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咳咳……你……你敢……不准你离开……”本来高大强壮的身躯此刻正不停颤抖,秦宇单膝跪地,另一条腿不停地向上支撑,却奈何毫无所用,倒是嘴角的血红不断,一滴一滴掉在衣襟上,落在地上。
而本来冷漠高傲的脸上,也尽是虚弱和苍白。
我心中一片钝痛,可眼泪却像是流光了一样,纵然无限酸楚,却是一滴也无法落下。
“秦宇,你该知道的,我本就不想嫁你,但碍于孤掌难鸣,只能委曲求全。如今师父要带我走,我为何……不走?”
最后两个字,我已经控制自己,说的极轻,可我彻头彻尾,就是没出息的人,看着半倚在地上,却依旧强撑不倒的秦宇,看着他脸色苍白,不似人色,看着他本来漆黑幽深的瞳孔,如今猩红一片。
他咬牙切齿,声音低沉得就像是咆哮的野兽:“不准,走……”他奋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可奈何伤势过重,无论多努力,都免不了一次又一次倒下的事实。地上的血越积越多,刺得我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终究,还是舍不得,我自嘲一笑,向前迈开一步,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哪知就在此刻,身后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阻拦,这个怀抱是如此陌生,不似秦宇那样宽厚结实,却夹杂着淡淡的草药气息和一股浅浅的温柔。
我鼻子一酸,并没有转过身去,任由师父那样子抱着我。他将头搁在我的肩上,灼热的鼻息洒在我的耳畔,痒痒的,却又觉得空空的,“素素,我们走吧,不要再耽搁了,好不好?”
那些像是白雪一样的长发,被大风吹起,与我已然散落的发髻,纠缠在胸口。黑和白,再掺和着红,原来,会是那么妖冶的颜色。
我刻意避开秦宇灼热的视线,木然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人立刻收紧手臂,将我整个收拢在他的怀间,只是,所有的动作依旧同往日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害怕,把我弄疼了一样。
“咳咳……咳咳咳……放开,凤萧,放开她,我不准,你带她走……”秦宇一边咳嗽,一边喷涌出大量红色的鲜血。
我一时语塞,悲凉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对我复仇的执念已经深到这般田地,就算深受重伤,生死一线之际,还是不愿将我这个仇人给放走。
嗬……
我闭上眼,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回身投入师父的怀抱,双手紧紧地楼主他的腰侧,脑袋蹭着他的胸口,轻声呢喃道:“师父,我知道,无论徒儿做了什么事情,师父一定不会怪徒儿的,是不是?”
凤萧的身体明显一个震颤,像是有什么极大的恐惧,我轻轻闭上眼,扯动嘴角凄然一笑,在他反应之前,用力将他推开,随即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碧绿的玉簪,抵在自己的喉头,那发簪是这般精巧,竟同当年师父送予我的那跟如此相似。
可是此刻,已经容不下我的这些念想了,毫不犹豫地,将发簪的尖锐刺在劲间,一颗一颗,像是红豆的血珠,立刻涌现,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素素,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师父颤抖地大叫出声,眼底满满都是惊慌和无错。
心尖上的刺痛一闪而过,我弯弯眉眼,扬着浅笑,将玉簪更加用力地抵着喉间,“师父,徒儿知道,你是舍不得徒儿受苦,所以才会使出摄心来阻住大婚。到时若是术破,为了带我走,师父你必定会大开杀戒,血洗裕亲王府。可是徒儿求你了,这件事情,无论是对是错,就交给徒儿自己来了结。由于徒儿,受伤的人已经太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素素……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要这样威胁师父,你明明知道师父,知道的……”凤萧的步子有些踉跄,美得不像凡人的脸上,痛苦而彷徨。
“求师父成全……”
“素素……”
“求师父成全,日后,不孝徒儿定当回无涯,向师父负荆请罪!只是这次,愿师父,成全。”
眼眶中的泪珠已经是蠢蠢欲动,稍不留神,便会潸然落下,我用力地抿紧双唇,睁大眼睛,拿自己做那最后的赌注。
“素素……何苦……”过了半响,凤萧闭上眼睛,沉声道。
这场赌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地发酸,赢了又怎样,他是我的师父,是那个无论如何,都把我放在心上疼爱的人,而我,就那样利用了他的心软和,爱。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却依旧,无法偿还。
凤萧自嘲地笑了,眸子深处,满是苦痛,他步子虚浮的转过身去,清瘦的背影显得落寞而悲戚。
“素素,对你的纵然,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绝不会……放手……”说完,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的手一松,玉簪立刻掉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发出阵阵轰鸣,颤抖着双手,我转过身去,忽然有些不敢看秦宇此刻的表情。
而此刻,他的右手则是牢牢地抓住我的衣袖,五指用力,已然泛白。
我故意不去理会,径自俯下|身,用袖子楷去他嘴角的血红,施术人一旦离开,摄心自然就不攻自破。本来寂静无声的王府,立刻发出一片热闹的锣鼓喧天。只是,这片喜庆并未持续多久,在秦帝以及众宾客看清了我和秦宇狼狈的面容时,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纷纷扰扰的议论之声,立刻充斥耳畔。
“阿宇!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抬起头,正见秦翊龙颜大怒,狭长而邪魅的丹凤眼里透露出嗜血的光芒,当他的视线落在了秦宇颤抖的双手时,更有一股杀气陡然间爆裂。
“来人,快去宫中把莫御医招来。若有耽搁,人头落地。”秦翊的牙齿咯咯作响,立刻离开主位,来到我和秦宇的面前,试图将秦宇从地上扶起。可是从始至终,秦宇的手都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放开。
秦帝猛得抬头,眯着眼睛,阴冷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一瞬间,你和阿宇都会受伤?”
我知道,作为一名臣子,还是戴罪的臣子,面对帝王问话而闭口不答,该是多大的罪孽,可是此刻,我除了抿着嘴,低头不语外,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场混乱,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引起的,而秦宇的受伤,也是因为我。
或许只有我死了,才好……
“素素……”忽然之间,一直沉默的秦宇叫了我一声,我抬起眸子,正对上他一片猩红的眸子,那种红,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我点了点头,嗓子又酸又痛,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住他不停颤抖的右手。
那些王公大臣不断发出惊慌而焦急的喊声,女眷更是吓得浑身哆嗦,黑羽骑和御林军的首领立刻飞身窜到秦帝的跟前,“砰”一声跪倒在地,“惊动皇上圣驾,属下罪该万死。”
“包围整座裕亲王府,不,整座夜城,如有可疑人物,全部抓回死牢!” 秦帝暴虐地怒吼,眼神狂乱而愤怒。
“属下遵命!”嗖嗖两声,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立刻划过眼帘。
虽然从始至终,秦帝发号施令的对象,都是两位首领,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表面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底却是已经六神无主。师父刚施展出摄心,整个身体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如果此刻遇上追兵,究竟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场大婚,竟会变成这番摸样……
第二十七章
莫御医是整个宫里头,岁数最大,最有经验的一名御医,在替秦宇诊完脉后,他捻了捻胡子,俯下|身,对着满脸焦灼的秦帝道:“裕亲王的心脉在瞬间遭到一股强劲内力的冲击,所以才会导致吐血不止,如今内力平复,只需要稍加调养,便无大碍,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
“那为何皇弟到现在还没有醒来,都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秦帝不耐烦地四处踱步,忧心忡忡地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秦宇。
“皇上放心,王爷只是一时间失血过多,多多休息便可。”
听了莫御医的解释,秦帝这才点了点头,挥手道:“这几日你留在裕亲王府,等皇弟全部恢复了再回宫中复命。”
“老臣遵旨……”莫御医拍了拍袖子,躬身行礼,退出房间。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说话,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秦宇,一颗心,百转千回。我下意识地想要替他掖掖被角,可刚伸出手,下颚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将我从茫然混沌中拉回。
“嘶……”我的整个下巴被秦翊单手牢牢地捏住,强迫着抬起眼睛,对上他邪魅的凤眼。
“殷素,因为阿宇宠着你,所以你之前在殷国的那些破事,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秦翊手上的力气极大,大得就要将我的骨头全部捏碎。他略微低下头,整张脸与我贴的极近。那双斜入耳鬓的眼睛里透出冰冷的肃杀之气,冻得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这次你竟然伤到了阿宇,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必定将你碎尸万段。”明明是炙热的鼻息,落在我的脸上,却像是三九严寒天的冰雪。我知道,聪明如秦翊,就算一瞬间被摄心蒙蔽住了五识,可是事后一想,总会从露出的蛛丝马迹中寻到破绽,而我的破绽如此之大,他又怎会不知?
我木然地点头,不想再做过多的辩解,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低沉道:“这几天,给我好好照顾阿宇,要是他有三长两短,朕必定让你死无全尸。”
说完,他立刻松开了对我的钳制,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跌坐在秦宇的床榻上。
秦宇……
明明已经昏睡过去,可是为什么,他眉间的“川”字还是那么深,那么浓,就像是永远都化不开了一般。
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指轻轻地抚上额角的那抹褶皱,冰凉与火热,将所有的理智全部灼烧殆尽。
隐忍多时的眼泪,忽然磅礴而下,来势汹涌,连我自己都是始料未及,不管不顾,我把整张脸埋在被褥之间。任由铺天盖地的眼泪和黑暗将我淹没。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害你的,不是故意害师父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睡了多久,只是,当我睁开眼时候,整个身体已经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心中一沉,赶忙慌乱地起身,哪知道,身后的人却立刻阻止了我的动作,双臂像是铁箍一样,牢牢地扣着我,怎么也不放。
我闭上有些酸胀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秦宇,你醒了吗?”
“为什么……”耳畔传来低沉而沙哑的嗓音,温热的,甚至还带着一股濡湿。
“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噢,莫御医说你心脉受损,需要好好的休息,我便留下来照顾你了。恩,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或是你肚子饿了?一定是饿了,都已经那么久没进食了,我去厨房里给你端些清粥吧,大师傅熬得可好吃了。呵呵,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见我,我去给你端了粥来就走……”我像只聒噪的麻雀,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一边说,还一边笑嘻嘻地挣脱他的怀抱,想要离开他的屋子。
可是,他的力气却是大的惊人,我的挣脱非但没有半点用处,反而招来他更加用力的钳制,明明就是个病人,明明就是受了重伤的,现在又算是怎么样呢?
“秦宇,你放手,我去给你弄吃的。”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已然发颤的嗓音听着正常些。
“殷素!为什么!”他忽然愤怒地喊了一声,将我整个身体压在床榻上,剧烈的粗喘在耳边炸开,脸颊上,更是积满了他喷涌而出的鼻息。
此刻,已然夜深,屋外的月光倾泻而下,正巧全部落在了床榻之上。在一片的银白照耀下,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仿佛一切都是光怪陆离,只是,在那双漆黑的双眸中,猩红依然未退,再加之此刻,他喘息不止,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正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狠狠弄死他的猎物。
我向来胆小如鼠,丁点儿大的事情都能怕上个半日,但此刻,躺在他的身下,面临随时被他送上西天的可能,我反倒是看开了不少,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即扬眉抬眸,对着他巧笑嫣然,“你到底要问什么,我答就是了,老是为什么,为什么的,我哪里听得懂?秦宇,你怎么越来越看得起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笑得自然大方,毫无破绽。至于心中所想所念,就干脆烂在心中得了。
可是越说,却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声音越来越抖,嗓子越来越痛,直到最后,那眼泪哗哗地就给流了下来,只是,我终究不敢在他面前哭出声来,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任由眼泪簌簌落下,也没有一点声音。
可是秦宇的怒气却并没有半点消除,伏在耳畔的喘息反倒越发浓重,忽然之间,他低吼一声,整个身子狠狠地压住我,滚烫的唇瓣,落在我的睫毛上,落在我的眼睛上,狂乱地吮|吸,仿佛要将我的眼泪都吸干。
心中忽然闷闷地疼痛,痛得我发酸,发涩,眼泪更是汹涌而下,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我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哭成这幅摸样。换做是以前,就算是再大的苦,再大的委屈,我都可以随意地笑着,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今天,在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忍住了。如今,他就在我的上方,温热,宽厚的胸膛,将我整个人包容在内,呵呵,我竟然有些贪心地不想放了。
还好,他没有死,还好他没事……
脸颊上,始终都是濡湿一片,而秦宇也依然没有停住他唇上的动作,我一直以为他这个人是冷的,就连血都是冷的,可此刻,他却用那种灼烧般的滚烫,不停地落在我的脸颊和脖颈,就是为了让我的眼泪,不复存在。
忽而之间,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我的脖子,最后,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整个人顿时一僵,浑身发麻。
偌大的房间之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我忍不住轻吸鼻子的声音。
过了半响,他翻了个身,强行把我搂到怀里,随后伸出手,轻柔地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口,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心,跳的与我一般快,都是“砰砰”的,很不安宁。
秦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抵在我的颈间,低声地询问:“这里,痛不痛?”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呆愣了片刻后,便颤声一笑,“只是皮外伤,并不痛,倒是你,心脉受创,真的要好好休息。”
见他沉默不语,我吸了吸鼻子,再一次重复地问道:“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好不好?”
“为什么,不和你师父走,为什么宁死,也不肯和他走,为什么要听我的话,留下来……”
“砰”一声,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刹那间断裂。
他总是这样,答非所问,却一下子直击要害。
纵然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习惯性地扯开嘴,笑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我多想和师父一起走啊,只是,你是裕亲王,你家皇兄又是至高无上的秦帝,我要是没被你折腾完就溜之大吉,照着你的性子,又怎么会放过我,放过师父。我留下,只是不希望你迁怒他人,不想,他受伤罢了。你可千万别想太多。”
我越说越快,调子还微微上扬,心底却是晦涩钝痛,麻木的连什么感觉都体会不到。
会打我的吧,会狠狠地骂我不要脸的吧,我闭上眼,做好了迎接他铺天盖地怒吼的准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羞辱了,我早就看开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箍着我的手臂越发用力,像是要把我嵌到他的体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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