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自然会做,毕竟你说得也对,这事若是成了, 对我也有莫大的好处。”声音一顿,她冷笑道:“弄个死老太婆来下我的面子,这口气 说什么都咽不下去……”
心知她怨的还是那年张母再嫁风头太过张扬,不过李元却没顺着她的话问,只是急 着追问:“你已经同伯父说了?怎么样?”
瞪她一眼,安乐哼道:“你见着我同阿爷说了?真是不知道在看什么……随我进来 吧”
李元一怔,旋即意识到她把韦氏引出来竟是为了这个。“你不同伯父说?”被安乐 一瞪,她忙闭上嘴,在肚里一琢磨,脸上表情倒放松下来。早听说三伯父对伯母是极好 的,甚至当年被武皇贬为庶人亦是为了这位伯母娘家的事。或许,这事儿说给伯母听比 伯父还管用也说不定。
当下不再吭声,只随在安乐身后。见安乐脚步踉跄,她忙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扶住。 安乐回眸看她,嘴角却是一抹嘲笑,只是虽然眼中带着一丝轻蔑,却到底没有出言讽刺 。
两人绕过廊柱,便有侍女自暗处闪处,看到李元,怔了一下,却也没有多嘴,只是 冲着转角一间昏沉沉的房间指了指。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放轻了脚步,走至门外,便听得里面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妹妹,我知道是为难你了。只是,这宫中除了你我还能信过谁呢?”说话的人声 音轻柔,带着十足的诚意,可听在李元耳中,却是不自觉地扬起眉来。这声音分明就是 太子妃韦氏,可不知是对谁竟这样温善。
转目瞥了眼面色无异的安乐,她把心中疑惑收起。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想来韦 氏对她的态度也是由来已久了。
“太子妃,您莫再如此客气了,奴婢又没做什么,哪儿受得起啊”虽然是在推拒, 可声音的主人却显然并不如她所表达的那样谦卑,甚至从声音里都多少透着一丝得意之 色。
李元还没想出来这隐约有那么一点熟悉感的声音到底是谁,安乐已经推门而入。
从外面看,屋里昏沉沉的看不到半点光,可是进了屋就能看到一点昏光。那一点光 ,隔着屏风透过,象是指甲一团的鳞火一般带着一丝诡异的绿。待走近了才知那横面单 页的屏风是绿纱的,上绣着大朵的牡丹,想来若是在亮处看很是华丽。
借着那盏油灯,看清了彼此。韦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看着李元竟一时没有说话。
自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惊讶,毕竟以为自家女儿使这样的手段是有要紧事情,哪知道 会突然冒出她这个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的侄女呢可是这时候却不好解释,李元只是笑 着施了一礼,眼角便瞥向那个竟是和韦氏一起坐在胡床上的女人。
人都说灯下看美人,在这样的昏光下,这看来年已三十的女人倒是颇有几分姿色。 着了杏色的袒领襦裙,雪白的胸膛挺得极高,头上斜插着一支样式别致的金步摇,动作 间露出腕上一截金钏。若不是刚才在外听出这女人的身份,说是哪家的贵妇也是有人信 的。可是李元刚才听得分明,知道这女人应该是宫中有书级的女官或是受宠的奴婢,而 且听自称多半还是后者居多。
虽然如此,可碍着韦氏都那般小意,李元自然也不能失礼。便笑着颌首,只是就在 她颌首的那一刹那,却分明捕捉到那女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李元心中一动,然后突 然之间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这人,她是见过的。而且,让她有种很讨厌的感觉… …
“太子妃,既是贵主来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门外有你的人守着,再远些我也 会安排人手,若有什么事一定会及时知会你的。”那女人笑着说完,便站起身来笑着向 安乐和李元点了点头,竟然没有施礼便仰首而出。
而韦氏也站了起来,笑着送道:“团儿,多谢你了……”
李元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韦氏后面再说了什么,她全没听在心中。脑子里嗡鸣 着“团儿”两个字,震得她根本无法思维。唯一做的只是在被唤作团儿的女人穿过身边 时扭过头看着那女人的脸在数寸之外慢慢擦过。
仿佛是羽毛浮在空中,象是花瓣在微风中落下,象是整个世界都快静止了一样…… 那女人的脸在她眼前就那样一点一点一分一分地消失掉。
瞳孔猛地收缩,她的目光发直地望着那女人的手臂。想是察觉到她注视,团儿抬手 以手遮面,因这一个动作,她手臂上那一只金钏便明晃晃地映入李元眼中。虽然室内光 线昏暗,可那强烈的熟悉感让李元心中爆出一声嘶吼:是她是那个团儿是那个害了阿母 的女人……
她还记得,曾听人说过阿母和母妃之所以被武皇杀死,是因为有一个叫团儿的官婢 告秘,说她们行诬术暗害武皇……
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多,幼时的记忆已有些抹糊,她记不清当年那个她见过的“团儿 ”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因着这一个名字,还有那只让她觉得无比眼熟的金钏,她立 刻便记定了眼前人就是她的杀母仇人……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要冲上前去狠狠扼住面前贱人的脖子。可不知为什么脚却没 有办法移动。寒冷的冬夜,她只觉手足冰冷,仿佛又一次回到那个她无能为力,害怕到 无法动弹的雪夜……鼻间,浮过血的腥味……
“元元”一声轻唤,让她猛地回神。才发觉室内只剩下她与韦氏母女二人,刚才那 个团儿早已经无影无踪。
“是梦?恶梦?”她在心底自问,摊开手,看着湿冷的掌心,然后缓缓转过头去望 着已经闭合的门。是真的,她终于又见到那个人了……
深吸一口气,她强自压下满心的杀意,缓缓回过头去,正好对上韦氏隐含关切的目 光。“元元,你可是不舒服?”
李元目光一闪,牵了牵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伯母,元元没事。”
韦氏点了点头,冲着李元一笑,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李元心中多疑,总 觉得韦氏的笑容里多了点什么。
静了数息,韦氏沉吟道:“刚才裹儿已经把事情与我说了。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 与你伯父好生商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们也散了吧”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李元见了大急,冲口叫道:“伯母也是女中豪杰,当知什么是时不待我,机不可失 ……若伯母犹豫不决,恐怕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脚步一顿,韦氏回眸看着李元,表情又是惊讶又是奇怪,想了想,便笑了起来:“ 元元果然大有长进,只不知这番话是哪一个教你说的”
李元目光一闪,索性将错就错。笑道:“果然是埋不过伯母的慧眼。只是,这人是 谁,我却不说,伯母也应该猜得出的……好教伯母知道,那人还与我说:象这样的好时 机,百年难得一遇。试想,若是今次错过了,何时才能再出一个为国为民,竟敢于冒犯 皇威的大臣呢?”
偷眼瞧着韦氏的脸色,李元再接再厉:“疯狗要是想咬人,主人未必一定拉得住的 。现在的张氏兄弟就是两条疯狗,利**熏心,什么都顾不得了。说句让伯母难过的话, 他们兄弟当年为何要害大堂兄还有仙蕙姐姐?真的只因为几句小话?如果不是大堂兄乃 是皇孙,未来继承大宝之人,他们会那么狠吗?”
这一句话,象利剑一样狠狠刺入韦氏的心中,虽然没说话,可望着李元的眼神却都 变了。李元被她看得有些怕,却仍然不肯闭嘴:“说句大不逆的话,现在大家身子大如 前,在宫中侍候的尽是张氏爪牙,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假大家之旨意行大逆不道之事?伯 母难道就不怕张氏兄弟高举的利刃下一个杀伤的还是你的亲骨肉吗?”
一句话说完,就见韦氏眼露厉芒,李元一骇,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望着抿唇不语的 韦氏,心里好似打鼓一般,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伯母,”她轻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有心再说话,眼前却突然一黑,那盏油 灯竟无声无息地熄灭。一时之间,房中一片黑暗,无人说话,只有死样的沉寂……
第一卷东都日暮第五十三章谋定思动
黑暗中,李元只觉一颗心跳得发慌,快得连她自己都仿佛得见心跳声。下意识地,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人还未站稳,就听见黑暗中一声低叹。
幽幽一叹,在这样的寂静黑暗中,更显别样的凄凉与幽怨。随着叹息,黑暗里亮起 一点火光。李元瞬了下眼,怔怔地看着韦氏正俯身点亮油灯的背影,一时脸上有些发烧 。
“那件事……我应下了”回过头,平静地望着李元,韦氏淡淡道:“记得提醒那位 ,夜长梦多,若是真决定动手了,就不要再拖下去。需要东宫如何配合,找裹儿通知便 是。”
李元闻言大喜,虽然极力掩饰,可脸上却还是露出欣喜之色。韦氏看着她一笑,也 不多说别的,便叮嘱她先走,以避人耳目。
李元也知道在这里多留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当下也不客套。施了一礼后便先行离 开。
韦氏默默地望着李元的背影,垂眉默然,不知是在想什么。一直候在她身后的安乐 上前一步,低声道:“阿母,这便答应了李元?”
韦氏瞥她一眼,平声道:“原本就是要答应的,适才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 现在不是咱们求着他们……”
安乐低头一想,也会意过来。想想又问:“阿母,你真觉得元元背后有人教她说那 番话?难道是叔父?”
“不是有人教,她一个还未及笄的孩子能说出那样的话?你未及笄时整天都在想着 什么?”韦氏轻斥着,可望着安乐的眼神却仍是温柔。“依我看,教她说那些话的倒未 必是你叔父,只怕还是太平。你不也说,这几年你姑母与元元走得极尽吗?”
安乐点头,倒是认准了阿母说的必是真事:“阿母,这事儿要怎么同阿爷说?他会 不会又……”
“这你不用管,我自去与他说。只是你记住了,不要在你阿爷面前多说别的,切不 可让他知道除去张氏兄弟外咱们还有别的打算。若是让他知晓此事还牵连着大家,怕是 打死他他也不敢露头的。”
安乐撇了撇嘴,也知阿爷的性子。可这事阿母既然应了,那就容不得阿爷再反悔。 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再过不了多久,她就是公主了和太平一样,都是 公主……
望着安乐脸上的笑,韦氏也不说话,可心里却暗暗叹息。也是双十年华的人,到底 还是不晓事,只看得到利益,却忘了利益背后隐藏的危险。可是,哪怕知道饵后是鱼钩 ,面对如此鲜美的诱铒又有几人能不受诱惑呢?唯今,也只能盼,事情真能如安乐所说 的一样顺顺利利……
沿着来时的路,李元在夜色中悄然而行。一路上都难掩欣喜之色,直到快近了集仙 殿才极力收敛起笑容。
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传入耳中,离集仙殿更近了。李元仰起头,便见到玉阶之上的 殿基上立着两个人。倚着白玉雕栏,一抹深红,一抹银白,两道丽影并肩而立,指点着 玉阶之下偌大宫宇……
虽然离得远些,可因着殿基上树着灯柱,李元在暗处望去,却是看得极清。那着了 深红狐氅的正是姑母太平公主,而那银白者却是上官姑姑。只不知为什么,这会儿殿中 歌舞正酣,武皇身边最得宠的两个女子却溜出集仙殿站在这里低语笑谈。
虽然听不清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李元还是下意识地躲到一旁,隐在暗处远远地 望着。
不知在暗处尚有人窥视,太平回眸望着身旁的上官婉儿,笑道:“上官姐姐,太初 宫虽大,到底难及外面天大地大。这些宫殿、器物,纵是精美绝伦,也不过是些死物。 怎及得外面那些活色生香的来得有趣?我看,上官姐姐还是也在外置府更妙……”
上官婉儿温然浅笑,毫不显心动之色:“外面再好,也不及大家身边让婉儿安心。 好贵主,你不要再说那些逗我了,我现在心里除了侍候大家后,再无别的心思……”
太平公主闻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没有别的心思?”抬起手,她一指点在 上官婉儿额前那一点红梅上,笑道:“你若没有别的心思,这额上的梅花是从何而来? ”
上官婉儿闻言,脸上立刻飞起红霞,却不好着恼。虽然她一向得武皇爱宠,又与太 平公主宛似亲姐妹,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宫中女官,地位悬殊,就是被人揭短也只能忍 住。
太平公主一笑,挽着她的手臂轻笑道:“张氏兄弟的滋味确实是上品,虽是因此而 被阿母伤了,可姐姐也不必为此懊恼。你我自幼相交,又有什么事不可说呢?在姐姐面 前,我又何曾相瞒过?反倒是姐姐,就不象我这样坦诚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连你与梁王 相好的事也瞒着我了……”
上官婉儿脸上红晕更盛,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垂头不语。见她有羞恼之意,太平 公主却是笑得更甜,甚至半搂半抱着她道:“男女之事,如鱼水之情,原就是天地自然 之道,姐姐又何必羞煞呢?若我说,姐姐若有机会出得这宫中,**女爱,逍遥自在,岂 不胜困在宫中百倍?”
上官婉儿起先只是低头不语,可被太平公主劝了几句,忍不住就抬头盯着太平。虽 是不说话,清明的目光虽似月色一般淡淡的,看得久了却让太平生起一丝不自在的感觉 。
见太平目光一瞬,把目光转开,上官婉儿便也收回目光,望着左手边的雕栏,温言 道:“我这一生,都是在宫中度过的。若是出了宫,还能去什么地方呢?太平,你也莫 要劝我了,我这一生都是要在宫中度过的……”转过身去,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 来目光幽幽地望着太平,婉言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家的……”
太平的心一跳,看着上官婉儿的背影,一时分不清她到底听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应该是听出了吧?若不是也不会说最后那一句……”皱起眉来,她暗恼自己是不是过 于冒失了。说到底,上官婉儿还是阿母的死忠,若是把事情泄露出去……
隐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太平掀起眉来,冷眼望去,却在看清拾阶而上的人影时微 微一笑。
“姑母,”深施一礼,李元也不多话,只随在太平身后慢慢向集仙殿走去。
“元元,你刚才看到了……”回眸看着默不作声的李元,太平突然心中一动,压低 了声音问道:“你觉得你上官姑姑会怎样做?”
“做什么?”李元灿然一笑,只道:“上官姑姑是好人,她不会害人的……”
“孩子话……”太平一笑,偏过头去透过敞开的版门望进去,正好看到上官婉儿正 俯下头对着武则天笑着说话。不知她说了什么,武则天半仰着脸大笑出声……
“有时候,上官姐姐比我更象阿母的女儿……”太平冷幽幽的声音,飘在风里,带 着一丝怅然与说不清的复杂:“既然想在这宫里一辈子,那就一辈子好了……”
偷眼瞄去,李元不敢多嘴,悄然无声地溜进殿中,对着回头看过来的李隆基点头微 笑,见他双眼为之一亮,她的笑容便越发的灿烂。
眼角瞥见一双儿女的小动作,李轮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过得片刻,武则天笑着起身,言道“不胜酒力”,又笑劝诸臣尽欢后再散,留东宫 代圣人宴客,便先行离去。见武则天走了,张氏兄弟便也不再多留,也不理众臣,自起 身扬长而去。有眼尖的看得分明,二人去处,正是圣人寝宫之所,便暗自撇嘴。
太子李哲,笑着说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