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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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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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集离到泾阳倒是很近,只有二十多里路,两人在侯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往泾阳赶去。

天阴沉沉的,不过张丰觉得才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就是下雪也没什么关系,万一去洛阳的船是早晨开的,错过的话又要多花一笔住宿费,他们身上这点钱可不经花。

没想到的是天上下的不是雪,而是雨加雪,这就苦了,他们这时正走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没处躲,张丰只得把绵被拿出来,像舞狮子一样顶在两人头上,她在前面开路,让张裕跟在后面。

到达泾阳以后,张丰直奔渡口,还别说,正有一班去风陵渡的船,因为雨势太大推迟了开船时间,这时正准备出发,她问明风陵渡是去洛阳的必经之地,便立刻付钱上了船。听说下趟船要五天之后才有,张丰暗赞自己英明,庆幸又省了五天的食宿费。

绵被早已被淋透了,雨水浸湿了两人的头发,又顺着脖子淌进衣服里,所幸淌进去的水并不多,只湿了后领及后背一半。张丰请人帮忙拧干了绵被,又在船仓一角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张裕把贴身的衣服换掉,用换下的衣服为他擦干头发和脚丫,再换一双草鞋,张裕也就一身干爽,舒舒服服的了。 

不过张丰就难过了,船上就一个舱室,乘客、船工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她总不能像张裕一样在绵被后面换衣服,至于更衣处,那就更不用提了,——角落里放一只木桶,用一块旧船板挡着,勉强遮羞而已,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个人问题,更别说在那种地方换衣服了!所以她只能用体温把湿了的内衣烘干。

冒雨赶路时她因为顶在前面,外衣也湿得比张裕多,张裕只湿了裤腿和鞋子,张丰却是整个前襟几乎全湿了,而且湿得很厉害,不仅外衣湿透了,连绵衣也湿了大半。躲在被子后面换换绵衣和外衣倒还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绵衣却只有一套,想换都换不了,既然如此,外衣也就没什么换头,拎起衣摆拧一拧算了,免得把仅有的一套干衣服也弄湿。

坐在狭窄的船舱里,停止了活动之后,张丰只觉得越来越冷,于是先是打喷嚏,接着流鼻涕,最后就发起烧来。

到了风陵渡,张裕把两个藤筐里的方小说西并在一起背在背上,沉重的筐子压得他摇摇晃晃的,还要伸手去扶张丰,张丰摆摆手,昏头胀脑地跟在他后面,本想帮他托着点,可是力不从心,只好算了。

风陵渡只是个单纯的渡口,大小的船只泊在岸边或是河道里,船家都是吃住在船上的,岸上不过一间土屋,一个茶棚而已。张裕最关心的是张丰的病,除此之外的事他根本没有多想,可是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向船家打听过了,知道这里请不到医生,因此上岸之后便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不由自主地回头问张丰:“姐,现在怎么办?”

张丰说:“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去洛阳的船。”

张裕便像得了主心骨一样,应了一声后,放下行李筐,扶她在上面坐下,跑去向人问讯了。过了一会,回来对张丰说:“姐,我看到很多人都坐在茶棚里,你也到那边去坐吧,正好也喝碗热茶,吃点方小说西。”

张丰烧得迷迷糊糊的,虽然神智还在,精神却很难集中起来,她也就是对张裕的声音比较敏感,别人的声音听到耳朵里基本上都是嗡嗡嗡的,听到张裕说要到茶棚去坐,她便嗯了一声,勉强站起来跟着走。

两人艰难地移了百十步,进了茶棚找了个位子坐下,张裕为张丰叫了一碗茶和一些吃的,便匆匆跑出去了。张丰喝了茶,勉强吃了点方小说西,因怕行李筐被人抢走,便俯在上面守着。

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张裕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帮忙的人,依稀是这两天一起坐船的人,那人提着行李在前面引路,张丰便在张裕的搀扶下上了一艘大船。到船上安顿下来后,张裕便守在张丰跟前替她敷额。

不久船开了,生病的张丰和疲倦的张裕很快在晃悠悠的船上睡着了。

张裕醒来时,听到有人正谈论着平阳府的景象,起先他并没有在意,直到旁边一人问他到平阳府干什么时,他才突然感到不妙,急问:“您说这船是到哪里?”

那人笑道:“当然是平阳府,小哥不会是上错船了吧?”

张裕急忙看向那个热心帮忙的中年人,问道:“你不是说这船是到洛阳吗?怎么成了到平阳去的了?”猛然醒悟道:“你骗我!”

中年人面色平静地说:“郎君恕罪,郎主命小人寻郎君和小娘子,小人怕二位不肯回去,只好出此下策,还请郎君原谅则个。”

张裕听得愣住了,随即回过味来,跳起来骂道:“放屁!谁是你家郎君了!你这个拐子,少说混话!”骂完着急地出舱喊道:“船家!停船!停船!我们要下去!”

摇橹的船工道:“小哥,这船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停的,要下船就等下一个码头吧!”

船舱里的人听到两人争吵,开始以为是年幼无知的小孩遇到书行恶劣的人被捉弄了,原想谴责中年人几句,及至听了他的话,又见两人举止气度,一个精明干练像大户人家的管家,一个气急败坏像个任性的富家子,便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张裕既愤怒又害怕,却不肯就这样被人坑了,控诉道:“我要去洛阳,你却诓我上了去平阳的船,你要赔我船钱!”

中年人做出无奈的样子说:“好,只要郎君肯回去,小人双倍赔您。唉,您以往哪里会在乎这么点钱,您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啦?”

旁观者中也有人劝道:“小哥,外面的苦不是容易吃的,还是回家去吧。”

“小哥,不要难为这位管家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那中年人一脸诚恳地劝道:“郎君,郎主要把小娘子嫁到北地也是没有办法,你再怎么心疼姐姐也不能带着她跑出来呀,您二位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种漂泊之苦呢,您看,小娘子到底熬不住病倒了。小娘子病得这样重,再不回去好生医治将养怎么成,您也不忍心让她丢了性命吧!”

“是啊是啊,可别好心做了坏事,到时可要后悔一辈子的。”

张裕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摇晃着张丰说:“姐,姐,你醒醒,醒醒啊。”

张丰依稀听到有人争吵,脑子里却不明白是什么事,听到张裕叫她,只好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无神的看着他,努力集中着精神叫了一声“裕儿。”

张裕哭道:“姐,这船不是到洛阳的,我上了拐子的当了,怎么办?”

张丰说:“别哭,好好想办法。”说完这句,神思又开始溃散,口中无意识地说:“水,要喝水。”

张裕抹了把眼泪,忙去端了半碗水喂张丰喝了,也不再和拐子纠缠,沉着脸继续给张丰敷额,现在他做不了别的,只能尽量照顾好姐姐,让她早点好起来。

船逆水而行,速度很慢,第二天才到达另一个码头,张裕要带张丰下船,当然没有成功,张裕大喊大叫,却没有人肯助他一言,反而劝他不要太任性。

第三天清晨,张丰的烧终于退了,张裕几乎喜极而泣,这几天他一直担心姐姐的病,担心无法摆脱拐子,担心姐姐和自己的命运,惶恐之极,现在好了,不用他再担心这些事了!

张丰清醒了,虽然仍然很虚弱,张裕也觉得踏实很多,但张丰却很不踏实,三天来张裕想了很多办法想摆脱这种状况,她也在动脑筋,但目前他们处于绝对的弱势,要扭转局面并不是件容易事。

船到平阳,中年人一手拉一个带着张丰和张裕下船,跳板很窄,他只能前面推着一个,后面拉着一个。张丰在前面,走下跳板时狠狠推了他一下,想给张裕制造一个逃跑的机会,无奈病后虚弱没有力气,那人不过稍稍晃了一下便稳住了,张丰只好对张裕说:“裕儿快跑!找朱大哥来救我!”说着和身扑到那中年人身上,抬膝伸爪想要重施那招半吊子的防狼术,可惜一点都没奏效,她和张裕仍然牢牢地被人掌握在手中。

“裕儿!”张丰急叫,张裕知是要他想办法逃跑,他有些犹豫,但在张丰的连声催促下却不及多想,便遵照张丰的意思极力挣脱中年人的控制,拳打脚踢不算,还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中年人吃痛,哎哟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恶狠狠地对他耳语道:“你要是敢逃,我就杀了你姐!”

张裕不敢再挣扎了,却大喊道:“你这个拐子!你敢把刚才的话大声说出来吗?”

中年人眼珠一转,用责备的口气“低语”道:“郎君不回家,不怕郎主迁怒小娘子吗?”

张裕恨得咬牙,却无计可施,只能怒视着他。

张丰看到有人提着他们的行李送上来,心里一动,高声喊道:“各位好心的叔伯大哥,你们既然认定我和舍弟是逃家出来的,何不跟着去见证一下呢?如果真如此人所说,各位热心送我姐弟回家,我父母必定会感谢大家的,如果他没有把我们送到他的郎主、我们的父母家里,那么大家正可揭穿他,把这个拐卖人口的坏人扭送官府,免得有一天被他祸害到你们头上!各位,小女子张丰求大家仗义相助。”

张裕重重地哼了一声说:“看他从哪儿给我们变出一个家来!”

他们在这里闹腾,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他们同船的大都深知缘由,此刻听张丰说得如此恳切,心里不由得犹疑起来,看向那中年人的目光便有些怀疑,有些好事之人更是跃跃欲试,打算跟着去看热闹。

中年人有些慌张,然而他很快就整肃了面容对张丰道:“小娘子,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是想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出嫁了吗?就算用这样的办法能如了你的意,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张丰冷哼道:“我羞不羞愧不用你管,你还是先想想到哪儿给自己弄个郎主吧!走啊!让大家看看你会给我们找个什么样的父母,什么样的家庭,如果真能让我们过上衣食无忧,有父有母的生活,张丰和张裕求之不得!”

有人起哄道:“既如此,大家伙就去瞧瞧,辨个真假喽!”

张丰屈膝为礼道:“请各位义施援手!”

然而毕竟闲而好事的人并不多,因此虽然有人起哄撺掇,又有张丰再三请求,最后也只有不多的几个人打算凑这场热闹,和张丰一起催促那中年人快走。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沉着脸说:“各位如此热衷于揭人家丑,就不怕被人记恨吗?”

听了这话,那几个人也迟疑了,有人便问:“你是何人,你家郎主又是谁?”

中年人说:“我不会说出来的,反正不是各位能招惹的就是。我劝各位莫要鲁莽行事。”说完拉起张丰张裕就走。

那几位犹豫地眼在后面,似乎都有了放弃的意思,那位帮着提行李的,听了中年人的威胁之后问道:“这位管家,小娘子,郎君,你们的方小说西不要了吗?”

中年人断然道:“不要!都是些掩人耳目用的贱物,拿回去也无用,扔了吧!”

张丰忙说:“这位大哥,那些是我姐弟全部的身家,还请代为保管一下,若我二人逃不出这拐子的手,就送与大哥吧。”



殚精竭虑


张丰病体未愈,一番争持下来,已是精疲力竭,一动都不想再动,一字都不想再说,然而她却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限于拐子自己编造出的主仆关系,他不好在知情人面前做得太过分,可是一旦脱离公众的视线,她和裕儿就只剩下任人摆布的份了,她必须趁此机会尽力争取别人的帮助,就算不能脱身,也要留下更多的信息,万一朱挽要找他们,也不至于没有线索。

无论如何,朱挽寻找他们的可能还是存在的。别的不说,他不是曾经答应把她放在沈家的钱换成黄金带出来吗?别人一诺千金,他总不至于把自己的话不当回事吧?说实话,当初没有等朱挽送钱来就从三里堡离开,她就已经存了这个心,不然她又怎么会舍得白白失去那么一大笔钱!

她在赌博。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她赌输了!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轻易屈服。这是张丰这世才学到的优良书德,也是艰苦的生活给她的报偿。所以不管多累,她都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叫张丰,舍弟张裕,我们原准备去洛阳投亲,却被这个人骗到了平阳,小女子有一句话想借诸位热心人的口传于朋友知道,这句话就是:‘朱大哥,救救臭要饭的!’请各位在茶余饭后不吝传播。”

“咦,这姐弟两人竟是要饭的乞丐吗?真看不出来啊!”旁边有人议论道。

那拐子沉声道:“他们哪里是什么乞丐!不过是小娘子作怪罢了,不瞒各位,她从小就异常淘气,不然也不会有家不回,在外面乱跑。”

“就说嘛,哪有乞丐随身带着书的。”

这么一来,本来已经开始相信张丰的人就又动摇了。

张丰后悔的同时也有些灰心,不过张裕却不会像张丰一样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要支持并信任姐姐,明白了张丰的意图后立刻大呼:“朱大哥,救命啊!朱大哥,救救裕儿!救救姐姐!”声音中气十足,传得很远,比张丰的蚊子哼哼强多了!

那拐子也郁闷不已,他不过瞅着机会不错,想顺手拐个小童赚几个钱让手上松快一点,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哪想到会这么麻烦!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起了那么点心思,可是后来张裕主动送上门去,他试着撒个谎,那孩子立刻就相信了,那他还客气什么!何况交船钱的时候他又发现这个孩子身上藏了不少钱,再一探发现他姐姐身上也藏了钱,便决定好好编个说法,把这两人拐到手。 

原本他是打算到了地方之后就把张丰扔了,没想到她病那么重后来竟好了,不由暗暗高兴,觉得自己的好运到了。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然这么难对付!他不禁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说这两人是逃奴呢!

说逃奴当然方便点,可是“逃奴”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却是一根刺,因为他自己就是逃奴,要是早知道这两个人这么麻烦……唉,但愿能卖个好价钱,也不枉他给这两个臭要饭的当了回下人!

那几个好事者还在后面犹犹豫豫地跟着,张丰和张裕也仍然没有死心,不时回头向他们求助,吊着那些人不远不近地跟随,始终不肯散去。拐子心里有些害怕,却一点声色不露,反而冷笑一声凑近张丰道:“你真以为我找不到一个肯认你们的大户吗?哼,那就走着瞧吧!我明白告诉你,既使他们跟来你也一样逃不出我的手去!”

张丰见他如此笃定,不禁慌了,心想这人别是诈骗集团的吧?为了方便作案,大宅门、小市民、农家院各种背景准备了一整套,那可就完了!

码头在城外,拐子如果带他们进城就要过城门,不知向城门吏求救会不会有用,朱挽杀人,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跟着他一起上通缉名单,如果是的话,那她刚刚到处嚷嚷自己名字的行为,不是自寻死路吗?不过应该不会吧,段家不会那么愚蠢说出自家掳人的事吧?如果不说,那么段隶的死就扯不到自己身上。唉——,朱挽这个麻烦不断的人!自己指望他,是不是打错了算盘?

张丰胡乱的想着,眼看城门在望,忙打起精神准备报警,不料那拐子却扯着他们折向左边,向着一片树林掩映下的别院走去。

不进城!还真的有本事圆谎!张丰急了,撤着身子再也不肯走,张裕看见,更是直接就往地上坐,俩人齐心合力地和拐子拔起河来。

拐子恨不得把这两人打晕了,可是碍于那几个“知情人”还跟在后面,却是不好下手,有心放了这两个麻烦精,又实在是不甘心,只好用蛮力拖着他们走。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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