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笑了——
离末儿,你看到了么?看到杀死自己的凶手了么?看到了……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因为没有见到你的尸体而万分失望又愤怒的脸了么?离末儿,我真的可怜你,因为你从生到死都没有认清楚这世间人心的险恶,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或是做为用来挟制莫任情的困石或是用来引发我们决裂的死棋。而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让你在上面俯视着这一切,呵……若不是想要让你看到这一切,我早就一把火烧了这个闺阁了,哪里还会留给他们嫁祸我的机会?
在场的侍卫都惊在原地,似乎从未见过死相如此哀怨的女子,可南王引奚左清扬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我的身上,细密交织的目光也在我的头顶上形成了一张密实的大网,意图却在将整个幻镜城纳入囊中。
“曼青商,你还有什么好说?!”南王的脸陡然阴沉下来,他眯起眼睛示意着门口的侍卫,然后一字一顿的道,“给我抓起来!”
“王爷,我相信这件事跟领主无关……”左清扬却在此时跪地求道,“王爷,末儿她虽然任性,也与领主几次发生口角,却罪不致死,领主深明大义,自然不会对她下此毒手!”
“左护法,不是她又是谁?你是幻镜城的人,自然会为她开脱……真是可怜了我这干女儿……”说着,引奚干嚎了几声,然后又吼道,“还不快给我把人放下来,都愣着干嘛,让我看看我的末儿!”
垂吊在天花板上的女子被慢慢的放了下来,落在地上的那一瞬,什么东西从她的衣襟中落下,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又滚落了几圈儿停在了我的脚边。
就在那一瞬,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俯身想要拾起那枚戒指,却早一步被引奚握在掌中,然后她将那枚戒指呈在我面前,一字一顿的道,“怎么,曼领主,这是你的东西?”
我咬紧了牙,手指却无力的攥在了一起,我早该想到的,早该!
引奚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戒指,在把她交给韩影之前,它一直都被我戴在左手中指上面,也不止一次救过我的性命,可现在……它却从离末儿的身上掉出来……,那……莫非死的人不是离末儿而是韩影?这么想着,我已一步跨过众人,然后在“离末儿”的尸体前俯身,手指轻轻的覆上她的脸,她的身体已没了温度,变的冰冷而僵硬,我摸索着寻找她脸上的面皮。
一无所获。
这张脸就是离末儿的,这个身体就是离末儿的……,她不是韩影,她不是韩影代替的!揪紧的心在那一刻放松下来却又蓦的收紧,她不是韩影,身上却有我交给韩影的戒指,那是不是代表着韩影已遇到不测?
可引奚却笑了,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嘲讽,一字一顿的道,“曼青商,人证物证俱在了,这时候……你还笑的出来吗?”随即,她便一步上前扯住我的衣襟嘶吼道,“王爷,你说……你说该怎么办!末儿她那么乖巧……,怎么就……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南王却冷笑了两声,然后对左清扬吼道,“去,叫莫任情出来见我!他有什么要事……难道连末儿这么不明不明白的死了,他也不出来见我么?”
难道……这才是他们的真意?为了让莫任情出来“见”他们,不惜用离末儿的死做引子,然后嫁祸给我……就是为了逼迫莫任情逼迫幻镜城么?可又为什么要这样呢,这样难道不觉得大费周章了么!
可引奚却在此时贴近了我的面颊,压低了声音说道,“曼领主,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又怎么能有如此的机会亲眼看着莫任情这身受重伤是不是在演戏呢,而且……,”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嘲讽的道,“寒影可比你识时务多了,你竟还以为死的人是她么?”
我的心仿佛被人扼住了,冷的打颤。
呵……,离末儿,你没有看破人心,而我也没有……
韩影……呵,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竟错看了你么!?
别爱我 我只助你夺天下!
第二卷 平乱 约天下
第二章 牢(5)弃
这几日连续掉入圈套,又因为相助而几次脱险,可细细想想,如今这次,反倒是我自动送上门——自投罗网的!可即使这样,也怪不得谁,本就是我自己至今也未看破人心,早就被人卖了却还在给人数钱!
律覃,韩影,想到这两人,我不禁握紧了手指,指甲在那一瞬被我折断却依然不自知,恨意弥漫,密布了我的双眸,却只是针对自己,针对这个没用的只能一次一次拖累别人的自已!这一次,莲华教并非要我与莫任情决裂,而他们似乎也算准了,无论是我还是离末儿都没办法在他心中占据多大的位置,所以设置这样的一个陷阱,除了想要逼他现身外,别无他意!原来泣月竟是一个如此多疑如此谨慎的人,即使能猜出莫任情的身体状况,但不亲眼确认一下,也不会放心的动手。可他呢,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被揪起,沉痛万分——
莫任情,看来我也只有一件事可以为你做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已被侍卫押着走到了静亭轩外。南王与引奚在前面得意的走,左清扬则走在我身后,虽然谨慎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可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抹笑意,我则用目光轻蔑的扫过他的脸,然后看向面前这一片并不算豪华的亭台楼阁,想到莫任情就在里面,我的心中不禁觉得有几分萧索和冷清。
律覃正带着几名护卫守在门口,见我们过来忙俯身行礼,道,“律覃见过南王,王妃,左护法……,”然后他又顿了半晌,虽看到我被人挟持却没有做声,只垂眸低唤,“领主。”
我的眸中映出这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身银灰色的劲装,长长的黑发都尽数被束起,细致的绑在脑后,此时由于他俯身,被束起的青丝就都飘扬的垂落下来贴在耳后,可他却不管不顾,只半俯着身体,似愧疚似虔诚的行礼。见我如此狼狈的被侍卫押着,你却又不问为何,呵……,律覃,你虽参与了这一切,又早已知道我会落到如此境地,却连一场戏都不肯演了么,你就没见到在场的众人都在等你一声惊呼,然后两边拔马相向,逼莫任情出现么?
这样想着,我冷冷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冷笑,轻道,“影堂主请起吧,青商一个阶下囚,可受不起你一拜!”
律覃的身体突然一震,我垂下的眸中清晰的映出他蓦的握紧却又徒劳松开了的双手,可他依然没有答话,只抬头瞥了一眼我身后的左护法。
左清扬的嘴角本一直高翘着,此时却蓦的压了下来,嘴角深深的扣进了面颊,他一步上前,蹙眉低道,“快请城主出来……离姑娘她被害了……”
律覃身后的侍卫都一怔,可律覃却只是点了点头,可南王见了却大声怒道,“我的干女儿被你们的领主害死了,你还不快给我滚进去叫莫任情出来见我!”
律覃冷冷的看了一眼南王,却在引奚审视的目光下蓦的垂头,答道,“是!律覃立即禀报城主——”
可我却冷冷的扯开嘴角,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站住!”
律覃一怔,回身道,“领主有何吩咐?”
引奚却眯起了眼睛,嘲笑的扫过我的面颊,一字一顿的道,“她也说了自己是一个阶下囚,还能有什么吩咐?影堂主不进去禀报,难道还要王爷亲自去请你们城主不成?”
左护法也在此时低吼,“还不快去?”
“谁敢?!”我挑眉,冷峻的目光瞬的扫过幻镜城众属下的脸,扬声道,“就算是阶下囚也不是幻镜城的阶下囚,我这领主是城主亲封的,在城主发话之前你们都是我的属下!不听号令,以下犯上……”说到这里我故意提高了音调,吼道——
“左清扬,律覃,你们都反了?”
左清扬,律覃一听,忙俯身跪地,齐齐道,“属下不敢!”
我却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只挑眉看了一眼引奚与南王,引奚已恨的咬牙切齿又无能为力,而南王那双阴险狡诈的三角眼早已吊起,恨恨的目光直直射过来,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此时隔扇门却被推开了,一个清丽的女子从门内款款走出,她着一身云锦缎布水色衣裙,长长的袖子被她揽在腕处,露出两只纤巧玉手,一头乌发都被一根青玉的簮子绾成一个云锦髻慵懒的垂在脑后,她的面容清冷傲然,眸如水波,唇若凝樱,齿如白露,一颦一笑都显得无比高贵,此时她正轻轻的拉上了隔扇门,然后回眸对着众人轻笑道,“莫城主喝下药刚睡下……,几位谈话小声一点。”
“大胆刁民,见到南王也不知行礼。”引奚眯起眼睛,冷冷看着面前的水衣女子,可那女子却只是淡淡的一笑,水样的目光流转之间轻出一语,道,“三叔不戴琼瑛玉冠,玉音竟没能认出来,还请三叔不要怪罪。”说着,那女子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走到南王身前才倾身行礼,却是看也不看南王身旁的引奚。
南王的面色却在刹那之间变的十分的尴尬,他轻颤着说,“玉音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有知会一声,为叔的好出城去迎你……”
“三叔客气了,玉音为夫媚守节三年已满,红瑞国国王开明,当今圣上体恤,玉音才敢回朝,呵,这本就不是什么荣耀之事,除了圣上,也无人知道玉音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南王低声喃喃,刚要侧身介绍身边的引奚,可玉音却已迈开了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
“曼领主脸上的伤可要早些处理才好,”玉音扬起了眉,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条淡青色的手帕递在我手上,轻轻的道,“莫城主跟我说过领主,不想今日才得以见到……,见到了,玉音也就安心了。”
将那淡青色的手帕握在掌中,我敛眉看她,峨眉高挑,水眸灵透,瑛鼻俏挺,唇齿含露,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再看身段儿,纤腰束素,袅娜多姿,身材凸凹有致,虽说她已是少妇,却更显出了几分傲人风韵。她叫南王三叔,那她……就是长公主?当朝皇帝的姊妹?
这样想着,玉音拉起我的手,紧紧握了握那块手帕,道,“曼领主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别只为了幻镜城那么操劳……,连命都不要了!”
我一惊,暗暗握紧了掌中手帕,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多谢长公主提醒。”
玉音明显怔了片刻,却又马上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温笑的道,“好聪明的丫头。”
可这时引奚的脸上却已挂不住了,她咬紧了牙,一字一顿的道,“王爷,末儿死的好惨,难道你就要一直站在这里不为她讨个说法么?”
玉音听了,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目光跳过引奚,直直看向南王,道,“三叔不必急,什么事都有个因果,离姑娘是莫城主的小师妹,雪捱师傅又在临终之前把她交给了他,那莫城主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容忍奸人害她?可……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就只是查出害死离姑娘的真凶,若是因为心急气躁而错怪了好人,岂不是要让真凶逍遥法外,又何以慰藉离姑娘的在天之灵?”
南王听了忙点头道,“玉音说的是,是为叔的太过心急了,只不过——”他又话锋一转,三角眼也蓦的吊起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是在幻镜城发生的,还请莫城主出来一并商议比较好,玉音,你说呢?”
“这……”玉音敛眉,却也无力反驳,蓦的看向我,目光之中竟带着几分请求。
我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呢?可……根本就不用她来求,我早就将一切都想好了!想到这里,我暗暗将那方淡青色的手帕收回怀中,然后冷冷道,“南王,我看这事你就不必跟城主商议了。”
南王却冷笑,反问道,“不商议怎好?一日没有找到真凶,本王就不会善罢甘休,而幻镜城也就跟此事脱不开干系!”
我道,“那南王的意思就是只要找到了真凶而这件事又跟幻镜城无关就可以做罢了?”
“那是自然,既然与幻镜城无关,本王又何必与莫城主坏了和气?”
“那好,”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几人一字一顿的道,“离末儿是我杀的。”
可这时却轮到南王惊诧了,他那表情好像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我会承认自己是杀了离末儿的凶手,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吼道,“给我抓起来!”
他身后的侍卫听了一拥而上,反扣住我的手臂,一下子就将我按在地上,可这时引奚却狠狠拽了一下南王的衣袖,虽然也不相信我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却毫无办法,只能狠狠道,“你为何要杀了末儿?而依你的武功,你根本就杀不了末儿!快招,是谁指使你的?!”
谁指使的?我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众人,我堂堂的幻镜城领主,若说指使,岂不是只有莫任情办得到?可我却啐了一口,一字一顿的道,“离末儿毁了我的脸,我自要找她报复,至于武功……,呵,王妃,你手中那枚做为证据的戒指呢,它就是迷药注射器,不信你就随便拿人试一下,看看它能不能药死一头牛!”
引奚听了气的发抖,显然我已将她设计好了用来逼我供的台词都尽数说了出来……,呵,不用你逼供了,我亲自承认,那这一切不是来的更容易么?
可引奚随即又笑道,“就算你承认了又怎么样,你毕竟是幻镜城的领主,而这事也是在幻镜城发生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见莫任情一面的!”
玉音听了却冷冷道,“并非是莫城主不愿见你们,他实在是力不从心。”说到这里,她狠狠咬了一下下唇才一字一顿的道,“不瞒几位,莫城主此时就连动一下手指都已不易,又怎有力气开口说话,恐怕就是几位见到了他也没办法商讨什么了!”
引奚听了还要说什么,却被南王一把拉住,他眯起了眼睛看着我,冷冷道,“既然已捉住了真凶,本王也不好呆在这里,只是凶手既然是幻镜城的领主,本王也不能不说一声就将人带走——”
可就在此时,隔扇门又开了,莫任情扶着门檐站在门口,弯着腰剧烈咳嗽道,“南王不必如此……,可以将她带走的……,她既然已承认杀了末儿,那她就听凭南王处置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莫任情会亲自出来,众人看着他的目光各异却又都带着几分惊愕——,因为他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虽然披裹着雪白的狐裘大氅却仍显得消瘦不堪,那只扶在门边的手,更是瘦的可以见到突兀的骨头,几乎只要他微微的一用力,那几条细细的骨头就会撑破那层皮肤划到外面一般。
“任情,你怎么能出来?孟先生不是说了你见不得一点风么?”玉音见了他,峨眉蓦的促成一团,她身上那种傲人之气似是在那一瞬便消散了,她提起裙裾小跑过去,然后将他扶着门檐的手牢牢的握在掌中,心疼的道,“末儿死了,我本不想告诉你……,怕你太难过了……”
莫任情的手就这样任凭她握着,然后他微微的一倾,似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玉音的身上,而玉音不躲不闪,反而更亲近的贴上他的身体,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莫任情落寞的望着远方,轻轻的扯开嘴角,喃喃道,“那丫头……”可他三个字才出口,就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南王的嘴角已挂上了一抹笑,可他却假意的安抚道,“那丫头一向任性……,竟敢划伤曼领主的脸,唉……,是我这个做干爹的教导不周——”
“南王不必自责。”莫任情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咳嗽,冷冷打断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