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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就坐在大樟树上看他们，父慈女孝，尽享天伦之乐。
只可惜，皇姐的身体素来孱弱，大病小病从不离身，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是躺在床上的。而太医院的太医，也都是各个想尽了办法，正统医典也好，民间偏方也罢，用了好多，也不见起色。
于是，皇帝大人便派人到无涯山去请了一位神医。嘶，说道这位神医，宫女们流传的可奇了。说是无涯山上有个无涯门。这无涯门的弟子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不但外表俊美，更是聪明绝顶。其弟子之中，医术最为高明的，便是凤萧。
本来，无涯门并不关心朝堂之事，更不会介入皇室后宫，但好像，我的皇爷爷曾经有恩于无涯掌门，掌门于是就欠了我们大殷一个人情。所以，皇帝父亲便动用了这层关系，请来了凤神医。
啧啧啧，本公主当时无意间听两个小太监的对话，心里头可是激动得很呐。虽说道听途说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嘛。
无涯门，凤萧神医，这光听着便觉得颇为神奇，怕是连孤本小说里，也是鲜有提及。
我心头一热，以前来未央宫看风景，只是偶尔来个几天，最近，可是天天蹲守在大樟树上，等的就是看看这位医仙大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是否有那传闻中那般千古一人。
我等啊等，等的人都已经睡去，终于听到未央宫里的小太监尖利的声线，“奴才恭送凤神医……”
哎哎哎，怎么人未看到，竟就要走了吗？我心中急切，赶忙探出脑袋，但由于我起先躲得位置极为隐蔽，那层层叠叠的枝叶完全挡住了我的身体，连带着视线也是朦胧不清，只能隐隐绰绰瞧见一个白色的影子。
不知是否错觉，那白影顿了顿，像是停住了步子，抬起头，往树上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的一颗心立马“怦怦直跳”，惊得就要从嗓子口蹦出，这要是被神医大人瞧见了，该如何是好啊。
可越是怕，越是乱，我明明是往里躲的，却不小心踩空了一步。在未反应之前，耳边便已是呼呼的风声刮过……
本公主原以为，从这么高的大樟树下摔下，不死，也得断手断脚。可哪知道，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反倒是有个暖暖的，飘散着淡淡梨花香的怀抱将我接住。
我整个人一个怔忡，茫然地抬起头，注视着顶上那个陌生的，却又美得让天地都暗淡的容颜。
真的，好漂亮……
我没有说话，他也不说，只是抱着我，不松不放。
我心中虽有些怯懦，却还是抬起眼，望着他，那双如水似冰的眼眸，不似我们中原人那样，是纯正的黑色或是淡淡的褐色，反倒是带着极为少见的紫。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用手轻轻碰上他的眉眼，明明是棱角分明，但触手之间，却是难言的柔和和淡然。
我咧开嘴，露出自己一口大白牙，对着第一次见到的美人笑了起来。
美人看了我一眼，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那如瀑的墨色长发由于并未束起，而全部垂落在身侧，我赖在他的身上，那些柔软的发丝正好挠着我的脸，我的颈，浑身上下竟都是说不出的痒。
我实在忍不住，在他身上扭了几下，酝酿好心中的感情后，干咳两声，严肃道：“那个，美……不不，这位公子，谢谢你救了我。”
隐约间，我像是看到了他眉眼里浅浅的笑意，随即，他动作轻柔，将我放了下来，启口道：“我姓凤名萧……直呼我名字便可，至于刚才之事，你无须介怀……”
凤萧，凤萧……这两个字放一块儿，简直就像是诗一样。
本公主知道自己没出息，心里头将这两个字捣鼓了半天。最后，故意紧绷着一张脸，同样面无表情地回望他。
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宫人终于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小太监看清了我的脸，愣了一愣后，不情愿地弯腰躬身，“奴才见过殷素公主，给公主请安……”
我心里咯噔一跳，整个宫里，也只有这未央宫里的奴才会对我这般恭敬，而这般突如其来的惊吓，足足让我愣了好一会儿。可那小太监却是不给我回神的功夫，转头对着凤萧，客气道：“凤神医，刚才让您受惊了，不知现在有何安排？”
凤萧并没有理他，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他容颜绝色，眉眼淡然，又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缓缓朝我走来之际，就像是被天上贬谪而来的上仙。
他伸出手，停在我的头顶上，我正纳闷，眼前忽然出现好几片绿树叶子，他抿着嘴，紫色的瞳仁里闪着温柔而明媚的光，他说：“原来，你叫殷素……”
“呃……恩……”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别开眼。
凤萧也没有再说什么，一袭白色的衣衫从我身旁擦过，我的鼻间充满了梨花的香味，渗到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平和。
我一直站在远处，就连分毫也并未移动，小太监怕是不耐烦了，赶忙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我说公主呀，您驾临我们未央宫，是有什么吩咐呢？”
“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无奈地抓了抓鼻子，转身就要走，可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嗓音。
“殷素公主留步……”说话的是小珞，皇姐最喜欢的侍女，她见我停下步子，立刻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公主已有好几日没来未央宫了，然儿公主怪想您的呢。今日来了，怎么连招呼不打一声就要走了呢。”说完，狠狠瞪了一眼刚才的小太监。
小太监见状，立马变了脸色，低着头不说话。
本公主要走，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小太监的暗示，只是因为，皇帝父亲经常驾临未央宫，他又极讨厌我这个不祥之人，要是与他打了照面，我同他，彼此都会闹心。既是如此，又何必害人害己。
要不是今日被美人神医一吓，忘记了该避忌的东西，本公主也不会有这般疏漏吧。
思及此处，我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对着小珞道：“皇姐近日来，身子如何了？”
小珞与皇姐，就如同小瑾与我，此刻经我一问，她神色黯了又黯，轻声道：“还是同往日一般，不知道这位凤神医可有法医治。素素公主，您既然来了，就看看我们家公主吧。”
“好……”
小珞见我答应，脸上欣喜一笑，赶忙引着我进入内殿。
皇姐的闺房布置得很是素雅，就如她的人一样，静静的，无比安然，我放慢步子，缓缓地坐到她的床榻边。
“咳咳……素素，你来看皇姐了吗？”她的脸色苍白，由于咳嗽而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看着无比虚弱。
我心中郁结，赶忙将她的重量移到我的身上，拍拍她的背脊道：“恩，素素来看皇姐了……”
皇姐的脸与我一模一样，如若换上一样的衣服，一般人根本分不清楚。我看着自己怀中，与自己同是双生的皇姐，心头忽而百转千回。
母后难产而亡，皇姐身子孱弱，其实，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吧。双生双生，有些东西注定不能公平。
我活蹦乱跳地在树上打盹晃悠，而皇姐只能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卧在榻上。
如若没有我，没有我，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圆满呢？
我心中微微发酸，可还是尽量扯动嘴角道：“皇姐，无涯山不是来了位神医吗？素素听人说，他医术高明，你的身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到时候，素素就一直来找皇姐，好不好？”
皇姐笑起来很漂亮，弯弯的眉眼带着温润和淡雅，而两个浅浅的梨涡嵌在颊旁，更是让人无比怜爱。
“当然好……咳咳……有素素陪着，皇姐就很开心，至于皇姐的身子……万般皆是命，皇姐也并没有奢求些什么……”皇姐垂下头，纤长的睫毛在白的透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会好的，我相信凤神医，皇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突然拔高嗓子，大声地讲了出来。
皇姐茫然地仰起头，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摸样，释然一笑，“好，那我们就相信凤神医。”
我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果然，每次只要和皇姐在一起，就算不说话，静静地呆着，心尖里都是关不住的喜悦。
双生子，心相连，很多东西，都能相互感知。
“对了素素……”皇姐看着我，笑道：“今夜同皇姐一起睡吧，皇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与你同塌而眠了。”皇姐笑着低着头，脸颊处略微带着粉粉的桃红。
“啊！不行……”我想都没有想，直接脱口而出，起先并未觉得不妥，但看皇姐霎时惨白的脸色，我才知道自己说话是有多惹人厌。
“皇姐，素素不是那个意思，素素每日深夜都喜欢去湖旁散步，好晚好晚才会回清露宫。但是未央宫不同，每夜到了一定时辰，宫门便会落锁的……”我立刻解释，希望皇姐不要误会。果然听了我的话，她的神情才稍有缓和，可依旧带着幽幽的伤感，“素素，你何时有了这样的习惯，为何皇姐不知？”
“这……最近才喜欢的……”
我知道她身子弱，心绪如若欠佳，那便是雪上加霜，立刻拍胸脯承诺，“明日成不，明日素素一定陪着皇姐。”
我深知皇姐晚上睡得不安生，需要人陪着。以前我都是晚上偷偷来看她，但有一次正巧被她瞧见，她便吩咐整个未央宫的宫人，见殷素公主如见殷然公主。但有些事，并不是命令或吩咐便能达成。
皇姐对我的疼爱，我心里都明白，但始终，我却不能再让自己连累她，就算看着她失望，有时候，我却也只能硬下心肠拒绝。
但这次，皇姐的神色尤为悲伤，我心里终究还是不忍心，但晚上同小哥哥的约定，又不能辜负。哎……
“皇姐，好不好？明日，明日如何”我有些无奈，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皇姐失笑，轻轻将脑袋枕在我的肩窝上，轻声道：“好……只要是素素的话，都好……”
“皇姐你真好……”我开心一笑，伸手将她抱住，皇姐的身子微微轻颤，整个人越发地朝我怀里靠去。
“素素……”她叹息出声，也不知是何心情。
第十六章
那天晚上，我依旧守着同小哥哥的约定，窝在他的怀中，不停地在秋千上晃荡。我抬起手，指着天上圆圆的大白月亮，好笑道：“小哥哥你看，十五的月亮那么白，那么圆，如果可以吃的话，味道一定很不错，呼呼，最重要的是，它还那么大。”
小哥哥呵呵一笑，揉了揉我的脑袋道：“你心里眼里都只装着包子，看什么都像是包子，小馋猫。”
“哪有，我只是觉得包子特别好吃，恩，肉馅儿的香，豆沙馅儿的甜。菜馅儿的还清爽。”本公主不服气，扭了几下表示抗议，再怎么嫌弃我，都不能嫌弃我最爱吃的包子！
可小哥哥却是咯咯地笑起来，轻柔地捏了捏我的鼻子道：“普天之下，好吃的美味佳肴何其多，日后，小哥哥一定会带你离开皇宫，看遍山水，吃尽美食，到时候，你怕是不再喜欢吃包子了。”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呵护稀世珍宝一般，让我的心暖暖的。
可是，离开皇宫，真的可以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皇姐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明明是双生子，皇姐身子孱弱，终日只能卧榻而眠，但是我呢？却能四处乱晃，悠闲地靠在小哥哥怀中。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底一片悲凉。
“小哥哥……最近这段日子，我晚上不能出来看你了……”我酝酿了半日，纠结了半日，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晃荡的秋千慢慢停下，而身后依偎的胸膛也在刹那间变得僵硬。我心里有些发憷，刚想转过身解释，却被小哥哥收紧了双臂，死死地扣在了胸间。
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加重，那些温热的鼻息喷涌在耳畔，让我的一颗心，有种说不出的无力。
“小哥哥……最近宫里头有些事，我走不开……等，等事情忙完，我晚上又可以出来和你一块儿了。”
“小哥哥……”见他不说话，我有些慌神，是不是小哥哥生气了？是不是以后他都不会理我了？
“小哥哥，你，你不要生包子的气，是包子不好，可是包子没有办法，近日夜里查的紧……”我想转身，他却不让，甚至用力发狠地抱住我。
我心中一急，眼泪立刻涌上了眼眶，嗓子哑哑的，甚至还带着哭腔，“小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你是不是不要包子了……”我心中一酸，盘踞多时的眼泪真的就那般簌簌地落下，顺着面颊骨，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也打湿了我同小哥哥交握的双手。
忽然之间，我整个人被小哥哥用力地转过去，双腿分开，缠在他的腰际。而他温暖宽厚的双手，则是轻轻地捧起我的脸颊。那双在黑夜中依然熠熠生辉的墨色瞳眸，发出灼热的视线，全然落在了我的心扉处。
“小哥哥……”我低低地唤了一声，眼泪却落的更凶了。我，我明明不爱哭的，从不哭的，就连上次小瑾把我的包子全给当点心吃了，我都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的，可为什么，光一个眼神，就这样了。我，我也太出息了。
“傻包子……”小哥哥猛地俯□，冰凉的唇瓣贴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一点一点轻轻触碰，从眉眼到下颚，直到眼泪干涸，他才停下动作，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触上我的鼻尖，沙哑道：“小哥哥这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不会不理你，不会不要你。就算拿整个天下来同我换，我还是不会放手……”
那些简单的字句，并不像诗词一般百转千回，华丽艳美，可却字字落在我的心尖上，像是和了蜜的溪水，一点一点，缓缓流淌，蔓延四肢百骸。
“小哥哥，那你刚才为什么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好看眉眼，忍不住蹭上前去，紧紧贴合。
“小哥哥说过，不会生你的气。刚才，只是一下子未缓神，没有半点其它意思，毕竟，深处宫中，有太多的不得已。很多事情也并不是你我可以掌控。”小哥哥轻轻地叹了口气，宠溺地捋了捋我颊旁的碎发。
我心里一片温暖，伸出两条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像只小猫一样蹭啊蹭，“包子相信，小哥哥总有一天会变成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人的，小哥哥，你到时候一定还要喜欢包子，一直一直喜欢包子，无论包子变了模样也好，变了性子也好，你都不能忘记的！”
小哥哥并未回答，却咯咯地笑起来，故意揉乱我的长发，笑道：“原来我的小包子，这么傻，我只是不说话，你竟然就哭了……”
“我哪里傻了！”
“呵呵……你哪里都傻……”
“哼哼哼，小哥哥你坏……”
“小哥哥永远只对包子一个人坏。”
“……”
“包子，你害羞了吗？”
“哼……”
那一夜，我窝在小哥哥的怀里好久好久，那般幸福，竟是十二年来从未有过，如果，能永远那样子，就好了。
***
第二日，为了避免皇姐挂心，我早早地就来到了未央宫，只是，我始终不习惯从正门走，轻轻一跃，便从后院的宫墙翻入，七拐八拐了几下，就来到了皇姐的闺房。
只是，我尚未踏入门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便从鼻尖沁入，闻着，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和熟悉。我往前走了几步，定睛一看，果然是昨日的美人神医，他依旧是月白长袍，青丝披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搭在皇姐的皓腕上。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走到他们边上。
凤萧的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看着皇姐时的神色，就像是对着空气似的，只是过了半响，他来回挥动白色的衣袖，我只觉得一阵阵带着花香的风扑面而来，随后，皇姐身上的几处穴位，立刻多了好几根银针。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