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韩尚青厉声喝道,对上鱼幼薇怔住的双眼时狠狠吐了一口气,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凝儿,你现在已经是安王妃了,不便进宫去见太子。”
鱼幼薇垂下眼,隐忍住鼻尖的酸涩,轻轻说道,“韩大人,我只求见太子一面,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他……”
“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告,太子就不去要见了。”韩尚青又是一声叹息,却是转开眼不忍再去感受她的心痛。
鱼幼薇咬着下唇摇摇头,看向韩尚青时,竟想起了公孙覆,想起了那一段经常能在相国府里看见他们三人并肩走过的日子。
所有的平淡无忧都顷刻覆灭,公孙覆被凌迟,即墨沧海远走晋云十六郡,现在只剩下韩尚青还留在京都之中了。
真是应了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不,韩大人,这些话太过危险,凝儿已经害了爹爹和公孙氏满门,不想再连累无辜了。”
“凝儿你在说什么?”韩尚青不由得拧眉转眼看来,“相国之死又与凝儿何关?太子早就查明了这是风国使的离间之计。”
尔后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还在为相国的死难过,凝儿……”
“不是这样的,韩大人。”鱼幼薇摇摇头,满眼哀求,“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而我也必须亲自告诉太子,韩大人你就带我进宫吧!”
“不行!”韩尚青猛地从床、上站起,别过手就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微微偏身回过头,“若是真有话要说予太子,凝儿还是写在信里吧,明日早朝我自会交给太子。”
“韩大人!!!”鱼幼薇急忙跳下床趿了鞋就追去,“韩大人!!!那时救我出天牢的人是不是你?!”
见韩尚青蓦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鱼幼薇看着他腰身之后越握越紧的拳头,屏息缓步走到他身侧,抬眼看去,“救了我,却又突然不见了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韩大人?”
韩尚青目色越来越紧,缓缓转过脸,对上她的双眸,“凝儿你……?”
“韩大人,凝儿无意追问什么。”鱼幼薇抿了抿嘴,“凝儿只知道,韩大人疼凝儿,就像爹爹那样疼着凝儿,保护着凝儿,如果韩大人知道凝儿心中有痛却无法释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
韩尚青收回目光,垂下眼笑了笑,尔后伸出已然显露出苍老的手指怜爱地摩挲着鱼幼薇的脸颊,“凝儿早些歇息吧,明日寅时我来唤凝儿进宫。”
第二天寅时。
鱼幼薇掀起车帘抬头望着东边天空的一轮朔月,那温和的月光洒在眼睫上,又是让她想起了那一瞥。一整晚,在韩尚青答应带她进宫之后,便再无睡意,一闭眼就全是被风拂起的帷帐之后一张淡漠的脸。
曾经给了她无数温暖无数安定的脸庞,又突然而然地变得陌生。之前的那次,那是他不想卷入储位之争才选择的逃避啊,何况他们在出征的时候就已经坦诚相待,把什么都说开说清楚了,现在他如她所愿当上了太子,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
她,必须去亲自问清楚。
否则,翘儿千辛万苦地救回她,而她又拼了命地回来,包括曾经的海誓山盟共赴生死,都没了存在意义。
鱼幼薇眨了眨眼,一挪身又坐了回去,转眼看向一直看着她的韩尚青,扯唇勉强笑了笑。
韩尚青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觉马车停了下来,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便出了马车,瞄了眼立于两边的侍卫,指着身后冷声喝道,“怎么?没看见太守府这几个字么?”
“韩大人!卑职失礼了!”守卫宫门的侍卫立马抱拳行礼,却又是上前一步,指着车帘说道,“请让卑职检查韩大人的马车。”
“放肆!”韩尚青怒吼一声,“本官入朝为官多年,从未有人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韩大人,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请韩大人借过一步,卑职检查之后自会让韩大人进宫早朝。”侍卫看似恭敬地说道。
“你敢?!”韩尚青怒瞪着那侍卫,侧身挡在车帘之前。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未散去的夜色下,傲旬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徐徐而来,行至宫门时,跨下身缓步上前看看满脸怒意的韩尚青,又看看僵持着非要上前搜查的侍卫,轻咳了两声,“何事如此喧闹?”
“傲旬大人。”侍卫亦抱拳行礼,“只是例行的检查罢了。”
“哼哼!”韩尚青冷哼几声,挑眉看向傲旬,“傲旬大人,本官进宫从未遭过搜查,怎大人上任御林军总领之后,就多出这么个例行的检查来?!”
傲旬瞟了瞟那安静无动的车帘和韩尚青使出内力定住的脚步,转身对那侍卫说道,“让韩大人进宫。”
“可是……”侍卫一步上前,面露难色。
“骊妃娘娘那边,我自有交待。”傲旬立马抬手挥退,然后退去一边恭敬地对韩尚青躬身,“韩大人请。”
韩尚青一顿,却即刻对车夫使了个眼色,也没再上车而是就马儿一侧走着过了宫门。等走过一道高墙之后,回头果然看见傲旬不紧不慢跟了上来,便也放慢了脚步。
章节目录 264。第264章
“原是韩某人错怪了,还望傲旬大人见谅。”等傲旬刚好走到身旁的时候,当是朝臣间的不期而遇,在礼节性的寒暄之后,韩尚青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韩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傲旬苦笑了一声,“若是傲旬有能力的话,便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韩尚青扫了扫四周,除去晨风吹动柳枝的簌簌声之外,并无他音,便小心问道,“难道骊妃预谋不轨?”
“……”傲旬叹了口气,继而又摇摇头,“这深宫之中已有过半侍卫暗地里听命于她,韩大人也应该知道太子他……,傲旬只是想不到,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野心。”
韩尚青也不由得沉默。
“不过,傲旬跟在太子身边也有些时日,也了解了太子的一些行事作风,他向来不露声色,但总会在最后一刻打得对手措手不及!太子是沉月命定的王,我相信他断然不会把江山放给那个女人去玩。”
韩尚青深深看了傲旬一眼,然后抬手在他肩上一拍,微笑着道,“韩某人有数了。”
“对了,”傲旬再次不解地看向身后的马车,“韩大人为何如此反对那侍卫搜查,难道其中真有什么?”
韩尚青忽地想起了那日顼延江畔的一幕幕,目色暗了暗,却又眯眼看向傲旬,“是有什么,而且需要傲旬大人在韩某人上朝之时好生护着。恐怕宫门口的一闹,已然惊醒了那只母鹊……”
傲旬正抬头看着渐亮的天色,突然听见韩尚青这么一说,不禁目光一滞,“那是什么?”
韩尚青并未马上作答,而是沉沉地看着脚下整齐相错的青石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道,“安王妃……”
傲旬蓦地收紧目色,安王妃?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公孙雪凝,但是她已经在一个月之前堕江身亡了啊……虽然日前听闻过安王府有操办喜事,可也只当是王爷另娶而已,并未在意。这会儿成亲才没几日,安王妃就由着韩尚青秘密地送入宫来,是作何解?
他狐疑地看着韩尚青,见他没再说什么,便转身朝马车跨出一步,当掀起车帘在昏暗中看见一双灿盈盈的眼睛时,眼睫难以置信地颤了颤,仿佛有一道耀眼的光亮划破了黎明的天际,也划破了他封印了多时的心,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的韩尚青的轻咳时,才如梦初醒般扯动嘴角,“凝……?”
自韩尚青出去之后,鱼幼薇就开始坐立不安,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搜查啊骊妃啊,只觉马车又徐徐开动起来,可好一会了还不见韩尚青再坐上来,焦急不安,却也不敢贸然出去打探什么。
突然见车帘被掀起,而且一看来人还是傲旬时,心中一阵慌乱,直到听见韩尚青那声轻咳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淡淡一笑,“傲旬大人。”
傲旬难以自控地笑了起来,跨上一腿正要上马车时却被韩尚青一把扯了下来,“请傲旬大人自重!凝儿如今可是沧海王爷的正王妃。”
傲旬像是被一棒子打醒一样,是啊,公孙雪凝早在四日之前便与安王拜了堂成了亲,而他又算什么??!!
韩尚青叹息着摇摇头,一手搭上顿时像行尸走肉般麻木挪动脚步的傲旬的肩膀,“韩某人坦白,不是为了让傲旬大人叙旧的,只想让大人在韩某人脱不开身的时候好好保护凝儿。我想,大人也不希望重蹈一月之前的覆辙吧?”
“当然不!”傲旬立刻说道,双眼终于回复了清明的闪烁,一想到那天的生死诀别,手下又不由得握紧,“傲旬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王妃的!”
“好。韩某人果然没有看错人!”韩尚青微笑着点头道,尔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殿前广场,“早朝的时辰快到了,还请傲旬大人带凝儿去圣乾殿偏殿等候韩某人,等早朝一过办好该办的事,韩某人自会带凝儿离宫。”
圣乾殿。
即墨疏离合上手中的一本奏折,抬眼扫了扫立于殿中正微微俯首的朝臣们,目光最后落在了户部尚书孙中正身上,“孙爱卿,晋云十六郡的灾情如何了?”
孙中正即刻躬身行礼,尔后抬眼对上即墨疏离,“禀殿下,如今大地回春,晋云十六郡路面上的坚冰已开始融化,加上安王爷赈灾有方,各地灾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近来再无灾民闹事,被大雪压垮的民舍也都在重建之中。”
“哦?是么?”即墨疏离挑眉说道,身子随后向后靠去,“怎么和我在寿仙山听闻的有些出入?安王赈灾有方自然是不假。不过,我疑惑的是,莫非朝廷上拨下的灾粮不够么?要让安王开了自己王府的粮仓赈灾。不知孙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孙中正额上立马沁出冷汗,哆嗦着就噗通跪了下去,“请殿下明鉴!微臣对朝廷可谓鞠躬尽瘁,从未藏有私心啊!”
“呵……”即墨疏离轻笑道,在御案上支起一手指向孙中正,“我自然相信孙爱卿,只不过,在孙爱卿手下作威作福的……本太子就拿不准了。”
“微臣一定彻查!微臣一定彻查!”孙中正一惊,慌忙以额触地颤抖出声。
“好。”即墨疏离满意地点点头,“还请孙爱卿将每一粒米的去向都给我写清楚……写不出来的,就只好从孙爱卿俸禄里扣了。”
章节目录 265。第265章
“……微臣遵旨。”孙中正轻轻地松了口气,又是大大地磕了个响头之后才站起身来。
“李爱卿。”即墨疏离随即转眼看向礼部尚书李琪瑞,“礼部近日可是空闲得很?”
李琪瑞跨出一步先行了一礼,双腿竟也是微微打抖,“禀殿下,礼部各官员都忙于殿下交代下来的事儿呢,不空闲不空闲……”
即墨疏离点点头,却又是疑惑地抬眼看去,“那为何本太子回宫路过香满楼时候,还看见王大人和张大人还在得闲下馆子?”
“殿下这……”李琪瑞霎时惊颤得说不出话来。
“记得离我去寿仙山也有半月之久了吧?为何至今各地年满六岁的男童女童的人数还未呈上?我不希望再听到什么推搪的言辞了,今日下朝之后请李大人速速办妥此事!”
即墨疏离厉声喝道,瞄了瞄眼下之后又接着说道,“统计好人数之后,李大人便可把兴建学堂的预算交至国库,日后若是再有如私吞灾粮此等劣事发生,那就不止是磕个头这么简单了。”
“微臣遵旨!微臣遵旨!”李琪瑞连忙一阵点头哈腰,退下去之后一抹额头,竟湿了大片衣袖。
即墨疏离吁了一口气,抬手揉揉额边,最后才正色看向今天显然过于沉闷的韩尚青,“韩大人,我离京的这些日子,京都境况如何?”
韩尚青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禀殿下,京都一切如常,民泰富足,不过,斯通的残兵旧部最近频繁出入我国,只京都就抓捕已数十人,加上各地呈上来的人数,已有上百人了。”
“哦?”即墨疏离不由得皱起了剑眉,“难道风被我尽了气数,他们还想自己来么?”
“请殿下不必忧心,微臣已将抓获的那些个人充了军,想必其余埋伏着的也成不了气候。”韩尚青说道。
“充军就不必了,想三国之间近年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仗可打。”即墨疏离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前方殿外空旷得暮气沉沉的广场,快三月了,却还是连一只燕雀也没有,“发配去东边海岸筑堤去吧,春潮就要来了,让他们替斯通为我沉月百姓赎罪也好……”
“微臣遵旨。”韩尚青抬头瞟了瞟御案的方向才躬身接旨,然后向后一步退了回去。
即墨疏离又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圣乾殿中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朝臣们都在等着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他转眼看着御案上那一道明晃晃的圣旨,双手缓缓收紧,“若立骊妃为太子妃,不知爱卿们意下如何?”
殿中霎间哗然,朝臣们面面相觑。
“禀殿下,末将以为不妥。”沈鞅尤为惊诧,以定国大将军之姿率先跨出一步反对道,“如今殿下监国不过一月,且不论骊妃娘娘是何身份,若是于此时定下立妃一事,恐将动摇根基,望殿下三思。”
刚才还唯唯诺诺的李琪瑞紧接着跪了下去,“是啊殿下!这太子妃万万立不得!骊妃乃当朝后宫贵妃,自古以来,虽未有子嗣的妃嫔可以续朝为妃,可如今皇上尚处弥留之际,此举一出实属祸乱宫闱,若是传至民间,殿下威望何在啊!!!”
“说得好。”即墨疏离淡淡笑了笑,再抬眼看去,“还有谁要说的?”
“微臣亦冒死相谏!”韩尚青瞥了瞥趴在地上打抖的李琪瑞,俯首说道,“殿下打退风而如今万民敬仰,不应为立妃一事失去民心,而且于情于理于道德于伦理,太子妃的最佳人选都不应该是骊妃娘娘,请殿下三思!”
“好一个于情于理于道德于伦理,那依韩大人来说,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会是谁呢?”
韩尚青微垂的目光一紧,猛然抬起头便看见骊妃从殿后的帷帐袅袅走了出来,与平日里穿得宽大厚暖的宫装不同,今天的骊妃只套了一件棉绒轻薄的裙衫,紧紧勾勒着她魅人婀娜的玉、体,当然还有,微微隆起的小腹。
下一瞬间,圣乾殿便炸开了锅,立国千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后妃胆敢贸然闯入圣乾殿扰乱早朝扰乱朝纲,还堂而皇之与朝臣对峙的!
而且,他们其中没有一个人听说骊妃什么时候怀上龙裔了,可是那肚子,一眼就看出来是有四个月大了,依照皇上那么想再要子嗣的心态,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骊儿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的吗?”即墨疏离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骊妃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肩膀,一手怜爱地抚着她突起的小腹,温柔中透着嗔怪,“怎么就穿了这么点衣服?就不怕冻着孩儿么?”
随即又冷眼瞟向骊妃身后的海公公,“海正,你若是不想活了,本太子即刻随了你的愿!”
“殿下这……”海公公顿时惊颤,抖开随身带着的裘皮披风就哆嗦着披在了骊妃肩上,“望殿下恕罪……”
骊妃盈盈一笑,顺势靠进了即墨疏离怀里,小手攀上他的胸膛,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暧昧地画着圈圈,声音娇媚无比,“殿下,就别怪海公公了……都是臣妾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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