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瑾看到沈落辞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抓着沈落辞冻得冰凉的手,一点一点的将内力渡给她,语气轻柔又带着些责怪,“早就叫你出来,给你做几件衣服,你又不肯出来,现在知道冷了?”
沈落辞只觉得热气从手中传来,流过四肢百骸,周身都暖和了起来,沈落辞缓过劲来,有些不满道:“那我一直在房子里呆着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出来,房子里又不会觉得冷。”
徐怀瑾微微一笑,“你现在在房中是不觉得冷,但是再过几日,到了冬至,你穿现在这身,在房子里也是会冷的。”
“不是有裘皮大衣嘛,我在屋子里披着不就好了。”
徐怀瑾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难道你打算整个冬天都不出门么?”
沈落辞道:“是啊,以往的冬天我都不出门的。”
徐怀瑾将她的手又抓紧了一些,打趣道:“你这是要冬眠么?也没见你囤粮呀。”
“不是有你呢么,我囤什么粮。”
沈落辞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
徐怀瑾唇角上扬,地上的点点荧光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乌黑的眸子亮的出奇。沈落辞看着俊秀的侧脸和那眉宇间的风华,又感觉到一阵头晕……
最近真是,次数越来越多的被他……嗯,勾引了……
他们虽是住在郊外,但是离城中心并不算太远,沈落辞就这样被徐怀瑾牵着,走到了布庄中。布庄老板见到沈落辞身上的白色裘皮,毛被绵软,绒毛绸密,质软坚韧,显然是上好的白貂皮所制,价格不菲。又见徐怀瑾面冠如玉,身上都撒发出一种让人不可逼视的傲人之姿,想来这二人必定是个‘大户’,急忙热情的笑道:“公子和姑娘想要些什么,小店什么都有,‘细绒棉’做的袄子,还是‘印花绸’面的襦衫呢?”
徐怀瑾笑了笑,正欲开口,却瞥见店里伙计正在打包的一件裙子,那是一件织锦缎做成的烟罗棉襦裙,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意云纹衫,领口处还有一团银色的狐皮,毛细绒足,光亮艳丽,更显得这件裙子艳丽无比。
徐怀瑾在沈落辞耳边低声道:“你喜欢那件么?”说着用手指了指那个裙子。
沈落辞点头道:“喜欢。”
徐怀瑾转身对老板娘道:“可否做一件那件差不多的?”
老板娘看了一眼那裙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道:“哎呀,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店里的狐皮都没了,那件衣服做不了的。”
徐怀瑾问道:“那貂皮呢?”
老板娘摇摇头,“貂皮也没了,皮草都没了。前些日子国丈嫁女儿,把我们这些店里的皮草全部买走了,现在这京都城里所有的皮草,应该都在侍郎府了……”叹了口气,又道:“不如公子看看不带皮领的衣服?”
沈落辞一听到‘侍郎府’三个字,脸色变得刷白。徐怀瑾见状急忙扶住她,这几日以来他们谁都没有提过楚阑,沈落辞心情也一日比一日的好。徐怀瑾害怕老板娘再说出什么话来,便先对老板娘道:“好,衣服做的厚些,面料最好用苏州的‘重锦’。”
老板娘眉开眼笑道:“好好好,小店保证让公子满意!”
徐怀瑾凝视着身边的沈落辞,她脸上的苍白还没有褪去,徐怀瑾将她的手抓紧了一些,揽在怀里,柔声道:“你别难过,先去和他们量一下尺寸,回去,我给你做‘芙蓉鱼骨’好不好?”
徐怀瑾左手轻轻的抚着沈落辞的长发,眼中的柔情脉脉,似乎要将这冬雪都融化开。老板娘虽是已经人事,早已过了花痴的年纪,但是看到徐怀瑾那俊美的脸上流露出的款款深情,一时间也是神魂颠倒,心神荡漾,只恨自己年事已高。
老板娘看着徐怀瑾怀中的沈落辞还是目光发怔,心想着可能是沈落辞太喜欢那衣服了,衣服没了有些闹情绪,又看徐怀瑾对她的样子,估摸着可能是被徐怀瑾宠坏了,便笑道:“这公子对姑娘还真是好,我家那挨千刀的要是有公子十分之一,那我也不用天天出来做生意啦,姑娘真是好福气。”
沈落辞回过神来脸一红,老板娘盈盈一笑,拉起沈落辞的手向里屋走去,边走边道:“姑娘和我来,我给姑娘量一量尺寸,大概衣服后天就能做好了。”
******
楚阑和灼华一起出来的时候是不坐轿子的。
因为若是他坐轿子,他们身份不同,灼华就只能在下面走着,楚阑不想那样。
今日他们二人只是穿了普通的衣裳,并不是十分惹人注目,正在往回走时,快到布庄时,灼华却忽然道:“你先回去,我去布庄取点东西。”
楚阑看着灼华道:“上次给你送去的不合身么?怎么自己定开衣裳了?”
灼华摇摇头,“不是,是王娴语早上拜托我,让我帮她从布庄取一下前几天她送去改的衣服。”
灼华和楚阑私下里都是直接叫王娴语名字的,灼华心里知道,楚阑不愿意承认王娴语。
楚阑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她倒是挺会使唤人的,这次你就去帮她取了吧,下次她再要你做什么,不要理她就是,这些不是你该做的。”
“好。”
楚阑对灼华摆了摆手,“你去吧,早些回来,我就不等你了,先走了。”
灼华应了一声,向布庄门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布庄走出,以为是自己眼花,随即又小心的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俩人却实就是徐怀瑾和沈落辞!
灼华心中大震,他们怎么会在京都?!
转头去看楚阑,才发现楚阑早已走远,现在若是回去找楚阑的话,肯定会耽搁时间,而且自己那日与徐怀瑾过招,自己未曾讨到一点便宜,若是此时叫楚阑来的话,两人如果打起来必定会难舍难分,街上人又多,要是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灼华思索片刻,便远远的跟在徐怀瑾和沈落辞的身后。
他本以为沈落辞和徐怀瑾是住客栈,谁知跟了一路,他们却越走越偏僻,一路上的行人与掩护也越来越少,在这样下去,会被徐怀瑾发现的……
徐怀瑾拉着沈落辞的手,缓缓向家走去。
一路上徐怀瑾见她神色渐渐正常,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眼中带着一丝愧疚,一丝忧伤,轻声道:“对不起,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拉着你出来了。”
沈落辞闻言心中一痛,这并不是他的错啊……
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任他自己心里百般难过,到最后,也只是化作嘴边的一抹微笑而已。
沈落辞压下心中的难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徐怀瑾道:“你别急着道歉,先想想‘芙蓉鱼骨’怎么做好吃吧。”
徐怀瑾见沈落辞似乎是不再记挂那事,也跟着笑起来,“难道我以前做的不好吃么?”
“好吃。”
沈落辞笑着看向徐怀瑾,却发现徐怀瑾俊眉微皱,向身后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沈落辞疑惑道:“怎么了?”
徐怀瑾思索片刻,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沈落辞心中一紧,“谁?”
徐怀瑾神色如常,还是拉着沈落辞缓缓走着,但是脚步已经明显放慢,“我也不知道是谁,眼下我们还不能回去,若是住的地方被他们知道就不好了。有可能是柳静持的人,也有可能是……”剩下的两个字凝结在嘴边,他一双眼眸幽幽的望过来,带着一丝不安,“他若是来找你,你会走么……”
沈落辞能感觉到抓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知道徐怀瑾说的是楚阑,也知道徐怀瑾的不安,一直生活的患得患失,这对他是怎样一种折磨?
沈落辞抓紧的徐怀瑾的手,“我……”沈落辞刚说了一个‘我’字,徐怀瑾却忽然抱住了她,轻声道:“还是别说了。”
徐怀瑾害怕她说出他不想要的答案,他宁愿现在这样自欺欺人,起码,还带着一丝幻想,还至少有点希望,他不想一点希望都没有……
突然起来的拥抱让沈落辞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那里。
徐怀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了她,脸上又恢复了浅浅的笑容,一双眸子就像平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任何波澜,看不出情绪。
怀瑾握瑜(中)
灼华从徐怀瑾放慢脚步开始,就感觉到了徐怀瑾似乎已经发现他了,现下又停在路上突然抱住沈落辞,不知道是想干什么,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住处。再这样和他溜达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沈落辞竟然已经回到京都,想来是因为楚阑,那就说明她对楚阑还有旧情,不如就此现身,将沈落辞带回去好了。
灼华思索片刻,便几个疾步,到了沈落辞和徐怀瑾面前,缓缓道:“沈姑娘和徐兄何时来到京都了?”
沈落辞见到灼华心中一惊,不知道为什么灼华叫徐怀瑾徐兄,难道他们以前认识么?
徐怀瑾脸上虽是带着微笑,但是左手却将沈落辞抓的那样紧,似乎是怕自己一松手,沈落辞就会消失了一样,但眼中还是没有丝毫情绪,也未回答灼华的话,只是淡淡道:“齐兄别来无恙。”
徐怀瑾这句话是有意提醒沈落辞,齐康就是灼华假扮的。沈落辞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齐康一路上虽是可疑,却并未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自己居然也从未把齐康腕间的红绳和灼华联想到一起。沈落辞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楚阑并没有放了她,原来自己的行踪,一直都在楚阑的掌控之内啊……
灼华将沈落辞的神情净收眼底,低声道:“徐兄和沈姑娘竟然已经到了京都,那在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请二位到楚府一叙……”
沈落辞听到‘楚府’两个字时,身子一颤,随即又抓紧了徐怀瑾的手,稳住心神,“灼华公子回吧,我不会随你去楚府的。”
沈落辞此言一出,灼华和徐怀瑾都是震惊无比,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落辞。
沈落辞看着灼华,又道:“我今日若是回去,我当初又何必走?他既然已经答应放了我,就不该再派你跟着我,我想不到他是这般言而无信。”随即又拉起徐怀瑾的手,对徐怀瑾道:“我们回家吧。”
‘家’这个字让徐怀瑾心中像是被塞满了一样,暖暖的,他柔声道:“好。”拉起沈落辞的手,转身离去。
灼华见状回过神来,几个箭步挡在徐怀瑾面前,冷声道:“我今天必须带她走。”
徐怀瑾把沈落辞挡在身后,缓缓道:“她已经说了她不想走。”
灼华目光一寒,匕首从袖子中滑出,向徐怀瑾颈间刺去。
徐怀瑾侧身闪过灼华的攻击,抱起沈落辞纵身一跃,将沈落辞带离灼华数丈,低声在沈落辞耳边道:“你在这等我,不要过来。”
沈落辞见他们似乎是要打起来,紧紧抓着徐怀瑾的手不放,急道:“不要去!”
沈落辞的拉扯使徐怀瑾身形一顿,灼华看着眼中,匕首直直的向徐怀瑾刺来,速度极快,不给徐怀瑾任何机会,沈落辞根本没看清灼华是怎么出招的,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徐怀瑾左手被沈落辞拉着,无法进攻,只能用脚在地上一扫,将地上的雪花夹杂着碎石一起击向灼华,顷刻间天空白茫茫的一片,仿若下了雪一般。
灼华这击本是疾如雷电,带着一击致命之势,却未料到徐怀瑾左手被牵制还能如此反攻,他记得当初徐怀瑾只用一枚树叶就能齐齐割断樊展的手指,这雪花和石子虽不是利器,但也是凶险无比。灼华只能堪堪止住身形,后退了几步,躲开这些石子的攻击。
沈落辞并不知道这片刻间的凶险,还是抓着徐怀瑾的手不放,徐怀瑾也不好挣脱,只能在空隙间,带着几分笑意,对沈落辞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没法给你做吃的了。”
徐怀瑾身后的雪花簌簌飘落,就这样回头笑着看向沈落辞,那一瞬间,沈落辞仿佛听到鲜花绽放的声音。
不过片刻,灼华又击过来,沈落辞心中一悸,她知道灼华武功很好,又想起徐怀瑾刚才对她说的话,只能松开徐怀瑾的手,看着那一青一黑的身影融入茫茫雪色中。
徐怀瑾从腰间抽出佩剑,几道银芒向着灼华划去,灼华虽与徐怀瑾交过手,却并未见过徐怀瑾用剑,一时间只觉得这剑法精妙无比,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绵绵不绝。灼华心中一震,他素知徐怀瑾武功不弱,却未曾料到徐怀瑾剑法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每招都毫无破绽,灼华竟是无法出手,只能将头一仰,躲过徐怀瑾的攻击。
那剑尖从灼华肩头擦过,剑气划破了黑色的长袖,使他半个胳膊都露在这寒霜之中。暗中惊讶徐怀瑾内力深厚,自己若是一直躲避,就只能跟着徐怀瑾的套路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只能险中求胜了。想着便将头一倒,身子如灵蛇一般顺着剑气游入徐怀瑾身边三尺之内,手中匕首由下往上直击徐怀瑾喉咙。
灼华这招式狠辣无比,似乎是想直取徐怀瑾性命,徐怀瑾目光一沉,也是不留余地,一剑刺出,灵动无比,转瞬间却又忽然瞥见灼华腕间红绳中带的一抹翠色,心中大震,奈何剑已经刺出,无法收手,便急中生智,将剑一横,以剑身拍向灼华的右手。
灼华只觉得寒气入骨,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飞向空中,在阳光闪出点点白光。但又见徐怀瑾神色中似有迟疑,连招式都慢了下来,一瞬间便是漏洞百出,灼华也不知徐怀瑾为何突然手下留情,但他不想给徐怀瑾任何机会,便也不去接空中的匕首,掌中凝力,向徐怀瑾胸口击去。
徐怀瑾见他一掌袭来,也不躲避,剑尖轻挑,将灼华右腕上的红绳割断,那红绳带着那一抹翠色,落入徐怀瑾手中,于此同时,灼华的掌已经击中徐怀瑾的胸口,徐怀瑾脸色顿时变得青白,一口鲜血喷出,如雨而下,落在地上,与雪色融合在了一起。
沈落辞不懂武功,只是隐约徐怀瑾占了上分,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收手,被灼华一掌击中,顿时焦急万分,跑上前去,接住徐怀瑾摇摇欲坠的身子。
但是灼华这掌似乎是用尽全力,沈落辞一时间只觉得犹如狂风袭过,站也站不稳,随着徐怀瑾一起倒在雪地里上。
灼华见沈落辞过来,也不好再出手,徐怀瑾现在又中了他一掌,他若要带走沈落辞,以徐怀瑾现在的情况,是阻止不了的,除非徐怀瑾不想要命了,便站在地上,冷冷道:“现在我要带她走。”
徐怀瑾口中鲜血像是止不住了一般,顺着嘴角缓缓流出,五脏六腑都犹如火烧一般,痛苦不已,但是徐怀瑾却丝毫未曾理会,只是凝视着手中的红绳。
那红绳末端系着一款翠玉,虽是只有指甲般大小,却润泽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里面犹如云雾,像是一团团的棉絮,带着翠色的光芒。玉饰上并无其它花纹,只是玉坠中间刻着一只蝙蝠和两个桃子,代表着福寿两全,最底端有一行已经有些磨损的小字,但徐怀瑾还是看了出来,字上写的是‘辛巳,甲午,乙丑,丙寅。’
徐怀瑾顿时只觉得五雷轰顶,胸口血液沸腾,又是一口血喷出。
沈落辞心中一颤,急忙护着徐怀瑾,防止灼华在对徐怀瑾不利。
徐怀瑾眼中波涛澎湃,似有惊涛骇浪之势,充满了震惊,缓缓看向灼华,也不管灼华方才的话,颤声道:“这块玉,你从哪得来的?”
灼华未曾料到徐怀瑾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下,随即冷声道:“这和你无关。”
徐怀瑾听灼华如此回答,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似乎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一双眼睛凝视着灼华,缓缓道:“你出生的那日,可是大雨倾盆?”
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