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时代?
“大冢宰。”门外远远地就响起了婢女的恭迎声,这声叫唤让我心头一颤,我顿时觉得心虚起来,倘若让宇文护知道我的“诛心术”已经再不能施展出来,那么我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废人了,那他还会那样维护我,把我当成同盟吗?
我一直记得婆罗当初跟我说过的话,宇文护不留无用之人。于他而言,我应该也算是无用之人吧?
宇文护已经走了进来,瞧见我的时候,脸上倒是挂着一丝笑意,“醒了?”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宇文护又问向旁边的宇文邕,“她没什么大碍了吧?”
宇文邕马上堆叠出笑意,“陌姐姐醒来,就说明没什么事了。只不过……”他这一声只不过顿时把我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我紧张万分地望着他,宇文邕斜了我一眼,笑道:“只不过陌姐姐还需要调养些日子,才能完全康复过来。”
我的一颗心这才放了回去,却听宇文护道:“如此就好。那大智慧就好好将息几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成。”
答应他的事,自是找虎符无疑。
我连忙笑了笑,“义父的事,绝不敢忘。”
“义父?”宇文护颇有深意地看了宇文邕一眼,本来正要斜靠着床沿坐下的身子又重新站直了,“那就拜托四皇子好好照顾大智慧了。我不在这几日,大智慧可要把身子养好。”
“大冢宰要去哪里?”我听他这意思竟好像是要出远门。
宇文护颇有深意地斜了我一眼,“齐国有异动,我得去瞧瞧。”这便不再多做停留,径直出门去了。
宇文邕盯着宇文护离去的背影,过了好久才说道:“大冢宰这是在引蛇出洞。”
我一愣,“你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标不是齐国?”
宇文邕脸上的笑容有些惨白,“陌姐姐想必也知道大傩之仪时,李弼公然质疑大冢宰。当时在场,亦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李弼虽死,其他诸人,大冢宰亦是容忍不下的。这一次,他佯装出京,不过是想置身事外好瞧清楚这些人的动向,再伺机而动。”
宇文邕虽然没参加大傩之仪,却对会场上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我不禁问道:“你既然知道,何不告诉他们不要上当受骗?”
宇文邕笑着回过头来见我,“大冢宰心中已经起疑,若不除掉几个人,根本无法令其放心。”他把我的右手捧了起来,摩挲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陌姐姐,这几日你就好好留在这里休息,若是没事,就不要出去得好。”
我听他的意思,倒像是也要出门,不由问他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邕笑了笑,“我打算跟大冢宰申请随他出巡。想要不牵扯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风暴。”
我心里一怔,旋即明白。他身为四皇子,是宇文泰诸多子嗣当中,除宇文毓外,唯一成年的一个。倘若那些人想要暴动,免不了就要把宇文邕牵扯进来,他向来知道怎样做最是明哲保身,怎么会留在风暴中心的京城。
见他要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宇文毓他……怎样了?”
宇文邕身子一僵,自始至终,他始终没有提起他,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直到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住,眼睛里头终于现过一丝凄婉,“大皇兄他,没事。北有齐,南有陈,大冢宰他暂时不会动大皇兄的。”
我当然知道宇文护暂时不敢取而代之,毕竟北周国的大臣们在惧于宇文护淫威的同时,对宇文泰还怀有忠心,无论如何是不会容忍宇文护自立为帝的。只是,他不杀宇文毓,并不表示宇文毓自己甘愿做这个傀儡。
“那……雁贵嫔呢?她……她的后事办得怎样?”
宇文邕脸上又挂出了笑容,但是那笑容怎么瞧都是冰凉,“陌姐姐既然选择了大冢宰,就不要再理会这些事了。”
只是,他虽然没告诉我,我多少还是从大冢宰府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些。听说雁贵嫔并没有按照妃嫔之礼入葬,宇文护命人将她火化,骨灰洒在了沣河里。
对于现代人来说,这样的下场还带有几分理想主义色彩,可是对于古人来说,落叶归根,雁贵嫔的下场其实叫做“尸骨无存”,这个原本就连国都亡了的女子却是连根也找不着了。
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宇文护认定了我的中风昏厥还是她捣得鬼,他不免迁怒于她。我无法为她辩解,宇文邕也没有。因为我不能告诉宇文护我昏厥是因为我身上安装的测谎仪所产生的副作用,我更不敢让他知道,其实我身上的这个测谎仪已经没有了作用。
…………
当我身体稍微好些,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我就忐忑地尝试了一下,我的食指无论搭在我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都再不能产生任何的神经冲动,我甚至连冷热都察觉不到了。那里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块没有任何知觉的死肉。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算不算是一个报应,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心思和目的,我的确是让宇文毓家破人亡,老天爷要把我这项“特异功能”收走,也的确是无可厚非。
除夕夜的时候,宇文护怕我觉得孤单,远在千里之外,也不忘命人在房间里给我布置了一大桌子的菜,我早已经习惯了许多年都一个人过春节,所以原本对除夕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宇文护又是派人送上礼物,又是让我一个人享用这么多美味,反而令我有些不自在。
风尘仆仆赶来的参军还不忘送上宇文护的叮嘱,“大冢宰怕小姐一个人闲得无聊,让卑职陪小姐投壶比赛,小姐还有什么想玩的玩意儿,卑职都为小姐一一办去。”
这“投壶”乃是军旅之中常玩的游戏,可见宇文护这个人实在是缺乏情趣得很,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玩意儿。
然而,我一点想玩的心情都没有,周人对除夕、春节看来是十分看重的,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的宇文毓,是如何度过他登基为帝头一年的这个除夕夜的。
去年,或许他还和几个妻妾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但是现在,他身陷囹囫,与心爱人阴阳永隔,这样的除夕夜,他可曾料到?
于是,我强撑着笑容,把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扫荡得七七八八之后,这就早早地打发那个参军去回复了宇文护,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年饭,从来没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一起过春节。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那就是从来没有哪一顿年饭吃得这么食不甘味的。
……………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是被鞭炮声给吵醒的。想来宇文护不在府中,大冢宰府的下人们也过得十分惬意,于是将侧门打开,探头探脑地看着街上穿梭往来拜年恭喜的人群。
那鞭炮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嬉闹玩耍的笑声,感染了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去逛逛。宇文护倒好像知道我想要出去似的,已经着人为我准备好了马车,护送我进宫。
他的心里头实在太惦记那块虎符,得知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就迫不及待地送我回宫,想办法找独孤贵妃打探虎符的下落。
虎符?他不知道虎符压根就不在独孤贵妃的身上,而最有可能知情的人其实是元胡摩,只是我的诛心术都不在了,又如何从元胡摩那儿得知虎符的下落呢?莫说问出虎符的下落,就连我去灵感寺想要从小沙弥的口中套问出元胡摩现居何处只怕都不能了。
我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大街上的行人。天空还在下着雪,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那些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毕竟是新年,每个人都怀抱着期望,愿今年会有个好运道。
“咕——”马车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把我甩出来,马车夫连忙下车告诉我,“车轱辘卡住了,可能要委屈小姐下车。”
我当即合作地把貂裘披上,走下车来,站在旁边一边躲着雪。只是这一站,当即再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前边那间院子挪开,那儿分明就是宇文毓带我来过两次的小跨院,是雁贵嫔口中所说的那个绿芜院。
本来从大冢宰府回宫并不需要经过此处,我依稀记起临行前,马车夫好像说大雪封路,所以他带我绕道而行。我万万没有想到天下间会有这样巧的事,偏巧就在这个跨院前把车轱辘给卡住了。
我跟护送我的家将说,要进院子里去瞧瞧,让他们在外边等着就行了。
院子的门是虚掩着的,我只轻轻一推,门就朝里头枝桠打开,那些家将往里边探了探头,约摸也瞧出是一个废弃的小院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即就持剑守在门口,不再跟进来。
院子里头一片白皑皑,就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平整的白棉花,我一脚踩下去,直没到了膝盖。这场雪想来是下了许久,也把院落正中央大榕树下许久没有人清扫的落叶也全部都掩盖了。整个小院子,银装素裹,就像是一副最美的静物画。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走到了正屋前,踏上台阶时,我低头拍了拍身上沾的雪,这一低头,蓦地发现地上有好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我心里打了一个突,这个院子还有人在住?我的手扶在房门上,有些忐忑地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推门,房门就不推自开,一股温热的风扑面而来。
第九十一章 终得到
我心里打了一个突,这个院子还有人在住?我的手扶在房门上,有些忐忑地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推门,房门就不推自开,一股温热的风扑面而来。
我不禁有些恍惚,恍惚间,却瞧见我在里边冲我自己嫣然一笑。只是短暂地停顿之后,我忽然间反应过来,那不是一面镜子,我瞧见的并不是我,而是和我长得相似的元胡摩!
这个结果显然更加令我吃惊,就在我还隐忍着没有尖叫出声时,元胡摩已经把门给飞快地合上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过了好久才平息了心中的惊讶,问出话来。
“是皇上把我安排在这儿的。”元胡摩笑吟吟地说着,转身往里间走,她的手上捧着一个暖炉,她走路的样子有些蹒跚,走得极慢。
我一愣,随她往里间走,脑子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宇文毓什么时候把元胡摩藏到这里来的?想必是在事发之前吧。不过,不可否认,这处小院子平淡无奇,一般人也料不到这样的小院子里头会藏着元胡摩。
元胡摩在床边坐定,依旧抱着暖炉,整个房间里头的温度在十五度以上,我只待了一会儿,背部就沁出了汗,可是元胡摩却穿着厚厚的棉袄,浑然不觉热。
我忽然间想起元胡摩刚才见到我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会进来?”刚一说完,我就明白过来,马车夫的绕道,刚好在此处把马车给卡住,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原来是娘娘刻意安排的。”
元胡摩清冷地笑了笑,“皇上说你冰雪聪明,的确如此。他败在你的手上,倒也一点不冤枉。”
我眉头一皱,并不是很乐意听到这个字眼,只是想到这几天也时不时为寻找元胡摩的下落而伤神,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倒主动找起我来了。
“娘娘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元胡摩却并不急着回答,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说道:“前一阵子,皇上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瞧瞧我,你可知这绿芜院的来历?听皇上说,这绿芜苑本是前朝一个官宦子的府邸。这个少爷恋上一名妓女,不容于父母,他毅然离家,携那妓女独立门户,并以那妓女的名字命名此苑。只是后来那少爷生了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直到死,他都不肯让妓女去求他父母,也算是为了爱守节一生,全了他的心愿。少爷死后,妓女就将此苑变卖,剃发出家了。”
虽然是个简单的故事,我听了却砰然心动。斜睨了元胡摩一眼,越发觉得不妥起来。既然这宅子有着一个这样凄美的故事,宇文毓又曾经为了雁贵嫔带她偷偷回京住在这里,于他而言,这绿芜苑也算是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他为何会让自己的弟妹住在这座宅子里?
元胡摩朝我笑了笑,“本来我挺不理解,为何皇上要让我住到这里来,可是瞧见他的神情后,我倒是明白了。”
她适时地顿住,让我心头一怔,难道说宇文毓真的对元胡摩有意思不成?他还真的对他的弟妹有染指之意?我一下子有些懵了,当初他当着宇文护的面说中意元胡摩,难道不只是一个借口?
元胡摩斜倚着床架,眼睛幽幽地望着我,“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他其实希望能把你安顿在这儿,就和那官宦子一样,远离尘嚣。只是可惜了,他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
我没想到元胡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这个元胡摩虽然身不在朝中,却对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只是,我本来勉强撑起的好心情在一瞬间就被她这一句话破坏殆尽,“娘娘把我找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的吗?是想让我因此而怀有愧疚之心?呵,只怕要娘娘失望了。就算宇文毓喜欢我又怎样?该利用的时候还是利用,该演戏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喜欢这种感情多么廉价,我难道就因为他的喜欢就要毫不犹豫地付出一切吗?倘若时间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大冢宰而不是他。”
“是吗?皇上当真没有为你做任何事?”元胡摩笑了笑,“他央求我进宫伪装成你,就是为了成全你,让你远走高飞;可惜万事俱备,就连法界宫都已经化成一片焦土了,你却突然不肯走。其实,姑娘不妨仔细想想,他当真没有为你付出过?恐怕,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对姑娘的爱意吧。”
元胡摩说话有些像说教,明明比我小,却是一副过来人,经过了千山万水的沧桑。我不大喜欢她这副样子,却一时无法反驳她所说的话。
兴许她说得对,宇文毓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我的爱。他时时不忘羞辱我,与我针锋相对,但却又没有一次要了我的性命;他明明是要给我庆生,布置了满园的红烛,最终却还是不欢而散。
或许那一日,他并不是要把我连同这绿芜苑一起烧掉,或许他只是在等我走离开之后,再毁灭证据而已。然而,由于我对他的不信任,我终究错过了那一日的逃离。不止那一次,我想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很多次奔向自由的机会。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只相信我自己,我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任何其他人的手里。
“现在,你已经知道皇上的心意,倘若,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倒戈?”半天没有声音,元胡摩于是率先打破沉默。
“娘娘是问我伏击一事?”我懒得理会元胡摩为何会知道得那么详细,我只是不假思索,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
我向来是抱着一条道走到黑的心态,就算是撞了南墙也拒绝后退,既然选择了,就坚决不后悔。
元胡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可惜姑娘错生了女儿身,若是男子,也是一代枭雄。”
我实在听不出元胡摩的这番话是赞赏,但是心里头想着虎符,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过可惜,老天爷不会再给这样的机会了。娘娘做这样的假设,似乎有些没有意义。”
“那可未必。”元胡摩笑了笑,把手炉顺势往旁边一放,伸手从颈部解下一根红绳,纤瘦的手往我面前一摊,“或许老天爷愿意给你这样一个机会呢?”
她的手中金光闪闪,那光芒差点把我的眼睛都给闪瞎了,她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半边金灿灿的虎符。
…
我早已经猜到元胡摩知道虎符的下落,也幻想过独孤信生前遗留下的半边虎符是否也在元胡摩的手里头,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