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真好,月色下的玫瑰园里那些随风舞动的玫瑰,正在夜色中尽情妖娆。
满地的月华铺撒,蹙离静静地站着,他的笑容中竟都是满满的忧伤。
“你,哭了?”,他再次问道。
“我哭了,是的,我哭了”,我哽咽着说道,对他,我永远是输。
“为什么?”,他的眼纯净得不行,就像春水般,可是那语调却是微微带着颤音。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当年没有实现诺言,没有去十丈崖找我而耿耿于怀,因为我不想你为了和我在一起就没有来生,所以我压制自己,我装得很坚强,可其实我却是个最无用的妖精,我只为情生!只想着感情,没有大志,也不想有什么伟大的理想抱负,我只想有一间草房,小小的院落里养几只鸡鸭,种几株菊花!”。
我直视他的眼睛,长呼口气,苦笑道:“可是这样错了么?是不是喜欢一个人是错的?是不是我应该很洒脱地放手?是不是我应该说话算话,在心底发过的誓言就要作数?可我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
他不说话,却缓缓的向我走近,洁白飘舞的衣袂看起来,美极了。
他的微笑温柔而醉人:“为什么不说?我以为,你早已放弃了这段感情”
“我以为你要疏远我,我觉得只有这样装作很洒脱才能继续和你在一起,我很怕连朋友都做不成,我怕你觉得成了仙我会拖累你,何况我不想你没有来生”,我垂下头,怯怯地说道。
他忽然抬起手来,手指轻轻触碰我的唇,温柔至极的说道:“为什么要来生?你忘了我是仙?更何况何必有肉身?神为真己,身是幻躯,幻身假物,若逆旅蜕居耳,何足恋也。”
“人身本是一团腥秽物,涂搽模样巧成魔 ,千古迷人看不足 ,万种狂心 ,六道奔波浮更沉”,我忽然笑着接到。
他立刻愣住,半响方微笑,竟有些不好意思:“瞧我,怎么说着说着又讲大道理”。
“没关系,我爱听,你以后喜欢讲可以尽情讲,你看,我现在不是也会一点了么”,我哑然失笑,他的样子竟令我觉得,这弯上弦月也变得旖旎。
今夜,月色真好。
“有趣,果然有趣,原来这比打打杀杀有趣多了,多亏了洛嫣的好主意,可本王还有一大堆问题搞不懂呢”,一道妖媚至极的声音响起,一个绝色倾城的男子从半空中悠悠荡荡现身,竟是那神叨叨令人猜不透的鬼王。
白芷从夜色深处向我们走来,在这美妙的夜色中,本是刀削斧劈般的石头脸竟有些苍白,他的石萧静静地躺在手里,好像已忘了转动。
屋子里忽然就热闹起来,白芷仰头看半空中漂浮的鬼王,声音带着冰碴:“你能不能下来说话?”。
“不能”,鬼王依然在半空中漂浮着,幽幽叹气,很快地答道。
“为什么?”,白芷皱起眉头,冷眼看他。
“因为地上太脏,本王接了地气儿会生病,不如你上来,可惜此刻无酒,看妙极了的事时怎能无酒呢?!”。
“上去我也会生病”,白芷冷冷地说道。
“哦,我以为你现在就病着呢”,鬼王忽然冲白芷眨眼睛,笑道。
他优雅地展开双臂,看样子似乎想要离地面更远一些,姿势潇洒异常,却不小心撞到了棚顶,可想而知,那可怜的蓬顶会如何凄惨,他揉着脑袋不解地看着那被他撞了个大洞的蓬顶,嘟囔道:“为什么要有这劳什子,还不如都拆了,也好让星光透进来。”
他竟然说做就做,姿态曼妙的撸胳膊,挽袖子,我不得不苦笑着阻止他:“不能拆,拆了就没法住人了”。
他无奈的耸肩,再次转向白芷:“刚才本王输得有点不服气,不如我们再打一场,好不好?”。
“算了,你们从一见面就打,难道现在还没打够?”,洛嫣扶着君庭从夜色中走进屋子,微笑着嗔怪道,这本来寂静无人的玫瑰园忽然就变得热闹起来,
而且,简直是要命的热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王的笑容妖媚极了,他就那么绝色惊艳地笑着看我和蹙离,忽然用右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向我挤眼睛:“这里住进去一个人看起来妙极了,可洛嫣和君庭夫妇却说只有互相都把对方放进心里才会更有趣,本王和白芷打了个赌,看起来白芷输得很惨呢”。
“其实本王就是奇怪把一个人放到心里到底为什么那么苦中有甜,笑中带泪而已。小丫头,别忘了你答应本王的事哦,”。
“我不是小丫头!”,我立刻抗议,我的老天帝啊,人家都已经快两千岁的高龄了,还小丫头呢!
夜色静逸,远远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鬼王面色微变,压低声音说道:“不好,老对头来
了,本王先走了,咱们有缘再见,对了白芷,你别忘了还欠本王一顿酒,要陈酿的竹叶青,要十坛,本王一定要把你灌醉”。
他紫色的袍子在半空中一闪,那绝艳的身姿已经没了踪影。
只剩下微风轻送来玫瑰芬芳,以及,那逐渐近了的脚步声。
“忘不了,可惜不知到时醉死的是谁”,白芷看一眼我,忽然大笑着喊道,鬼王早已不见了踪影,可白芷的笑声却显得很奇异,他的人忽然就让我觉得,满是落寞。
“蹙道友,在否?”,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猛地在这静逸的夜色中响起,玄青子居然深夜来访。
我们忙出门迎接,洛嫣扶着君庭深深施礼,一脸的敬畏之色,道:“原来是真人深夜来访,真人云游归来,这一路辛苦了”。
“不必客套,蹙道友今在何处?贫道早就想见他一面了”,玄青子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环视众人,忽然就落在我和蹙离身上,他眉头微蹙,问我:“你不就是今日所见的姑娘,贫道还奇怪怎么忽然就没了你的踪影,原来是挂念友人,急着回来”。
他面色奇异,一双眼睛一直紧盯着我和身旁立着的蹙离。
蹙离忙紧走几步,恭恭敬敬的施礼,口称无量观,道:“这位可是玄青子真人?家师时常提起真人,晚辈蹙离见过真人”。
“原来你就是蹙离?”,玄青子上下打量蹙离,目光中精光闪动,他面色一沉,问道:“你的师父灵虚真人可好?听说他的关门弟子本是一身的仙骨,却为了个女子差点毁了多年修行,还被赶出山门,那人可是你?蹙道友?”。
蹙离面露尴尬之色,苦笑道:“正是蹙离,家师身子骨还好,多谢真人叨念”。
“蹙道友,请问修行为何?何为道?何为玄?何为众妙之门?”,玄青子忽然问道。
“修行本为天下苍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蹙离白皙的额头上竟布满汗珠,他一直低垂着头,语调中竟带着少有的微颤。
在我的记忆里,他一向是个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人,可今日却猛地发现,原来他竟是如此敬畏这个玄青子。
“既然你都明白,况这些本应是你师父来管,贫道不好多说,只希望你不要只是记得浮表,莫让儿女私情蒙了眼,今夜贫道来找你是为了张家村那十几个无心人的事情”。
蹙离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依然低垂着头,面色竟有些苍白:“晚辈谨记前辈教导,请真人移步,我们详谈”。
洛嫣夫妇想必也看出了气氛的突变,于是一言不发前面带路,蹙离恭恭敬敬的请玄青子师徒先行,自己跟在后面,我小心翼翼的看蹙离,有些担心他此刻的样子,可他却忽然停下脚步冲我微笑,微微点头,以示安慰。
玄青子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一直独自站在一旁的白芷忽然冷冷开口道:“修行真的很重要么?无情无爱你们修得哪门子道?”。
他的语气不善,玄青子面色立刻变得铁青,他霍然回头看向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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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卷二 第十七章 长夜(2) 。。。
白芷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玄青子,根本就无视玄青子铁青的脸色,他冷笑道:“我不明白你们那些玄妙不玄妙的,我只知道所谓道法自然,修道难道真的就修成了无情无爱?那还修得哪门子道?”。
他的眼睛有意无意看蹙离,朗朗开口:“压抑自己真实的情感,是孬种!我只知道爱就要勇敢点,别口口声声把天下苍生挂嘴边!那都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蹙离的身子猛地僵住,他一张线条极优美的脸上挂满奇异之色,眼中却似乎涌动着两汪水。
他苦涩地笑,极其古怪的笑意挂在那张那么俊秀的脸上,看起来奇异极了。
月色下那张脸满是苍白之色,经过附身地折腾想必他真气耗费了不少,幸亏鬼王真的带回了书生,否则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万分心疼地看着他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很想安慰他,告诉他我已经不想追究我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我忽然明白,一直以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痛苦,那是相互的,一对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折磨是相互的,可我们是同一种人,谁都不肯在这段感情上再进一步,一直以来我都为了这段爱如发疯般出尔反尔,我装作洒脱,却在这次那么真切感受失去蹙离的痛苦时全盘皆输,我为自己打扮的种种坚强忽然土崩瓦解,我突然发现,也许天下间最了解蹙离心中那种压抑痛苦的人就是我,我很想安慰他,可玄青子在场,又怕给他平添什么麻烦,于是只好闷闷地站在一旁,心如打鼓般狂跳不已。
不知怎么,鲤鱼国里我的那场梦魇,那个仙人般的老者,他的话一直在我耳边萦绕,蹙离的话都是真的么?成了仙就不用在乎有没有来生?就可以长久的活下去?蹙离对肉身的态度是那么云淡风轻,可我却隐隐有种不安,一直在脑海中飘来荡去,当要仔细去捉,却又没了影踪。
白芷眼睛里升腾的似乎是两团火,他那张刀削斧劈般的石头脸因为愤怒而泛起潮红,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逼视蹙离,蹙离却忽然背过身子,瘦削的背影在月色下看来竟满是萧索之意。
他冷笑着转向气得脸色发青的玄青子,说道:“玄青子道长,白芷是个粗人,不如你们这些修道的会咬文嚼字讲大道理,可是白芷知道,既然爱就要勇敢点,既然放手就不要再拖拖拉拉,如果放不开又走到一起,就要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别遮遮掩掩,畏畏缩缩,我就不信拯救天下苍生那种大爱就一定和个人的小爱相抵触,你也不用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嘴脸,蹙离不是你徒弟,他的事自有他师父管,你是来说无心人的事吧?没必要扯上别的”。
玄青子的脸忽然变得猪肝一般颜色,我分明听到他清晰地咬牙声。
他那一身袍子无风自舞,一直紧随着他的张焚,脸色也已经变得极不自然,恐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甚至能想象到在玄青子那件袍子下,每条因为极度气愤,真气充盈而隆起的肌肉。
这白芷明明是找茬打架么!
“玄青子真人,眼下无心人的事要紧,不如我们还是进屋详谈吧,我的朋友今夜心情不好,您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我忙紧张地圆场,后背却已被冷汗湿透。
我明白,蹙离一直对我忽近忽远,在那种要命的折磨中,白芷每件事都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我最好也最沉默的倾听者,我和蹙离的爱恨纠缠想必早就让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男子胸闷。
而刚才玄青子那样地咄咄逼人,蹙离却一句未提我们的关系,蹙离和白芷不同,可蹙离的做法却无疑让白芷万分气愤。
除了我,白芷不会顾念任何人的情绪,也许他根本无法理解,蹙离为什么不向玄青子说明我们的关系。
玄青子袍袖一拂,不再理会挑衅般看着他的白芷,抬步当先进屋,张焚满含深意的看一眼白芷,摇头叹息着也随着玄青子进屋,蹙离忙紧随其后,可当他迈过那道门槛的时候,却霍然回头,一双深潭般的眼睛长久凝视着我,再次冲我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我在那样一个笑容里有些窒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冲着我微笑点头,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转过头去,稳步进屋,只留下个雪白瘦削的影子,在我眼前一直挥之不去。
我愣愣地出神,心里却忽然暖意上扬,这种温暖甚至超过了那有着笔直炊烟以及千丈红霞的,温暖惬意的黄昏。
多奇妙!
有风吹过的时候,就会带来幽幽的玫瑰花香,在这样一个夜晚,有某种情绪令我一直暗灰的心忽然透亮起来。
白芷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忙垂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白芷,我希望你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明白,你所有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洛嫣不知何时折了回来,她冲着我温柔地笑,微微歪头,笃定地说道。
“是么,我也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呢”,我也在笑,既然怎么样路都要走下去,那么为什么不笑着迎接一切未知呢?!
“相信我,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和君庭一直很幸福,我从来没有后悔为了君庭做任何事”,她美丽的眼睛眺望着远方,远方青山连绵,今夜浓春如酒。
“嫣儿,到底去取什么?夜里风大,还不快进来”,夹杂着阵阵咳声,君庭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没取什么,嫣儿这就回屋了”,洛嫣再次看我,笑道:“走吧,不要再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你对蹙离的痴傻无论谁都看得出”。
“不会吧?!”,我惊叫道,可她已经一溜小跑地进屋子,到了门槛处忽然停下来,扭头向我招手:“夜里风大,别回头病了让那个人担心”。
“好你个洛嫣!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我笑着抬步,忽然觉得这四月的春风暖得像是喝下了一坛子女儿红,恐怕我的脸也是如酒醉了一般吧。
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灯,一灯如豆,那如豆般的灯光下玄青子沉着脸坐在上座,他的徒弟张焚垂首立在身后,白芷斜倚着半开的窗子在看窗外的月色,而洛嫣和君庭互相依偎着立在一旁,蹙离面色沉重,立在玄青子的面前。
蹙离轻咳了声,毕恭毕敬的说道:“真人,蹙离这次携友人来张家村本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未料张家村居然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而且听闻每个死人都是青壮年,每个死人又都无一例外的没有心,蹙离初到张家村时就隐隐觉得村子里妖气甚重,可蹙离修为尚浅,不知此妖物到底为何妖物,又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让妖物在村子里继续害人,也许蹙离捉到它可以带到九虚山,利用九虚山天然的洁净之气洗净这妖物的一身罪孽……”。
“九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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