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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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曲成双-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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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去找何彦风,问他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问他可曾后悔过。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那样问,是不是想找到一个原谅他的理由,可是,如果当年的事并不是误会……我想,我总是不该让父亲失望的。找何彦风报仇,总归是,父亲最后的心愿。”从芸双的角度望去,他整个人隐在一团暮色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只显得格外落寞孤寂。

“不要说了,我明白的。”芸双忽然道,“我刚才……心中一急随便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叶航抬头,看上去有些疲惫的脸上,眼睛却是亮亮地,笑望她道:“不生气了?”

“……当然,还在生气。”芸双扭过头。

“好。”江叶航也不多话,忽然抬掌在芸双的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吃痛,毫无意外地急窜出去。芸双大惊,急忙握紧缰绳,才算勉强没有摔下马去。正要出声呵斥,耳听马蹄声响,江叶航已经策马跟上,伸手稳稳扶住芸双,笑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第51章 五十、何钰
虽然经过一番波折,这顿饭总算吃得不算太晚。

除了柳眉儿姑娘早已告辞,傍晚时分在小院里见过的众人全部围坐在一起,桌上的菜肴很是丰盛,除各色蔬果和傍晚宰的那只鸡以外,竟然还有一道清蒸鲤鱼,据说是柳眉儿今天带来的。

不过席上人虽然多,在江叶航面前却难免有些拘谨,只有崔妈还是二十年不变的活泼性子,忙着斟茶布菜,一张嘴顾不得吃,只顾着说,倒是少去了很多尴尬,是以这一餐饭倒也吃出了几分温馨而温暖的气氛。

饭毕,江叶航、芸双和吴桥三人告辞出来,雨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虽然崔妈反复挽留少主住下来,怕天黑了路不好走,江叶航还是含笑告辞,只答应过几天再来看她。

三人回到何府的时候,雨渐渐停了,一弯银月升至中天。江叶航走在何府院子清幽的小路上,看到芸双和吴桥并肩走在他前面,时而侧过头对吴桥低声说些什么。他抬头望一望天上繁星,耳中听到草木间时而传来几声疏朗的虫鸣,心中回味的却还是方才那一餐饭。

今晚的饭桌真的算不上热闹,甚至除去崔妈,每个人都可以算得上沉默。可是在江叶航的记忆中,这大概是他吃过最为热闹最为温暖的一餐饭了吧。饭菜的热气氤氲着,没有精致的摆盘,是最家常的味道,人们的脸上带着笑容,话不多,不会刻意逢迎,却也透着亲和安稳的善意。就连烛火都像是比别处温暖一些,橘黄色的火光闪啊闪的,总是在眼前跳跃着。

这让江叶航的心情难得的轻快起来。他微笑地望着芸双的侧脸,暂时忘记了那些困扰他的事情,安心思考起该怎么哄得她开心这个重要的课题来。

是刀剑的响动把江叶航从温暖的余味中拉回的,他反应极为迅速地上前两步。

听梧院院墙之下,星月的微光照着执剑相对站立的两个人影,一个英俊挺拔,一个俏丽无双,若不是二人都怒目相视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倒真是一幅不错的图画。江叶航松了口气,跟旁边一脸无奈的芸双交换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吴桥和何小钏,这两个人碰面,后面会发生什么真是不用想也知道。

“你在我们院子门前做什么?”

“喂,你要弄清楚,这里是我家!你只是客人而已,而且还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该弄清楚的是姑娘才对。何钦亲口说过,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何家的人打扰我们。难道何钦没有告诉你?还是你们何家人都是像你这样不懂礼数任性妄为,答应过的事可以不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来找你们了?姑娘我在这里散步不行吗?”

……

芸双和江叶航再次交换了眼神,二人同时抬步,决定立刻躲进院子里图个清静。

可是刚走到院门口,却隐约见到门边屋檐下白色的一团,小小的,有些怕冷的样子蜷缩着身体,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那团白色的小东西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头来。淡淡的月光正好照在少年清秀面容上,带着难掩的朦胧睡意,柔和而纯净,不染纤尘。他那小鹿一样的双眼笼着一层雾气,就这么安静地仰望着面前的江叶航,像是尚未分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幻。

“啊,你是……”看清少年的脸,芸双轻声道。

少年闻言回过神,面上似乎红了红,连忙扶着院门站起来,整整衣衫,才道:“失礼了,在下何钰。”

何家子侄众多,芸双也分不清这个何钰是何家几公子,只是记得在何家院子里见过几次,便含笑问道:“何公子怎么睡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钰儿!”听到这边的动静,何小钏立刻放弃了和吴桥无营养的争吵,跑了过来。像是怕少年受到伤害似的,何小钏一把将何钰护在身后,口中还抱怨着,“你看吧,偏偏你守规矩,宁可在门外淋雨受冻也不肯进屋去。可是人家才不领情,刚才你是没听到,他们话说的多难听。早知如此,就该听我的直接闯进去。”

她一边说,一边不满地拿眼瞥着吴桥。何钰却轻轻推开她:“小钏姐,你在那边等一会儿,我只和江公子说几句话。”

虽然何钰的意思是在院门外说几句话就好,不过江叶航还是坚持把何小公子请进屋来。何小钏自然也大喇喇地跟进来,拉着芸双在角落里坐了,随手从食盒里抓些干果来吃着。

何钰却不肯坐,只端正地站在屋子当中。方才在外面还不觉得,此时烛光照在他身上,一袭白衣衬得他的面庞愈发俊秀,虽还是少年模样,却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睿智来。眉眼有几分似莫含,倒是比莫含更添了些温文端方的气质。

“何公子,有话请讲吧。”江叶航见他不肯坐,也不在意,自己在主位上坐了。

何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托起,道:“江公子可认得这把匕首?”

江叶航眉心轻蹙,也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把匕首。

两把匕首排列在一起,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纹饰,只是何钰手中的那一把用藏蓝色的丝绢包着,像是长年精心保存,看上去比江叶航手中的那把崭新许多。

“我的匕首!”芸双也凑上前去,江叶航拿出的正是芸双的匕首,曾经在路上弄丢过的,却不知怎么又回到江叶航手里。

“两把匕首本是一对,一曰鸣鸾,一曰潜蛟,江公子可曾听令尊提起过?”

江叶航随手将两把匕首递给芸双,轻笑:“何公子忽然提起这个,却是为何?”

“江公子如果认识这两把匕首,自然也该知道,何府的这一把‘潜蛟’,乃是当年令尊亲手赠给在下的伯父,而令尊当年常用的兵器照月剑,则是伯父他赠给令尊的。二人交换信物,乃是师兄弟从此甘苦与共,同生共死之意。‘潜蛟’的剑柄上,还有令尊亲手刻的‘子怀’二字,乃是伯父的表字。”

芸双闻言,翻过匕首来在灯下细看,果然看到两个隽秀飘逸的刻字。江叶航就着芸双手中瞥了一眼,眯起双眼:“所以呢?”

何钰轻声道:“可是,令尊与伯父曾经是如此要好的兄弟,后来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江叶航抬眼打量他两眼,哂笑道:“何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打算将匕首还给在下?”

“不是的。”何钰轻轻摇头,“伯父将这匕首仔细珍藏,瞒着我们安置当年从江家火场救出的人,甚至这二十年不放弃地寻访江公子的消息。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即使他做的再多,对江家的伤害也不能挽回了。公子心中的仇恨也是一样,五哥总是想着用不流血的方式化解仇恨,可是在我看来,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而且是要一代又一代人,鲜血流尽,至死方休。你,我,还有这里每一个人,谁也逃不掉。”

少年的声线很清亮,一字一字回响在安静的室内,带着天真而残酷的味道。

烛火的哔剥声中,少年的气质变了,芸双认识的那个纯良而害羞的少年,忽然就散发出狠决的气质。他用这样的目光缓缓环视四周,最终停在何小钏身上,“小钏姐,你和阮姑娘关系这么好。可是如果阮姑娘嫁给江公子,江公子杀了伯父,你还肯这样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任她叫你姐姐吗?”

“到时候,”他笑笑,“恐怕你们也只能变成仇人,拔剑相向了吧。”

带着嘲讽的笑,他从芸双手中取回匕首潜蛟,拿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抬起下巴,眼中光彩流转,微扬起的唇角稚气而冷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何家的人就是用这一把潜蛟刺穿江家人的胸膛。说不定,被刺死的人就是——”

他微偏过头,将半张侧脸藏在阴影里,另半张脸则被烛光映得发亮。他的双眸也似火焰,眸光缓缓落在芸双身上,带着灼人的热度,闲闲吐出几个字:“说不定就是,她。”

风过,满堂烛火摇曳。

何小钏早已愣在原地,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站在面前的,真的是她那个乖巧的六弟吗?

“钰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钰却已回复如常,垂下头笑的相当温文,他自顾自拿藏青色的丝绢将匕首包了揣回怀里,端端正正向江叶航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也不回身,只偏过头道:“当年令尊令堂双双背弃伯父,私自结为夫妻。伯父他并不曾找江家讨回公道。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伯父还是用另一种方式讨还回来了。这仇恨的种子,到底是何时种下,何人收割,又有谁说得清呢?”

雨水的潮气从打开的大门扑进来,少年白色的衣角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屋内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何小钏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芸双,才发现后者脸色已经苍白,她连忙说道:“芸双,他是小孩子乱说的,你别害怕。”

芸双的笑容多少有几分勉强:“我没事的。”

“今晚要不要去我那里住?”何小钏拉过芸双的手。

“不必了,我真的没事。”

何小钏便不再坚持,用力握了握芸双的手,又不忘转过头瞪了吴桥一眼,才追着何钰出去了。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吴叔从里面走出来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江叶航迎上去:“吴叔,身上可还好?”

“没事。”吴叔依然严谨威严,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气色红润,身板挺拔,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比起这个,少主,刚才那个孩子的话我都听到了。小小年纪,倒懂得来威胁我们,还算有几分胆色,只是太过幼稚。”

江叶航没有答话,略一沉吟,忽道:“吴叔,吴桥,芸双,我想过了,明天,我们从何家搬出去。”







第52章 五十一、未来
次日清晨,芸双跟随江叶航去向莫含辞行。

江叶航并没有问芸双要不要和他一起搬走,因为他知道芸双的心意,是要与他共同进退的。而芸双也明白,虽然江叶航住在何家确实有些不明不白,但是现在选择搬出去,其实最优先要保护的,正是她阮芸双。

所以对于这个决定,芸双是很快接受了的。可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也许是,决定搬出去,就等于是明确拒绝莫含的提议了吧。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演变到何钰说的那种地步,与其说芸双不敢想,不如说她还完全没有那种实感。

明明一切都是这么的安稳,就像这一路上的迟迟春日,累累繁花,一眼望去,美好的没有尽头。

可是去辞行的路上,芸双忽然想到这醉人春色会在某一天消逝,身边的人,包括莫含和何小钏,会忽然变成自己的仇敌。那一刹那,耀目的暖阳之下,芸双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寻到莫含的时候,他正站在梯子上伸手去摘游廊上挂着的红灯笼。看到芸双和江叶航,他小心地把手上的灯笼挪了挪位置,免得灯穗子落下的灰尘迷了客人的眼,才笑道:“有事找我?先进去坐吧,容我洗个手就来。”

“不必。在下是来辞行的,你知道就是了,不必相送,我们自己搬走。”江叶航只略抬头看了莫含一眼,用最简洁的方式说明来意。

莫含愣了一下,探问似的看着芸双,芸双略为尴尬地点点头:“嗯,我们……打算搬出去了。”

“哦。”莫含应了一声,单手举着灯笼从梯子上爬下来,将灯笼交给身旁的小厮,挥手命他拿下去,又随意掸掸袖子,方道,“这么说,去沈家的事……”

“以在下看来,江何两家的关系,实在没有合作的可能。”江叶航淡淡说道。

莫含了然地点头,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倒是又斜眼看一眼芸双:“她……也跟你一起走?”

“怎么?”

莫含偏过头,忽而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你不能带她走,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江叶航微哂,似乎懒得跟他纠缠,只对芸双说道:“不要管他了,我们走。”

“哎,不行。”莫含手疾眼快,一探身把芸双的小手牵在手里,“芸双,不能跟他走。”

芸双大为尴尬,退了两步挣开:“莫含,别闹了。婚约不是已经……已经取消了嘛!”

莫含用他格外明亮的双眼望着芸双:“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你可知道,他这一去,就是同时与江南两大世家为敌,能不能活着走出金陵都是个问题。他自身难保,没办法保护你的。江公子,你说是不是?”

江叶航心中一沉,正想说什么,余光里瞥见一滴泪水,就像是清晨从叶尖垂下的朝露一样,从芸双面颊上一闪而过。

转头看时,大颗大颗的泪水已从芸双的眼底涌出来,“对不起……莫含……我实在没办法……我自己也……”

破碎的语句夹在哽咽声里,连缀不出完整的句子,芸双站在游廊外浓重的阴影里,当着江叶航和莫含的面,就这样哭泣起来。涌出的泪水,将这个逞强的姑娘连日来的担忧和压抑,全部倾泻了出来。

莫含一愣,又慌忙道:“芸双?你别哭啊,来,先进屋去坐。”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拉她。

他伸手过去,她的手臂却像被刺痛似的一缩,后退半步,用力摇头道:“莫含,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管……将来变成什么样子,请你不要……为难我爹……”

她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心中只觉痛到极点,泪水不停滑落,视野一片模糊。她颤抖着咬住嘴唇,只想飞奔到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

温暖的双臂环住她的肩膀,耳旁响起江叶航轻柔的话语:“……对不起,什么都不要担心,先进屋休息吧。”

芸双抬头,模糊的泪眼中,江叶航的表情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扑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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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双对镜而坐,轻软的胭脂研开了擦在面颊上,淡淡的红妆遮盖了哭过的痕迹,却遮不住眼中露出的少许疲惫。何小钏一边端详着芸双,一边取了胭脂点在芸双唇上,一点点涂得匀了,才笑道:“好啦!快看看,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漂亮?”然后又撇撇嘴:“把这么个大美人惹得哭了,真亏他们好意思。”

芸双笑笑,眼底却是黯然的神色。

何小钏将自己的妆奁收起,一面说道:“你又是何苦,有什么话说出来不好吗,逞什么强呢?”

芸双望着镜中的自己,以手支颐,叹口气:“我反而觉得我太没用了。上一次晕倒就够丢人了,这一次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大哭,我……不要见人了……”

何小钏扑哧一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找江叶航,问他是要报仇还是要我。我就不信,在他心里,报仇会比你还重要。”

芸双也笑了,偏过头:“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怎么,要讲故事?”何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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