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功夫韩暄回来了,他眼见这雨越下越急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心里惦记老太太等人,就冒着雨跑了回来。见到林宜宣他觉得很惊讶,这可真是有缘分了。
船上的房间不多,老太太有意让若溪把房间腾出来。林宜宣却非要跟韩暄挤在一起,老太太见状只好作罢。
这雨下了大半天才停住,出了太阳还有彩虹挂在空中。海港里的船陆续离去,若溪等人坐得船也出发了。
若溪在船舱里闷了一整日,眼下船在海上行天色渐暗外面没什么人走动,她这才钻出来到船尾透透气。海上风大,青玉回去拿斗篷。
看着一轮圆圆的明月从海上升起来,若溪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好诗!”一个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
她吓了一跳,忙扭头看过去。船尾的光线很暗,他站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只觉得他身材高大,浑身散发着冷冽的味道,那双眼睛正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很少有人能给她这样的压迫感,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让姑娘受惊了。”他见状说着,“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听见姑娘的佳句忍不住喝彩。”
“随口胡说让林少爷见笑了。”她虽没看过林宜宣的长相,不过她记得这声音,“这里风大我要进去,先告辞了。”说罢就要回去。
突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从幽暗中凸显出来。若溪惊骇的后退,身体越发的僵硬起来。
他怎么可以挡住自己的去路?在老太太面前温文有礼,难道只是他的伪装?眼下这里又黑又僻静,他想要做什么?青玉回去取斗篷为何还不回来?
“这块玉佩给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手中突然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摊开来递到若溪面前。
这样近距离的说话让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原来他喝多了难怪如此无状。
“要谢就去谢祖母和表弟,我一没出银子二没出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谁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是出自谁之口?”他又往前上了半步,若溪可以看清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不由得慌乱的怦怦直跳。想起自己在现代呼朋唤友,异性朋友之间互动起来搂抱也是有的,可眼下不过是挨得近一些怎么就慌张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自己彻底被这里的文化同化了?
还不等她有反应,转角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青玉取斗篷回来了。她竟有种偷情被抓包的慌张、窘迫,想要让林宜宣快走的话梗在嗓眼好悬没吐出来。
“拿着,不许弄丢了!”林宜宣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霸道,把玉佩塞进她手里一闪身不见了。
青玉的身影渐近,转眼便到了跟前,她似乎没看见林宜宣把手中的斗篷披在若溪身上。
“本来奴婢已经拿了斗篷要回来,可表少爷见了非说太薄,还让奴婢灌了个汤婆子拿过来。”青玉不高兴的撅着嘴,“奴婢就说表少爷太啰嗦,这来来回回的功夫姑娘受寒怎么办?若是姑娘身子不舒服,奴婢可不能饶了表少爷!”说着又把热热的汤婆子塞在若溪怀里。
若溪手里还攥着玉佩,满心想着刚刚林宜宣的无礼举动,对青玉的话没有半点反应。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怀里抱着汤婆子,只觉得浑身燥热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闷。
“太晚了,咱们回去吧。”她失了看海景的兴致,带着青玉回了船舱。
青玉这丫头虽然性子急却不缺心眼,她见自个姑娘似乎有心事,问道:“姑娘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郁郁寡欢了?莫非奴婢离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丫头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缺心眼!”若溪闻言把玉佩拿出来,“刚才我在船尾遇见林少爷,他说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所以送了这个给我。”
“呃?”青玉接过去一瞧,只见是一块白玉圆雕,上面刻着两条首尾相连的鱼。一般玉佩都是雕什么龙凤之类,这样的图案倒是少见。手指触及顿觉细腻温和,再看质地竟是晶莹剔透。
“姑娘,这玉佩应该很贵重!”青玉虽然不太懂,却也看出它价值不菲,“那林少爷主仆在海上遇难身无分文,恐怕这玉佩是他随身携带之物。”
若溪闻言脸上一阵发烧,想到这玉佩在他身上贴身带着,刚刚又被他塞进自个手里。这番做派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散播出去,指不定会说得怎样难听呢!
“你把这玉佩偷偷还给林少爷,记住,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若溪怎么能要他的东西?
青玉接过去刚想要出去,又被她喊住,“算了,今个太晚还是明天再说吧。”若溪想起林宜宣一身的酒气,估计今夜之举不过是他酒后无状罢了。眼下过去退还玉佩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风波,反倒容易把事情弄糟。说不定他睡一觉醒过来,自己都会后悔昨晚上的举动。
转过天,青玉瞄见林宜宣落单,便赶忙凑了过去。
“奴婢见过林二少爷。”她怯生生的见礼,一反平日里的伶俐活泼。
林宜宣盯着她瞧了两眼,片刻才认出,“你是九姑娘身边的丫头。”
青玉闻言脸上一红,没想到这二少爷竟认得出她来。她不敢抬头,只拿出玉佩说道:“这是我们家姑娘吩咐奴婢送过来的。”
半晌不见动静,青玉忍不住抬起头瞥了一眼,只见林宜宣正盯着自个手中的玉佩沉思。他的眼神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无端的让她感觉到心慌。
“你家姑娘说什么了?”就在青玉快要冒汗的时候,他总算是言语了。
“呃,姑娘什么都没说。”
她没听见任何回应,又过了片刻方觉得手上一空,抬起头却见林宜宣的背影。青玉不解的回去复命,说道:“那二少爷也是个怪人,昨个儿背着人把玉佩给姑娘,说是为了表示感谢。今个儿奴婢给他送回去,他竟一句都没客气便收了回去。难怪姑娘说他昨晚上喝醉了才如此失礼,想必是今个醒了酒已经后悔。那玉佩一看便是稀罕物,他正舍不得呢!”
“以后这话不可再说,免得让人听去生出事端。”若溪嘱咐了青玉两句,心底却隐隐有些失望。
有了玉佩这个插曲,若溪越发的谨慎不轻易露头,林宜宣也像有了默契般不怎么出船舱。过了几日,众人弃舟上岸,雇了一辆马车和几匹马。
林家在当地有买卖,林宜宣有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便跟若溪等人分开。
众人又行了几日,这才到了京城回到韩府。大老爷见到老太太平安归来很高兴,又细细打听舅舅家的情况。刘焕晨留在韩府住下来,准备参加今年的大考。大奶奶把他安排在清风堂,跟韩暐一同去学里,一同念书也有伴。
自打三太太从田庄回来,便潜心研究佛法。老太太走得这一段日子,小佛堂一直是她在打理。如今老太太回来,她也每日过来打坐诵经,倒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若溪几日没去小花厅报到,这日吃罢晚饭正在做针线活,大奶奶竟携着二奶奶一同来了。
“九妹妹倒会躲清闲,跟着老太太去了一趟南边,回来便不露面。可怜我跟弟妹是劳碌命,咬着牙也得挺着。我们越想越觉得委屈,就一起来找九妹妹了。”大奶奶一进门便笑着嗔道。
若溪赶忙站起来请她们坐下,又吩咐丫头上茶点,“大嫂子和二嫂子莫恼,我这刚做了桂花糕请你们尝尝鲜。”
“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新鲜桂花?”陈氏疑惑地问着。
若溪笑了,回道:“这些桂花是从半路买回来的,我想着京城这时节没有,若是做成桂花糕倒是吃个稀罕。”
二人捡起一块尝了尝,不由得交口称赞,“甜的恰到好处,怎么会这样好吃?难不成南边的桂花跟咱们京城的不一样?”
若溪闻言笑着把制作桂花糕的方法说了一遍,这还是她从林二奶奶那里学来的。若不是因为府中人多,她带回的桂花又不多,她真想送给林二奶奶一些。
“这满府就数你古灵精怪,脑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些新奇想法。”大奶奶喝了一口茶说着,“昨个我娘家嫂子来串门,竟打听咱们家包厨房的事情,说是回去也要试试呢。”
“哪里是我的功劳?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具体安排还不是大嫂子和二嫂子?”若溪忙谦虚的回着。
“我们是干活的苦力,你却是诸葛孔明!”大奶奶笑着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今个儿我们也抓你做一回苦力,跟我们各处去巡夜。”说罢命绿萼拿斗篷和灯笼。
三人带着丫头、婆子先奔二门,这韩府上夜的婆子最爱喝酒、赌钱,这却是最要不得的事。一来恐下人喝酒生事,输了钱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坏心思;二来这一喝酒赌钱必然就疏于防范,若是让人混进内院岂不闹出大乱子?
大奶奶吩咐丫头只留前后各一盏灯笼,悄悄的别打草惊蛇。靠近二门,就见屋子里灯火通明,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
“本来以为走了个镇山太岁,没想到又来了三个巡海夜叉!”里面传来一个婆子忿忿不平的声音,“原先隔三岔五还能喝点小酒摸几把小牌,眼下却连睡觉都不敢睡实成。这天黑得越来越早,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你还敢抱怨?前几日撵了郑婆子,罚了刘妈妈,咱们怎么比她们体面?还是老老实实上夜,在府里吃穿不愁,逢年过节还有赏钱。若是弄丢了饭碗,哭都来不及!”另一个婆子回着。
只听前一个婆子说道:“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怎么还敢像以前那般?一会儿再去看看院门,栓牢了咱们也好熄灯。明晃晃的瞧着扎眼,睡不着咱们老姐妹就说说话解闷。”
三个人听了相视一笑,随即带着丫头、婆子往别处去了。走到拐弯,若溪笑着说道:“我跟着老太太去了南边一去一回有两个月,怎么也成了巡海夜叉?可见是受了两位嫂子的连累了!”
“扑哧~”大奶奶忍不住笑起来,“这陈婆子倒有骂人不吐脏字,三婶母是镇山太岁,到了我们身上就剩母夜叉了。我和弟妹倒不委屈,难为九妹妹如花似玉被说得冤枉。明个儿我就把陈婆子叫过来打她的嘴巴,看她还敢胡说不!”
“这倒显得我小气了。”若溪忙笑着阻拦道,“我不过是觉得有意思罢了。”
一行人又去了几处,没查出什么纰漏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若溪刚到花厅就听丫头进来回禀,说是陈婆子来请罪了。原来是有人过话,陈婆子知道昨晚上大奶奶等人巡夜听到她说得话,吓得丢了魂般跑来了。
大奶奶等人哪里有功夫搭理她,让小丫头把她打发回去了。众人见陈婆子并未被罚,都道主子宽厚仁慈。如此宽严并济,把内院众奴婢管得是心服口服,人人自律不敢有半点马虎。
这日,三人正在花厅看簿册好准备七姑娘的嫁妆。侍候在一旁的灵芝突然干呕起来,看着她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若溪眼神一闪。
这灵芝给大爷做妾有一段时日,听说一个月有十日在她房里,莫不是有了身孕?再看大奶奶,此刻也是一脸疑虑。
她吩咐灵芝回去歇着,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来。果然,灵芝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大爷自然是第一高兴之人!老太太听了倒是没说什么,只赏了补品吩咐人送过去。
下午得了空,若溪便过去看望,见她一脸害羞的靠在榻上,大奶奶正低声嘱咐着什么,大爷就坐在对面的额椅子上满脸的笑容。
大奶奶笑着对若溪说着:“她也是个糊涂人,月信两个月没来愣没言语。大夫诊过脉说是胎儿很稳妥,真是老天爷保佑。她不吱声我又不知道,像往常那般使唤,倘若有什么意外这不是让我肠子悔青了吗?这是大爷的第一个孩子,我盼得比谁都急切啊!”说罢神情黯淡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瞧瞧我跟九妹妹说得都是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明白这些?”
“让奶奶担心了。奴婢这月信本就不准,唯恐是迟了让奶奶白白跟着空欢喜,所以就没敢说。”灵芝赶忙解释着。
“你别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现在你就只管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就说,千万别忍着。眼下不是你想吃,都是你肚子里的宝贝嘴馋!”大奶奶轻轻摸着她还平坦的腹部,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
若溪见状只在心里暗自叹气,夫君的小妾怀孕,正室还要装出高兴的样子。这大奶奶嫁过来三年多一直没有己出,如今倒让丫头出身的灵芝占了先,一向孤傲清高的她怎么能受得了?她脸上在笑,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饶是像她这般的人物,有老太太、大太太喜欢,还要忍受这样的境遇。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能顺心如意呢?若溪不由得心灰意冷,推人及己越发的感觉悲凉。
若溪扭头瞥了一眼旁边的韩暄,见他似乎很享受妻妾一团和气的样子,又在心里唾弃了男人一番。
“昨个儿做了桂花糕还剩下一些,不是贵重东西,这个时节却难见。我听说姐姐没胃口,就送了过来。”若溪吩咐绿萼把桂花糕放在桌子上。
灵芝见了就一副馋猫的样子,却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吃。大奶奶见了笑着说道:“昨个我尝了一块味道很好,让丫头倒杯茶过来就着吃。”说罢亲手捡了一块递过去。
外面有丫头进来传话,说是老太太传大爷过去一趟,韩暄闻言赶忙去了。他心情好走路带风,一路之上见了下人都是一脸的和气。
进了荣善堂见过老太太,看见大太太也在,忙又见礼。
“灵芝倒是个好生养的,开脸没几个月便怀上了。”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说着。
他见这架势估计是有什么事,赶紧答应着回道:“这都是托祖母的福,若不是祖母每日在佛祖跟前祷告,怎么会喜从天降?”
“得了,漂亮话就别说了。”老太太一本正经的说着,“我跟太太商量过了,灵芝这一胎是女孩便罢了,若是男孩就记在三丫头名下。房里有了嫡长子才稳当,三丫头去了心病兴许就能怀上了。这几年大夫不也说她身子没毛病,不过是太在意紧张的缘故。”
“一切全凭祖母和太太做主!”他对这件事倒没什么意见,记在谁名下不都是他儿子?况且给孩子一个嫡出的名分,对孩子只有好处。
老太太听见他没打驳回很欣慰,又嘱咐他道:“这事你先不要跟灵芝那丫头说,免得她胡思乱想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虽说她本是三丫头的丫头,把孩子给三丫头养不应该有想法。不过谁又能打保票她就十分乐意,不知道深浅尊卑的蹄子不是没有。
如今她有了身孕不能行房,你就老老实实住在正房。虽然三丫头从来没说什么,不过你把人家陪嫁丫头摸上手本就不光彩!三丫头生性又好强,背地里不知道要怎样伤心。趁着灵芝养胎,你们小夫妻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尽快生个真正的嫡玄孙子是正经!”
韩暄听了脸上一阵讪讪,他强上了灵芝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大奶奶这才不得不成全了他。在这件事上他一直自觉有愧,眼下老太太提及他越发愧疚起来。本来他以为大奶奶厉害处处挟持自个,可经过灵芝的事却也感到她的贤惠。
从荣善堂回来,他便把随时用的物件都挪到上房。大奶奶见状心里略感安慰,夫妻二人夜夜耳鬓厮磨,竟有了些新婚燕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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