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蘅忽的回头望向她,双眸凝泪:“等他?云儿……你还没有绝望吗?你还没有对那个人彻底绝望吗?这么久以来,他可有关心过我?关心过我腹中的孩子?他在又怎样?云儿……你好单纯,你竟还会再相信那个男人!”
芷蘅惨白容颜,忽然泪水倾绝。
话是说给云儿听,其实句句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逃无去路
杨芷蘅,你太傻了,你竟然会对这样一个男人,一直心存希望,竟然会一度认为,他是你今生可依托之人!
云儿被她的样子吓住了。
即使在无尘宫再苦的日子里,芷蘅也从没有过今天的失态。
云儿赶忙道:“好,公主,我这就去……”
夜色,已深了。
云儿连夜收拾了几样东西,衣物只有简单几件,她们身上并没有银钱,趁着夜深,芷蘅与云儿步履匆匆,向天府后园走去,那里有一道小门,是为平日里送菜、送柴之人所开,可是亦会有专人把守。
芷蘅与云儿踏着月色,来到小门前,只见小门门房依然亮着昏黄的烛火,芷蘅身子尚且虚弱,禁不得夜寒,云儿不无担心的说:“公主,咱们还是……”
芷蘅一眼望向她,云儿连忙低下了头。
芷蘅径直走向门房,索性敲开了房门,门房中的守卫看了看她,自然认得她是杨妃。
目光只是冷冷的:“杨妃,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安歇?”
芷蘅病弱的样子,一定憔悴极了。
她眼神哀哀的:“大哥,我身子实在不舒服,王妃又不许人给我瞧病,还请大哥行个方便,要我与云儿出去请人看了,明早便回。”
那人回头,看看身边的守卫,守卫凝着眉,打量着芷蘅,芷蘅忙自袖管中取出一支碧玉簪,那是她仅有的值钱财物。
“大哥,这支钗,是北冥皇宫珍品,北冥虽不比大沅强盛,却也是极珍贵的。”芷蘅递过碧玉簪。
碧玉莹润,晶莹剔透,月光流转在碧玉上,翠色横流。
那人接了,目光瞬时一亮,芷蘅道:“这簪子便给几位大哥添酒喝。”
云儿连忙上前:“公主,那是……那是咱们北冥皇宫……”
“云儿,不碍事,万般珍奇皆只是身外之物,总比不得命重要。”芷蘅说着轻轻咳嗽。
此时,忽的身后一阵匆急的脚步声,芷蘅一惊,回头而望,只见不远处灯火大炽,她微微眯眼,但见孙如妍一身绛紫色宽袖长裙,于夜色下摇曳而来,身边还跟着燕妃,她的身后是执着火把刀剑的兵卫,个个目光凛凛,神情如铁。
芷蘅与云儿一惊,守门之人亦退到了一边,战战兢兢低下身子:“王妃……”
夜色无光,风亦是沉闷的。
深邃的寒凉之意令人窒息。
涌动的火光在夜色中汹汹燃烧,照映在孙如妍冷笑的脸上。
芷蘅心中一沉,只见兵卫们面无表情,瞬间将她与云儿包围起来。
逃跑失败
孙如妍淡淡笑道:“妹妹,这么晚了,是去哪儿啊?”
芷蘅看着她,已心知逃走无望。
孙如妍依然笑着说:“妹妹,既已进了这天府的门,要出去,可也没那么容易。”
孙如妍走近两步,眼光低低的,鄙夷的看着芷蘅,芷蘅扬眸说:“王妃,既然想要我消失在天府之中,为何不干脆要我走?难道,非要我与孩子死在你的面前,你才满意吗?”
孙如妍眸色一滞:“死?妹妹何必把话说得这么严重?”
说着,她目光打量在芷蘅微微有形的腹上:“再者说,这是王爷的骨肉,谁敢不放在眼里呢?”
芷蘅冷笑道:“王爷的骨肉?却只怕有些人要除之而后快,不是王妃要我去燕妃的房间打扫吗?难道竟敢说不知燕妃的房内在兰草与栀子的香味儿中掺上了艾草、红花和檀香吗?”
芷蘅目光瞪向燕妃,燕妃面色忽的煞白,惊慌看向孙如妍,孙如妍亦厉生生看过去,燕妃迎上这样的目光,更慌了,不敢直视,孙如妍恨声道:“糊涂的东西!”
扬手一掌,挥在燕妃脸颊上,燕妃豁然一惊:“王妃……”
“住口。 ”孙如妍甩头不看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着,又笑吟吟看着芷蘅:“妹妹,这事儿我确是不知的,不论妹妹信与不信,只是妹妹若这般而去,只怕到时候我不好和王爷交代,要妹妹去帮个忙,原也是要磨砺磨砺妹妹这公主的性子,呵,却不想险些酿成大祸了,这样吧,这日后啊,萍院,妹妹也不必回了,便去我屋里修养着,如何啊?”
芷蘅看着她阴笑的嘴脸,她这一套冠冕堂皇,她早已不会相信,只是看着周围执戟握刀的兵卫,却也无可奈何。
芷蘅微微叹息,不语。
孙如妍遂道:“那么,我便当妹妹答应了,燕妃我自会好好处置。”
说着,看向彩珠:“彩珠,还不伺候着杨妃去我房里,好吃好喝好穿的,日后啊,一件也怠慢不得,知道吗?”
彩珠诺诺的应了:“杨妃请……”
芷蘅冷冷看她一眼,火光遮掩了夜色,孙如妍也果真兴师动众,只是她们两个小小女子,竟动用了这许多兵卫。
看来,这奕王天府若是想要出去,果真比进来,还来得艰难!
芷蘅只得跟着彩珠而去,黑沉的夜空,被火光压抑得没一丝颜色。
阴邃、寒冷、紧迫……
前方战事
逃跑,以失败告终!
芷蘅本想着这日后里,定然有许多不期而至的折磨。
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后的两个月,孙如妍却果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不曾亏她半分吃食,甚至还会送些滋补的汤,来为她安胎补身。
只是从此,她便再难走出这间屋子,只要她打开门,便会有四名守卫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且不准她踏出园子半步,若要透气,亦只能在这一方园中行走。
芷蘅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可是孙如妍,究竟是何目的?
看着肚子一天一天的隆起,芷蘅忧心忡忡,却无奈时节如流……
八月已是酷暑,实在难熬,好在,门边的葱兰开了又谢,转眼已是九月。
孙如妍的院落中栽满了早菊,菊花淡淡清新,九月里,已有了薄寒,孙如妍叫她帮着收拾花圃,月白色缎鞋沾了些微泥泞,素青色长裙亦沾染了湿泥。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许是会有一场秋雨。
芷蘅身子已然沉了,七个月的身孕,已经令她弯腰都困难万分。
孙如妍一边悠闲的与燕妃说着话,燕妃时不时看着她艰难的样子,芷蘅近来愈发感觉吃力,做不多时,便会觉着头晕目眩。
“姐姐,王爷去也有三个月了吧?”燕妃问道,芷蘅手上稍稍放缓,有意听着她们对话。
“可不是,大军途中听说闹过一次疾病,很多将士染了病,便在南越休整多日方才启程,北秦已发兵齐豫,以逸待劳,只怕这一仗王爷不好打。”孙如妍说着,眉心亦凝了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不知王爷有没有染病……”
说着,忽听身后一声响动,放着水的木桶被踢倒在地,芷蘅惊恐的看着她们,俩人立即声色俱厉,燕妃首先道:“怎么做事的?”
说着在她高隆的腹上狠狠瞪住,咬牙说:“可是听见了王爷俩字儿,心里痒极了?哼!莫要忘了,王爷……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
孙如妍喝一声:“还不收拾了?”
芷蘅自从身子沉重,连斗嘴也无心与她们斗了,如今唯一的念头便是平安的生下孩子。
她低身**要捡起地上的水桶,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水泊泥泞之中。
芷蘅咬唇,用力捂住腹部。
燕妃道:“怎么这样笨手笨脚……”
芷蘅却拧着眉,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腹部剧痛,额上立即渗出豆大汗珠,孙如妍见了连忙站起身:“莫不是要生了?”
为了孩子
燕妃亦道:“才七个月?”
孙如妍看看她,忽然急切万分:“快,快叫稳婆来,再去宫中请了御医!快去……”
孙如妍只见芷蘅面无血色,痛苦万分的躺在地上,心里亦慌了。
………………
一时间,奕王天府忙做一片,天公亦不作美,阴了一整天,凄风冷雨终于顷刻席卷天地。
黑云压境,明明是午日里,却好似是深夜一般。
“这天真是邪了……”
“莫不是这妖女生下什么怪物来?”
“呸,别口无遮拦的……”
雾水浓重,银亮的雨柱敲打着窗棂,秋风劲,窗扇扑扑作响,白玉阶上水流匆急,直向花圃中去。
傲立的早菊,在冷雨中,低下了清傲的头。
一阵强风,令孙如妍凝眉喝止了三个侧妃的对话。
此时的她,倒是端静的,望着里间忙碌的一群人,攥紧双手。
云儿在床前焦急万分,只见芷蘅紧咬下唇,全身颤抖,身上绸衫已被汗水浸得湿透。
芷蘅感到胸口憋闷,几乎窒息,下腹传来阵阵撕扯般的剧痛,那丝丝深入骨髓的痛,是她从未经过的。
为何会这样辛苦?
她用力摧挤,却好像使不上劲。
只听见外间女人一声声不知在聒噪什么,云儿握紧她的手,鼓励她:“公主,用力,用力啊……”
肝肠欲裂,心肺俱碎。
芷蘅已然虚浮得没有半分力气。
忽然,一个人的影像浮现在眼前。
他带着邪魅的笑容,冷嘲热讽的讥诮,是李昭南!
她恨他,恨他的言而无信、生性多疑!
恨他的不闻不问、始乱终弃!
她恨他!恨他!
对,她是恨他的!
握着云儿的手忽然一紧,不知自何处积攒的力量,骤然升腾。
窗外,雨似悲鸣,敲打着孤寂天空,日色无光、天地暗淡。
忽的,婴孩儿有力的一声啼哭,终于打乱了风雨的悲音。
芷蘅舒了口气,虚弱的看向被稳婆擦洗的孩子,这个在自己身体里七个月,与自己一同饱受折磨的小生命,终于出世,从此心中便多了一份牵念,不会再感觉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她今后不为别人,只为这个孩子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阴险用心
稳婆将孩子包好,却并没有抱到芷蘅床边,而是径直向外走去,高声道:“王妃,恭喜,是个男婴。 ”
芷蘅心一惊,虚弱无力的身子强撑着坐起,喉咙中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方细弱的说:“云儿,快……快去看看我的孩子……”
云儿还未起身,便看见孙如妍抱着新生的孩子走进来,满面春风,笑吟吟的看着床边虚弱的芷蘅。
芷蘅无力的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冷冷的。
“好可爱的孩子。”孙如妍挑眉看着,芷蘅强压下心里的厌恶,近乎哀求的道:“王妃,给我……看看我的孩子……”
“看看?”孙如妍挑高声音,眉目间凝着冰冷笑意,“看坏了怎么办?我可怎生向王爷交代?”
她扯唇一笑:“杨妃,还是由我……来暂时替你照看小王子吧。”
一道闪电倏然划过天际,炸开惊雷烈烈。
芷蘅浑身的刺痛仿佛更深一层扎入身体!
四肢百骸皆被狠狠的雨贯穿了。
孙如妍高扬的眉宇,轻挑的眉梢儿,俱都凝着丝丝诡异的气息。
她说什么?
暂时照看!
“不,我可以……可以自己照看……”芷蘅心急,竟跌下床来,云儿连忙扶住她,芷蘅却不顾一切,挣扎着爬到孙如妍裙边。
她紧抓住孙如妍绣姣莲并蒂的裙角,苍白的脸,无半点血色的唇,祈求的双眸,她看着她,也许……是第一次用这样由衷的祈求看着她。
“王妃,不要……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都……”芷蘅泪水滑下,苍白如纸的容颜,终究不再有一丝一点的骄傲和尊严。
她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孙如妍皆是这般好生待她,原来,是为了今天,是为了夺走她腹中的孩子!
孙如妍得意的看着她,冷哼一声:“哼,谁稀罕?”
说完,抬脚踢开紧抓着她的芷蘅,芷蘅绵软的身子无力支撑,她艰难的坐起,长发散落,却无论如何也无力再起身……
孙如妍冷冷的看向屋内众人:“杨妃产下小王子,当真可喜可贺,只可惜,她红颜薄命,难产而死,实在是人间悲剧呢……”
说着,竟果真有哀哀悲切之音!
芷蘅大惊,云儿亦惊得僵直在当地!
“王妃……”
“彩珠,若是王爷问起杨妃来……”孙如妍看着彩珠,彩珠会意道:“天妒红颜,杨妃身子骨儿弱,难产不治而去了……”
孙如妍满意的笑着,看向屋内战兢的每一个人,眼神突地横向身后一名侍卫:“杜威,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是!”那名叫杜威的侍卫,目光一沉,一声令下,从屋外立时冲进几名精兵,孙如妍低眉看着瘫坐在地的芷蘅,
只见她国色容颜惨白如雪,泪水漂泊,一身凌乱绸衣似残败的令箭荷花,无奈时节的残忍。
孙如妍一边抱着新生的孩子,一边冷冷笑着,转身而去。
风雨相逼
“不,王妃……不要带走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芷蘅徒劳的哭喊着,重重捶打着地面,泪流满面。
只是,孙如妍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门口。
云儿过去抱住芷蘅纤弱的身子:“公主,公主……”
她亦不知该说什么。
屋内,只剩下铁将兵卫与一屋子参与接生的人冷冷相对,杜威一个眼神,整个房间,顿时凌乱一片。
芷蘅只看到适才接生的稳婆、御医和婢女纷纷跪地求饶,挣扎着大声哭喊:“王妃,王妃,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王妃饶命啊,饶命啊……王妃……”
孙如妍显然不允许这些个人死在自己的屋里,几名兵卫分别架走哭喊着的人们。
云儿眼泪亦掉了下来:“公主……”
只见为首的杜威,眉目森森的走向她与云儿。
芷蘅虚弱惊恐的望着他,素衣勾勒出她美好身量,只是那倾城容颜,暗淡消损了不少颜色。
杜威一把拉起她,云儿哭着抓住芷蘅衣袖:“公主……不……”
芷蘅只觉腰上一紧,已被杜威拦腰抱起。
杜威横一眼身后之人,身后立时有人将云儿拖拽着向屋门外走去。
芷蘅拼命挣扎:“放开我,你……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迟早会有报应!”
说着,只觉身上冷冷的,瞬间冷进骨血。
屋门外,风雨如凄,撕裂天际。
雨势愈发湍急。
芷蘅全身已经湿透,她只感到被扔上一辆马车,一路疾驰而去……
云儿亦被扔在这辆马车上,两个人抱在一起。
车外风雨交加,天地之间,似只可听见雨落的声声凄凉。
一声声的……冲刷着奕王天府的污浊、漆黑与嘈杂。
突地,马车停住。
车帘被豁然掀起,才经生产便全身湿透的芷蘅,止不住颤抖,云儿紧紧的抱住她,却被杜威拉下车来。
大雨磅礴,不见丝毫收敛。
芷蘅绝色容颜被大雨冲刷得苍白憔悴。
她仰头看着杜威,杜威身上甲胄亦被雨水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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