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小芙’讲述的是一个叫做《鲛人公主》的故事。故事讲述了一个原本该在海底宫殿内自由快乐的公主却在某一天爱上了人类的皇子。公主为了得到人类皇子的爱情,她牺牲了自己美丽的歌喉获得了一双时时如踏针尖的双足……
“于是——最后,小美人鱼、呃,‘鲛人公主’为了成全王子的爱,她毅然放弃了回到自己祖国的机会,化成海上的泡沫。”
“然后呢?”他忍不住问。
分明是凄凉美丽的故事内容,却在‘小芙’的表述下有些失味。
“然后?然后就没了啊。”‘小芙’摊了摊手,似乎对这个故事里的爱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她似思考了一会,又转问他,“王安啊,如果你是那个‘鲛人公主’的话,你会怎么选择?成全王子的爱情,而牺牲自己;还是保住生命和自己在祖国的名誉而杀掉王子?”
他愣了愣。
“我的选择么……”
他的选择……
当时他选择的是什么呢……?还能够记得么?
能够记得她的模样么……?
银发的男子终从梦中醒来。
……世界真是不可思议,遥远的过去,在几刻间的梦里便能再度回溯。却不知自己是梦中的庄周还是他人梦中的蝴蝶。
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换上了干净的亵衣,身体也是干净的,全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了起来。久陷梦魇,头还有些疼痛。月白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天色尚早,房间内还是灰暗的。四处打量。是城里客房千篇一律的卧房式样。
……
奕辉呢?
脑海里的映像还是停留在那个青稚的脸上露出的神采奕奕的笑容,她慎重其事的说着:‘月白,我一定会回来的。”
而耳畔间,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女子坚毅的声音……
‘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活到那时——!等待与我的重逢!这是你对我承诺,是不可违背的誓约!’
相同的话语从两个迥异的时空中出现,一并涌上脑海,几乎令人有时空重叠的幻觉……
‘小芙’么?还是‘奕辉’?
不行,一定要找到她!——‘奕辉’。即使她与‘小芙’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
他蓦然一惊,几乎慌了手脚。他逞强的支起了身子,欲立身下榻。然而右肩上的伤口却一阵剧烈疼痛,他闷哼一声,连人带被摔下了床去。
“月先生!”
房门猛然的被推开,雪青色纱衣的端庄女子推开了门扉。见到了倒在地上的他,蓦然一惊,疾步走来,忙将他再次扶上了床榻。
“律修。”
看到女子的出现,一切便已了然了。合了他的推测,已可不必再问‘奕辉’的去向。
原本的慌乱,在看到律修出现的那一刻里他变得冷静起来。他淡漠的向女子打了声招呼。
女太傅律修看着月白,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担忧和焦急。
“月先生,你,你还好么?伤……”她似有一瞬间慌了神,然而良好的修养与自身的矜持让她心中的话语全都凝结在了喉中。律修怔怔,终是平淡了言语。
“无碍。”触上了女子波光涌动的眸,月白有些疲倦的提起了唇角,问道“奕辉呢?”
似是不经意的问起,却让女子脸上的笑容隐去了。
“月先生。”
律修轻叹。顺着坐在了他的身边,她从怀中摸出了一枚玉佩放在了他的手中。
“代表着士族高贵身份的玉佩怎么能随便由人当掉呢?多亏‘青羽’她发现的早。”
对方简单的话语已经告知了许多。贴着掌心的玉佩温润而光泽美丽。熟悉的样式……他的玉佩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可那个拿走他玉佩的姑娘却没有在回来。月白敛眸,黯然叹息。
“这枚玉佩当了多少钱。”他看住了律修,淡淡的问。
“十八两。”律修的脸上依然是温润而恬静的微笑。
“……只值这么点么?”
“她并没有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实质的帮助。月先生,对我来说她还不值这么多。”
“决定要舍弃她了?”
“已经舍弃她了。”律修的眼神闪过了一道狠决,“月先生,已经可以了吧。在我们这边费尽心力寻找‘王雏’,将她带入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成功转移了各方敌对势力的视线。以至能给我方充足的准备去发动战争了。——当前的‘文帝’并不在我们手中,是该换一个去了。”
“……而那个小女孩的任务就算到此为止了罢。”虽然这个来自异世的年少孩子,并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帮助……
于是,她只有到此为止了……
“不必再去担忧了她了。做为棋子的她已经失去了她的价值了。”
“……那个女孩,如果不是她,月某恐怕早死在半途了。届时太傅大人恐怕连月白的尸骨都寻不到了。”月白笑了,眼中似嘲讽更似自嘲。“——太傅大人,即使是重新立一个‘傀儡皇帝’握于手,那又对这个帝国有些什么用呢?可以从根本上改变眼下的事实么?”
月白蓦然改口的称呼,令律修一滞。心情变的复杂起来。可月白的问题竟让她一时间无法作答。“至少……至少不能让权柄落入那些‘强盗’手中!”
月白低叹。“太傅大人,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眼前银发男子的眼眸如秋潭,明辨清澈,容不下任何欺骗与隐瞒。律修怔怔,几欲避开了那双锐利的眼睛。思虑片刻终是做出了决定般,抬目正视起月白。
“对我而言,‘红’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王’。”
月白震住,许久才苦笑了一声,“‘花百红’……当年在册封大典上决然逃离枷锁的他……他愿意再次被人推上帝位么?”
“月白,他不是‘花百红’!他姓‘仲’——他的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而他的名字里有着王朝最为尊贵的颜色。他的头顶上是万民的景仰和期待。——他是伟大的先帝‘神武王’亲手选择的王位继承人!”
“为了这份血脉和责任,他必须承担起这个国家、这份使命!——所以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都必须要辅佐他坐上那个位置!”
律修的眼中闪着狠利果决的光芒。身为王朝女太傅的她,已经清楚的认清自己的目的和责任。
她要以自己的力量为这个王朝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
——即使是背负上历史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这是她的选择的道路,即使是死亡的威胁也无法阻止她的脚步!
从堂内卷来的风拂着走廊上的灯烛明明灭灭,灰暗的光映在房内两人各隐忍心结的脸上。
月白低低的叹息了……
律修……你怎么还不明白……?
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变革就可以扭转了。这个王朝已经腐朽了……从内部。昔日的强盛与繁华一去不复,她已经逐渐的走向了衰退,而迎接她的只有灭亡了……
…… ……
在人们难以注意的苍穹上。各个星辰依然按照轨迹明灭。‘七杀’、‘贪狼’双星已现…… ——世界将要乱了。
* * * ***帝*** * * *
奕辉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做了许多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中学习的日子里。每天面对着是垒在书桌上高高的可以掩住脑袋的教科书。以前觉得枯燥的课本,这时候看起来也异常的可亲。她爬在书桌上,悄悄地对着自己的两个朋友:田歌、符笙两人的背影傻笑着,捏了纸团朝他们扔过去。
两人回首,默默的看着她。他们的目光是怜悯而哀恸的,却什么也不说。
“你们怎么了?”奕辉傻傻的笑着,下意识的伸手去拥抱两个久别重逢的友人。然而眼前的画面却模糊了,手指触及到的仅是一缕缕云烟……
她又梦见自己在那条熟悉的归家路上奔跑着,路的尽头是父母的身影。她的手里拿着的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兴高彩烈的将那张纸单递给了双亲的手里。然而双亲的表情却在瞬间变的阴鸷起来。“没考上大学你该怎么办?!上街讨饭么!?”双亲厉声呵斥。
奕辉怔住了。
双亲的身影突然一变,转瞬变成的律修和裳凤的模样。他们两人的脸色阴郁的,律修失去往日的温柔,她的面容冰冷,语气也是讥嘲的。她看着奕辉,缓缓的开口:“你这个无能的人,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你不配在这个王朝存活!留着你又什么用呢?只有舍弃你了!”。一旁的裳凤漠然听着,却是认同的点头了。
不!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没有用的……她……
奕辉想要辩解,然而心底深处却无法控制的产生出了认同的想法。——是,律修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确没有用!……所谓的政治所谓斗争所谓的治国……她一点也不懂……甚至连现在如何生存她也不知道!……还有……她把月白‘弄丢了’……她把自己的同伴弄丢了!一路扶持着走下来的重要同伴!……
她在梦中大声的哭了起来。
…… ……
“奕辉、奕辉……”混沌中,出现了男子熟悉的声音。那样温柔宁和的声线立刻就能平复内心深处的恐慌与不安。
“月白?——月白!你在哪里?!”奕辉无助的仰首四顾,慌张的叫喊着对方的名字。
似在思考。那声音停住了一会,又徐徐的响起。“……奕辉。那次,我在森林里发过了誓:‘无论你是否是‘她’,我月白都会帮助你,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个新的世界上’。不过现在请你暂时忍耐。目前的我无法来到你的身边。所以现在能帮助你的只有你自己了,依靠自己活下来……”
“想办法活下去。请你一定要坚持到那时,我到来的那一天……”
“月白,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么?!你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
奕辉慌忙的问着,然而那个声音却就此沉寂了,如风一般的消散如烟……
……
奕辉慌张了起来。
‘难道连月白也要舍弃自己了么?’
这样的想法不由控制的涌上了脑子,卷住了心脏。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月白表情阴鸷的脸。——银色的发丝飞舞风间,他在缕缕发间微笑,眸光潋滟……他一如既往的秀丽温和,然而这时他的眼里却带上了令人心凉的冷漠疏离。
似又回到了奕辉初见他的模样。
“奕辉。你怎么那么没有用!连我都看护不好。你不是说,我是你出生入死的同伴友人么?——这样的你真叫人失望。”
“不、不是的、月白,你听我解释好么?……我……我、我……”
然而月白没有再回答她。他勾起了唇角,漫不禁心的笑了。
奕辉愣住了,随后眼泪滚落。月白举手间一个淡淡的反应却更容易的刺伤她已软弱的心。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击溃她佯装坚强的墙堤。
她自哀自怜的跌在了地上。蓦然的就觉得双腿好软似乎已经无法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不……不——!
奕辉死死的按住了脑颅。
——怎能就这样倒地不起?!她要站起来!要活下去!即使是以卑微的身份……!
…… ……
奕辉猛然惊醒。过眼处,潮湿破旧的小屋,陌生的床榻……
她在哪里?!
41
绿荫春尽 。。。
“修……”月白眉间紧皱,眼神是复杂莫名的。看着眼前强忍心结的女子,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堂内卷来的风拂着走廊上的灯烛明明灭灭,灰暗的光映在房内两人各隐忍心结的脸上。
平静的拭去脸上的泪水,律修再次回眸,静静的看向月白。
“天色还有些早,月先生重伤未愈,还是躺下休息片刻罢。”
刚要离身,月白却叫住了她。
“修,‘百红’呢……?”
律修沉默一阵终是开口了,“‘红’他去‘承龙寺’礼佛了。过些日子才回来。”
月白苦笑,“你是故意将他调走了?可是……待他回来,我们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呢?如果让那个‘孩子’知道自己将被他人再度推向那对他来说是负累与枷锁的宝座……他将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律修神色黯然。终是叹息未答。她逞强露出一抹笑颜,对着月白颔首欠身施礼,“这些事,还是等月先生伤势好些了再说吧。月先生好生休息,如此,修便不打扰了。”
……被重新掩上的门扉,一袭风吹进,卷着烛火明灭,映照在重伤初醒的银发男子苍白疲倦的容颜间。
夜仍深沉,人却已无心安眠……
* * * ***帝*** * * *
山风袭人,卷落了秋叶。天尽日暮,四周的山岚隐着淡淡暗青色的烟尘。暮鼓晨钟,礼拜国寺的‘承龙寺’在此时显得异常的安和宁静。
秋叶悠悠飘落了,刚落在了明红色锦缎长袍边缘,便被男子干净修长的手指拈了起来。
“若是我想要皈依佛门,那么镜川大师能收我为徒么?”
树下打禅的老僧合目微微笑了。“施主尘心未了,又怎能平心静气潜心修行呢?”
男子显是一怔,终是默然。
“红施主心中的愿望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太多的愿望,可是我……”
花百红眼中是迷茫的,犹疑难决。
老僧深深一叹,“红施主,世事不尽如人意。若是逃避不了,那么便去面对罢……施主也当该做出选择了。”
老僧的目光深深,带着看透世事的睿智与了然。
花百红怔怔摇首,“可……这个王朝已随着历史的大流将赴终点,逆流而上只会人去舟沉……人如偻蚁,仍是谁也无法阻止天命的发生,我们谁也阻止不了历史的大流……”
老僧淡淡笑了。他的眼角边有细细的横纹,染上了岁月的睿智。
他颔首,“看来红施主已经有了选择了。那么便照着自己的心愿去做吧,不要被他人迷惑双眼。”
“大师?”花百红有了丝迷惑。
正在此时,风吹过,一阵‘沙沙’的响动。一个灰色的人影从林中窜出,立在了花百红身侧,向他弓身一礼。
从树后窜出的布衣打扮的青年影卫,附耳向着花百红低声报了些什么。
红袍的贵族公子在消息传递到耳边的那一瞬间,身体猛的颤抖了。
明亮的眼瞳里难以自控的震惊。
不会的——律修她……?她不是告诉过自己可以不必再回到那个令人难以呼吸的‘樊笼’中了么!?不是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自己的人了么!?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还是说,这一次自己来‘承龙寺’礼佛也是她故意要将自己调开……!
——律修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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