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着轿子入宫,一路行来,席容微掀了帘子,看着外面风景不断地掠过,神思有些散漫。
当轿子行到宫门口,席容本不甚在意,就在要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她蓦地看到一个僵直的背影,犹如石雕一般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轿子逐渐行近了,席容才看清那是八皇子,不,如今该叫八王爷了。
当初五皇子皇位未稳之时,八王爷一直为他在外奔波,大肆清除暗中各派反动势力,更加包括李美凤的残存势力,逼得她无奈隐匿他乡。
席容想,有这样忠诚的兄弟,该是多么庆幸的事情!却不想当他归来的时候,挚爱已经为他大哥生下了孩子,这样的背叛该是谁都无法忍受的吧?!所以让他放纵在外,多年不归,如今……
思及此,席容不由地扯了扯唇瓣,莫非真是兄弟同性吗?还是皇族皇子骨子里就有这样的霸道无理?看玉露的模样,似乎也是不愿的,当年一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的自私呢!
想着,心底便咯得厉害。
当宫门开启,关闭,八王爷也随着合上的大门徐徐消失在她眼中。
当席容再次看到玉露的时候,一下有些愣怔,前段日子她还是楚楚动人的模样,说不上十分的开心,但绝对没有现今的憔悴,神色之中那一抹倦怠深深,不过一个月多,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露看到她的到来,也不禁是一愣,只记得一个月多前看到她是恬淡自若的模样,怎么多日未见,她竟变得如此忧悒,眼底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不由地便让人随之心底泛疼,起身走到她面前,眼底有一丝波动:“你怎么来了?”
席容笑了笑:“应该是故意找我来陪陪你的。”看她微微一顿,有些抗拒的模样,不由地又道:“或许我也想找个人陪陪,所以我就来了。”
玉露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我是真的很高兴看到你来,可我……不会因为这个原谅他的。”
席容顿了顿,才问道:“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露苦苦一笑:“不过孽缘孽债,若不是为了女儿,有时候真想寻了清净去了,如此,便也不会害的他们兄弟如此痛苦。”
席容心底有所起伏的共鸣:“这不是你的错,从来就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只怪人心难测,最亲近的人竟是伤人最深的。”
玉露看着她,眼底的眸光流动,泛着酸酸涩涩的疼痛:“当初,你便也是这般痛苦吧?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想过,八哥是我最爱,可是我对五哥的感情也是割舍不下的,虽然是不一样的情愫,可是这两个男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情投意合,一个就像是亲哥哥一样。其实我早就知道五哥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一直不表态,默许着我和八哥互生情愫,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变了……”
席容默默地看着她,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一个聆听者就好了。
“从小到大,五哥就为我们付出了很多,甚至为了我们被射了一箭,一度生死未明。后来他做了皇帝,一切稳定,我和八哥原打算好好在一起,逍遥天下去,五哥是我们最后的后盾和归依,有五哥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只是没想到……”玉露唇边凄凄:“八哥是走了,我却被留了下来,随即成了皇后,我一直在等八哥的出现,一直在等……可是这些年他就像是石沉了大海一般……八哥待我冷薄,可我知道他越是如此,心底便越是痛苦,只是我不懂,如果注定要三个人一起痛苦,那他为什么不选择放手呢?至少,得到了我,连他自己都那么不快乐。后来他纳了妃嫔,有了自己的皇子,我就更不懂了,他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席容不懂这其中的背景,自也不会粗率下定论。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很对不起八哥,不是因为我成了皇后,而是在我最心底,这两份割舍不去的感情并存着,其实就算让我陪着五哥一起到老死,我真的愿意,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以这样的形式呢?”玉露眼中有泪:“一个月前,八哥偷偷进宫来找我,让我随他离开,可是我竟然放不下这宫里的一切,包括女儿,包括五哥……我知道八哥是恨五哥的,可是我真的不想他们起冲突,就告诉八哥,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想当皇后而已,从来没有认清楚对了的感情,一直只是把他当哥哥……”
“傻瓜……”席容心底糅杂着各种情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况是比她不幸一点,还是幸运许多,至少已经不必如此纠结了,她与中杰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刻……
此刻,玉露的眼泪蓦地汹涌起来:“五哥发现八哥曾经来过,他……不信我,他那么生气,似乎要毁天灭地,执意相信我们幽会苟且!不过就算有事发生,那又怎么样呢?他本就,知道我的身子早已不洁了,就连女儿都不是他的,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呢?为此,他……强要了我……这些年,他虽然囚我,却从未碰我……我恨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席容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心底戚戚然,想来这就是皇帝让她进宫而来的原因了,只是一切伤害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让她进宫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伤痕如此深刻,刀刀入骨噬心,她不是神医圣手,没有将那些伤痕幻化抚平的能力。
玉露一直哭,一直哭,不可遏止……
席容只是扶着她,无言地给她安慰。
终于等她哭累了,眼泪停止,玉露这才睁着眼泪氤氲的眸子,祈求道:“。 ?N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想出宫……”玉露低低道:“我想带着女儿出宫,永永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我知道这有些为难,可是我真的很想出宫,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席容知道此事风险很大,可是从心底,她拒绝不了她的请求,因为她太懂她的痛苦了:“好,我想想办法。”
“谢谢你!”玉露衷心道。
席容脑中一直在转:“我记得再过六天是浴佛节,如今皇上心底觉得亏欠你,你可以去请求带着小公主去寺院住几天,我会想办法找人接应你们的。”
玉露一直点头:“好。”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欢欣,只是下一瞬,便见她神色一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干呕连连……
席容看着她的模样,心下一惊:“你……”
“我……我没事,只是这些天胃有些不舒服,真的没事,你别……担心……”玉露话语越说越小声。
“你的月事可正常?”席容不信地问道。
玉露脸色苍白,不说话。
“那你可能……”席容不忍说出来,老天爷往往都是这么戏弄人的。
玉露坚决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是知道我一定要离开这宫廷!”
席容眸光不禁放柔软:“只要你想清楚了,还有六天,不论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帮你。”
……
那一边。
皇帝脸上挂着假假的笑:“如何,这一个多月,听说你们在山间隐居相伴,怎么样,你的伤还是很值得吧?”
安中磊脸上没有笑容,咬牙道:“劳烦费心了。”
“你不领情就算了。”皇帝正襟危坐道:“朕想留你的王妃在宫中住些日子,想必你也不会走,需要安排人带你去冷宫吗?”
安中磊冷冷一笑:“你就不怕我们再生异心吗?毕竟那个女人,以前从来不简单,现在经过多年蛰伏,你又如何肯定她对你无害呢?毕竟这宫中,我不信她没有残存的势力。”
皇帝面色冷冽:“杀人诛心,朕相信她的心已死。”
结局一 赤裸裸的抢占
闻言,安中磊默然不语。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亲娘,不是吗?”皇帝冷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良了吗?你若有心,便赐了她离宫而去,与我无关。”安中磊冷然道。
“你果真这般绝情?”皇帝嘲谑笑了笑:“还是你吃定朕不会赐她自尽?”
安中磊默然。
皇帝看着他,心思也有些移游不定,莫名的,有些烦躁涌上心头。
……
席容在宫中小住了几天,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三天没过,玉露就发生了大事,一切预想好的计划戛然而止。
当她不顾一切匆匆赶到皇后寝宫的时候,只见玉露裙下已经是一片殷红蔓延……多么熟悉的场景,席容刹那有一刻的呆滞……
骤然回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正抱着脸色苍白眼泪不止的玉露的皇帝,席容脚步僵硬,脚下传来碎裂声,低头一看才知道是破瓷片,该是用来装打胎药的碗被打碎的。她眸光恨恨然地看着皇帝:“你……你做了什么……”玉露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就只有三天了,她就算知道自己怀孕了,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在此时此刻选择堕胎。而且看样子,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彻底没了……
皇帝此刻抱着玉露颓废地坐在地上,听了她的话,眸光冰冷而绝情:“滚!”
席容没被吓退,弯腰俯身拎起皇帝的衣襟,没有力气将他拎起来,只是这样的动作也足以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显得狼狈非常:“那是你自己的骨肉,你竟然如此狠心地杀掉他!”
“朕让你滚,听到没有?!”皇帝眸光犹如嗜血猛兽一般,冷厉寒芒中的绝望和痛苦足以震慑任何人。
只是除了此刻怒极的席容,心底猛地明白,怒吼回去:“你之所以决定堕掉孩子,是因为怀疑孩子不是你的?你这个混蛋!”放开他的衣领,就是给他一个巴掌。
皇帝一怔,怒从中来,可是对上她眼中更加愤然的烈焰,心底怒气不由地矮了三分:“你敢打朕!”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是皇帝,但你也是一个人吧?你明知道玉露与八皇爷情深意长,甚至就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是想办法将她们娘俩囚在身边,如今又是不信她,欺她占她,自己造下的孽果,亲自动手杀掉了自己的孩子!你还算是人吗?”
皇帝怔怔然:“她告诉你这孩子是我的吗?”
席容笑得悲哀:“她有必要骗你吗?你和她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心知肚明赤裸裸的抢占,即便如今,她遇到八王爷回归,就算是真的旧情复燃,但是她有必要骗你吗?你若真爱她,就不会连最基本的相信都不给她!或许你不信,但是我真的相信,相信至少现在她和八王爷是清白的,我也相信她告诉了八王爷,她想做皇后,其实爱的都是你,对八王爷只是兄妹的情分,只是为了不想你们再起冲突,我也相信她说的话,她那么爱你,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但是也愿意陪在你身边一辈子,这些我都相信,可是,这些对于你来说,又算什么?”
皇帝听得怔怔然,脸色似喜似忧,相信却又不敢置信,语气暗哑之中带了几分颤抖:“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我只问你一句,这些你可曾给她机会告诉你?”席容质问道。
皇帝哑然,只是眼中痛苦之色不断地加深加深,最后整个人沦陷在痛苦的泥淖中不可自拔……
他怀中的人脸色苍白虚弱,闭着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许久,才从他口中冒出一句:“我很相信你的话,只是这些话始终抵不过现实,这孩子终究不可能是我的……”
席容闻言先是一愣,看着他的表情模样,以及散发的那种厚重的悲凉,不由地有些疑惑了。
只是他再也没说话,任由哀怨悲伤弥漫……
……
人,为什么要活的那么痛苦?
席容想了很久,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的住处被皇帝独立安排在一处小院落,离皇后的寝宫不远却也不近,想来也是刻意的。
她有些无力地趴在御花园荷花池上的小亭扶栏上,看着一池碧水微漾,心中有些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跟玉露越好的事情仿若发生在昨天,若是一切顺利,今天便该是她出宫的日子了,想起此事,心情就有种莫名的躁意。
三天了,听说她的身体好些了,那皇帝一直在她身边陪着,那么卑微的态度乞求原谅,真的不像一个皇帝。真的不懂,既然爱,为什么要这么彼此伤害?放过,不是更好吗?
这时,蓦地听到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便看到一个老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脚步匆忙,不知道要赶去哪儿。
不过当她看到两个小太监手上托盘的东西,一时之间脑子里的纷乱都驱散了,不由地站了起来,因为一个太监托盘上上玉壶玉杯,另外一个则是一条长长的白绫,用意不言而喻,毒酒和白绫,向来是宫廷赐死惯用的手段。
不由地,席容跟了上去,这才发现,他们要去的方向真的竟然是冷宫,那么这要被皇上赐死的对象是……
心底一惊 ? Y ;N,急着跟了上去。
冷宫之中,当太后看到这白绫毒酒,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却不是为了自己,她知道,皇帝之所以不杀她只是因为她的亲儿子,此刻忽然之间要赐死她,那么是否昭示着他对她的儿子态度已经悄然转变了。
那老太监看着太后,低低道:“太后娘娘,宫中的规矩你很清楚,这时皇上的命令,你选一样上路吧。”
太后一手拂过白绫,端起毒酒,眸光里隐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原以为活着此生已经没有挂念了,她不怕死,但是真的好想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知他从死亡里挣扎回来,她欣喜。可是多少年了,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或许,真的该了解这一残生了,是她带给了他这辈子一生的灾难,再见已是奢望。
就在她想举杯饮尽的时候,席容赶紧进去:“住手!”
老太监一愣,看到来人,心底知些底,只道:“安王妃这是想要抗旨吗?”
“不要扣那么大的帽子给我,你说皇帝要赐死,当初都不杀她,现在下旨,理由是什么?”席容问道:“而且我根本就没看到你拿出圣旨宣旨。”
“这时皇上口谕。”老太监肃然道:“若是安王妃阻拦,我就有权力拿下你,一切静候皇上发落。”
席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拦住,她低道:“这宫中诡谲日变,不要为了我惹麻烦上身,反正我心死多年,活着也不过躯壳而已。”
席容摇摇头:“不行,难道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闻言,太后眼中露出无边的哀色:“想,我想了很多年了,可是他心底终究是恨我的,怎么肯愿意再来见我……”
“我这就去把他找来,他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席容肯定道,一心想要阻止这样的憾事发生。很多时候,面对面不能释然的问题,一旦真的随风飘散了,子欲养而亲不在,她知道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而他最心底,终不会如面上一般冷漠,这一点,她深深地知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低沉清冷的声音:“我在这里。”
太后闻言,心底波澜无数,抬眼看去,久违的面容出现,只是真的不若当初那般肆意洒脱,多得是沧桑,此刻他的眼底光芒无情冰冷,看着她的眼光犹如陌路一般。
还未等她说话,安中磊便拉起席容的手,将她拉离,对太后清冷道:“我你已经见到了,你可以上路了。”
闻言,席容有些怒:“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毕竟是你的生母。”
安中磊只低低道:“若我果真无父无母,或许今日就会幸福很多。
席容不懂他为什么此刻忽然变得这般……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拉出去了。
太后闻言,握着酒杯的手一颤,杯中的液体荡漾,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着杯中自己的悲凉倒影,他果真是恨透了自己……
人生,还有什么留恋?举杯,饮尽。
腹中剧痛,倒地,死去。
老太监随即吩咐道:”还不通知司仪库那边帮太后收拾入殓,风光大葬。“
……
结局二 后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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