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跟在后面追了几步,最后只得无奈的站住,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当彦祖在宝座上接到魑魅的密报,说席容往这边来了,顿时感到不妙。
可此刻下方的人正在陈述暴雪灾情,他无法当场打断,只得忍住,却坐立难安。
不多时,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大殿门口。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连正在禀报的人,也停了下来,怔怔地退到一边。
席容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脚,踏进那个门槛。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殿中鸦雀无声,仿佛若有根针掉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到了玉阶之下,她盈盈跪倒,将手中的册子,高举过头顶:“臣妆恳请皇上折日封妃。”
“胡闹!”彦祖重重地一拍桌案。
但席容仍低眉敛目,跪着不动。
“你快起来回去,自古女子不得参与政事,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彦祖强自平静了些,咬牙低吼。
“臣妾明白女子不能参政的道理,但臣妾身为皇后,为皇上掌管后宫,是以若是后宫空虚,江山无继,但是否失职,所以才斗胆冒犯圣怒,上殿谏言。”席容声音平稳,言语从容。
站在两旁的臣子,暗中对视,交换眼色。
随后,左右丞相一起站出来,盛赞皇后娘娘贤良淑德,能识大体。
彦祖的手,在桌下紧攥,胸膛微微起伏,眼中已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席容则一直低着头,神色平静至极。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彦祖怒极反笑:“好,朕便依你之言立妃,好成全你,做一代贤后。”
“谢陛下。”席容应道,伏倒一拜,额叩至那冰凉的地面之时,一颗泪珠,悄悄滴入那细小的夹缝,无人知晓。
“臣妾先行告退。”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有镇定的微笑,随即起身,缓步离去。
所有人,又如她来时一般,将目光集中到她的背影之上,直到逐渐消失在门外的那一片白光之中。
高台之上,彦祖的心,似乎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疼痛来得那样凶猛剧烈,几乎将人吞噬……
那晚,彦祖没有回寝宫,在御书房整整批了一夜折子。
席容却是早早上床歇息,不知是清楚时还是在梦中,泪落了一枕。
接下来的两天,便是选妃。
大臣们又再一次将册子呈上,彦祖却只是淡淡地一瞥,甚至未翻开:“此次只册封一名昭仪,你们替我决定吧。”
顿时,众人面面相觑。
傅廷和蒋崇,想要劝他多尽些心思,他却是赶在他们开口之前利眼一扫:“若是你们选不出我中意的人,封妃之事,便暂时搁置。”
再没人敢说话,却都在心里算计,如何让自己的人上位。彦祖将这些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冷冷地笑。
既然你们都如此急迫,就先相互之间斗法罢,倒让我看看,究竟是谁最有能耐。
下朝的时候,他暗中给了李玉使了个眼神。待他回到御书房,李玉已在此等候。
“陛下这招,真是高明。”李玉微笑。
“你觉得他们中间,谁能胜出?”彦祖反问。
“最终争斗,必定是在两位丞相之间,而他们以前,分别追随夜垣和夜鹫,面上和睦,其实私下并不交好。”李玉摇头:“而且这一次,他们也虎是下足血本,傅廷送的是自己的侄女,蒋崇更甚,送的乃是他的亲生女儿。”
“哦?”彦祖冷笑:“那倒真正的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最好是两败俱伤,到时候再由陛下出面调停。”李玉接了一句。
“李玉。”彦祖望着他,笑了笑:“你的谋略似帝王之才。”
李玉立刻跪下:“陛下不要拆煞臣。”
彦祖嘴角微勾,将他扶起:“不过是句玩笑,你何必的如此在意?”
“君便是君,臣就是臣,两者之间,云泥之别,此等玩笑,微臣受不收。”李玉垂首,神色间,似有些微怒意。
“我并未猜疑于你,不需多虑,若是我对你不是真正的信任,那件事,又怎么会交托给你?”彦祖正色道。
李玉的神情,重新平静放松下来,拱了拱手:“陛下交待的事,臣必定倾尽全力。”
“最近如何?”彦祖落座,随手指着旁边的椅子让李玉也坐下。
他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的坐在角上,身体斜着前倾,表恭敬之意:“他对我的防备,大约减轻了些。”
“好。”彦祖点头,眼中闪过幽光:“打明儿起,我会给他换种补药,而你……”他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字,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当李玉离开,彦祖一个人在御书房坐了许久,终于还是起身,往寝宫而去。、
“娘娘呢?”进门时,并未见席容迎驾,彦祖冷着脸问。
“回陛下,娘娘去了御花园赏梅。”宫女怯生生地回答。
彦祖在那大厅里站了片刻,没有进内室,但直接转身,前往御花园。远远地,便看见那个单薄的背影,站在那一树淡粉的梅树下,似在失神。心中微疼,他不出声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当她察觉到有人,慌忙回头,眼中脆弱,来不及遮掩。
“傻瓜。”他轻哼,伸手蛮横地将她带进怀里。
她没推拒,只是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笨蛋。”他又骂,伸手去抹她眼角,残存的泪痕:“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我封妃,对不对?”
席容依旧不说话,眼眶已经红透。
“我还不了解你?你根本就又小气又爱吃醋,还偏偏要逞强,跑到朝堂上去要我立妃。”他恶狠; Y? 狠地捏她的脸蛋。
她想躲,却被他握住下巴,印上一个长吻。
“我好想生孩子……彦祖……我好想给你生个孩子……可是为什么……我偏偏生不了……我好没用……”席容再也撑不住了,如孩子般,在他怀中失声痛哭。
彦祖心如刀绞,紧紧地抱着她:“笨容儿,不是你的错,是我……”
有些话,他差点吐口而出,却又及时卡住,心中愧疚难忍。
所幸此刻的她,无暇顾及这些端倪,她只是一经痛哭,将这些时,憋在心中的闷痛,心情发泄。
远处的宫墙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俊逸的身影,正是李玉。他方才从春暖殿转悠一圈回来,路过此处,恰好听见了痛哭声。
望着那两个相拥的人许久,他缓缓摇了摇头,自喉间逸出一声低叹,悄然离去……
不出彦祖所料,自次日起,朝堂上的气氛便紧张起来。
那帮人再不似以前,总是站在同一个阵营之中,而是分成了几个派别,彼此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其中斗得最厉害的,当属傅廷和蒋崇。几乎是只要其中一方进谏,另一访必定反对。针尖对麦芒。
彦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暗潮涌动,从中更透彻地掌握了这些人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
当权者,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人铁板一块,只有力量分散,才容易个个击破。
所以当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彦祖还会私下软言劝慰于劣势的一方,由于更激发他想要反败为胜的斗志。
最后胜出的那个人是傅廷。
蒋崇不知为何,在某天突然让步,竟有反过来推举傅廷的侄女傅蓉。
于是,声势顿时一边倒,众人皆倾向傅蓉。
彦祖在其中,隐隐察觉到一丝阴谋的意味,但君无戏言,现在人既然已经选定,立妃之事,但势在必行。
尽管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对席容很愧疚,心情万分沉重。
等他回到寝宫时,席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见到他便福身一拜:“恭喜陛下,选得良妃。”
彦祖忙将她扶住,尴尬地想要解释:“席容……”
她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自我那日上朝谏言,便是打定主意支持你选妃。”
哭也哭过,痛也痛过,但该面对的现实,还得面对。她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那一日在彦祖怀中,发泄出了自己的痛苦,她已重新恢复平静。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既然改变不了,只能逼着自己尽量坦然地接受。到了这一步,彦祖暂时也的确无更好的办法。若是此刻再推翻前言,那么朝中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他将她拉入怀中,唇抵在她的额上,沉沉叹息:“席容,我必不负你。”
席容的掌心,贴在他胸口,再次感受到他的心跳。只要这里,只有她,就足够。其余,她要自己不再奢求。
朝中的那些人,迫得极紧,三日后,便是册封大典。按礼法,旁王册封妃嫔,皇后须前往观礼,并亲自将象征妃子身份的发钗,捧于手中站在一旁,等帝王取之成礼,以示宽容不嫉。
彦祖怎么忍心让席容如此委屈,前一日,便在朝中为她托病请休。下方朝臣自然知他心思,相互对视间,皆有得意和不屑。
然而次日,彦祖还未到祭台,就远远望见席容的身影正立于那云梯顶端,在凛冽的寒风中看起来那样凄凉。
心中剧痛,他先一步踏上那祭台,走到席容身边,低声诱哄:“你先回去,免得吹风久了,染上寒气。”
席容轻轻摇头:“礼法不可废。”
“席容……”彦祖无奈地几乎想要拥住她。可就在此时,新昭仪却盈盈袅袅地上了云梯。
席容在站祭台上,静静地望着新人的到来。
“傅蓉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她倾身一拜,声音如若珠玉落盘,身段软若弱柳扶风。
待她抬起眼来,更是好一张富贵妍丽的羞花玉容。
席容的心中微微发闷,但还是含笑致意。礼炮声响起,典礼正式开始。席容将手中金钗捧到齐眉。
彦祖定定地望着她许久,直到最后一声礼炮鸣响,才缓缓抬手,取了那金钗,插进傅蓉发间。却没有如上次皇帝对韵儿那般,对台下臣民宣布,这是他的昭仪。他承认的妻子,永远只有席容一人。
傅蓉有些尴尬地垂首默立,广袖中的指尖,绞紧了丝帕。
席容觉得不安,而礼毕之后,她该离开,于是转过身,打算踏上那支梯。可就在此时,袖子却被彦祖握住。
她轻扯,和彦祖暗中递眼色,他也不理,反而一翻掌,借衣袖的遮蔽握紧了她的手。
傅蓉看见了这一细节,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册封仪式之后,便是设宴庆祝。
彦祖和席容并肩而坐,在他的右手边下侧,却多了一个座位。那是傅蓉的,虽然她现在只是昭仪,却是后宫之中,除皇后之外唯一的小主,自也是地位特别。
傅廷今日,自然是群臣中的主角,志得意满,频频举杯。而蒋崇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有阴郁。其余众人也是虚伪地奉承,真心地嫉恨。
席容其实并无多少食欲,但顾及场面,仍然是坚持吃了几口,在傅蓉敬酒时,也强打起精神欣然相应。
彦祖却是脸色淡漠,对傅蓉也不过是敷衍地笑笑。
见席容要喝酒,他竟伸手夺了那金樽:“你身子弱,不能沾酒。”
席容只好抱歉地对傅蓉微笑:“妹妹见凉,近日我染了风寒,喝不得酒。”
“姐姐不必在意。”傅蓉也赔笑,退回自己的座位,闷闷地吃菜。
席容悄悄地在桌下摇了摇彦祖的手,示意他不要做得太钻空子。他却仿佛浑然不觉,甚至赌气不看她。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就像个孩子,不开心,就偏要任性,席容叹气,只得随他,却仍不时向傅蓉投去微笑,或是说两句话,以免冷场。
宴会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进行着,席间傅廷喝得微醺,还特意举着金樽,过来给彦祖敬酒。以为自己已然算半个国丈了吧,彦祖在心中冷哼,但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和他虚与委蛇。
、 而傅廷给彦祖敬完酒,又转身面向席容,醉眼迷蒙,脸泛油光,看起来说不出的猥琐:“皇后娘娘,臣佩服你,宽宏……大量……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席容只是笑笑,彦祖隐忍着怒气,淡淡地一挥手:“丞相醉了,还是早些回座休息吧。”
傅廷呵呵笑着,夸张地行了个礼,摇摇晃晃地回去,路过傅蓉身边的时候,还笑着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彦祖半垂的眸中,已起杀机。假以时日,等他收拢兵权,必定找机会,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之人。
宴席结束,快到了洞房之时。傅蓉平放在膝上的纤指,微微地颤抖。
席容的心也似有极细的针,时不时地扎上一下,只得将目光移向别处,强装不在意。
彦祖直到这一刻,仍然握着席容的手。她生怕,他会在冲动之下,跟她回寝宫,乱了大局。假装佛脸的散发,将手抽了出来,却在下一刻站起身,忍着心痛微笑:“陛下,臣妾这便先行回宫了。”
彦祖眼神一凝,正要开口,那边的傅廷,却已醉醺醺地叫了起来:“恭送……娘娘。”随即又放肆地调笑:“到了陛下和新昭仪的……吉……吉时了……我等……也该回避了……”
彦祖几乎快忍不住发脾气,牙关紧咬。
李玉却在此刻也站了起来,对他拱手:“敬贺陛下迎娶新妃,此乃天下太平的吉兆。”
彦祖明白他的提醒,又将那怒火强行压了回去,淡漠地一摆手:“那便就此散了吧。”
席容则借这个机会,悄悄离开。她没有勇气看,他带着别的女人走进洞房。
彦祖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假装没发现她的离去,心中却疼痛不已……
到了为傅蓉所设的秋玉殿,彦祖几乎不想踏进那道门槛。
“陛下。”傅蓉站在一侧,怯生生的等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他终于还是进了内室,看着圆桌上的合欢酒,又想起了当初和席容的洞房花烛夜,不禁出神。
而傅蓉,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这男子,即使不是帝王,也足以让人动心。
一张近乎绝色的容颜,还有眉宇间带着点邪邪的霸气,叫人一看便错不开眼神。
彦祖的目光,忽而厉一扫,傅蓉被逮个正着,立刻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微咬着唇。
若是一般男子,看了这娇羞的模样,必定心荡神驰。可偏偏彦祖心中只有一个席容,见谁都索然无味。
傅蓉再不敢偷瞟他,低着头站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说:“陛下,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她甚至不敢要求和他喝交杯酒,尽管知道这是该行之礼。可她明白,他娶她,是极不情愿的。不仅是之前的推脱,单说今日,他几乎自始自终都握着皇后的手。她当时真怕,他会就这样将她扔下,让她丢够颜面。所幸,有大伯庇佑,方才使她免遭难堪。
彦祖依旧一言不发,也没有丝毫就寝的意思。傅蓉又尴尬地站了半晌,想起大伯之前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用颤抖的指尖,悉悉索索地脱了自己厚重的婚服。
只剩贴身的水红软缎小袄,更显得她婀娜标致,可惜彦祖依旧毫无反应。
咬了咬唇,她鼓足勇气,上前想为彦祖更衣。
彦祖却推开了她,站起身:“不必了,朕今夜还有公务未处理完,要去御书房。”
傅蓉原本涨红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泪即将涌出眼眶,楚楚可怜地低唤了一声:“皇上。”
但彦祖并不是容易对人心生怜惜的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便出一门。
她碎步追到门口,只看着他的身影引入黑暗,都再没回头,肩膀一垮,沮丧地叹气……
彦祖出了秋玉殿,几乎想直奔他和席容的寝宫。但他知道,那个固执的傻瓜一定又会劝他尊重礼法,不要怠慢新妃之类,只好先去了御书房,满。 。T心懊恼。
而他在御书房坐了不久,李玉居然来了。
彦祖初时有些讶异,可转念间又觉好笑:“你倒了解我。”
李玉也微微一笑:“你对皇后娘娘的心天地可表。”
“那你当初还劝我封妃?”彦祖没好气地反问,跟李玉在一起,他倒还算放松,或许是因为都是聪明人的缘故,反正对方一点就透,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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