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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无情圆又缺 。。。
玉悦看见那少年的孩子扬首望向叠翠远山,那神色,仿似天地间的一切都尽于她脚下。只听她突地大笑,“什么‘天命’?什么‘注定’?说我终将陨落?!——哈!可是我还是出来了!我还是挣脱那副枷锁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纵然是天是神,也无法束缚我的命运!”
这笑声本该是清朗豪迈的,然而不知为何却尖锐而刺心,像似集合了世间所有的怨气。像一把钝重的刀锯,磨在心间,难以入耳。
而此时,太阳已然完全升起。金色的辉芒刺破了天顶暗厚的积云。
* * * ***帝*** * * *
晴雨初歇,楼花孤鸿声渐远。窗帘外卷来了庭外带露的坠红。
阁楼里,月白就这样伏于案间,翻看着堆叠在面前的账册,细细的规划决案。
“月先生。”门扉被打开,雪青色的轻纱扬起,王朝女太傅在侍卫的引见下进了书房。
“修。”月白抬首,微笑。眼角边晕染的墨色显露了他的疲惫。
律修怔了怔,轻声微笑,“没有特别的事。只是想看看‘月先生’你,近来身体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
虽然旧伤一直未能完全好,不过近几月的静养,精神已比刚回来那时,好太多了。让他又有了谋划动脑子的力气。
律修刚想要走近,却发现了月白手中还未及放下的账册。她又停在了原地。良好的修养与自身的矜持令她不愿过多窥看对方书案上那些蕴藏着商业机密的文件。
“月先生还在忙么?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月先生也请注意身体。”
“没关系。修,坐下来,喝杯茶再走罢。”暗自观察着对方。月白的合上了账册,随手置在案几上。微笑。
他的笑意融融,温和而平静。好似方才完全没有接到到那令人惊怔的消息一般。
律修舒眉,温婉的笑了。
“修,置换帝君的计划筹划的如何了?”
“已经准备妥当 ,只是最近朝野之上有声音:想要将北‘坎州王’的铁骑从骊山关调入皇都来剿灭‘宦党’。”
月白轻嗤,笑容依旧。
“这是准备引狼入室么?将这只铁骑调入锦安,任是谁都掌控不了了。要除宦党,皇都警卫便够了。这些人是愚蠢还是居心叵测?”
律修蛾眉轻蹙,敛眸低声叹息:“是啊,近来正为这件事,朝堂内外闹的不可开交。许多决策迟迟难定……”
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愁绪。律修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不已。她平日在人前素来矜持温婉手段果决,也只有在月白面前,才得放宽了心,露出久隐忍的愁容来。
“修,你会成功的。”月白温和的笑了,“我这边的款目已筹备齐,各方的关节已打通,剩下的,要看你们的了。”
律修生起了难言的复杂心绪。似是喜又似因为他面对于她仅谈的正事而轻微失落。她敛尽了心底的繁杂,和那未知的情愫,低声言谢。“月先生,多谢。”
如今朝廷内外虚空,若不是有以‘月先生’为首的财团支撑,党派中的许多程序恐怕早已无法运作下去了。
两人谈笑间,香茶渐凉。律修才再度告辞离去。
月白看着律修的背影敛眸低思。律修这个女子,总是那样矜持而端庄,行事保守而妥帖,似每每做的恰到好处,却总让人感到一份淡淡疏离……只是这样的女子,即也有决断狠厉的一面。
他目前已得知了奕辉目前的状况。也大致明白了她的身份。那个异世界的少年孩子,她能够在这样的混乱的时代中存活下来么?
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会的!一定会生存下来,而且会活的很好!
这一次,这句话真正的在心底变的坚定。不再像从前那样存有疑虑。——如果她是‘小芙’,那么她就一定会的!他相信她是一颗光芒闪耀的宝石。在被隐藏在顽石的表象下。需要被世事摧折打磨,来显露。
奕辉……如果真是‘小芙’。那么他将暂时不会将她直接接回自己身边了。他不能让她受到律修一党的控制,重新变成斗争的棋子。他得通过其他的方式将她保护起来。
……
‘明月生人,福贵厚重,从商必是荣华福禄。’
他未想过,当年那命师的话,一语成箴。
原本当初受挫只想消极避世的他,终是踏足于官、商之间。从此‘王安’不再是王安,成为‘月白’,而此时外界称他为‘商贾:越平安’……将他从前的名字与如今堆叠起的的另一个名字。念的顺口的,只听做‘愿平安’……
愿平安……然而,王土今安何在?
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此展开。隐藏在背后的另一个真实身份。
* * * ***帝*** * * *
“阿檀。你出门一趟,将刚才那本案策交予西北方各商号。有关另两项资金调度,还需商酌。”
月白轻叩桌案。
“哎呀,又是这样麻烦的差事。‘师父’你可真是麻烦,每天都能找出那么多事情来。”房间的角落里,不知从何出现的一个花布衣服的少年,转眼就站在了月白的面前。
青稚的面庞,浓眉大眼,隐隐有年少的俊挺。
月白轻笑,“为师是信任你才将此事交予你,此事……”
花布衣衫的少年嘟嘟嘴,浓墨般的眉毛拧起来,颇为孩子气。“‘师父’,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阿檀’你要办仔细了,切不可大意出纰漏。’你这话我都听的出老茧子来了!好了啦,把事交给我,肯定没问题的!”
说着,他又挺起胸膛,拍拍胸。
“还有一条:避开太傅律修设下的耳目。”
月白神色慎重。看着面前少年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有些颇为无奈的笑了,“阿檀,你这模样叫别人怎么放心把事情交予你手上。这样大了,该当沉稳些,还没做的事情不要轻易许诺。”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改!”少年颇窘迫的拍拍胸,又有些得意的道:“‘阿檀’,哪次不是给‘师父’你办的好好的。”
说着花布衣衫的少年郎突化作一只身姿矫捷的黑豹,它甩着尾巴,轻轻跃上窗台,跃出了楼阁。
房间里只留月白扬袖低笑。眉眼间流露出了无奈与宠溺。——的确,这个‘阿檀’,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显露这样的孩子气来,在外人面前,顶着一张青稚的少年面庞,办起事来却是格外谨慎细致。
只是他每一次看到这只豹子这个模样,总是忍不住说教’。倒是变得唠唠叨叨,又闷又啰嗦。——他是不是被某个姑娘传染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少女青稚的脸庞。那时,那个年少的姑娘眼睛明亮,嗓音是年少独有的清朗,带着不甘屈服的倔强执拗。她对着几度陷入昏迷的自己说:“‘月大仙’!快醒醒吧,跟周公钓鱼还不如跟我聊天来的实在。起来损我两句也是可以的嘛!”
又想起她被自己激的歇斯底里的模样。——“月白!你是我的同伴,我是绝对不可能舍弃你的!你想让我独自走?还是你想抛下我?——你做梦!!我、还有你!都得走出这个林子!”
——‘你是我的同伴!我是不会留下你单独走的!’
……因为是同伴,所以无法舍弃么。
是这样的么……
奕辉……
分明是个单纯固执的孩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什么他的心底会因为她那个模样生出暖意呢?为什么,她的话只叫那时的自己什么也不愿想,只想一直就那样待在她身边呢?为什么,她令他感到了安全……
他想不透的太多……
“奕辉……真想将你留于我身边。让你安静平和的度过一生就好……可是,你是‘小芙’。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安静待在地下或是笼子里的,我知道你终将展翅。你需要的是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守候在你的身后了……”
窗帘外,有风卷来,带着晴雨过后的芬芳。翻卷了案间的书册。
月白敛眸,敛尽一腔谋思……
* * * ***帝*** * * *
青牛丹七香车,可怜今夜宿娼家,娼家高树鸟欲栖,罗帏翠被任君低(梁简文帝《鸟栖曲》)
西北的‘斑斓城’早在前朝时就在有了‘北地珠玉,西朝金粉。’之誉。在王朝之初,神武帝更建十九楼以处官妓。轻烟淡粉,以娱四海宾客。那是盛极一时的风流。
而如今王朝跌荡,官妓逐渐走至低潮。由于士庶之间贫富差距越渐拉大,矛盾尖锐。士族王公连同地主富商,蓄养家妓的风气盛行。‘妓’已不再单是士族绅豪们纵乐泄欲的工具,同时也成为了竞奢争侈的物品。——成为了权势、地位、财富的一种隐性象征。
在这蓄养‘家妓’盛行的时代,那么‘醉梦楼’无疑是王朝‘市妓’中经营成功的典范。士族王公们将能进此楼,做为一种身份的彰显。似能进‘醉梦楼’,便是对其人的地位与财富的一种肯定了。
这在奕辉用现代词汇戏称起来,就成了——‘高级娱乐会所’。
舞轻绮,倚红楼,琵琶弦上诉相思,梦里销魂处,醉卧彩云乡。
夜晚的纸醉金迷,红灯绿酒,仿似不夜城的所有喧嚣都凝聚到了这里。
‘醉梦楼’里笙箫管弦,莺啼婉转,舞榭上舞姬的水袖旋转倾尽妖娆。
“哟呵!是陈大人来了!清歌姑娘可一直候着爷呢。来来,您慢坐。‘桃喜’!——快去安排。告诉清歌,说是陈大人来了。”
大门口‘相帮’的声音热情依旧。(相帮:也称‘龟奴’、‘外朝,妓院中的男仆。职责相当于酒店跑堂。)
“是,我这就去。麻烦陈大人稍等片刻,清歌姑娘梳洗了,立刻就来见您。”
小个子男装打扮的‘少年’赶忙迎了上去,眉眼笑开,向那位腰圆奢贵的大人躬了腰,安排了坐位,这才上楼去通禀。
‘少年’在楼里楼外跑上跑下,笑面迎人。一派精神焕发和乐融融的模样。
平凡的面容,干瘦挺直的身板,穿着蓝灰色的粗布短衣,看着就是一个精神爽利的普通少年。‘他’是楼里的‘相帮’,转司客、妓茶水,安排桌位。
“桃喜,快将花名册取来,让大人挑选。”
“好勒!立刻就来!”‘少年’的声音清朗爽利,听着便觉得喜气洋洋。
‘少年’忙碌了一阵,终于得到了片刻休息。‘他’轻呼了口气,靠在走廊的角落里,从窗格外透来的月光打在他身上,在地板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他’眨了眨眼,只觉的唇角有些发僵。连忙又用手拍拍脸颊,嘴角边又绽出了一个好看自然的弧度。
不知道玉悦在后院的衣服洗的如何了,如今天气很冷,大家的衣服穿的又是那样的单薄,不知道风寒初愈的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奕辉的眼底生出了愁绪。不知道玉悦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事实上当她醒过来时,她们俩就已经来到醉梦楼里,她扮作男装在外场跑堂,而玉悦作为‘粗做丫鬟’,在后院做着洗衣打杂的工作。
……然而事实上,奕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玉悦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奇招’才让这个远近驰名的‘高级娱乐会所’收留下她们俩个身份不明的游民的。但听说,那时前来‘求职’的她,张狂的不可一世,衣着褴褛面目不堪,却是气定神闲的闯入大厅,从容镇定的面对着‘面试官’(——呃,这个‘醉梦楼’里的老板‘嫣娘’。)侃侃而谈。什么目前‘市场定位’、‘经营理念’、‘发展方向’统统来了一个遍。据说当时,她面对着嫣娘刁钻的提问,从容不迫,条理分明。对于那些苛刻刁钻的问题一一予以答复,可谓防守兼备。说到最后,只逼的‘嫣娘’忍性问她‘无才无貌,凭何留下’。却不想她突扬首狂傲大笑,只吩咐他人取了笔墨纸砚,挥手作画。然后当真便是提笔一挥而就,‘绝世佳作’就此诞生……
据说那幅墨画令场内外观者无不惊赞叹服。只道做出此画之人,乃‘惊世奇才’!
……
……然而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作’,能这样惊人。奕辉就不知道了。她的画在当日便被装裱成画卷,说是被嫣娘收藏,后来又说是呈送给了某位‘越’姓的商人。
奕辉曾私下探过楼里周围人的口风,但平日里几个与她相熟的‘相帮’‘花娘’,在听她提起此事后,就是一阵寓意不明的低笑,眼神玩味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口中只说:“‘阿桃’你真是个‘奇才’,不但嘴巴能说会道,连作出来的画也是那么令人惊奇。”
……对此,奕辉一度纳闷了许久。却仍旧不知当时自己到底一时即兴创作出了个什么东西。
——这一切,应该又是梦中那神秘的女子帮助了她。唯一的解释,仍然是那一句‘天帝的选择’……
不过,无论如何,她得活下去!奕辉想,也许有一天‘月白’、‘律修’他们会将自己带回去。这真可笑:明明在刚穿越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不满于他们,一心想要回家。然而穿越这近半年之后,她被坎坷的现实磨的异常‘现实’。——她想她不求太多了,只求能有个安平稳定的生活,过得富足一点,就好了。至于当不当‘傀儡皇帝’;受不受律修他们摆布,奕辉都不愿多想了。
她想要有一个倚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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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睡榻、漏雨的屋檐,也不要再有饥饿与寒冷,更不要有打落在身上的鞭子和他人恶毒的咒骂了。
——只要予她‘锦衣玉食’,她做个没有脑子的米虫,也行!奕辉想起了当时自己对月白他们冲动任性的言行,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有时……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才是最‘真我’的……
甚至奕辉有时会幻想:当月白有一天突然走到了她的面前,只要他肯对她伸出手来,她立刻毫不犹豫扑过去。甚至她都已经想好了开场白:“月大仙,请‘包养’我!送水跑堂我样样拿手,穿衣吃饭我会做的面面俱到,我一定把你料理妥帖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大仙’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就去!——只要给我银子!一切服务都能保证!嗷嗷!”
好吧……她已经奴性了……
是的,她缺钱。在郭府做婢女时都还没有这样大的感觉,而如今到了醉梦楼,这里的氛围使奕辉深深感觉到了人之等级的差别。明明楼内权贵富豪们一晚掷千金,而他们楼里这样的小民下人们,为了手里能多拳几枚铜板,陪笑作揖。可奕辉知道,像她这样的人还不是最困苦的。——在‘醉梦楼’外,仅与之隔着几条街的巷子路口每每有冻死骨,饥瘦的模样连那些贵公子们圈养的狗都不屑一嗅。
她是楼中的‘相帮’,属于妓场里地位最为底下的职位,凡是楼里的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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