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胡思乱想,忽听一道女子声音传来:“求上仙饶我儿一命!”,我手腕上的金铃里竟跌出个女子来。我定睛细瞧,这女子正是那扬州城大英雄白墨沉未过门的娘子沈水柔,也就是我们方从地府带出来的沈姑娘。
她悲悲切切,方跌倒地上,已经摸索着向那婴孩的方向爬去。到了那孩子所在的位置,一把将其搂入怀中,满脸的慈爱,令我无端端想起阿娘。
“沈姑娘?”,我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压下心底的怅然,望向蹙离,蹙离轻叹一声,摇头道:“据白无常所言,这沈姑娘逝去之时身怀六甲,本就将要临盆,在地府中有招魂幡压制,她腹中婴孩方能安稳,也许终有一日会净化怨气,母子得以投胎。可我们此番将她们母子带回人界,本以为将他们母子暂居在鬼王炽的金铃中,可以压制这婴孩的怨气,没想到……”。
“没想到这孩子怨气实在太大,来了人界竟脱离母体,出来发泄怨念”,白芷打断蹙离的话,接口道。他不停抖搂着爪子,像是这才发现方才逞英雄赤手抓住蹙离那道符咒,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爪子,心想着这被无数女妖精爱慕的石头精,会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那双喜欢摆弄石萧的爪子。
蹙离已点头,神色凝重的再次说道:“这件事是蹙离考虑不周,我们确实不该贸贸然带回沈姑娘的魂魄,如今决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这鬼婴眼下还不成气候,可任由他继续留在人界,终有成型之日,到时再想收服怕是不能”。
“那带回九虚山后你师父会不会令他魂飞魄散啊?”,我不无担心的问道。
“不会,九虚山一向以渡化为主,绝不会轻易令其魂灭”,蹙离摇头,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已接着说道:“但恐怕家师会将其关进镇妖塔”。
“为什么?”,我大叫。三界六道谁不知道,那九虚山的镇妖塔不是个好去处!
沈水柔一直静静的听我们说话,如今方再次开口,说道:“上仙,民女不知九虚山是什么地方,也不知什么是镇妖塔,可民女不想骨肉分离,不如上仙将民女一同带去”。
“不要去不要去”,我连连冲着她摆手,见她无动于衷方想起这沈姑娘是个盲女,忙一叠声说着不可以,心中急得不行。
这要是被关进镇妖塔,恐怕一切都完了。
蹙离长叹口气,目光已在远方,他淡淡道:“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等不得沈姑娘问,已经抢先问道。
要知道当初是我张罗着带回沈水柔的魂魄,也好令白墨沉振作,可如今适得其反,还没等白墨沉振作呢,这鬼婴就先出来捣乱,果然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水柔母子被关进镇妖塔,我感动于白墨沉与沈水柔的故事,我的眼前仿佛又有了无数在雨水中、泥水中漂浮的纸船。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相守?那个扬州城的传说,难道是假的么?
只希望蹙离真的能有个好办法,我无比期待的看向他,蹙离却已背负着手,任由夜风吹起他的衣袂。
“你到底卖什么关子?”,白芷那厮开始不耐烦起来。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蹙离平静说道。
“从何处来回回何处去?!那就是要把她们送回地府!刚带出来就送回去,我们不是白白忙了一场?白墨沉怎么办?他如果知道沈水柔又回了地府,一定会继续消沉下去的。他消沉那十二个手持赤玉之人就会被‘它’个个击破,白墨沉也是其中一个,到时还找什么见鬼的第三滴泪啊!”,我一连串说道。
其实比起第三滴泪来,我更希望白墨沉和沈水柔能有个好结果。可是,晶晶该怎么办?我突然想起那日我们从慕容府出来,见到万芳楼后巷推着粪车的阿呆。
晶晶是个无比丑陋的女子,却在白墨沉是阿呆的时候,默默地陪着他走下去。如今这个可怜的女子该如何安放爱情?
沈水柔已点头,道:“好,我们母子愿意回地府。我相信我的孩子,总有怨气淡了的时候。其实这次回来后我仔细想过了,所谓一死百了,我和墨沉如今阴阳相隔,就算留住了我的魂魄,可我们不会有结果,只是给了他虚无的希望。我不愿他一辈子被没有结果的感情束缚,我希望他早日走出阴影,重新开始生活”。
我被沈水柔的话震撼,我没想到她期望自己深爱的男人忘了自己。可她走了后,我真的怕白墨沉会接受不了。
我们给了白墨沉希望,却在他重燃希望的时候告诉他,原来一切都是不可能。这未免太残忍。我说出自己的担心来:“可是,我怕白墨沉会受不了打击”。
众人皆愣住,这次连沈水柔都不在言语,相信她最了解白墨沉的脾气秉性。谁也不敢说,白墨沉会不会振作,需要多久才能振作。而在他振作之前,那十二个手持赤玉之人是不是就已被‘它’个个击破。
夜色静谧,天上有流星划过,我的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我忙回头,就见夜色深处走出个女子来。
她极胖极丑,可此刻却在微笑,她说道:“其实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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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卷三 第二十八章 换魂 。。。
“晶晶?”,我张大了嘴巴,这女子总是行踪飘忽,却又仿佛只要关系到白墨沉,她就会突然出现。
此刻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办法,她已走到抱着鬼婴的沈水柔面前,俯下/身子,轻声道:“沈姑娘,还记得我么?”。
沈水柔点头,柔声道:“记得,你是晶晶”。
“对,我是晶晶,那个丑八怪晶晶,可我还有个身份,你不知道”,她平静的说道。
沈水柔摇头,一脸的迷惘之色:“你还有什么身份?”。
晶晶却不回答,她直起腰来,一双眼在我和白芷蹙离的身上扫过,声音极轻,可在我听来却无异于一声炸雷:“我也是十二个手持赤玉之人”。
我忽然觉得头晕,看起来我们自从来到扬州城,认识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手持赤玉之人。
他们既然隶属于一个组织,而这些人又是个个身怀异术,可见这个‘它’有多么恐怖的实力,恐怕我们已陷入了个很不妙的迷局。
我暗自叹气,其实我真的只想尽快完成碧波岛的任务,救出阿爹。
“花九,你又在走神!”,白芷那厮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带回了我的思绪,我苦笑道:“我在想,是不是就连万芳楼里的姑娘都是手持赤玉之人!”。
晶晶微笑,道:“也有可能,不过我们所居住的福来客栈,那贪财的店主是十二个人之一,这事绝对不假”。
我呻/吟一声,好吧,我认栽,于是转回话题,问道:“可你方才说有办法,那是什么办法?和你是十二个手持赤玉之人又有什么关系?”。
晶晶一双眼定定的看着我,那样的目光令我浑身发毛,她说道:“也许你能理解,卑微的爱一个人那种感觉。我知道我配不上白墨沉,我只能在他消沉的时候,默默地跟着他。如今既然你们带回了沈姑娘的魂魄,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帮着他们相守呢?”。
我叹气,再次苦笑道:“不是我们不想帮,而是帮不了。当初我也想着可以令这对苦命鸳鸯重聚,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个小麻烦鬼,你既然也是十二个高手中的一个,想必也是身怀异能,那么自然应该知道鬼婴的厉害。如今我们不得不防患于未然,所以……”。
“所以你们要将沈水柔母子送回地府。可我有更好的办法”她打断我话,深吸口气,道:“就是换魂!”
“换魂?”,我与白芷异口同声,蹙离却只是背负着手,双眉紧蹙。
晶晶重重点头,道:“如果沈姑娘不嫌晶晶这具肉身丑陋,晶晶愿意让出宿体,令沈姑娘可以在阳间走动,而鬼婴,晶晶会带回地府,陪着他直到怨气淡了的时候”。
“不可,我怎么可以借用你的肉身,令你替我在地狱受苦!”,沈水柔忙着摇头,一叠声说道:“这件事我绝不能同意”,她微笑,道:“同为女人,我怎么会看不出晶晶姑娘的心事,只是爱是如此自私,可如今天意弄人,那样一场大火烧死了我。这次我能再见墨沉一面,已是天大的恩赐”。
沈水柔一手搂住鬼婴,腾出令一只手向前伸出,晶晶立刻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沈水柔已接着说道:“晶晶,替我好好的爱墨沉!”。
我看的胸中郁闷,却又隐隐觉得不妥,白墨沉不是一件物品,爱或者不爱,怎么可以由两个姑娘决定。
白芷又在摩挲手中的石萧,这厮最近也时不时的学着萧索一下。而蹙离眉头却是一直紧锁,我暗暗叹气,这仙风道骨的蹙上仙,何时才能舒展开眉头?!
漆黑的苍穹上忽然涌上大片乌云来,遮住了月光,我们四周猛的响起无数凄厉的鬼哭,阴风阵阵,惨叫声声,伴着那阴风惨叫我们的面前已显出两个人来。
确切说,是两个鬼仙来。
黑白无常。
他们手持招魂幡,锁魂链,那白无常甫一露面已皮笑肉不笑的冲着蹙离拱手,说道:“蹙上仙,别来无恙啊!”。
即使这白无常实在是挑衅的意味居多,蹙离依然还礼,我气得不行,暗暗寻思着,这黑白无常恐怕是来锁人。
果然,那白无常看一眼沈水柔,冷笑道:“本仙当初说什么来着?这沈水柔就算好说话,可她的孩子不成,如今幸好未铸成大错。来来来,你们快随着本仙回地府”。
这白无常,样子还真是欠扁。
白芷已冷冰冰开口,手中石萧潇洒一转,道:“看来你是没挨够打,肉皮子又紧了?”。
其实我觉得白无常很想还口的,可他看一眼白芷,只是一缩脖子,将所有的话都留在了肚子里。
沈水柔已点头道:“我们母子愿回地府”。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么?”,我实在不愿这次是空欢喜一场,沈水柔已摇头,道:“我不愿自己的孩子造孽,我们母子此番回到地府,自有怨气尽消的时候”,她转过头冲着晶晶微笑,道:“沈水柔是个天盲之人,眼前只有漆黑,可我从未觉得凄惨。虽然不能看到墨沉所形容的碧空、荷塘,可我却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她的神情痴迷,脸上满是种幸福的红晕:“墨沉第一次带我去荷韵苑,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夜里我们相拥着听荷花开放的声音。晨起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露珠在荷叶上舞动,空气中有淡淡的荷花香,也不知是什么鸟,会掠过水面,惊起塘底的蛙”。
她的声音柔和婉转,我不由闭上眼睛,似乎已被她带到了荷塘,那里大片的荷花已开放,风中有花香,耳边有虫鸣鸟啼,一只蛙蹲在荷叶上,瞪着圆鼓鼓的眼睛……
她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是个可怜的盲女,我也从未对自己是个天盲而感到失望悲伤。我一直觉得,世上的事本无完美,人也是一样。也许就因为上苍要赐予我最美的爱,所以才令我失去了一双眼”,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可是,我一直有个心愿未了”。
我睁开眼,忽然觉得胸中郁闷得紧,沈水柔已仰起头来,一双空洞的眼茫然的望着某处,有一瞬间,我以为她可以看到,可那双眼,却只是个摆设。
我接口道:“你的心愿就是看一眼白墨沉”。
白芷那厮听我这样说,立刻扭过头来看我,我低低的叹息一声,复又说道:“我见过你们的纸船,那纸船上写着你们的心愿。我虽然不想再听任何有关痴情的故事,可事与愿违,我偏偏再次掺和进来”。
“你们到底走不走?”,白无常似乎已听得不耐烦,手中除了那面威风凛凛的招魂幡,不知何时又多了哭丧棒,这哭丧棒我倒是认得,棒上绑有铃铛,专门引人魂魄。
白芷已怒道:“你急着投胎?我倒愿意踹你一脚”。
我忍着笑,看白无常一张脸变得青惨惨,黑无常似乎已看不过眼,终于开口道:“休得无礼,今日本仙官为引沈水柔母子魂魄,闲杂人等速速避开”。
白芷那厮已开始冷笑,说道:“如果我们偏不避开呢?”。
黑无常手中锁魂链一抖,发出一阵响来,威风凛凛的说道:“仙官办差,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哦?那不如试试”,白芷手中石萧转得像个陀螺。
“你以为有多少胜算?”,黑白无常互望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我正欲开口帮着白芷,身后已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得得,转瞬间已到了身旁,胭脂马,马上端坐着个胭脂般的人。
马到近前,嘶鸣一声人立而起,马上人纤细的腰肢一扭,稳稳当当落地,脆生生道:“龟/孙/子,难道有人欺负你?”。
胭脂。
她一双眼溜溜在黑白无常身上扫过,莞尔道:“原来是黑白无常,就凭你们,也配欺负姑奶奶家的龟/孙/子?”。
我只觉得一个头已变得两个大,看起来今夜还真是热闹。
可很快,我的两个头就已变成四个。
“喂喂喂,有打架这种好事一定不能少了本王”。
我无力的呻/吟一声,惹祸精鬼王?!
果然,鬼王炽驾着他不知从何处鼓捣来的小冰棺,在半空中出现。接着就是木别离、小六子、半夏。
好家伙,看来今夜是个赶集的好时辰,可是,怎么少了最重要的白墨沉?
木别离已优雅的笑,即使此刻他拄着双拐,我依然觉得他是我见过最优雅的男子。他开口道:“别离赞同晶晶的主意”。
“你是说换魂?”,我叹气,看一眼这一大堆人,怎么半夏也掺和进来了?只是目光扫过小六子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可她却大大方方迎上我的眼,令我也不好再小气下去。
她已开口道:“晶晶的主意好是好,可沈姑娘却是外柔内刚之人,小六子赞同沈姑娘的观点,前世因前世了,何苦再继续纠缠”,她一双眼望向我,笑得好甜:“花九姑娘,你说对吧?”。
我勉强扯嘴角,她已接着说道:“可我们却不能太不近人情,虽然花九姑娘从地府带回沈姑娘的想法不错,却实在是欠考虑,如今幸而未酿成大错。不如这样,沈姑娘借用晶晶肉身一日,一日后就带着鬼婴回地府。而这一日内,小六子愿意同木别离、胭脂全力守住鬼婴。这样黑白无常也好交差,沈姑娘又可以了了心愿,而晶晶与白墨沉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全在他们自身。无论多么深切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冲刷,相信一切终有淡了的时候”。
我倒抽口凉气,一双眼望向她,她嘴角挂着丝奇怪的笑意,我不由垂下头,是不是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那么,我和蹙离,从前世纠缠到今生,到底是为了爱?还是已成了一种习惯?
我忙着去看蹙离,却见蹙离目光悠远,他双眉依旧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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