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伤,不益吃油腻。”
切,那是皮外伤,干油腻何事。你们没文化,正是有伤,才应该给我炖骨头烤鸡腿来进补。算啦。将就吃吧。
“我那伤,可是为你挨的打,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又盛了一碗粥,斜眼看看明月。
“这事不用你说,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公子了。可那青先生、竹先生却偏偏不让你留下来,暗地里说公子年少,有我和清风伺候就好,若留婢女,恐乱了心。”
明月一脸着急。
“我也没非要留下来啊?谁说我要给你家公子当婢女了?”我以前好歹算是半个生意人了,怎么能水往低处流,变身为奴呢?
“不留下来,谁还能护住你周全!你以为苏明婉会放过你啊?苏家什么来头,你惹苏三小姐生气,她家里人会由着你轻松自在?”明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我要去自寻死路。
“那也是你先惹她生了气,要报复,她也应该找你吧?”我听了他的话,心内惶惶然。
“不会啊,因为我是公子的人!你要是也成了公子的人,苏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你放心,等公子回来,我再替你求求他。”
我满心默然。
看来,不在林府留下为奴,就要收拾包袱准备跑路。唉,冲动是魔鬼啊。
吃过了饭,我和明月大眼瞪小眼。我咳了几声,打破了尴尬局面:“明月,你和清风谁大啊?”
“一样大啊!我俩打小便跟着公子。不过公子总说清风处事沉着老练,不像我,总是毛毛燥燥的。”
“那你和清风关系一定不好吧?”
“怎么会!我们是一起从小长大的!你别看清风少言寡语,他那是面冷心热,对人好着呢。”
好个屁!我心里想。忽又想起一事:“你刚说青先生,竹先生,是谁呀?”
“是公子的老师。这赏月园是公子的住所,总共就我们五个人。每日里公子都要跟着二位先生学学问……
话没说完,窗外一个冷冷的声音j□j来:“明月,你今日在那苏家小姐面前若也如现在这般应对自如,便用不着这位姑娘为你出气抱不平了。”
“清风,公子从府中回来了?”明月一喜,忙去开门。
“嗯,让你俩去问书楼。”
一路上,清风仍耍着酷,一马当先。明月时而看看他,时而看看拎着衣摆一路小跑的我,两边顾及不来。三人健步如飞,明月嘴却仍不停歇:“清风,你说,公子从小到大对咱俩没说过一句重话,我是公子的人,凭什么让她骂?说我死皮赖脸,清风,这要是换了你,你能愿意吗?”
回答他的,只是清风鼻子里的一声冷哼。
问书楼原来就是我初见林羽白的地方。泼墨,问书,高雅的人给房子起名儿都这么雅致。
不过这儿可豪华多了,这儿是二层小楼。光看这一楼的大厅,就放满了我不知名的摆设。墙上都是字画。
林羽白还是闲适的坐在轮椅里。屋里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点了数枝蜡烛。同上午不同的是,这次他身后多出了两个人。两人皆是三四十岁年纪,穿着青色长衫,面容周正,神色肃穆。
这就是竹先生和青先生吧。
我因着一路仓促,挽着的宽大衣袖松了开来,手却还拽着那该死的长衣摆,腰间是胡乱打的一个结,一件好衣服,就这样不知所云的套在身上。
老天爷,我也是有自尊的,这样安排我跟帅哥见面,而且是二次,你太不公平了。
“公子。”清风明月进了门,向小白身边走去。只剩我不合时宜的站在原地。
对面五个人不出声看着我,我微微不自在起来。
“身上的伤,可还疼?”小白张口了,那声音仿如天籁,让人听了无比受用。
“好多了,药很管用。”我也尽量甜美的回答。
小白又不说话了,只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轻抚了两下。那俊美的容颜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添几分姿色。真真是个尤物啊。我咽了口口水,见清风一旁鄙视的看着我,忙又移开眼神。
“两位先生看,如何?”这次小白却是问向身后。
那青、竹两位先生交换一下眼神。略瘦的那位垂首答道:“如此,总比夫人再找的人牢靠些。只这一人,便够了。”
旁边那个高个子也微点点头。
小白的眼睛又向我看来,我也尽量清纯无辜的望向他。心里琢磨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小白又倾国倾城的笑了:“姑娘,你可愿意留在这赏月园?”
看着他那张迷死人的脸,那红嘟嘟嘴唇一张一合,问我可愿意,我脑袋中像是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小白单膝下跪,举着钻戒向我求婚,你可愿意,你可愿意?那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回响,小白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黑亮亮的像星星在闪,我脱口而出:“我愿意。”
我就这么第二次把自己给卖了。
“姑娘如何称呼?”小白问。
绝不能告诉他我叫二丫!
改名之事,兰夫人见我没怎么提起,便也一直这么叫下来,现在悔之晚矣。我有时头脑不太清楚,可在大事上绝不含糊,我当机立断跪下,朗声说道:“请公子赐名!”
这也是我第二次跪下了……唉,我是个软骨头。没别的本领,就会跪。所幸因跪过了第一次,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跪啊跪啊的,也就习惯了。我安慰自己。
“起名而已,何至下跪。你身上有伤,还是先起来。”小白声音依旧温柔,我却猛然脸红。
讪讪笑起身,抬头见清风一脸看乡巴佬的嘲弄目光,更加羞愧。回想自己一路走来,因没什么本事,又不能呼风唤雨,又不能进得豪门。今天更是把自己贬低为奴,面对个暗恋的帅哥,也一点范儿都没有,不光抬不起头,反而先身下跪去。心里生气起来。
气他们,更气自己。
林羽白却没有理会我的义愤填膺,他眼光又飘渺起来,仿佛在想着什么,时而又自嘲般一笑,淡淡的说:“绫罗,就叫绫罗吧。”
读书人不愧是读书人,起的名字比兰夫人的好听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湖未名
因我身上的伤未好,林羽白只让我在泼墨阁养伤。
明月每天准时给我送来三顿饭食。仍是清粥小菜的多。那粥味道极好,喝惯了倒不想别的吃。
每日间我无所事事,便在常常在赏月园中游荡。慢慢的也混得十分如鱼得水。
赏月园里有个小湖,湖边便是林羽白住的问书楼。林羽白轻易不出门,成天成日的窝在楼里。
我心下倒是有些同情,那林羽白没残废前也是风流倜傥,没事作作诗,骑骑马什么的,现下身子不行了,心里说不定多自卑。一时受不了落差也是有的。
换了我,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清风对我这种待遇十分不满,曾放出话来:“赏月园里公子为大,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内宫娘娘,不知顶着这养伤的名头,还要混到几时?”
我听闻,只是平静的对明月说:“其实他就是羡慕嫉妒恨。”
几日后,我就腻味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娱乐,见不到生人。连话都不知说给谁听。无聊死了。
听不到倾城里的八卦,看不到小女孩们发花痴,赏月园越绕越小,每日见到的只有送饭的明月,哪怕园子里有只狗也好啊!我终于按耐不住了。
我把林羽白那天借我穿的衣服洗好叠好,对前来送饭的明月说:“我要见公子。”
“公子现下正在跟青先生读书呢,等吃过了中饭,你再去吧。”明月又打量我上下一遍:“你好了?”
“都是皮外伤,好不好的也要见,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公子说,再晚恐怕要误事了。”我担忧的叹了口气,又问:“明月,我从没伺候过别人,给公子当丫环,都要干什么啊?”
明月挠挠头,想了一想,又笑起来:“我也没当过丫环,我哪里知道。总不过是些洗脸洗手端水端饭吧。”
“没你的时候,我和清风也伺候得来。虽说现下公子身子不便了,可也不常出去了,就是府中,也走动得少。整日公子不是读书就是睡觉,晚上更是歇息得早。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我突然想起一事:“那天说只我一人便够了,又说什么比夫人找得牢靠些,是要我去做什么?”
明月眨眨眼:“嗯,这个嘛,好像是前阵子夫人要给两位公子拨丫环,公子说不要,再加上二公子还没回来,所以夫人也没提过。”
“哦!可能公子想是留下你,就更好不要夫人的人了,你可不知道,夫人那边儿的丫头们一个个都踩低拜高得很,现在公子身子不好了,指不定她们多瞧不起呢。受些外人的气也便罢了,再受她们的气。”
我想起倾城里大家小姐们对林羽白从爱慕迷恋到彻底遗忘,又想到那天苏明婉急于跟林羽白撇清关系的样子。同情之余,便恨恨起来。恨着恨着,身上的伤又痒起来,便恨到面前的明月身上去。
“明月,你说你一会武功的人,那天怎么就那么怂?你记着,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她骂你,你就十倍的骂回去,你比她厉害,下次她就长记性了。为了你家公子,你也不能受这口孬气!更不要心里总是想着公子如今身子不好了怎么怎么的,腿坏了怎么了?腿坏了公子也是……也是……”
我想着夸夸林羽白,却又不知从何夸起。
可喜明月在我高昂情绪带动下,也激动了起来,善解人意的往下接到:“公子博古通今,雄才伟略,诗词歌赋,笔墨丹青,无一不精!”
哇,不至于吧,你太夸张了吧。
我看着进入无敌状态的明月,心想刚才是不是忽悠得太过了。
明月眼神一暖,又朝我看来:“绫罗,你一介女流,却也颇有英雄狭义之气,你那天替我出气,明月好生感激,现在听了你的话,又好生佩服。”
“我……嘿嘿……”我干笑几声,却着实受用。趁热打铁,又忙着嘱咐:“那你以后可要多照顾着我点,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你是赏月园老人儿了,凡事上多提点着我,别我做错了都不知道怎么错的。公子喜好什么,讨厌什么,你也都告诉我。”
“没问题,以后我就当多了一个妹妹了!”明月拍胸脯保证。
我好笑的看着他,还妹妹呢,我当你姐姐还差不多。你个易冲动的小青年。
午饭后,明月带着我来到问书楼。林羽白也刚吃过饭,正在品茶,清风在一旁伺候。青、竹两位先生大概是去歇着了。
这赏月园,一到下午,就万籁俱静的。大家都睡午觉,尤其是林羽白,一睡睡半天。明月特别嘱咐我,有话要快说,公子一会儿要歇的。
我抱着衣服站在林羽白面前。林羽白温和友善的朝我一笑:“伤好了?”他那好看的嘴唇因刚喝了茶而亮晶晶的,我来不及欣赏便忙答到:“好了,这是公子的衣裳,我洗好了,谢谢。”
明月接过衣裳去,林羽白却只看着我:“因你病着,不知你身量尺寸,便从府中随便要了两套衣服,看你这身水墨紫的,倒还合适。等过几日,叫府中来人再依着你的尺寸做几身。”
我因今日要见他,便特意好好梳了梳头,抹了点粉。听他这样说,便心里高兴起来。想着终于可以漂漂亮亮露个面了。
“明月说你有要紧事,是么?”
听他这么问,我便严肃起来:“公子,我来这里之前,一直在香秀阁干了八个月,八个月的工钱,还没有结,我要拿回来。”
林羽白挑挑眉毛:“你的要紧事就是这个?”
“对啊。”我也瞪大眼睛看着他,钱的事还不是要紧事吗?
“苏家人事后又到那里去过,你虽没在,想是老板也替你受了不少委屈,你此番去,不怕钱要不来,反而被老板卖到苏府手里?”林羽白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傻瓜。
明月一脸同情。
“可是,我总要去试试,要不,公子,你让明月跟着我吧,见情况不妙时,他再带我回来。”
我忙给明月使眼色,快跟公子说,你愿意跟我去。快说。
那边只见林羽白摇摇头:“人为财死,你为了多少钱,冒这个险?”
“每月十两,还不算奖金。”
这回换成清风明月瞪大眼睛看我了。怎么,不相信啊,我可是全倾城知名设计师化妆师!你们知道我给香秀阁赚了多少钱么。
那边林羽白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悠悠接着品茶。
到底怎么样,你给个话啊!正当我不耐烦时,帅哥小白终于喝够了茶,慢慢放下茶杯:“你别去了,钱我给你便是。”
“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愣在那里,心想他这话是真是假。
“一百两,够不够?”林羽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钱财乃身外之物。
“够……够了,给我银票就行,随身带着方便。”我答得从善如流,充满了市侩气。
林羽白疲惫的点点头,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苍蝇。清风收起茶杯,眼睛只看着明月:“公子累了,明早我就送银票去。”
狂什么啊,我要我的钱难道还不对了?合着我八个月就该白干?你们封建社会蛀虫,生在富贵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不知钱的宝贵。等你们有朝一日挨了穷,还不及我呢。这会儿却看不起我一个劳动人民。觉,悟,低!
我扭身愤然往回走。
“你赚钱的本事倒不小。”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停住脚,却没有兴趣再回头去,只冷笑着说:“还好吧,不等不靠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赚钱,倒也赚得心安理得。”说完又想他毕竟是我现在的主子,这么着回主子的话未免太无礼,他若生气了弄不好比苏明婉好不到哪里去,高干子女脾气大啊。便满面堆笑的回过身去,抽出身上带的手绢子,不洋不俗的行了个满清礼:“请公子歇息,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忍不住笑,便走了出去。越走越想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便笑得更加开心。现在辫子戏多,只记得住这么行礼,不知道林羽白吃得消吃不消。
拿了林羽白的一百两银票,我便正式上岗了。
上岗前我在每身衣服里侧都缝了个兜,无论穿哪身衣服都把银票放里面。这样就是哪天林府倒了全民逃难,我也有钱护身。
呸呸呸,我只是个比喻。林府目前还是我的保身之地,不能倒。
林羽白是个好伺候的人。每天生活及其规律,起床……早饭……读书,中饭……喝茶……睡觉,晚饭……睡觉。没有娱乐,没有朋友。可怜极了。
这炼狱般的生活如何降临在一个玉树临风,风华绝代,黛眉剑目,目光深邃的花样美男身上,我深感命运之不公。然林羽白却不像我这般怨天怨地,似乎很享受这闲适的生活,偶尔哪天天气不错,还去池塘边吹吹风,望着湖里那刚刚冒尖的荷花发会儿呆。
彼时已是六月,夏至未至,太阳每天暖暖的,风也暖暖的,吹得那刚嫩绿的枝条妖娆多姿,湖水荡漾出一圈圈涟漪,闪得人眼睛明晃晃的。
我把林羽白的推车挪到一个可观湖的树阴下,便也一心一意的在他身后发起呆来。
清风明月站在不远处,正是十几岁长身体的时候,几天就一个样子。明月的喉结愈发明显了,清风仍是酷酷的,下巴的胡茬也酷酷的。
林羽白又同泥塑一般发起呆来,我看了一会儿湖,深觉无趣,便看起他的头发来。站在他身后一点的角度,又刚好看到他的鼻子。现在我也会梳他的头发了,他头发软软的,却很浓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