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陡然间，浑身上下像是被浇了一大盆冰凉的水，冻得我浑身打颤，也瞬间让我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来，关心则乱啊，这么简单的问题，只因为我的自作多情，而变得复杂起来。胸腔涌起上一股难言的悲凉，被他握住的手瞬间就温暖了起来，可心也在同时冷了下去。
忽略那有些发酸的钝痛，本公主扯开嘴角，微微一笑，对着他说：“好，我相信你……”我不怕，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不再害怕了……
秦宇似乎有些怔忡，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淡淡地点了点头，俊逸的脸上扬起宠溺的笑容，随即伸出手，温柔替我捋了捋额前的留海。我笑着不说话，任由他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过那一片片琼楼玉宇。
在身侧领路的小太监很守本分，他们目不斜视，躬身走在一旁，只是若有似无间，我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注视之下，无论走到何处，总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我心底一片荒凉，连带着脑袋也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他牵着走了多久，只是当御书房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从冷变暖，再从暖变为冷。任秦宇再用力，始终都是那样冰寒。
我知道有些东西始终都是自欺欺人，就如同此刻，他紧握着我的手，只是为了演一出戏。演一出日后让我痛不欲生的戏。我明明心知肚明，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深陷其中，就算，一起都是假象……
领路的小公公停下了步伐，恭敬地立在一旁，尖声道：“裕亲王，裕亲王妃求见！”
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前，秦宇始终握住我的手，直到“宣裕亲王，王妃觐见……”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才微微松开。
御书房很大，摆设古朴典雅，却又透露出皇家特有的威严和高贵，从踏入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里便涌上一股不安，总觉得在这片书香浓重的皇权之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就在这时，秦宇忽然跪了下来，颔首道：“臣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迟缓了须臾，便也反应过来，一同跪下：“殷素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了，不必多礼……”头顶传来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我同秦宇一起站了起来，恭敬道：“谢吾皇。”
我稍稍抬起头，看见眼前身穿墨色龙云底纹的男子，他与秦宇的相貌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秦宇偏冷然，而他偏邪魅，那双狭长的凤眼，斜斜的，直入耳鬓，与秦宇一般墨色的瞳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泉水，让人心生惧意。
忽然之间，我浑身有些发冷，下意识地就握住了秦宇垂在一旁的右手。他似乎有些意外，整个人僵了僵，没有推拒，却也没有握紧。而此时，站在书架前的秦帝已经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慢地朝我的方向走来。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和秦宇交叠的手上。没来由的，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压迫感从周身蔓延，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很害怕，不断地移开视线，不去正面看他的脸，哪知道却换来他一声轻笑，接下来便是我的胳膊一紧，整个人被他拽到一边。
“皇兄！”眼前的秦宇眸中闪出一抹慌乱，刚才被我握住的手僵持在半空：“皇兄这是何意？”
秦帝没有回答，反而用力地把我钳制在他的怀中，温热地吐气在我的耳畔，“如此佳人国色天香，就连朕后宫三千佳丽，竟也是无人能及。难怪阿宇如此喜欢，喜欢到竟然为此，临阵撤军，放弃一举吞并殷国的计划。
放在我腰间的手像是一条铁链，紧紧地箍着，却怎么都无法逃离，“皇上……恕罪……”我浑身颤抖，却还是强撑着，淡淡地开口。
“皇兄，臣弟知道此次行事莽撞，可皇兄上次已经答应臣弟，考虑接受素素，为何此刻……”秦宇说的很快，其中仿佛透露出一股焦急。
但秦帝却是悠然自得，叹息的摇了摇头，俯首在我的耳畔，低声呢喃着：“阿宇，这个女子固然漂亮，却是殷国的公主，虽然你放过殷国，但兵戎相见却是事实，如若她存了其它心思在你身边，将来必定是个祸患，朕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此女实在留不得。”
他阴冷地笑着，一只手若有似无地停在我的颈项间。
从来，我都没有如此畏惧过一个人，就连行军途中，秦宇掐住我的脖子时，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此刻，我却怕，从骨子透出一股害怕，仿佛生死就在一线。
“皇兄……不要伤她！”秦宇的眉毛蹙成一团，我明显地看出了脸上的担心，可危险如斯，我却依然在心底苦涩一笑，他的担心与我希望的，应该是截然不同。
“阿宇，为了这样个女人，何必。”我整个人被秦帝死死地扣在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声音，邪邪的，带着不易察觉地嘲讽，“你待她这般真心实意，那她呢，你难保她如今不会是委曲求全，将来反咬你一口？”
“皇兄，既然她已经是我的王妃，就是我们大秦的人，不再是殷国的公主。我信她……”秦宇的脸上冷冷的，但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既然阿宇如此坚持，朕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秦帝话音刚落，我整个人就被他强行转过身，他用手扣着我的脖子，阴沉道：“朕知道阿宇对你痴心一片，如若有可能，朕也会想办法成全，不想伤了他的心。但你终究是敌国的公主，留在裕亲王府，朕心里总有疙瘩。但若你肯服下朕令人特制的毒药。朕便相信你对我大秦的诚意……”说完，他便从袖口中拿出一粒丹药，说：“此毒每月月圆之日发作，朕会在月初赐你解药，保你平安。可是，一旦你背叛阿宇，背叛大秦，毒发之时，必定是万箭穿心，肠穿肚烂而死。”
我听得冷汗淋漓，不自觉地有些发抖，秦帝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我的恐惧，略微松口手，低沉道：“这是朕给你的第一条路，还有第二条……”
抑制住心中的恐惧，我抬起头，问道：“第二条是什么？”
一瞬间，秦帝的眼眸微微眯起，轻笑道，“如若你愿意离去，从此不再纠缠阿宇，朕可以送你回殷国，继续当你的公主，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踏入大秦一步，不再见阿宇一面。”
“你，怎么选……”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松开了对我的钳制，我整个人有些摇摇晃晃，慢慢地走到了秦宇的跟前。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担心，有隐忍……抑或是其它什么，但此刻的我一点一滴都看不懂，猜不透。
然，我看不懂他的眼神，却看得到他的心……也明白，自己的心。
所以，怎么选，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第十一章
“我选第一条……”不理会秦宇眼中的难以置信，我转过身，对着秦帝道：“既然已经来到秦国，我便不再是殷国的公主，我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从今往后，我是裕亲王的人，与殷国再无关系……”
我从来都是贪生而软弱的，面对秦帝这样的君主，我怕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可是一想到刚才秦宇的眼神，我的心就不可控制地泛酸。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却终究还是无法逃离。
“确定吗？”秦帝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嘴角的笑容讳莫如深，“一旦服下，此生此世都需靠解药方能偷生，钻心之痛，至死方休。”
“殷素确定……”他是我的小哥哥，只要这一点未变，我便有自己的坚持，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偿付，既已是身中情蛊，再多一样，又有何妨？
我接过他手中的墨色药丸，放入口中，等待穿心刺骨的疼痛，可是没有……身体内不仅没有丝毫的苦痛，反而涌上一股股的暖流，让整个冰冷的身体不再变得僵硬。
我猛地抬起眸子，注视着秦帝，在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后，心里忽然有所了然……
“既然为了阿宇连性命都可以舍弃，自然便是朕认可的裕亲王妃了。皇弟妹放心，刚才的那颗丹药并不是剧毒，而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吃了对身体不但没有坏处，反而是妙处连连……”秦帝邪魅的笑着，仿佛刚才所有的凶残和杀戮，都只是幻觉，从不曾出现过。
“补药？”我的嗓子有些干涩，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我觉得喉间万分的肿痛。
“正是……刚才的一切，只是朕的试探，试探阿宇的一片真心，究竟有没有付错。如若因此而得罪了皇弟妹，还请皇弟妹不要介怀。”明明是道歉赔罪的神情，但从秦帝那张妖娆邪魅的脸上露出，总让我有种浑身发麻的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蛇所缠绕，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无论如何，我的理智尚存，他是帝王，而我只是臣子，于他，从无道歉可言。
“殷素惶恐……皇上做任何事，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殷素岂敢有怪罪之意……”我低着头，浑身上下翻滚着无法言述的无助。
而就在这时，身体的重量被另一个人全部揽在怀中，我没有抬头，只是任由他那样抱着我。
“皇兄，素素怕是被您吓到了……她无心冒犯，还请皇兄赎罪。”秦宇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揽着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慢慢用力。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夫妻二人何须如此较真。”秦帝挥了挥手，凤眼眯起，看着我们，咧嘴邪笑：“阿宇，既然朕已经承认了殷素，那下个月，你们就把婚事给办了。虽说殷素的公主身份无人知晓，但毕竟是异国女子，婚事不宜太过铺张高调，免得招来非议。”
秦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顿了顿道：“谢皇上恩典，臣弟自当谨记在心……”
之后，秦帝还交代了几句，便让我和秦宇退下，而从头到尾，他都将我抱在在怀中，无限恩宠。
而我，也始终没有反抗，任由自己依偎在他的身旁，穿过迂回曲折的走廊，走过亭台楼阁的宫殿，直到四下无人，一片荒凉，我们的距离才慢慢拉开……
这里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宫殿，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声响，除了偶尔天空中发出鸟儿振翅的声音，再无其他……
离了他的怀抱，我怔怔地站在一边，纵然平日里废话连篇，此刻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希望，我们谁都不要说话，就这样站着便好，可惜，他终究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也第一个，从这场他一手策划的戏幕中走出。
秦宇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连表情也是云淡风轻，他说：“你很聪明……”
经过刚才那般电光火石的生死一线，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很聪明”。嗬，本公主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尽量面色和善，笑着回答：“我只是入戏太深罢了，王爷谬赞……”
“知道是戏便好，本王最担心的，就是你弄假成真。”秦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锤，沉重而压抑，不过幸而，本公主还算是个看得开的人，随意地拢了拢发髻，对着他道：“只是如此做戏，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我淡淡地笑着，看着他从情真意切到避之蛇蝎，本公主的心中忽而觉得万般奇妙。
我想，他一定是会生气的吧，就像刚才的秦帝一般，他们兄弟二人皆是阴鸷之人，我如此出言不逊，他应该像是往常一样，狠狠掐着我的脖子才是，可今日，他却毫无怒色。反而讳莫如深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平静地问道：为什么选第一条，本王认为，按着你的性子，一定会选择离开。”
我原以为他会出言教训，哪知道却是这样平淡的问话。为什么选第一条？嗬……因为我想留下，实现儿时的诺言，一辈子和小哥哥在一起。
苦涩的笑在脸庞微微停顿，取而代之的，则是强装的淡然和冷静，“因为本公主觉得，选择第一条路，很好……”
秦宇顿了顿，眼底涌过各种情绪，到了最后恍然大悟，讽刺一笑，“果真如此……”
我心下一沉，隐隐总有些发疼。
但秦宇已经变了神色，负手而立，目光幽远：“本王的皇兄是什么人，想必你刚才也已经见识到，或许因为你是从小受尽恩宠的公主，又被殷王保护的太好，你根本不知道，作为太子，作为皇子生活的艰辛……”
“勾心斗角，排除异己，除了彼此二人，无他人可信，为了登上皇位，到底牺牲了多少东西……”
我没有开口，是因为我不知要如何开口，如若年少，他还是我的小哥哥，我会不顾一切地扑入他的怀中，安慰他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可事到如今，终究还是情缘浅薄。更何况，我与他之间，隔着的，还有皇姐的一条命。人情尚且难还，更何况是人命……
剪不断，理还乱，终究还是离愁……
“既是如此，你们兄弟二人感情这般深厚，又为什么要骗他？你大可以告诉他，你带我回秦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报复和折磨，相信按照秦帝的手段，我定是生不如死，而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又何必这番迂回曲折，非要让我当上这裕亲王妃，如此一来，本公主并没有太大的吃亏，照旧是锦衣玉食，逍遥自在……”
“但本王不愿假手于人……”他盯着我，目光似是头鹰一般犀利：“按着皇兄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像我这般浪费时间。”
“哈哈，王爷真是好兴致，就为了这样一个理由，便可与我这般鹣鲽情深。可王爷难道不害怕吗？如果刚才我选的是第二条路呢？你所有的计划不都落空了吗？”我淡淡地笑着，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本王说过，你很聪明，你该知道选择第二条路，皇兄并不会真真放过你。而皇兄之所以会答应你我的婚事，只是因为在他眼中，我们之间两情相悦，情意深重。如若皇兄知道本王的真正目的，或是你表现出丝毫贪生的样子，今日，你绝不会活着走出那御书房。”
“至于那剧毒，作为医仙的徒弟，本王不信你配不出解药。你肯服下，定是代表你胸有成竹。如今此处既然只有你我二人，你刚才也已经承认，那又何必再装下去？”他甩了甩袖子，双眉紧蹙，脸上的不耐已经呼之欲出。
本公主“呵呵……”的傻笑，笑的胸腔里一片沸腾，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咸腥，迟缓如我，在秦宇的眼中，竟是那当机立断，步步为营的高手，一下子便做出了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我殷素哪里来的这般好本事？就是因为我刚才模棱两可的回答吗？
我知道自己不该同他解释，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蠢蠢欲动，如果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一切真相该有多好。告诉他，小包子还在，其实一切都还在。但是真的可以吗？我同他之间隔着的是一条人命啊。如若当初没有皇姐，秦宇同我，都不可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如今，我也不会有机会站在秦宇的身边。
这是我欠皇姐的，欠了的……
体内的蛊虫似乎感到了我情绪的波动，一下又一下噬咬着心尖。我握紧藏在袖管中的手，不让秦宇看清我此刻的异样，免得他又说我入戏太深。
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心窝处就算端着的不是七窍玲珑心，却也是一颗活蹦乱跳的小红桃，秦宇这般冷嘲热讽，就算我是铜墙铁壁，难免也会受不了。
可是，我却不想让他发现……
无可奈何地扬了扬眉毛，我浅笑道：“既是如此，就这样吧，反正殷国整个国家压在我的身上，王爷喜欢怎样，就怎样，我无力反抗。”
“你知道便好……”他头也不回，冷冷地回答，似乎是连见都不想再见我一眼。
本公主也深知，今日他这般与我亲热，纵是演戏，心中也难免大为不快，如此别扭，乃是人之常情，便也就乖乖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希望等他心情平静后，再带我离开这片废弃的院落。
可人算永远都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