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唇而笑,“真聪明。”
语气不知是褒是贬。
“好罢……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定……
就如公孙异曾断言的:‘以她的性子,哪里会甘于人下?’
奕辉敛眸,显得疲惫。她倚身靠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等待逐渐缓过气了,心口不是那样的疼了,她便慢慢直起了身子,打算离开这令人憋闷的巷子。
却听身后公孙异声音悠悠传来。
“不过‘阿奕’劝你最近把自己照料好些罢。看你这模样,恐怕很难撑到那个时候了。你目前这状态,一个不谨慎,恐怕就要就要永辞人世了。”
公孙异的声音很温柔,那语气轻佻而凉薄,又带着那么一丝丝怜悯与惋惜。仿佛是在对路边一枝快要凋谢的花朵、或是怀里一只快要死去的小狗……
“……?!”奕辉的心猛然的一跳。却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无力的回首,面似枯朽。
看着她惨白着脸色,公孙异却似乎很愉悦,他的眉轻蹙,薄唇轻挑。
“看你的样子,你似乎还不清楚你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罢?——你是中邪了。身体里贮藏着一
62、望舒(一) 。。。
只‘恶鬼’,她正吞噬着你的血肉精气,然后撕碎你的魂魄……”
“……?!”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从第一次在牢里见到你,我就知道了。——我原本以为你会死,没想到,你却活到了现在。实在叫人吃惊。于是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命盘。”
“‘阿奕’,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命’?”
“撕碎了我的灵魂?……那会怎样?”奕辉调开了话题,她的表情是麻木而僵硬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露出痛苦的神色了。这倒让她显得有几分镇定。
“吞噬了你的灵魂,当然恶鬼就完全占据你的身体了。——于是,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潘奕辉’这个人了。”
公孙异带着惋惜的神色,语气淡淡。
公孙异的话令奕辉将近来发生的诡异联系在了一起。出现在她身边那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只能用‘鬼上身’才得以解释了?!
——她真被鬼上身了?!
——怎么可能呢?!
心是极其冷凉恐惧的。可是脸上只有那麻木枯败的表情。内心的混乱,令奕辉的身体状态更加差了,她浑身乏力,心口发紧。甚至神志也受到了动摇。她已经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我不会死的!”奕辉眼瞳冰冷,却隐匿着对求生的炽烈渴望。
许是害怕,她极力否认。
“哦?这么肯定?”公孙异的笑容玩味。
奕辉觉得自己禁锢在心中的那只野兽又快要苏醒了。她甚至产生了一个邪恶激烈的念头,只恨不得冲上前,将对方那带着轻蔑嘲弄又凉薄怜悯的笑容,撕个粉碎。
她开始越来越憎恨自己在他人眼中不过一粒尘埃的轻视感了。在他们眼里,她的生死与否都跟死上一只蚂蚁,没有多大的差别。
“‘公孙’我不会死的!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的!”
——没有人能操控她的命运的!绝对不允许!连鬼神亦也一样!
“那我倒想看看‘阿奕’你是如何掌握自己命运的。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
公孙异挑着着讥嘲的笑意,他实在不喜欢奕辉话中的执拗,带着一种对于他本人的挑战。
“可是你可知道,一个人若不能由他人所掌控,只会死的更快。‘阿奕’,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是如果一个人太钢太直,不懂得对命运低头。那么生命即也不会长久。”
公孙异看着她,怜悯的目光似在看一只将死的狗……(他似乎一直都习惯于将自己摆在一个高点来看待别人。)
“……”奕辉没有说话。她敛了眸。但这并非就是对他话语的认同。奕辉仍旧固执,仍旧不愿低头。她深信自己是正确的,即也不愿被外界所动摇。她想,她只是暂时还没有能力去辩驳他罢了,但奕辉决定自己要证明给他看。——她的命运,一定是要掌握在自己的的手中!
无论用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或是一生。她要用行动来证明这件事。
——她不会轻易死去的!即便是神鬼也不能轻易夺走她的生命!
——她要活着,即便是痛苦,或是要以惨痛的代价来换,她即也不会放弃。
奕辉想。
奕辉靠在墙角,保持沉默。就这样与公孙异对持着。
公孙异为此感到了恼怒。他的初衷不过是想戏弄她一下,好像看到这个叫做‘奕辉’的女人痛苦又绝望但又咬牙死撑的模样,他便觉得很愉快。因为奕辉的那个模样极像似从前的自己。
可他失望了。这个女人并非如他开始料想的那般。——她惊惧并且感到痛苦,但是她却没有绝望,面对着即将到来的苦难,她仍旧怀揣着对生命的期翼。
——她能坚定的告诉他‘她不会死’,是因为她相信自己不会死亡。她相信苦难不会长久。
……这样怀揣着希望的神情,真是令人讨厌。
——这个女人简直狂妄!
公孙异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他对她的反应即恼羞成怒,却又不知为何又升出了些许欣喜。随之而来的还有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可是他倒是对她越发感兴趣了。
公孙异对自己这复杂的情感感到恼怒,看着墙角的女人,他一声轻嗤,随即甩袖即要离去。他想,他现在不想再顾眼前这个面如死灰,枯败的如一条‘病犬’的女人了。
他离开了这条寂冷的令人焦躁的巷子,在这之前,他突然听到了身后那女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而后紧接着的是一阵痛苦而隐忍的咳喘声。
公孙异冷笑。——原来她也不过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蠢人。在人前就强作淡定坚韧,待到人后,她终于卸下伪装,害怕的苟延残喘!
公孙异快步走出了巷子,却在街口又停下了脚步。他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来。他想那个女人或许一会就会走出来了,拖着她那副被恶灵侵蚀的已颓败的身体。
她走出来。这并不需要多久。
……可他,为什么要等她?
……他在等她?实在可笑?他为什么要等她?
公孙异怔了怔,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令他有些不快。他向深巷里的身影望了一眼,冷嗤了一声,即刻转身,挥袖快步离去了……
63
63、番外 。。。
秋风如心底的愁绪,轻慢却如丝般轻柔绵长。带着一种怅然。
‘桃喜’她本该是个好奴婢的。
郭茗川想。
他站在街道上,看着萧瑟的风卷带着的秋叶落在脚下。带着一种怅然,亦如此时的心情。
他对‘桃喜’这个婢子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来直面。他一方面恼恨她隐匿罪人的身份,为寻求庇护来刻意接近自己;一方面又欣赏她那与府中别的下奴不同的学识与眼见。
‘桃喜’是有‘政治头脑’的。这对于一个奴婢来说,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
郭茗川想起了她曾与自己探讨时政。说是探讨,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述说,而她聆听。偶尔她也会谨慎的引据一些书典来回应自己。
这令他感到愉快,觉得她伶俐懂事:既不木讷的光听他论述,也不自作聪明来反驳或随口表达自己的观点。
他离开朝堂,心中却有难消的志愿,亦也无处消解。朝局越发的混乱,氏族王公们开始对功名与利禄避之不迭,他若是再与同僚讨论此事,必定难以保全性命。
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这样消极的闷于书册中,每日听着朝中一次比一次混乱的时政,内心焦躁的过上好几年,或是三、五年,也或是十年、二十年……处于在长久的矛盾中。
直到‘桃喜’的出现。身为奴隶,她实在可以不必算作一个‘人’。于是当他发现她拥有的那寻常奴婢没有的‘政治头脑’时,他感到了欣慰。
——与奴隶讨论时政。这的确不符合常理。但是,这却是一个两全的法子。因为奴隶‘桃喜’是所属于他们郭家的‘物件’,与之探讨这敏感的时政话题,这降低了他遭到政治迫害的风险。最后若是被人举报调查出来,也可以完全的将大部分责任推在奴隶身上就好。
为此,郭茗川一直为自己能得到这么一个好‘奴隶’,感到沾沾自喜……直到官府上门捉拿‘罪犯’的时候,这种喜悦感,才得以消失……
……
在他得知她与‘玉悦’,这两个他宠极一时的奴婢竟杀了府中的秦管事,逃出郭府。他一度大怒,恨不得立刻将两人寻出,动用家刑,千刀万剐!
——他这个主子,怎凭的做的如此失败?!
他一直对她们很好,很温柔。就连那只母亲养着的一直不离身的白猫‘欢棠’,他都不曾这样宠信喜爱过!
就连那时,当发现‘桃喜’的罪人身份的那一刻,他都还有护短的心思。
郭茗川感到了烦躁。
他想质问她们俩人。他这个主子可曾有亏待过她们?!
……
然而当他听闻‘桃喜’与‘玉悦’恐怕已死在半途的消息时,他心中的忿忿不平又全然的消减了。他为她们的死亡感到了惋惜。
她们两人,曾是那样优秀的奴婢,如今却是一缕芳魂归了九泉。
可怜可叹。
……
然而今日又怎么又会看见‘桃喜’?!
郭茗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似乎又黑了些,也瘦了些?郭茗川不大清楚。在他印象里,‘桃喜’这婢子一直也就是那样黑瘦的,不过倒也挺拔清爽,精神饱满。
‘桃喜’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了。
他只有厉声喝住了她。
可是然后呢?他又该如何反应?质问她?责难她?或是欣然将她带回府中,继续作为他的‘侍读’?
说起来,他的母亲曾一度愤怒,只说若是一但捉住这不知好歹的婢子,一定要以家法处置,或是报官。不过郭茗川却不这么想。——他好容易才找到像她这样聪慧懂事的婢子,若是找到了,继续侍奉自己,当然最好不过。
郭茗川一时的怔然,就那么眼看着‘桃喜’一脸苍白的被她身边的少年拖拽着逃走了。
看她的模样,似乎很怕自己。
难道他这主子真的这般失败?
“罢了……”郭茗川一声长叹。
……也许不属于他的事物,终归强求不来。
只是他曾经一度以为他寻到了一个好奴婢。在人前,面上有光彩,在人后,也可以欣然喟叹……
“唉……”
郭茗川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终是摇首,转身离去了。
64
64、望舒(二) 。。。
——她能坚定的告诉他‘她不会死’,是因为她相信自己不会死亡。她相信苦难不会长久。
……这样怀揣着希望的神情,真是令人讨厌。
——这个女人简直狂妄!
公孙异快步走出了巷子,却在街口又停下了脚步。他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来。他想那个女人或许一会就会走出来了,拖着她那副被恶灵侵蚀的已颓败的身体。
她走出来。这并不需要多久。
……可他,为什么要等她?
……他在等她?实在可笑?他为什么要等她?
公孙异怔了怔,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令他有些不快。他向深巷里的身影望了一眼,冷嗤了一声,即刻转身,挥袖快步离去了……
* * * ***帝*** * * *
西风渐紧,袭来阵阵寒意,天尽斜阳,寒云漫天。暮晚的寒烟已逐渐将城楼笼罩。
如果不抓紧点时间,一定会迟到的。耽误了工期,她那点微薄的月钱一定会被扣下来。
想起了‘钱’,奕辉又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了。——她干嘛要去‘杵’公孙异呢?
她在‘醉梦楼’做相帮,原有的工钱是少之又少的。但是在楼里上下跑动,与‘客户’们周旋,总是能捞到不少‘外水’。这段时间由于公孙异的到来,她的‘外快’丰厚了起来。原因就是公孙异出手阔绰,又常照顾她,每每点她守桌,不但减轻了她的工作量,还不时丢下些许银钱。
如果忽略掉他反复无常的性格和某些纠结的思考方式,他人实在还是不错的。
……奕辉感到了无比的后悔。她纠结的抱住了头。
她为啥就那么倔呢?公孙异方才的话再不好听,只要忍忍,像她平时那样佯作不以为意或装疯卖傻……
现在好了,她的那点在苦难中显得没有必要的自尊心,让她把人得罪了。
看公孙异方才的反应,他估计是恼了。他那样傲的一个人,带着独断,不容许别人轻易的否定与怀疑。而她呢,偏偏是死要绷住面子,不肯退一步,非要两败俱伤……
公孙异方才话语神态的确伤人。可他似乎就是有意这么做的。
——真是混蛋!
可是她既然知道他是有意为之,她若聪明些,便顺着他想要的反应做个样子、或者干脆就不去理会他的那些话。可奕辉偏偏为他的话上了心,并且做出了与其相料甚远的反应。
就这样顶撞了人家。
公孙异这段日子,其实实在是对她照顾颇多。这次甚至还替她解了围。
奕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该找个机会向公孙异赔礼道歉。
……
奕辉的脑子乱腾腾的。兴许也是身体不好,她的神智已有些不大清晰了。她又想起了方才公孙异所说的‘中邪’一说。
她中邪了?被鬼上身了?而且在她曾坐牢之前,那只恶鬼就一直贮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让奕辉想到了月白一行人曾与她说过的:‘那‘还山寺’的煞气,已转移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虽听月白说,那煞气全部沁入了她的身体里。可是奕辉本人却在此之前从未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只因此事来的怪诞离奇,让人听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奕辉又想自己是‘天帝的选择’,应该是‘幸运出众’的。于是对于煞气沁体的事情,她一直存有侥幸心理。
后来又听说月白已将其封印,奕辉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然而如今将这前后一联系起来,却让奕辉惊出一身的冷汗……
梦中那名神秘的女子是从她穿越以来就开始出现的……从前只觉得是‘天帝’赐予她的‘使者’。现在回想起来,却是疑点重重……
心里乱糟糟的一团,只觉得脑子里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绷的心底发憷。
…… ……
天色渐晚了,日落远山间,余下漫天的云霞似火。黄昏里的风愈渐凉了,灌进肺里,忍不住想要咳喘。方才在公孙异面前,她为了绷面子,强忍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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