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吸引人的还属中间那支花灯了,比别的花灯都大了一圈,由百种小花灯组成,每个小花灯都精致小巧,如莲瓣一样拥簇着中间的灯蕊,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无烟而明亮。
可是听驻足的路人说,这摊主奇怪,这个摊的花灯无论买主身份贵贱出价高低全都不卖,只猜谜,猜中了就免费相送。已有不少行人猜得花灯,但中间那盏一直无人猜到谜底。
沈落辞站在花灯前,望着中间那盏花灯。她很喜欢那盏灯,可老板是不卖的,灯谜她又猜不出,一时间有些失落。
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目光都聚向一人。沈落辞顺着行人目光望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青色长衫,上面绣着苍劲雅致的墨竹,一支紫竹木簪束起一头乌发。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棱角分明的五官上,长着一双桃花般的美眸,眼似秋水。站在沈落辞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他唇瓣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摊主道:“可否让在下试一下这灯谜?”
他眼若迷雾,嘴角那抹微笑连摊主都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过了几秒,摊主回过神来“不知公子要猜哪盏灯谜?”
“中间这盏,麻烦您了。”他微微侧身,谦虚有礼,
摊主将灯上悬挂的竹签递给那青衫公子,沈落辞刚好站在那公子身边,能看到竹签上的谜题,是一句“柳拂翠首携幼主”
只见那名公子接过竹签,思索半晌。提笔在竹签背面写下“桥头佳人相道别,相依相伴对残月。”两句递给摊主。
摊主看着谜底,过了几秒便笑逐颜开“妙极!妙极!这两句谜底正对应了谜题两字,正是“樱羽”二字!”
摊主笑着将那盏熠熠生辉的花灯递到那男子面前,男子接过花灯,看到一旁的沈落辞双眼还在盯着那盏花灯,微微一笑“宝剑赠英雄,明珠赠美人。今日见这姑娘十分喜欢这盏花灯,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便将这花灯送与这位姑娘吧。”
他这一举动惹得周围人一片笑嚷,以为又是成就了一对佳话。
沈落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正要开口拒绝时,那男子却俯下身在她耳边声音低柔又富有磁性,蛊惑人心,“我刚才看到似乎有人跟着姑娘,姑娘难道不想甩开么?”
气若呵兰,弄的沈落辞耳朵痒痒的。出神间那男子已经将花灯递入沈落辞手中,等沈落辞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名男子牵离了摊前,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周围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花灯在他们中间,晶莹剔透,犹如天上明月。
沈落辞虽然十分喜欢这花灯,但也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将手中的花灯递给那男子“灯是公子赢得的,那就是公子的东西了。刚才公子也说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小女虽不是君子却也明白道理,公子若是不喜欢这灯,又何必费心思猜谜呢。”
那男子对着沈落辞微微一笑,眼若桃花,在花灯的照耀下熏人欲醉,让人一不小心便沉沦进去。
“如果我说,刚才是见姑娘喜欢才猜这个灯谜的,姑娘可愿收下?”
沈落辞被他看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不再看他,定了定神,道:“小女与公子并不相识,不能平白受公子恩惠。”
许久不见他回答,沈落辞抬起头,看到那一双美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到她抬头看他,便收起那怅然若失的神情,嘴角又浮现出让人舒服的微笑,“姑娘十分喜欢这盏花灯,而我也十分喜欢姑娘头上的那支累丝珠钗。不如拿我的花灯换姑娘的珠钗如何?”
沈落辞心里知道她这支珠钗并没有什么特别,那男子不过是想让她心安而这样说的。可自己又十分喜欢这花灯,思索半晌。点了点头。
男子微微一笑,沈落辞只觉得头上一轻,珠钗便已落入男子手中。像一阵风,带下她鬓间一缕长发。男子小心翼翼的将那珠钗收好,仿佛是他挚爱之物一样。沈落辞心生疑惑,却见那男子正低头看她,眼中暗波涌动。他抬起手将她垂在鬓间长发别到而后,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
他的指间划过沈落辞的耳垂,沈落辞身子触电般的颤了一颤。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公子刚才不是说有人跟着我么?公子可看清那人是谁?”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片哀伤,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也难怪,她心中只有楚阑一人,何时注意过旁人。
“是一名男子,年约双十,身着黑衣,脸色有些苍白,面容干净,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
沈落辞听他描述,心下了然,是灼华,楚阑还是派了灼华跟着她,被人监视的感觉让沈落辞很不舒服,两年来她从未有过自由。转身对身后的男子说:“你能帮我甩掉他么?”
男子眼睛一亮,“好啊。”
桂花浮玉(下)
摊位少了那盏熠熠生辉的花灯,行人渐渐散去。柳静持身着墨绿长衫,手持一面王雪涛画扇,微微摇着。远处一看就是一位普通的清瘦公子,并不会有人将他与当朝秘书少监联系到一块儿。
他低头对身边随从道:“刚才那位姑娘就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在楚阑府里的人么?”
身边随从恭敬道:“是的,正是大人让属下派小怜去调查的人。”
柳静持将折扇一收,“小怜可有消息?”
“还未查明那位姑娘身份,不过据小怜说,楚侍郎十分看重那位姑娘,皇宫庆宴抱病不参加,还有一年前中毒一案,多半都是因为那姑娘的缘故。”
“楚阑十分看重那位姑娘么……”柳静持低头沉思,“小怜办事真不够效率,派她去楚阑府中一年多,竟然连个姑娘身份都查不出,真是没用。没用的人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随从垂首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做。”
柳静持拿折扇敲了一下随从的头,“明白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去做了小怜?既然楚阑十分看重那姑娘,那我们不妨送楚阑一份大礼。你设法让楚阑知晓小怜身份。已楚阑对那姑娘的重视程度来看,楚阑不会留危险的人在那姑娘身边,必定会杀了小怜。到时候自然不必我们动手。而那姑娘身边丫鬟被杀,必定和楚阑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我们只管看戏便是。”
柳静持说着,嘴角便浮出一丝笑意。他与楚阑都是宰相一手培养长大安插在朝中的势力,但是宰相却十分重视楚阑,楚阑在朝中官职也比他大,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楚阑性格孤傲,平日里也不正眼看他,这让柳静持心中渐渐萌生除了恨意,想除之而后快,但却又奈何不了他分毫。
身边随从正要按柳静持吩咐去办事,柳静持却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道:“等等,刚才那个男的你看到了么?”
“大人说的是那名青衣男子么?”
柳静持点点头“是的,我看他衣冠举止都不像普通人,而且似乎又与那姑娘有干系,你去帮我查一查他底细。”
“属下遵命。”
随从退去,柳静持面色阴冷喃喃道:“楚阑啊楚阑,这次我非让你吃点苦头,看看你还能不能如往日那般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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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辞二人甩开了灼华的跟踪,那男子带她赏月猜谜,沈落辞许久不曾这般快活,不由得笑逐颜开。一位面冠如玉,一位娇颜若花,惹得行人纷纷侧目,月桂飘香,风景一片旖旎……
最后二人在水边的一处茶馆歇下,那男子要了两杯茶,又去街边买了五仁月饼和红枣桂花糕。放在沈落辞面前道:“姑娘脸色苍白,乃是气虚不足所致,红枣可以补血养气,滋颐润颜,姑娘可要多吃些。”
沈落辞却并未回话,抬头看向空中那一轮白色玉盘。“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男子答道。
已经子时了么?从府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楚阑应该也快回来了,如果让楚阑知道是这男子带她甩开灼华,楚阑肯定不会放过这男子。沈落辞不想旁人扯进她和楚阑的恩怨。“今日之行小女终身难忘,公子宝灯相赠还劳烦公子带小女奔波,不胜感激,但天色已晚,不好再叨扰公子,就先告辞了。”
男子眼神一黯,看着桂花糕里夹的红枣怔怔发呆。
“姑娘客气了,但若姑娘不尝一尝这桂花糕,在下可不想放姑娘走。”
沈落辞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得一愣,随即又笑道:“莫非你在这桂花糕里下了药么?”
男子也一笑, “姑娘试试便知。”
沈落辞看着他墨色长眉下桃花般的美目,将心一横,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入口酥松绵软,桂香浓郁,中间夹得红枣更是美味甘甜。
不过这红枣却似乎不像是桂花糕里面带的,因为桂花糕里已经放了枣泥,再夹颗红枣就十分少见。像是有人刻意放进去的那般。沈落辞虽是心生疑惑,却也将桂花糕吃了个干净。
而那男子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待她吃完,递给她一方锦帕,沈落辞接过锦帕将手擦干净。起身道:“更深露重,不敢再劳烦公子相送,就此别过吧。”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这样温柔的笑容,惹得沈落辞手中的花灯都为之失色。眼中却薄雾弥漫,露出一丝不舍。
沈落辞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正要起步。男子却忽然叫住她,“可否告诉在下姑娘芳名?”
沈落辞顿足,“我与公子不过萍水相逢,今后亦是无缘再见,小女便不告知公子了。”
男子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他怎会不知她的姓名?不过试探性的一问,却令他心中一片酸涩,原来她在乎的,还是只有楚阑一个……即使两年前那个雨夜过后,她心里,依然只有那一人……
“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路上小心。”
男子起身相送,看着那抹翠色消失在夜色中。有风吹过,河边桂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下,落入河中,他静静的望着湖面那一阵涟漪。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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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辞回到楚阑府中,却发现楚阑并不在。她以为楚阑还未回来,将花灯放在桌上,正准备梳洗睡下。却忽然从袖中掉出一方锦帕,沈落辞弯腰捡起,展开锦帕,一阵幽香,只见锦帕上绣着一句“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细看锦帕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自己曾经也有这样一方锦帕,只是上面并未绣字。
这肯定是那位青衣公子落下的,款式却像是女儿家的,不知那位公子为何将一个女子之物带着身边。她将锦帕收好,日后若是有缘,再还给他吧,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不过是笼中鸟雀,又能有什么机会呢?
旁的小怜看到她回来,赶忙服侍着。“落辞小姐,您可回来了。公子亥时就急匆匆的回到府内,一回来就把奴婢叫去,问奴婢可曾见到小姐回来。奴婢说不曾,公子就心急火燎的走出府外,那眼神可把奴婢吓坏了,好在现在小姐回来了,刚才孙管家已经出去通报了,大人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样子楚阑已经知道她甩开灼华,不知道灼华有没有对楚阑提起那名青衫男子。她又想起那男子暖若春风的笑颜,心下计较一翻,对小怜道:“一会儿公子回来,就让他进来吧。”
“奴婢知道了。”
小怜服侍沈落辞梳洗完毕,又将案上的烛灯换了一盏。退出房去。
过了半个时辰,沈落辞已经有些睡意,却听见房门一声轻响,抬头便看到楚阑站在她床边。
楚阑见她在房内,一颗心终于放下,看她睡眼朦胧,声音变得轻柔,“吵到你了?”
“没有。”沈落辞想要起身,楚阑却急忙扶住她“躺着就好,出去了一晚上,累坏了吧?”
沈落辞点点头“累是累,不过看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楚阑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阵欣喜。她在府中两年,像今日这般和颜悦色的与他说话已经是十分少见。她身上还有着桂花的香气,一时间让楚阑深陷。转眼却又看见桌上放的花灯,耀眼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沈落辞看到楚阑望着那花灯出神,感觉楚阑似乎知道了什么。便轻咳一声。
楚阑回过神来“着凉了么?”
沈落辞还未答话,楚阑冰凉的指尖就已经搭上了她的手腕。轻轻的放在她脉间。
许久,楚阑才放下心来松开手,看着桌上的花灯“很漂亮的花灯,你很喜欢么?”
“很喜欢。”
他虽然不喜欢她的房子留着其他男人送的东西,但是她既然说喜欢,那么便留下吧。
楚阑淡淡一笑,“出去玩了那么久,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落辞见楚阑似乎并不知晓花灯的事情,放下心来,眼神又变得有些冷淡。“刚才小怜已经服侍我吃过了,我现在有些困,想睡了。”
很明显的一道逐客令,楚阑眉眼低垂,“那我走了,若是有哪不舒服再叫我。”
说着吹灭了烛灯,走出了房门。
门外灼华已经等候多时,楚阑走到院中,灼华跟在后面。楚阑确定不会吵到沈落辞休息才停下脚步。“你说今天是跟丢,是落儿刻意甩开你的?”
“是的。”
楚阑沉默半晌, “你去帮我查查那青衣男子底细,务必查清楚他有什么目的。”
灼华点头退下。
楚阑借着月光向远处的小屋看去,夜色朦胧,将小屋笼罩,看不真切,仿若梦境。
今天在宫中参加晚宴时,接到灼华的消息,说沈落辞跟丢了,他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宴会还未结束便早早离席,他能看到宰相的脸色很不好看,却也只能无奈的向皇上帮他打着圆场。
急匆匆的赶到家中。府外街道灯火繁华,府内却是空落落的一片,如他的心一般。原来他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竟是如此脆弱,他很怕失去她,很怕她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再也找不到……
鸟啼花怨
经过一晚的喧闹,清晨显得十分安静,许多人还在睡梦中,只有偶尔从树上传来几声喜鹊的叫声。
小怜早已起来,正要去沈落辞房中,却听到一声短促的笛声,这是柳府传信暗号。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一般都是晚上才唤她,不知今日为何清早便鸣笛,心想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直信鸽落在小怜手上,信鸽脚上用红线系着一个竹筒。
小怜解下竹筒将信鸽放走,竹筒打开,一张纸条落入手中。小怜将纸条翻开一看,心中一惊,纸上竟然是一片空白!只有右下角印的一枚鲜红的柳府印章。
小怜拿着纸条站在树下仔细思索着,并未注意到楚阑已经走到她身边。
“你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小怜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看到站在身边的楚阑,更是连脚趾都微微颤抖起来。
小怜急忙将纸条攥在手中“没……没什么……”
“手里拿的什么?柳府密信?”
小怜见楚阑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知道楚阑行事狠辣,最恨奸细,而她又是沈落辞身边的人,楚阑十分重视沈落辞,若是知道真相,自己必定死无全尸,心中不由的惊恐万分,急忙跪下,“奴婢冤枉!奴婢本想去伺候落辞小姐起床更衣,却看见门上落着一直鸽子,奴婢好奇便将鸽子上的竹筒打开看了,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公子放过奴婢吧!”
“心生好奇?”楚阑声音冰凉。彷如冬日里的寒冰,刺的小怜只打哆嗦。“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小怜?”
“公子误会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怜脸色青白,一滴滴泪珠滚滚而下。楚阑面若寒霜,冷笑一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