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周围刺骨的寒气,莫任情不禁皱了皱眉,再次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可空气之中漂浮的淡淡的味道却让他整个人不由得一怔,这香气……是……
错不了了!忘川殿就在前面!
丝毫来不及细想,早已健步如飞,而只是一瞬功夫,刚刚晃过神的律覃却只见到了那转角处一闪而过的白影,俊朗如夜空的繁星,却也来不及想什么,只大喊一声“城主”,便也飞身而去,甩下了身后的一众属下。
灯火通明的恢弘殿堂,莫名的香气缭绕其中,及至律覃追到那个白衣人影,才终于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却看见莫任情慢慢的路过侧身躺在地上的未泯,径直走向一间气氛诡异的石室。
“城主小心,恐怕有诈——”
却没想到莫任情只是微微的抬起眼帘,扯着嘴角道,“传令下去,所有属下守在原处,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律覃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好似若有所思的男子,一回头,却发现因为去追城主而被自己甩开了不短距离的孟先生竟然已站在了审核后,虽然诧异,却想想这里寒冷难耐,有孟先生跟着,总是错不了的,便也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便退了开去。
孟先生也是微笑着回礼,却在与律覃错身相过之后,温和的目光蓦的就严肃起来,他静静的看着站在石室门口迟疑着的莫任情,慢慢的踱了过去。
“没想到忘流川区区渺地竟藏着前朝夏氏遗孤!”孟先生低低笑着,一步迈进石室,从那万千的殷红之中,捻起一朵扉縻的红花,轻轻嗅了嗅,低笑道,“怎么,不愿进来?”
莫任情却是冷冷的看着石室中万千的花朵,冷冷的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你答应玉家那小儿的事呢?他要的……就好像就是前朝遗孤的命吧?”
“玉墨什么也不会知道的。”莫任情淡漠的开口,说着弯腰拾起静静躺在地上的逆刃刀,“这里很快就会化作灰烬。”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玉墨在这个时候发现你把前朝遗孤藏在幻镜城中会有什么后果——”
“孟先生!”莫任情墨色的双眸蓦的胀大,变成无人能够读懂的颜色,就这样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却又蓦的笑了,笑的很冷,很冷。
“隐哭,别人不明白,你应该是明白的吧。我从没有臣服与他。现在……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
孟先生的眼中却蓦的闪现出一抹笑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充满诱惑的红花所簇拥着的那具石棺,以及那具石棺旁倒伏的早已死去多时的枯槁男子,蓦的绽出一抹诡异的笑,而那笑容,让他看起来,仿佛一瞬间就年轻了很多。
“未牧沉、未牧晴……未泯……原来如此。”
……
未泯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忘流川的岸边,据说影堂主奉了城主之命前来,在他的危机关头将他救下,而忘川殿中,未牧晴与碧华见大势已去,双双服毒自尽。
未泯却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直至大军拔营返回幻镜城的之前的三天之中,他都只是怔怔的坐在山巅,遥望着一袭碧水以及腾起的白雾三千,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那段最为隐秘的身世,最为难以启齿的童年,似乎,也就消散在了那三个昼夜之间,只是……他那时候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女人有什么好感了。一辈子都不会对女人动心了,却不知道,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他那个,命中注定的女子。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遇到曼青商之前的那一年,在那一年里,未泯愿自己的一生都如风般自由、不羁。
【未泯番外篇不羁的风~完】
别爱我;我只助你夺天下!
番外卷 遗爱篇
不如相忘(律覃 弃爱篇)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律覃
月色迷蒙。
苍翠的竹子在迷蒙的月色下被风吹送的沙沙作响。偌大的一片竹林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有些荒凉阴郁。攀在碗口粗的竹茎,男子半眯着眼审视着竹林中的风吹草动,一只手泽稳稳的握着腰间的冷刀。
清辉之中,凛冽的刀锋泛出白亮的光芒,夜风下竟然还发出弘弘之音。
天下兵器谱上排名十七位的沧海,传自那位冷眉少语的父亲,曾随着他出生入死,也曾为幻镜城创城城主莫风挡不过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从小就为他所膜拜、敬仰,传到他的手上时候,也就注定了要为下一任的城主保驾护航。
覃儿,永远都不要忘了,莫家人对我律家有恩,无论刀山火海,都要舍命相随,这就是我律家人存在的意义,亦是你生来就肩负的使命。
父亲临终前叮嘱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闪现在心间,律覃却使劲儿摇了摇头,努力的挥却了这些毫无边际的妄想。
今夜,还会有一场苦战。
与莲花教狭路相逢,这是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
而他,则要一直保持清醒,绝对不能辜负了城主对他的信任,亦是……要留下了命,回去见她。
想起了那闺中少女,耳边就荡开了她银铃儿一般的笑。
那天真,那率性,那可爱的笑颜,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模仿的来的……想起她,律覃也不自知的挽起了唇角——
长夜漫漫,寂寞难挨,她怕是还趴在窗台上,静静的等着他呢吧?
毕竟还是青涩的少年郎,泛起相思来,那番心思,百转千回,倒比女子,还要更胜一筹。
可是,他也明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因为他现在并不仅仅是律覃,他还是幻镜城的影堂主!
咬了咬牙,努力的挥却了那少女的笑颜,他握紧了沧海,耐心等待。
银灰色劲装,隐在那苍翠的竹林之中,束在脑后的长长的黑发被他横在面门,咬进嘴里。远远的看,他还只是个苍白的少年,平日里的腼腆少言,到了此时,却都化作了犀利的冷峻。
“沙沙沙——”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虽然声音轻微的跟风吹竹叶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却没办法蒙混过竹子上攀附的人。
终于来了!一改之前的倦怠之色,却也没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感,律覃微微凝了凝神,仔细的辨别聆听着。
十一二人——轻功似乎都不错,却都不像是顶尖的高手。听脚步踏地的轻重,似乎还有一人负重。
律覃眯起眼,那一行人这时已走进他的视线,十二个人,个个穿着黑袍,带着苍白的面具,排成一队如鬼魅一般穿行于竹林中。而显然排在第三的人步伐略慢一些,只因他的身上扛着一个东西——一片红艳艳的颜色在迷蒙的雾气中显得有些不真实——竟然是个女子,她长长的黑发垂下遮住脸颊,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摇。
城主下的令是劫杀莲花教七圣女之一的取馨。说那话时候,面容严肃至极,让他绝不可大意,甚至还派给他十个影护卫相随,他本以为会遇到多么强劲的对手,怎么现在……
管他呢!
律覃撩起了唇角——
早些完事,早些跟城主回去复命,还能早些回去见她,岂不一举多得!
这么想着,他的眼角却已积聚几分肃杀之色,冷冷的做了一个手势,那十名影护卫便已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阵法袭向莲华教徒,而他,也作为表率,举刀俯冲下去,那狠厉刀风直取第三人背负夫人红衣女子。
她就是那个取馨吧?
毕竟是作为影护卫之首,又是从千万之人中提拔上来的,还是少年的律覃,桀骜非常,又因为思念心切恨,不得一刀就了结那个女人性命,好半时回城,而那取馨也仿佛没有感觉到杀气般,一直伏在那个莲华教徒的背上,死死不动。
沧海苍劲,刀气不容小觑。
那女子却懒洋洋撩起一缕长发,作势拉弓射箭。
那刀一斤,那箭亦在弦上,千钧一发,两人却是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雷鸣闪电乍起!
沧海偏了,斩断一根根翠竹,长箭歪了,擦过律覃的脸颊。
一连串的血珠子滚落下来,砸在沧海之上。
再抬眸,那女子的脸却已若隔世。
他突然想起了城主看他的目光,那般深邃,以及城主身边孟先生,苍老的脸上,那莫名其妙,又意味深长的笑。
明白了,【炫】恍【书】然【网】之间,他却全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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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燃着的熏香,轻轻袅袅,飘散在空中,幻花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就如少年的心思,让人难以捉摸。
一袭水色衣衫,背上还披挂着雪白的狐裘大氅,两缕长发从耳侧分然垂下。
消瘦的手腕,顶着一双书生般的手,十根铮铮玉骨,让人看一眼都不觉黯然生叹,这怎会是双握刀的手?可没有人知道,那刀,还是天下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吟月刀,一出手,便必有人要折与剑下!
可此时,莫任情却只是握着书卷,执于青灯之下,读书人一般,细细的品味着其中的味道。
那还是他的父亲莫风留下来的,据说都是摘的诗水音的良词妙句,他每每读着,都觉爱不释手,就在心中勾画着那白衣女子的样貌。
可惜早已过了太久了,他现在已是十五岁少年,执掌幻镜城都已经一年多了,原来在梦中可以依稀描摹的女子,此时都已经模糊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无题》中的两句,是莫风的最爱,亦是他的。
每每摩梭着那枯黄脆生的纸张,他的眼中都流露出几许不常见到的温情。
他身边的女人已不少,却没有一个,能走的进他心里,他还在等着,等着母亲说过的,那个配得上他的,而他亦不能辜负的,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女子。
可是等着,等着,又要何时才遇得到?
终是天人难得。
罢了。罢了。
他放下那书卷,越是想求的,越是求不来。
隐哭就站在窗户前面,女人一般的素手拨弄着一朵殷红的花,余光瞥见身后少年放下了书卷,那清冷的眼眸之中还留着些许温情,便转过身来,撩起了眼皮,笑了,“你说你也是少年郎,那律家孩儿也是个少年郎,怎么你们心思就差了那么许多呢?”
莫任情扯起了唇角,懒洋洋的撩起了他一眼,反问,“你说呢?”
“当初我就说了那个薛家的女儿有古怪,律覃每每出去跟她相会,你却也不说什么,任由着他,这会儿,倒是他刚升了影堂主,就把他派出去,直接真刀真枪的对着干……你说你到底是看不惯人家莺莺燕燕,还是从一开始就存着这么一副冷心肠?”
莫任情却嗤的一声笑了,瞥了隐哭一眼,“你师兄泣月做的个什么心思,你这个当师弟的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倒是在我这故弄玄虚!”
隐哭早已是了解莫任情的性子,听了这不冷不热的话,倒也不恼,反而妩媚的一笑,道,“你与律覃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性子像极了他爹,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今夜,他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你可想好了怎么罚他?”
一怒为红颜?
他当那女子对他可是真情真意?
莫任情冷笑了一声,甩开离手,那冰冷冷的话音却是在帘幕起落之后,才传了过来——
“他是影堂主,城律如何他最清楚。”
隐哭笑了笑,指甲却是狠狠的一掐,那殷红的花便折了,飘落在脚下。
这少年,打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
今后必不是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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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了盐水的鹿皮鞭子,苍劲。
一下一下的打下来。
遮天盖地的。抽在肩头,臂上,胸口,腰间。
抽的他鲜血四溅!皮开肉绽!
可是,不疼。他觉得不疼。
区区两百鞭子,他还吃得住。
哪怕执鞭之人是左清扬,那个下手绝不留情的男人,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没关系。没关系。
他咬紧了牙,那苍白的脸,宛如一个腼腆的少年。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沾湿了睫毛,迷卷了双眼,然后啪嗒啪嗒的落在肩头iu,“咝咝”的渗入伤口。
即使这样,也没有感觉,他没有感觉……因为,早已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射向他胸口的那一箭。
银铃儿。
他闭上双眼,就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女的脸。
这一次,她没有笑。
她只是紧紧的盯着他,把箭拉弓,干脆利落,一起呵成。
那张劲弓就在她手上张成完美的圆,他几乎听见那弦极度绷紧时候,发出的尖叫声。
然后,没有一丝迟疑。
她松了手。
手起箭发,再无半点情谊。
那白羽长箭,离了弦,直刺向他胸口。
沧海在咆哮,却无力去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可那箭不容他退,银铃儿也不容他退。
他等着那只箭将他贯穿,最好,让他连气都来不及再吐出一口,就这样死去,可是,却有人拦在了他面前。
那箭刺穿了一个影护卫的胸口,震碎了他的心脏。
他只说出一个“小”字,来不及吐出之后的“心”,就命丧当场。
“堂主!”他听见有人呼唤,然后一下子【炫】恍【书】然【网】。
他的银铃儿又搭上了另一只箭。
不。不。
这已经不是他的银铃儿。
她是取馨。莲华教七圣女之一的取馨。
江湖上的绰号是“剜心取肺”!
又一道鞭子抽下来,打裂了心肺。
律覃半眯着眼睛看去,左清扬那半张脸都是血淋淋的冷冷的修罗一般。
这个男人够狠,所以才能成为护法。
而他呢,为情所困,升上堂主之后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惨败而归,还损了一名影护卫,城主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啊,一个影护卫。
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来?
现在城中的影护卫本来就少的可怜,新的一批还没有成长起来,他就这样白白的折了一名,如果……如果城主今天派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应该就是全胜而归了吧?
可那样,那样就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银铃儿了。
不!
不,她不是银铃儿!
他怎么又忘了,又那么不长记性?
她……薛灵儿,从一开始,就是取馨!
七圣女取馨!
律覃轻轻的笑,只觉得她平日里,那调皮的笑容都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长箭,然后万箭齐发,狠狠的刺入心窝。
剜剐着他的思念,剜剐着他的傻,就把那个少女的笑靥,从他的记忆之中,一点一点的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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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在蔓延,在弥漫,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低下头咳嗽了几声,然后继续翻着手边的那本书。
月色朦胧,照在脸上,惨白。
他却借着那月光,去看手中的书。
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填满了那青涩的纸张。
不是三从四德的那些规规矩矩的东西,反而是个故事,写的朦朦胧胧,温温雅雅,又柔情满怀。只是那剧情套路,却又很像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的小书桃花扇》。
城主随手翻过,觉得无趣扔到了一边,他却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又一遍,那让人心潮澎湃的情节,那热辣难言的语句,现在想象依旧是回味无穷的,只是……市面上对这本书却是褒贬不一,大有爱不释手的,也不乏讽刺谩骂的。
可他也不在意,只要自己喜欢便好了,想别人怎样又有什么意思?
律覃低低的咳嗽着,将沧海横放在怀里。
刚刚才做掉了一个什么堡的三流堡主,武功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