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雄壮如澜,直冲云霄,久久不绝……
冯野和陈阅的军队,几乎是同时到达赤河,随即便正式开战。虽然天楚军队实力雄厚,但是天明国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去的,异常勇猛,并没有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战况虽呈胶着状态,双方都是寸土不让。
而在冯野走后的第七天,彦祖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其实,当彦祖听说,席容亲征之时,一度几乎想放弃,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身为君主,也不能罔顾民意,何况如若领军者换做了别人,席容更是危险,所以他最后还是只能咬牙前来。
当他远远望见城楼之上,那个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心中钝痛。她和他,终于还是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
席容其实已经看到了她,那个人的气息对她来说,太过熟悉深刻,即使再遥远,她也能一眼认出。心中酸楚,她却不能有分毫动容,只能冷然看着他策马缓行,离她越来越近。
两人就这样遥遥对视,他们之间,明明只有空旷的原野,却似隔着翻不过去的山,越不过去的海。这便是最残忍的命运,总是将最爱的人,推到最不该的位置上。
许久,彦祖慢慢调转方向,退回五里开外扎营,席容的身影,也从城楼上隐去,回到议事内厅。
她知道,彦祖最擅长的,但是突袭。以逸待劳,静观其变,在对手警惕心放松或者是耐力下降的那一刻,一举出击。
而防守的一方,其实永远比进攻的一方被动,长时间提心吊胆的等待,极容易生疲,从而给对手可趁之机。
因此,她将御林军和守军的头领叫来跟前,布置分工:“不必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而是轮流换防,守军善远射,御林军擅近攻,所以双方配合,各司所长。一旦发现敌人有攻城意图,守军便以箭雨相抗,而御林军则守在城墙上的各个隘口,与冒死突击的敌军搏斗。”
这个战术颇为有效,天楚军连续两次空袭,都无功而返,而且天明国伤亡甚少。
久攻不下,此次跟随彦祖来的将帅,已有些按耐不住,当看见席容再次出现在城楼上督战时,竟建议:“主上,不如干脆用冷箭将那女皇射杀,这样一来……”
“住口。”坏还没说完,彦祖便已怒喝出口,眼神阴鸷:; 。“谁也不许碰她。”
那将帅心悸不已,再不敢言,灰溜溜地缩到一边。
彦祖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席容,即使相隔这么远,他也仿佛能感觉到,她用坚强掩盖住疲倦。这两夜,她一定又是无眠吧,这个倔强的傻丫头,他心中隐隐地痛,又眷恋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进了营帐,吩咐今晚不再偷袭,先行休整。
而那一晚,席容依旧几乎没睡,神经绷得太紧,即便躺在床上,也根本放松不下来。一直折腾到半夜,她只好起来,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坐下,看即将沉没的星月。
“睡不着吗?”冯绍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回过头去,涩然笑了笑:“是啊。”
“别把自己迫得太紧。”冯绍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夜色。
“冯绍,有时候真觉得……人生无常。”她低声呓语,透着凄凉。
冯绍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或许会有转机。”
席容摇了摇头:“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
就如她和彦祖,不该相遇,却还是遇见了;不该相爱,却还是爱上了;可最终,还是落到了这步境地,这也许就是他爱情的宿命,注定以悲剧收场。
“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开心点。”冯绍从袖中取出那只碧玉箫,吹起了天明国最广为流传的民歌《放船灯》。
曲调轻俏明快,却勾起了席容心底的回忆。曾经,那个人牵着她的手,穿过汹涌人潮,去河边放灯。点点灯火,如水中流动的星尘。当她四顾寻找他时,身后响起了那句至今仍刻骨铭心的话:“容儿,我在这里。”她仰望着天边最后的哪颗星,有泪从眼角悄然滑下……
这样时打时停地耗了多日,双方都已经出现疲态,粮草也日渐不足。
天楚最后的总攻,终于即将开始。这一次,彦祖没有选择突袭,反而是预先下了战表给席容,告知总攻的时辰。
席容苦笑着对送战表的人说:“告诉你们主上,感谢他的提醒,但战场上只有对手,谁都不必手下留情。”
当使者将席容的原话带回,彦祖以手覆额,沉默许久……
而席容真的没有手下留情。可以一次发射二十支箭的床弩在城楼上逐次摆开,每支箭簇上都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投石机也已准备好,因冯城四周都是沙漠,无足量巨石,便以铁弹代替,蓄势待发;而城门,她也布以重兵,以防敌方硬闯。
她已准备好,决一死战,至于其他,现在没时间再多想。
午时到了,彦祖望着城墙上那面迎风招展的耀眼凤旗,缓缓举起手,停顿片刻,再重重落下,战鼓声随即响起,攻城正式开始。
天楚军分作三股力量,弓箭手劲射城墙上的守军作掩护,突击组以云梯攀墙,最后一队则以重木撞击,烈火焚烧来强攻城门。
白天的进攻,比夜晚更为准确凶猛,而天明国军队也是拼死抵抗,双方皆死伤严重,只见一拨拨的人倒下,然后又由另一批人顶上,但毕竟兵力有差距,天明国逐渐不敌。
失身弃妃 第五百四十五章 以身殉国
直到夜幕落下,天明国才找到了机会,将大批火把伸出城墙之外,使天楚军视线受扰,看不清守军具体方位,而被落下的火弹砸伤焚烧,攻势减弱。
彦祖下令暂时停止攻势,在回望了一眼那座烽火中的危城之后,率军后撤。
席容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当她看着城楼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却又重新陷入悲伤。她知道,天明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有宫人端来饭菜,她只摇了摇头。
“陛下,你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这样下去会熬不住的。你若是倒下,我们可就失了主心骨啊。”旁边的人劝说。
她只得勉强拿起筷子,木然地往嘴里送了几口米饭。
而就在这时,有人惊慌地冲进内厅:“不好了,不好了……粮草库着火了。”
“什么?”席容一惊,手中的银筷顿时落地,发出一声跪响。她立即起身,一路小跑去往仓库。
虽然在发现失火之后便迅速扑救,但是火势太大,借着风力,已将绝大部分粮草烧毁。
席容站在那熊熊火光之前,唇角泛起一抹颓然的苦笑。这必是城中暗作所为,好,好啊。本就粮草匮乏,冯城又是沙漠中的孤城,与其他地方距离甚远,补给困难。如此,这城定是守不住了。
这时,冯绍也闻讯赶到,看见这种情形,极力想安慰席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好半天只说出一句:“有些事,他也有他的苦衷。”
“我不怪他。”席容缓缓地摇了摇头。天楚收服东楚,灭了西桀,统一东北之势,已不可逆,天明国又怎么可能永远偏安一隅。这场战争,即使不发生在今日,也会发生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而若天明的国君不是她,必定早已发生,绝不可能还为敌国留出大半的缓冲时间。
她也相信,即便真的城破国亡,他也绝不会为难她,自然会保她周全,好生安顿。可是,她如今的身份,是一国之主啊,担负的,是整个天明国的命运,而不仅仅是那个和他相爱的小女人,只需一方庇荫,便能苟安于世。
“回去吧。”她低低一叹,吩咐其他人善后,便转身离开,冯绍也只能叹息着跟上。
到了王府,席容独自进了房中,坐在凤歌床边,怔怔地凝视着她的脸。许久,有泪滴下,她凄然一笑,握紧了凤歌的手:“对不起,我只怕要连累你了。”
缓缓起身,她取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划下,鲜血顿时涌出,一滴滴流到桌上的瓷罐,直到全部注满,她才用布条止住血,然后将罐盖用蜡油密封。
她把冯绍叫进来,将那瓷罐递到他手上。
温热的触感让冯绍一愣:“这是什么?”
席容低下头,:“我……不能陪凤歌了……所以……”
她还没说完,冯绍就一下子明白了,低吼出声:“你傻啊,居然这样!”
席容不语,许久才哽咽开口:“你今晚就带着凤歌走,这罐子里,有我让太医特配的止凝药,应该还能撑些天,包裹里还有续命补药,你看能不能……找到法子……救她……”她再说不下去,失声痛哭:“我对不起凤歌……对不起她……”
冯绍握紧了拳,许久才慢慢舒展开,按着席容的肩膀,声音沙哑低沉:“别多想,也不要做傻事,总会有办法的。”
“好。”席容点头,勉强微笑:“那我……先睡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冯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退出了房间。
看着她们房中的灯烛熄灭,冯绍在黑暗的院子里默站了许久,最后回自己房里换了夜行衣,自冯野那天告诉他的密道,悄悄出城……
当他接近天楚军营,被守兵发现,弓箭立刻上弦,厉声高喝:“谁?”
“天明国使者。”冯绍回答:“我要见你们主上。”
对方眯缝着眼打量他的装扮:“有何信物?”
“无需信物,见了你们的主上,他自然能认得出我。”冯绍眼神冷然。
两个守兵被他的气势镇住,交换了个眼色,随即派人前去通报。
而彦祖在听完之后,初时一愣,马上命令传召。
冯绍进帐那一瞬间两人的对视,使彦祖即刻认出了他,挥手将其他人全部摒退,讶异地问:“怎么是你?”
“说来话长。”冯绍此时,无心讲述之前的那些事,直接开门见山:“我是来劝你放弃攻城。”
彦祖怔了怔,没有做声。
“我知道,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我的话不见得有说服力。”冯绍自嘲地笑笑:“天下于你,已是唾手可得,而你也不舍得放弃十年辛苦谋划,可是,你的对手是席容啊。”
他长长一叹,彦祖低垂的眼睑下,也是眸色复杂。
“我不会伤她。”半晌,彦祖才开口。
“可她如今,是天明国之君。”冯绍望着他:“她当日,曾在城头盟誓,要与天明国共存亡。而今夜,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彦祖心中一颤:“什么?”
“她以刀割腕,为凤歌存下最后的蛊血。”冯绍的声音里,满是沉重。
彦祖抬起眼看着他,嘴张了又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冯绍摇头叹息:“彦祖,若是你破城,她必定会以身殉国,无颜苟活,你真的忍心吗?”
彦祖心中剧烈地痛,紧紧闭上眼睛。
“天下固然重要,可若真的因此失去了那个人,到时候再怎么痛苦,都已经晚了。”冯绍的唇边,有怅惘的笑:“就如我看着昏迷不醒的凤歌,那种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的心情,当真是生不如死。要知道这世上最无用的两个字,就是‘后悔’。”幽然一叹,他再没停留,拱手告辞而去。
他走后,彦祖怔然独坐在帐中,整整一夜……
次日清早,他写就两封密函,分别传给冯野和陈阅。
当冯野将他的信看完,震惊不已,许久才回过神来,望着远处的天际,轻声叹息。
陈阅收信之后的反应也同样愕然,但最终只能苦笑,命令守兵,赶赴冯城,而冯野也随后率军回撤。
当城中的席容听到这个消息,颇为讶然,旁边的副将猜测彦祖是想调回陈阅增援,速战速决。这也有道理,毕竟陈阅大军是彦祖麾下最精锐之师。但至少,冯野也回来了,她终于也安心了几分。
接下来的两天,天楚军再未发动攻击,似乎真是在等陈阅。
而冯陈两支大军,分别自赤河两岸出发,几乎是同时抵达。
冯野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在城外摆弄阵势,并托人带话给席容,让她不要贸然开城门,以防天楚军乘虚而入。
席容看着两军对峙,为冯野担忧不已。
而彦祖有了陈阅做后援,显然底气更足,丝毫没把冯野放在眼里。不多时,便使人前来叫阵。
双方先是各派两名副将出战,一胜一负打平。到了第三局,冯野亲自出战,陈阅出列请缨,彦祖却一摆手,嘴角微勾:“朕与冯王爷是老朋友了,这次正好相互切磋一下技艺,增进增进感情。”
陈阅只得退下,彦祖则策马来到正中央,对冯野笑着招手:“来啊王爷,我们二人,也好久未交过手了。”
冯野的眼神微微一闪,随便便迎了上去。
城楼上的席容,看见这一幕,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彦祖和冯野的武功,本不相上下,只是一个阴狠,一个凌厉,双手缠斗起来,只见刀剑翻飞,人影缭乱,旁人根本无法靠近跟前。
席容的心,越揪越紧,几乎拧在了一起。这两人,无论伤了其中哪一个,都非她所愿。
忽然,只见冯野的上半身往后仰去,几乎贴上马背,而一枚飞镖自他胸口上方滑过。
席容不禁有丝愤怒,在两军对垒之时,彦祖居然还使用暗器,未免太不够磊落。她立刻命令身边的官兵,擂鼓一声。
彦祖似被这鼓声吓了一跳,身形骤然滞住,冯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刀但飞掷了出去。
直 ; ;N中彦祖的左腹,穿身而过。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失身弃妃 第五百四十六章 挫骨扬灰
彦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突发的惊变,身体却直直从马上坠落。
“彦祖。”城楼上的席容,忽然爆发出凄厉的喊声,随即跌跌撞撞地冲下去,不顾一切地让人打开城门,朝着彦祖奔过去。跑到一半,她被散落的马蹄铁绊倒,却似乎不知道疼,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跑。
彦祖就那样半撑着身体,在原地不动,眼神哀伤地看着她。
她终于到了他面前,却像个受了惊的孩子,只站着拼命发抖,拼命地流泪,不知所措。
彦祖轻轻叹了一声,眼中也起了泪光,抬起手,握住她的指尖,叫她的名字:“容儿。”
席容的身体一下子软倒,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
从彦祖体内流出的鲜血,已染红了身上的黄沙,也染红了席容的衣襟,他用指腹不舍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还在温柔地哄她:“容儿乖……不要哭……”可声音已是断断续续。
“你会没事的,是不是,你会没事的。”她拼命抓紧他的袖子,慌乱地大喊:“大夫,快找大夫。”
“没用的,容儿。”彦祖胸膛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将她按在自己的肩头,在她耳边艰难地说:“听话……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席容哭喊:“你不许丢下我。”
可是彦祖的手,已经颓然滑落,眼睛还是睁着,目光凝滞在最眷恋的那一刻。
连风,都似乎停止了,席容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就那样呆呆地跪着,手臂却仍旧没有松开半分,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阅走上前来,咬牙低喝:“请将国君的遗体交还给我们。”
语毕便去拉扯彦祖的胳膊,席容疯了似地挣扎,却最终还是被强行架开,她看着他们将彦祖抬走,哭着一遍遍喊他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再也喊不出来,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躺在王府中的床上,床边站着冯野和冯绍。
冯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席容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忽然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疼痛又在一瞬间将心扯碎,泪汹涌而出。
“真的,抱歉。”冯野别开眼,手在身侧握紧。
席容闭上眼,摇了摇头。
冯野并未做错,在家国危难之际,若有机会刺杀对方主帅,怎么可能不动手?只是那个人,是彦祖。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的嗓子如火灼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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