖子的动作很敏捷,轻轻一翻手掌,已经刁住了年轻人的手腕,年轻人愤怒的转过身子,皱起了浓眉,眼睛瞪着王胖子:“你想干什么?”
王胖子的手仍然扣得很紧,但是他的胖脸上却堆下了一片笑容:“不干什么!小兄弟,只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姓王,三横王,王大为,大有可为的大为,不过大家都叫我王胖子,小兄弟,你贵姓大名?”
他一连串说了十来句话,手不住地抖着,好像十分亲热的样子,但是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却已看出王胖子不怀好意了,因为他的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那表示他在用力。而且非常用力。
他在空手弯铁条的时候,就是这副情状,还有一次,他用手掌握住了两枚核桃,将坚硬得外壳捏得粉碎时也是这个样子,还有街口的马铁匠被他握住了手掌,疼得跪地求饶时,也是这个样子。
这小伙子的手腕被他这一阵紧握,恐怕骨头也将保不住了,有些人已开始替小伙子担心。虽然他们不讨厌王胖子却认为他太过分了,因为人家并没有惹着他,更何况这小伙子还是从塔拉尔宫里出来的。
但是那小伙子却冷冷的看着他,像是毫无感觉。
王胖子用了半天的劲,脸上的笑意已经收了起来,而且开始渗出汗水,那小伙子只冷冷的迸出两个字:“放开!”
声音冷漠,简短而有力。
王胖子不得不把手放开,脸上又强堆下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兄弟!我看你也是汉人,又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山不亲水亲,所以才想跟你攀攀交情,既然你不肯赏这个脸,那只好算了,对不起,打扰了!”
他解嘲似的转过身子,手插进了衣襟,他带来的两个伙计本来也要走过来的,这时忙闪开了。
他们知道王胖子的腰上别着一枝短火铳子莲蓬头,那可是崭新的出品,在高原上,算得上是最犀利的火器。
不过他们对王胖子的发射技巧也领教过了,偶而不到一丈的距离打一个,也会打偏了,所以他们立刻中止了夹攻的打算,急急的闪过一边,唯恐波及。
王胖子的短火铳还没有掏出来,那年轻人却忽然转成了笑脸,赶上几步,走到王胖子的身边:“对不起,王老兄,看来你是真心的,我姓夏,夏志昌!”
他突然转变得友善起来,而且还伸出了一只手,使得王胖子为之一怔,再看看对方一脸诚挚的笑容,他的左手已经握在火铣上了,这时倒不便拔出来了。
便忙伸出了右手:“好说!好说,夏兄弟……”
他也是满脸堆着笑容,忽然显出了痛苦之色,那年轻人的手掌虽然比他小得多,但是握住了他那肥胖而多肉的手掌,竟像是一柄铁钳,紧紧的夹住,痛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又不能喊出声来。
那个叫夏志昌的年轻人却不像用力的样子,他只是轻轻的摇了一下王胖子的手,随即放开了,笑笑说:“我是从塔拉尔宫来的,打算要上西宁去,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怎么个走法,正要向王老兄请教请教。”
王胖子手上的压力虽然消除了,那浑身澈骨的痛楚却还是继续着,他只有咬牙忍着,装出一副笑脸:“没问题,这条路我最熟,一年要走上几回呢!这样吧,兄弟,你先上那家酒铺子里坐着,我把东西收一下就来陪你!”
他指指散在车上的货品,夏志昌若无其事的笑笑:“好!那就谢谢王老兄了;你可快点来呀!”
说着他回头走了,王胖子很想掏出家伙来,对准他背后就是一下子,可是他的手指已经红得肿了起来,连弯曲都不利便,更别说是拔枪和扣枪机了。
气得他恨恨地朝两个伙计叫着:“收!收!还怔着干吗,收摊子了,今儿不做买卖了。”
一个瘦长个子的中年人压低声音问他:“王老大,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正点子。”
王胖子哼了一声:“我还不能确定,不过看年龄很像,只是姓名不对,我不便鲁莽从事,否则刚才一露面,我就把他给制住了。”
另外一个较为年轻粗壮的伙计却道:“我看错不了,姓名可能是捏造的,他是塔拉尔宫出来的,又是汉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王老大,我们守候这小子已经费了五六年的心血了,今天终于等到了,可不能叫煮熟的鸭子给飞了,那以后就甭混了。”
王胖子的脸色很沉重:“我倒希望他不是点子,否则咱们哥儿三个的招牌,恐怕会砸在这个地方,因为我试出这小于很扎手,恐怕已经得到珠玛那老秃子的真传,刚才那一手大手印,差点没箍碎我的手指骨头。”
瘦长的汉子也神色凝重地点头说:“可不是,王老大是圈儿里有名的铁手,能经得你一握的人没几个,可是刚才竟在这小子得手中吃了暗亏,我跟老于正想出手,过来帮忙,那知你们已经松开了。”
王脖子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红色,低声道:“贾桂,你少莽撞,我如果不行,加上你们俩也是白搭,假如把事情揭开了,使对方有了戒备,那就更难下手了!”
原来瘦子名叫贾桂,他跟另一个叫于七的汉子都是王胖子的助手,这三名是颇有名气的杀手,号称万无一失,在五年前,他们就已经受雇来暗杀一个叫辛志杰的汉族青年,只知道年岁可能在二十来岁,而且可能在三月初左右,由塔拉尔宫出来。那就一定要从噶尔穆镇上经过,他们就乔装为贩卖的货商,来到这里,已经五年了,每年都是空手而返。直到今年,总算等到了一个人,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要下手的对象,但是王胖子却不能放过去,因为这一票生意的代价太大了。
他想了一下,把于七叫过来,低声吩时了一阵,于七先是点头,最后却怀疑的道:“老大,用得着那个吗?那断肠散咱们只剩下一钱许,只够用一次了,要是弄错了对象,那可太犯不着。”
王胖子低哼了一声:“于七!你什么时候升成老大了,居然能发号施令了!”
于七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王胖子一挥手:“去!做得漂亮些,别叫人认了出来。”
于七答应着走开了,王胖子这才叫贾桂收拾车子上的货品,可是这时又来了一批女客,吱吱喳喳的要买他的胭脂花粉跟小琉璃珠串儿,王胖子无可奈何地说:“贾桂,你应付一下,别跟她们计较,随便报个价钱就脱手,咱们今儿动身回程!”
贾桂比于七好,他一向都是接受命令,从不表示自己得意见,除非王脖子问到他,他才开口,提出来的意见必然是十分中肯管用的,这证明他的头脑绝不差。
王胖子转身也向那间叫岳阳楼的酒馆走去,在这个僻处高原的小镇上开着一间只有四张桌子的小酒铺子,两间平房,一间作店堂,一间作厨房,也不够叫楼的资格,可是开店的吴长胜是湖南人,他起这个名字多少有点怀乡的意味,而且这儿的人大部份都不识字,因此他这方自书的牌匾只有三个字,写错了一对半,也没人去纠正过他,他自己倒是很注意,经常都要把牌子拿下来,重新用黑墨描上一遍,使它看起来永远是鲜明的。
夏志昌进入店来的时候,店中一个客人都没有,伙计、大师傅兼掌柜的吴长胜正趴在条桌上打瞌睡。
夏志昌没去惊动他,自顾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不巧偏又选了条三只脚的长凳,重心一偏,长凳向一边歪,却没有摔着夏志昌,因为他已经用一个坐马步,把身形控稳了,只是长凳倒地的声响,惊醒了吴长胜。
他连忙揉揉眼睛过来招呼:“对不起,客官,没摔着您吧,您一定是初来乍到的,在这儿的老客人都知道那条凳子只有三条腿,绝不会摔着的。”
夏志昌笑了一笑:“还好,我也没摔着。”
吴长胜看他还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好像下面真有条凳子似的,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客官!你真行,单是这一式坐马,恐怕至少也下了十年以上的功夫。”
夏志昌用手指指:“我是从塔拉尔宫出来的,也不知练了多少年了,反正我从懂事开始就练功夫了。”
吴长胜的脸上浮起了敬意:“敢情您是出身于珠玛老活佛的门下呀,那就难怪了,您吃点什么?”
夏志昌想了一下才道:“五斤牛肉、一盘糍粑!”
吴长胜皱皱眉头道:“客官,那是蕃子的吃食,街角那儿有个棚子,里面全是卖蕃子的吃食,我这岳阳楼只卖正宗的湘菜,就是湖南菜,您另外点吧!”
夏志昌有点不好意思,讪然的一笑:“我从小就在塔拉尔宫里长大,吃的就是那两样东西,因此麻烦你看着办好了,只要吃得饱就行了。”
吴长胜道:“那我就给你配几个菜好了,客官,您是不是还有客人,有几位?”
“有一个姓王的胖子,刚认识的,他吃什么我不知道,等他来了自己再点好了。刚才是我自己要的。”
“什么?客官,您一个人要吃五斤牛肉,一盘糍粑,您知道那有多少吗?”
“不知道,我只是听老师父说我的食量很大,一顿要吃那么多,我想大概就是那么多吧!”
吴长胜想想又笑道:“宫里的喇嘛都是出家人,不会打诳语,那就不会错;不过他说的是新鲜牛肉,要是卤熟了,最多还剩下来一斤多两斤不到,约莫这么大。”
吴长胜用手比了一下,夏志昌对这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倒是很有好感,笑着说:“对!就是这么大。”
吴长胜道:“这么大的一块牛肉,再加一盘糍粑,客官也是好肚量了,您坐坐,我这就给您配菜去。”
他走到俊面的厨房里去了,王胖子也走了进来,拱着手笑道:“失礼!失礼!要你久等了,兄弟点菜了?”
夏志昌道:“我也不知道要吃些什么,随着掌柜的去配,王老兄,你要吃什么?自己叫好了。”
王胖子笑着道:“吴老头儿这家破馆子里,还能弄出什么好菜来,点也是那几样,由他配弄,也是这几样,你小兄弟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好了。”
他拉开一条长凳,打横头坐下,夏志昌却站了起来道:“王老兄,你要吃什么我可以代你付帐,只不过你得到另外一桌上去。”
“这……这是为什么,这桌子宽得很……”
“那是我的习惯,多少年来我都是一个人一张桌子,从来也不跟别人一起吃东西,因为他们都吃素,只有我一个人吃荤腥,所以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王胖子的脾气出奇的和气,居然笑了一下道:“既然小兄弟有这个习惯,那我就挪张桌子好了,吴老头儿,照那位小兄弟的菜,给我再来一份!”
吴长胜正沏了一壶茶出来,放在夏志昌面前,闻言笑笑道:“王老大,照样来一份,您一个人吃得下吗?这位客官一共是四个菜,两个冷盘……”
王胖子怔了一怔:“什么?这么多!吴老头儿,你可别欺他是个初出门儿的人老实。”
吴长胜笑道:“那怎么会呢!我是问过了这位客官的饭量才给准备的,你每次来都是一盘炒鸡子儿、一碗牛杂汤泡馍,走的时候还要把炒鸡子儿包起来一半带回去,所以今儿您要这么多……”
王胖子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拍着桌子道:“叫你送什么就来什么,那有这么噜苏的,难道怕我不给钱!今天连这位小兄弟的都算在我的账上!”
吴长胜道:“王老大,对不起,您每次都是挂账,去年的账到今天才付,因为没有几个钱儿,大家又是乡亲,我也将就着算了,可是今天这一餐,差不多要二两银子呀。我这儿本小利薄,实在挂不起账。”
王胖子叫道:“什么?不过才几个菜,你竟要二两银子,我在西宁的堂子里叫一整桌的菜,也不过才一两,连小费带外赏全在里面了。你这是吃人不吐骨头吗?”
吴长胜仍然是笑着道:“王老大,你是跑码头的,当然懂得行情,在这个地方,一只鸡都成了凤凰,连一块腊肉都是从内地运来的,那能不贵呢?真要嫌贵,您可以上街口的棚子里去,两钱银子能把人撑死。”
王胖子张口欲叫,夏志昌从胸前取出一个袋子,丢在桌上道:“掌柜的,算我的账,你自己看着拿!”
他解开袋口的细皮素,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上,使得王胖子直了眼。
里面不但有鸽卵大小的金块,也有着大把的宝石、猫儿眼、以及浑圆晶莹的珍珠,满桌乱滚,有几颗滚落地上,王胖子弯腰去捡,有两颗滚进了地板缝里,他故意不去理会,因为夏志昌连看都没去看一眼,根本不知道掉了多少,大可以昧下来,回头再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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