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各自营中集结,不出一时三刻应该就杀到城下了。公子你还是快些走吧,末将也好部署兵力,殊死一搏。”王良拧着眉,面容冷峻。
我朝王良一摆手,“邵将军临走时下令,奉德的军政要务都要受本官节制,王副将可要服从军令。”
王良一抱拳,“是。”
“召集城中所有驻军,换上灾民的衣服,立刻赶到城仓,给我泼油,架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城仓烧掉。”
王良微微一怔,随即头也不回的策马奔去。
我冷笑一声,为什么奉德这么乱?此刻我倒是有点明白了,是有人要它乱。
我就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军中断粮,有人滋事,军心不稳这是肯定的,奇就奇在东、西大营一起变乱。
要知道东、西大营又不是隔着个山头,扯着嗓子喊一声,大家就头一疼脑一热,抄起家伙一块儿造反了。
整整隔着一座奉德城,竟然能统一行动,统一指挥,短时间内集结几万大军攻城,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煽动。
我们夹在“中间”,竟然没收到一点风声?
我不由的皱眉,这说明对方蓄谋已久,筹划周密。对奉德,是志在必得。
这次可是真刀真枪,你死我活,我们失了先机不说,而且处境尴尬被动,翻盘谈何容易?
败了,我就真的可能死在这里。
思及此,我不由的一颤,冷得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牙齿咯咯作响,剧烈的喘息,睫毛上迅速的凝了冰。
我害怕,真的害怕,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出城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穿了,我只是个成长中有点小灾小难的小丫头,连只鸡都没杀过,我没勇气去面对城楼下的千军万马,他们一声嘶吼我都心惊胆战,手脚冰凉。
“公子。”封言策马赶到。
我已经蒙了,脑中一片混沌,索性一咬牙,紧了紧狐裘,翻身上马,和封言共乘一骑,“去城楼。”
“公子可是已有了对策?”
“没有。”我摇了摇头,与以往不同,这次别说是以防万一,就连一条退路我都没想好。
这是我活到现在的第一次赌博!
我站在城楼的阶梯上,咧咧的寒风如利刃一般,兵士都屏住呼吸,紧盯着前方。
轰隆隆的马蹄声,地动城摇,我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乌压压的一支大军,溅起一片雪浪,一眼望不到边际。
到底还是来了,直到前一刻我还自欺欺人的幻想,哗变是误传。
“我等执行军务,开城门。”一个大胡子军官执马鞭高声喝道。
守城军官在我耳边低声道:“大人,这是西一营的营主,高盛。”
我在守城军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守城官高呼:“高营主,王都尉就在城中执行军务,末将并未接到军令。”
另一个年轻将领催马上前,“我们是奉秦川总兵大人的命令,王大人不在营中是以并不知情。”
守城官转过头,为难的看着我,“大人,这是东三营的营主,何斌。”
我环视一周,压低声音对守城官说,“跟他要令符。”
守城官话音未落,大胡子高盛已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指手划脚,延误了军情,本将一箭穿了你的脑袋。”
城下的兵士纷纷举起了长矛,守城的士兵都拉起了弓,剑拔弩长,一触即发。
“高盛,那你看看本官是个什么东西!”我悠悠的走上城楼,举着御前行走的令牌。
何斌打量了我一眼,认出了我手中的令牌,面露惶色,立时收敛,扬起马鞭,高叫:“都住手。”
何斌故作不知我身份,向我一拱手,“这位大人,我等真的有紧急军务在身,还请大人通融。”
我也挥手让守城士兵放下弓箭,和颜悦色的笑道,“何营主,你看不是本官有意刁难,你们带着上万兵马,说是奉命又没带令符,下官可是和王都尉立了军令的,这城门,本官真不敢开,若有什么差池本官就是脱了这身官服,摘了自己的脑袋也担待不起。”
何斌略微不耐一挥手,“军情紧急,有何差池,自有我等担待,大人你速速开门。”
我低首踟蹰,额上渗出了冷汗,这缓兵之计眼看就进行不下去了,正在此时王良脚步匆匆的带人赶来,我长舒了口气,心中略微有了点底。
我一仰首,沉声道,“恕本官不能从命。”
“妈的,别和他废话,兄弟们,冲进去。”高盛呸了一口,恶狠狠的说。
“高盛,你煽动军心,攻打州府,本官可提醒你,这视同谋反,要株连九族的。”我板着脸厉声喝道。
“呸,黄口小儿,毛还没长齐呢,敢对老子吆五喝六的,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什么东西。”高盛立着眼,满脸煞气。
“高盛,本官是御前行走,洛卿仪,奉旨查察秦川灾情的钦差,你再敢口出狂言就是以下犯上,忤逆不敬。”
我一席话,人群中一片骚动,一个将领催马上前解释道:“钦差大人,末将等并非犯上作乱,只因军中断粮数日,末将等是恳请开城仓放粮的,邵将军早立了军令状在前。”
“王副将,可有此事?”我扭头问道。
王良一抱拳,“大人,确有此事,只是昨日暴民袭抢了城仓的屯粮,并放火烧仓,末将就是去城仓救火才刚刚赶来。”
“兄弟们,别听这他们胡说,兄弟们冲锋陷阵,哪有饿肚子的道理?说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治我等的罪。冲进城,吃军粮。”高盛挥着马鞭煽动士兵,士兵又举起了长矛嘶吼着要攻城。
场面已然失控,我回身接过一个士兵手里的卷轴,厉声喝道:“守城的所有将士听令,本官手上是东、西大营的所有将士的从军名册,今日你们的任务不是守住奉德,而是把这份名册呈给皇上,犯上谋反者论罪当株九族。”
“遵命!”守城士兵地动山摇的一声怒吼,叛军停住了,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迟疑了,安静了。
我沉声道,“今日你们进城,明日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子女没有一个人能活命。”
何斌一见情势不妙,立时站出来,“他那份名册是假的,从军名册在营中。”
我迎风抖开名册,密密麻麻的罗列着人名的纸卷在风中杀杀作响,“何斌,你想用你千千万万士兵亲眷的性命来验证本官手中名册的真伪么?”
“城仓到底还有没有粮,我说诸位营主定然不信,几万大军这样贸贸然进城,罪过不轻。两厢权衡,不若各位营主自行进城查看,若是王副将所言有误,本官和王副将任凭各位营主处置。”
几位营主相互交换眼色犹豫不定,何斌见状急忙高喊,“你想诓骗我等入城,我们不是三岁孩童,岂能上你的当!”
我轻笑几声,“诸位营主,兄弟,你们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还怕本官算计?诸位营主放心入城查察,本官就站在这城楼之上,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是少了一位营主,你们上万兵士可以从本官的尸体上踏过去。如何?”
几位营主正拿不定主意交头接耳的商量,突然军中一支冷箭破风而来,速度之快,封言的剑只拔出了一半。
黑翎羽箭直取我的心口,我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王良向旁边一拉,羽箭“砰”的一声钉在了城墙之上。
我看着半入城墙的羽箭,黑色的翎毛还在颤悠,心狂跳不止,大哥,你是想把我活生生的钉在城墙上啊。
王良举起长剑,“准备,放箭。”
“住手,”我朝王良一挥手,摇了摇头,刚刚那一支冷箭就是为了把即将稳住的局面打乱,乱军不能见血!
“诸位营主,城仓若有粮,你们大可取了本官的项上人头,若无粮,本官也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若诸位营主一意孤行,那本官也只能把今日之事以及这份名册上报朝廷,请圣上裁夺。”
“大人可能保证朝廷对此事不追究我等的责任?”几位营主商量一番后,终于妥协了。
我转向聚精会神观察那支羽箭的封言,“取纸笔。”
我合上写好的奏章,举在手中,“诸位营主退兵之时,本官立即差人送折入京。诸位营主,请吧!”
我从城楼上走下来,一身的冷汗,寒风中不由的瑟缩了几下,好险!我人生的第一次赌博,竟然是一场豪赌!
封言上前给我披上狐裘,“公子,你受伤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肩,衣服擦破了,星星点点的血渗了出来,方才感觉到疼。
封言紧蹙着眉头,“公子,属下为你包扎吧!”
我摸了摸伤口,幸亏穿的厚实,只擦破了一点皮,于是朝封言摆了摆手,“不必,我还要去和他们谈判。先找人盯住高盛和何斌,平日里和他们交好的人也全给我盯住不能再出岔子。还有,那个用箭射我的人你看到了么?”
封言摇了摇头,“这人很不简单,这么远,还能把箭射在城墙里,简直是天生神力。”
我缄默不语,何止是天生神力,这个力道,这个准头,活脱脱就是古代的狙击手。他手里的哪是弓,活脱脱就是一把狙击枪。
这一箭让我不由的想起了慕容家,据史志记载,慕容家的先祖就是一位天生神力的将军,能拉千斤弓,洞穿城墙,我原以为这和刘邦斩蛇是一个道理,为自己造势。
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神人。
上了马车,我身体发软,瘫倒在车上,望着车顶出神,顿生庄生梦蝶的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秦川的案子缺了点什么,不够出彩,前段时间突然想到,缺了一场大乱。
写好,待修。
☆、与疯子斗 贻害无穷
一场未爆发的战争在漫天风雪中硝烟散尽,经过谈判东、西大营撤军了。
而我个人在秦川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为了让军心稳固,我撒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弥天大谎,京师通往秦川的粮道因为灾民暴动瘫痪了,朝廷已经拨集粮草从川南运粮,只要川南粮道一通,赈灾粮马上就能分发到奉德。
东、西大营的各位营主将信将疑,三不五时的差人来催问。粮食迫在眉睫,军队再暴动一次,任凭我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也平息不了。
王良的赈灾款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我也让王良派亲信带着我的信笺去找陈刚了,银子毕竟不能煮粥吃不是?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时期,我也要用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手段了。
要是卖黑市粮的奸商想趁机宰我一笔,就别怪我纵兵抢粮了!
接下来几天让我最气结的是,我任由验尸官在我的眼皮底下把州府衙门翻了个遍,他竟然没有找到账本?
不知道是陈大人藏的太好了,还是验尸官实在是个菜瓜,要不是碍于身份我恨不得帮他去找。
拖到这日,陈大人要下葬出殡了,我钦差的身份一曝光,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拜上一拜。
秦川就像个大漩涡,老妖,远清都没了影子,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实在心里没底。
“大人。”侍从轻推了我一下低声唤道,我才回神正见陈夫人站在我面前福了福。
我连忙对陈夫人还礼,看着陈夫人扶灵离府的背影心绪复杂。
待到秦川案查清楚的那天,陈州府肯定难脱干系,到时候这位陈夫人就命运堪忧了。
“大人,这是先夫交给妾身保管的,他若是有什么不测,就将它交给秦川驻军的邵远清将军。妾身先时忧伤过度竟忘了先夫的嘱托,望钦差大人恕罪。”陈夫人在行至门口之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车架中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又折了回来。
“有劳嫂夫人,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我双手接过了盒子,心中虽然郁闷,却也无法责怪她。
她毕竟是不知情的,兼具失去爱人的痛苦,我除了安慰她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多谢大人。”陈氏红肿的双眼又汪了眼泪,盈盈的向我福了福便掩面离府。
我手捧着檀木盒子,一路匆匆回房。
“你们守着,来人先通报。”我吩咐了两名侍卫守着房间,便亟不可待的去翻看陈氏交给我的东西。
王良传来消息,筹款已准备妥当,我把檀木盒藏好带了两个卫士出了门,半躺在马车中连日来的倦意袭来,很快的睡着了。
“起来。”一泼冷水打在我的脸上,我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顿时惊醒了。
“洛大人真是定力绝好,难怪城门之围,临危不乱。”一个身着火红华服的年轻人摇着手中的扇子,邪气的朝我笑。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暗叹,您这是年关唱戏的行头不成?
我望了望四下昏暗阴冷的环境以及身上绑的像中国结一样的麻绳,马上就意识到了我多次的预言今日终于实现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绑架,没有一点虚假,没有一点粉饰。您看未必什么都是真的好吧
于是笑了笑,“是真的睡着了,无关定力。”
“哦?大人此情此景居然不疾呼求救,定力着实是令本王佩服。”红衣少年合上扇子抖了抖衣服,坐在我的对面侧首邪笑。
“琰郡王过奖了。下官深陷囫囵,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呼救有用的话,下官定然竭尽全力。”我垂首深吸一口气,随即释然一笑故作谨慎的回答。
“你见过本王?”红衣少年一惊,“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环抱扬着头斜觑我一眼。
“琰郡王‘年少’有为,天下谁人不识?”我微微摇摇头轻笑道。
其实真的没有多难猜,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我在文经馆的日子,老兵瘦马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八卦高手。
他既然自称本王,自然是一位王爷。当今圣上子嗣不多,且尚未封王,当今天下领亲王爵的只有三位,郡王爵的也不过十位。这十几位中这么年轻的只有一位,淮安亲王的嫡长孙慕容琰。
“哈哈哈哈……”红衣少年看着我狂笑不止,我甚至恶毒的想,笑吧,笑吧,最好笑死你。
“不如给下官松绑吧。您看下官手无缚鸡之力之力,身陷这天罗地网,也没有什么逃跑的可能。”我神色坦然的和琰郡王讨价还价。
琰郡王轻笑,嘴角邪气若隐若现,勾起我的下巴,“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还不快个洛大人松绑?这些个酒囊饭袋让你们请个人,竟然这样把人请来?”
“郡王客气了,下官惶恐。”我心照不宣淡淡的一笑,揉着手腕,这帮家伙下手真够黑的。
“啧啧,肤如凝脂,我见犹怜,不如你随本王回府吧。本王许你荣华富贵,强过当个芝麻大的官。”琰郡王猛然把我拉到他身前,握着扇子的手似是无意的在我脸上蹭了一下,言词露骨,举止轻浮。
“琰郡王劳师动众的请下官来不谈正事么?”我冷冷的把脸别到一边。
他和那变态太子果然是表兄弟,臭味相投,比之太子这位更大胆,也更龌龊。
没想到,昭国最年轻的郡王竟然是这德行?真让我大失所望。
“生气了?爷就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性子烈的,长的真不俗,这样柔美撩人的皮相爷已经有些年没见了。”琰郡王捏着我的手腕让我动弹不得,用扇子左右的摆着我的脸端详,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多谢郡王夸奖,若是郡王想继续欣赏下官的皮相尽请欣赏,下官现在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郡王闲不闲?”我紧蹙着眉强忍着怒气,真恨扑上去掐死他。
琰郡王不傻,收回扇子甩了甩袖袍有端坐回椅子上,“本王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