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三郎可否恩准我兄姐来京与我相聚?”
这样的小事,自然断无不答应之理。于是,就在天宝初年(公元741年),从蜀地 ,杨氏兄姐应召入京。此刻,无人知道,这几个从偏远小地来的男女,即将成为大唐炽 手可热的亲权贵……
第二十八章 五杨
歌舞正欢。满殿香风丽影,却敌不过正在场中飞旋的一个杨玉环,引人注目。
瞥一眼正围着杨玉环欢舞的李隆基,李持盈笑着偏过头去,目光扫过对面的那几个 贵妇。
那几个贵妇,穿的是最时新的袒领襦裙,身披彩帛,头饰珠翠,臂缠金钏,个个明 **人。尤其是那个穿着娥黄色的妇人,更是一身襦裙俱以金线绣着凤凰牡丹,远远看去 ,金光灿灿,令人不敢逼视。
这衣饰超了规制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玉环的三姐虢国夫人。她身边的两个便 是大姐韩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李持盈还记得去岁,这三个女人初入长安时,身上还 带着一身乡气。可今时今日,却早已比那些自幼生于长安的那些贵妇更像是个长安人。
不论是从衣着还是言谈举止,都再也找不到去年初见时的影子。不仅是她们姐妹, 还有杨玉环的两个兄弟,如今也已是京中炽手可热的新贵。
尤其是她的从兄弟杨锜,更尚公主太华为妻。李持盈每次想到,总是忍不住发笑。 且不说姻亲关系,这是女儿嫁舅哥。就是单只说这太华公主是武贞儿所出,原本是杨玉 环亲小姑一事,就让李持盈哭笑不得了。如果武贞儿泉下有知,该作如何想?
不管怎么说,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玉环的父母亲族一应受封,而这天宝 元年入长安城的五杨,如今独享圣宠,可随意出入宫掖,甚至连李隆基都直称几位夫人 为“姨”,善待一如民间姻亲。
长安城中,五杨宅院相连数坊,富贵景象便是许多正经王孙贵戚都比不上。
一时间,杨氏气焰之盛,便是李持盈都有意避让三分。虽不是怕了,可到底不愿多 生事端。
眼见场中三郎哥哥舞得欢畅,李持盈便站起身来悄然离开。这样的宴会参加得多了 ,也着实让人生厌。反倒不如于御苑中赏花看景来得幽静。
没有唤人随行,她一路缓行,绕过石径,远远望向一处假山石上站着一个人。看那 身影,窈窕之态依稀便是梅妃江采萍。可是等她走近时,却已看不到人影。
走上假山,就站在方才江采萍站过的地方向下看去。目中所望,却正是刚才她走出 来的花萼楼。恍惚还能听到飘扬而来的乐声。
垂下眼帘, 她在心中一想,便忍不住叹息。只听新人,哪闻旧人哭民间富家尚且 如此,何况宫中?谁又能在对宠正隆时想到他日自己也会失宠于君前呢?
感慨着,她提起裙摆,正待附带阶而下,可目光一扫,却不自觉地凝住目光。远远 的,她看到有人自花萼楼中走出,看那一片金灿光彩,正是虢国夫人。只不知为什么这 会儿身边却没有平日前簇后拥的奴婢,而是一个人悄悄的,甚至还在回头张望着什么。 看起来十分谨慎模样。
李持盈看得生疑,眼见她沿着回廊拐进一间偏僻的暖阁,又小心地掩了门窗,不禁 更觉得奇怪。只是,不管她要做什么,却与她不相干的。收回目光,她原本是不想再看 的,可目光转处,却看到一道人影正走近那暖阁。明黄之色,直闯眼帘。
“三郎哥哥……”李持盈怔住,呆立半晌,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她家兄长最是多情。若说真的专宠一人,何其之难?便是当年武贞儿那样风光,宫 中不是还时有其他嫔妃有孕生子?更何况,那样撩人的妇人整天乱抛秋波,他又怎能忍 得住?到底是只偷腥的猫。
虽然有些感慨,可因着是自家兄长,又见惯了这些,她便只觉得可笑。以至于立在 假山上瞧见杨玉环自花萼楼中寻出时,更生担忧之情。匆匆跑下假山,她快步赶回,却 只来得及隔着长长的回廊急叫了一声:“太真……”
她这一声叫出,杨玉环便应声回头。偏就在此刻,在她身后响起“吱呀”地一声。 杨玉环愕然回头,原本还带着笑的脸立刻僵住。怔怔地看着正从暖阁中走出,半侧着脸 撩着头发的虢国夫人,杨玉环咬住嘴唇。上上下下打量了姐姐一番,突然就猛地推开她 ,直冲入暖阁。
李持盈暗叫一声不妙,忙几步冲上前。正看到虢国夫人冷冷回身,喝道:“玉环, 你发什么痪,推我作甚?”
杨玉环回过头来,狠狠瞪她:“他在哪儿?三郎他在哪?”
“你在浑说什么?大家怎么会在这儿呢?”因虢国夫人答得如此镇定自若,连李持 盈都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虽然奇怪,却到底还是帮忙掩饰:“玉环,先回去吧”
杨玉环一向温婉柔顺,可这回却不知怎么地,竟然用力甩开她的手。直接往内室冲 去,李持盈还未跟进,只听得珠帘后“砰”地一声,竟是什么东西被推倒,又有砸碎东 西的声音。
转目看着虢国夫人冷笑,面带不屑的神情,李持盈摇了摇头,跟进内室。只见得地 上倒着一架大屏风,又有些瓷片。而李隆基正一脸尴尬之色地呆立在杨玉环的对面。
这可真是被人逮个正着,就连辩解都无从辩解了。
李持盈心中暗叹,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跟过来。只是这会儿她就是有心退出去, 也已经晚了。只能清叱一声:“太真,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出去”
杨玉环却是不理她,只是一个转身,扑向虢国夫人:“你又同我争从小到大,你都 要与我争。现在也是,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叫嚷着,已经扯住虢国夫人,用力摇晃着 。
从没见过杨玉环这样,李持盈一时也是怔住。可虢国夫人却也不是个吃素的,竟是 用力推开杨玉环,骂道:“你疯够了吗?象你这样,大家怎么还会喜欢?”
杨玉环跌坐在地,象个孩子一样仆地大哭:“我只有三郎一个,只有他一个啊…… ”
见她这样失态,李持盈不禁皱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李隆基。却见他定定地望着杨 玉环,神情变幻不定,却最终只剩浓浓柔情蜜意。竟是直接上前拥住杨玉环,柔声道: “傻丫头,哭什么呢?难道你忘了我曾说过,与你便似民间夫妻。虽不是结发,却要白 首偕老吗?难道我会负你吗?”
杨玉环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李隆基,一时说不话来。而虢国夫人冷笑一声,娇声唤 道:“大家……”她只唤了一声,便不得不咽下所有的话。望着李隆基冷漠的眼神,她 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也不理她,李隆基直接抱起杨玉环便往后走去,竟是连看都不曾看过虢国夫人一眼 。
自此之后,杨玉环恩宠更胜往日。甚至可说是真的宠冠六宫,原本还偶尔可沾雨露 的嫔妃,竟是连李隆基的面都难以见到。不过半月,宫中便已传出太真娘子妒妇的传闻 。
私下里,杨玉环同李持盈说,她该感谢三姐的,如果不是她,她还不知道三郎原来 对她是这样真。
李持盈听了,不觉失笑。却自然不会胡说别的。
因为那件事,杨玉环几乎月余不许虢国夫人入宫,可日子久了,便似忘了这事,便 又传几位姐姐入宫作伴。
虢国夫人不知是怎样想的,再次入宫,更形嚣张。虽不似旁人浓妆艳抹,她不过是 淡扫娥眉,一脸素颜,不显妖娆之色。可偏偏举止上又十足的张扬。几乎是明着与李隆 基眉来眼去,极尽**之意。
可李隆基,明明把她的**看在眼中,也会与她说说笑笑,看似暧?昧,可神情却始 终坦然自若。让原本还有些担忧的杨玉环彻底放下了心思,自此后,就是亲眼见着虢国 夫人有出格之处,也只作不知。反倒在望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怜惜之意。
“三姐总该知道,这世上不是她抢,便一定会是属于她的……”
这样的日子平缓似水,李持盈在旁看着,倒真信了三郎哥哥是对这杨玉环有别其他 人。不过,帝王的真情到底有多真,那却又说不好了……
厌了宫中盛宴,李持盈便连拒了数次传召。却不想,这日宫中竟亲自派了高力士前 来传召。
“贵主,太真娘子嘱奴与您说,您已经错过了之前宴会上的精彩,这次万万不能再 错过。她和大家,定要让您亲见那个有趣的人乐上一乐呢”
“有趣的人?可是梨园又出了什么新的诙伶?”李持盈笑问,其实心里并不想去。 却不想高力士竟是一笑,故作神秘地道:“贵主还是亲眼看看吧这人,前几日可是让大 家和娘子很是开心。想来,贵主也能开怀一笑的。而且,这位的胡旋舞可是一绝,就连 太真娘子都自愧不如呢”
“果真?”李持盈大奇,杨玉环的舞技出众,除了公孙大娘的剑舞外,才有能让她 自愧不如之人。因着高力士的话,她生出好奇之心,便果真应召入宫。
只是这一见,却让她大吃一惊……。。。
第二十九章 安胖子
任何一个初次见到安禄山的人,都不会想到那样的胖子居然也能有那般轻盈的舞步 。如同风般飞旋,热情的,欢乐的,矫健而健美,尽得劲舞的精髓。
难怪连杨玉环都自愧不如,看这安禄山的一曲胡旋,的确是带着别样的美态。
“奴婢听说这安禄山在平卢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收刮的民脂民膏多不胜数。光是 这次上京送给文武百官的礼物就在数十万钱。就是五杨,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听了朝光的低语,李持盈不禁皱眉。
“这安禄山真如你说的那般不堪?若真是如此,三郎哥哥岂会如此重用他?”
朝光撇嘴,“这奴婢可不知道了。奴婢只是听人说当年张相公曾说他日乱我大唐者 必此胡儿。只是,当时大家根本就不信他的话……”迟疑了下,她偏着头想了想:“或 许,是张相公说错了?大家那样精明的人……”
是精明,可是现在的三郎哥哥……垂下眼帘。李持盈再抬头看那体形硕大,肥壮彪 悍的胡人,就不再觉得这胡人那么逗人发笑了。
她是不怎么笑,可是别人却笑得越发欢乐。
“你这胡儿,腹大便便,我看,比那怀胞十月的妇人还大上三分呢”嘲笑着,虢国 夫人掩面而笑。原本就艳丽的的面容更显娇媚,雪白的胸口也起伏不定。看得安禄山目 瞪口呆。她反倒更觉得意地挺起胸膛。
李隆基虽不似虢国夫人一样笑得直白,却也忍俊不住:“安卿,你腹中所藏何物? 竟这样大腹便便?”
被李隆基一问,安禄山才收起那明显表现出的乡气。躬身施礼,沉声道:“陛下, 臣腹中除了一颗赤胆忠心外,再无他物。”
原本还带着嘲笑的李隆基乍听,立刻便笑起来:“好好一颗赤胆忠心安卿,你且上 前,与朕说说你治下趣事吧”
安禄山果然上前,坐于下首,大讲那些边关奇事,除了与胡人大战之事外,更说到 一桩奇事:“臣治下,于去年七月,全境遍布蝗虫,蚕食禾苗,几乎使我境内无收。当 时臣焚香祝天说: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若不负神祇,愿使虫散。 祈祝不过半个时辰,便忽然自天边飞来了一大群红头黑鸟,片刻之间便把这些害虫吃得 精光……陛下,不是臣要邀功。而是这样的奇事,不敢不向我皇禀告。”
李隆基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偏又并不以为功。不禁更觉欢喜。这些年来,他潜心修 道,所求无非是能长寿安康。因为这样的心愿,便更喜欢听到祥瑞之兆,每每听到,都 觉苍天佑唐,更会保佑他这个真命天子。安禄山的话,无遗深深触动了他的心事。
正说话间,有小黄门来报,太子入殿。
见到李亨缓步而入,李持盈不禁笑了起来。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如今的李亨已 过而立之年,可在李持盈眼中,却仍觉他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
李亨走进殿中,除了五杨恃宠而骄外,余者尽数起身施礼。可偏偏安禄山,虽然也 随众人站了起来,却不曾向李亨施礼。便有宦官,悄声提醒:“将军,你该向太子殿下 施臣子礼的”
安禄山闻声,掀眉惊问:“为何我要向太子行礼?我是个粗人,却不知这太子是几 品官,竟要我行礼啊?”
众人见他这样粗鲁,完全是个莽人,不禁皱眉。尤其,是看到李亨虽然未露出不悦 之色,可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尴尬之色,便更是纷纷垂下头。可李隆基却毫不以为忤,反 觉这安禄山实在乡气得可爱。竟温言解释道:“太子便是皇储。也就是说待朕百年后接 替朕执掌大唐做皇帝的人。安卿,你该向太子行礼的。”
安禄山闻言,怔忡数息,才道:“臣是个蠢人,从来都只知陛下,不知太子。实在 是死罪只是,便是如此,臣眼中、心底仍只敬陛下一位真命天子”
李隆基笑意更深,虽仍使安禄山向太子行礼,可声音却越发温善。
因安禄山如何行状,在他真地行礼时,李亨便不好受其全礼,只微微侧开。虚受了 一礼便罢。
李隆基见状,便转过头去笑着同杨玉环道:“此胡儿着实有趣,若你我膝下也有这 般有趣之人,可不愁寂寞了。”
杨玉环黯然,忽道:“可惜,安卿不是我的儿子,若是,我定留在身边,让他每日 逗陛下开怀。”
他二人细细低语,却不想安禄山耳目陪敏,竟是把他二人对话听得真切。
只见这如山般壮硕的汉子竟突然倒地纳下:“阿母,孩儿在这里给您问安了……”
他突然行这样事,倒把殿中众人惊到。略一想,却都笑了起来。杨玉环掩面娇笑: “三郎,你看我可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
李隆基望着她娇媚容颜,只是笑。执着她的手轻笑道:“有何不何?既然安卿头都 磕了,你便认了这个干儿就是,以你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可呢?”
杨玉环美目流转,望着跪在玉阶下的汉子。心中暗自思忖不已。
他奏请皇帝将兄弟召入京中,固然是想与兄弟姐妹共享富贵,可另一方面却也存了 相互照应之意。毕竟朝中有人,她在后宫的地位也可安稳一些……
想到此处,她心中已有决定。当下便柔声笑道:“如此,便要谢过三郎,为我找了 个好儿子了……”到底,安禄山比她还要大上十几岁,这样叫着一个满面胡须的汉子作 儿子,她仍觉有些羞意。
可那安禄山却全无羞意,竟是乐呵呵地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臣儿叩 见阿母,阿母能认了臣儿,是臣儿今生最大的福分。从此后,臣儿定然奉阿母如亲生母 亲一般,孝顺您和皇帝阿爷……”
他说油滑,可偏偏脸上却一副老实头的模样。就是杨玉环也不禁大觉感动,认为自 己这个干儿子真是收对了。
眼看得荒唐,李持盈不禁低低哼了一声。不想那安禄山听在耳中,竟是突然调转方 向,对着李持盈便是叩首叫道:“禄山叩见姑母,还请姑母以后多疼疼我这侄儿。”
李持盈心中懊恼,却不好翻脸。转目瞥见李亨冷眼望着安禄山,眼中闪过一抹厉芒 ,忙以目安抚。还好此时虢国夫人突然起身笑道:“安禄山,你既然叫了姑母,怎么不 来拜见我们这几个姨娘呢?难道怕咱们不给你赏钱?”
安禄山一听,果真笑嘻嘻地过去叩头,又伸手去要赏钱。虢国夫人笑吟吟地睨着他 ,突然笑道:“玉环,你既是有了儿子,可要办洗三宴啊”
“洗三?”杨玉环一愕,失笑道:“这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