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也许现在，我只能苦笑。
看来这张家村的百姓，和地保一样，都是妙极了的人呢！
经过这一番闹腾，台上道者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他似乎是很下不来台的样子，故意挺了挺胸脯，粗着嗓子冲我们大吼：“哪里来的黄毛小儿，竟敢捣乱本天尊施法祭天？你们是不想活了！回头九天神帝怪罪，你们哪个能担得起？”。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可一双腿却抖得如风中的落叶一般。
他甚至提起了那祭台上摆着的长剑，像模像样的舞动几下，一双眼叽里咕噜乱转，也不知在心底做着什么盘算。
白芷不说话，对这种坑蒙拐骗的人，他连话都懒得说。
他只是缓缓伸出右手，隔空一抓，那离他丈许远地方立着的一个道童，竟忽然就被他抓到了手里。
他提着那已经惊得瑟瑟发抖的道童后脖领子，皱眉头，叹气道：“小小年纪为什么不正儿八经的找个好师傅，学点真本事？”。
当啷一声，那道者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他的脸竟变得如猪肝一般颜色，双腿颤抖不停，忽然一个站立不稳，从台子上跌了下去。
白芷俯下~身子望着跌落在台子下的道者，那道者本是束着头发的五岳冠也不知跌落到哪里了，如今没了那冠的束缚，满头的灰黑发丝散乱的搭在脸上，好好的一双十方鞋也丢了一只，他狼狈的看一眼白芷，慌乱的对冲到他身边去扶他起来的道童说：“快走，这几个人不好惹”。
那几个道童应了声，忙扶着他，一行人狼狈离去。
经过这一番变故，本就拥挤的人群忽然就乱了套，大家七嘴八舌的对我们几个指指点点，甚至推出了地保，要与我们交涉。
地保的脸色也不比那狼狈逃窜的道者好多少，他先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我们一遍，然后像是在心底掂量了一番，方说道：“这几位姑娘，小哥，今日是本族火祭的大日子，你们为什么赶走了天尊，来这里捣乱，回头真要是惹恼九天神帝，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说别的我不敢保，可这九天神帝的事，我还真就敢接这个话茬。
我不无显摆的挺起胸膛，指了指站在我身旁的蹙离，说道：“九天神帝怪罪么？他可以担得起”。
蹙离这次是真的笑了。可惜是苦笑。
他苦笑着看我，然后向已是乱作一团的百姓深施一礼，方开口道：“蹙离觉得世间万物皆有情，也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我们作为人，不应该轻易剥夺它们的权利，不管是妖也好，鬼也罢……”。
“得了吧！敢情死得不是你家亲戚，你是哪来的？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人群中站出来个少年，指着蹙离鼻子，呵斥道。
蹙离不怒反笑，他缓缓道：“恕蹙离冒昧问一句，这女子是妖？各位又是如何得知？这女子杀人？各位又是谁亲眼得见？这九天神帝，各位又有谁见过真身？”
好吧，我直到今日方知道，这个蹙离，也是个辩才。
白芷在台子上冲蹙离眨眼睛，示意蹙离接着说下去。蹙离微笑着环视已经变得鸦雀无声的众人，接着说道：“既然谁也没有亲眼得见这女子杀人，既然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女子是妖，那么请听蹙离一言，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生死本在一念之间，我们何不静下心来，认真查一下真正的凶手是谁？为什么一定要火祭如此残忍？即使是九天神帝实有其人，也是看不得这血腥的”。
台下这次是真的鸦雀无声了，就连我，都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灵虚真人。
这个蹙离，真的是他的好徒弟。恐怕这良好的修行教养，甚至是口才，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就修得成。
可惜我只是个无知无畏的花妖，本来还仗着那一股子冲劲，勇敢的靠近蹙离，可如今就连那股子无惧的精神气儿都没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和这个已经成了仙的仙人在一起？！
人群中嘁嘁喳喳声四起，大家似乎都被蹙离的话震慑住了，良久又推出地保，代表众人向我们问到：“不是我们心狠，实在是这妖怪害人不浅，如今张家村已经接连死了十几个人，而且都是青壮年男子，在这样下去，张家村的男子迟早要死个精光，到时真的是天亡我族人了！如今你们扰乱了火祭，又口口声声说洛嫣不是妖女，那么你们敢不敢保证张家村从此以后再无死人？能不能查出来到底谁才是凶手？”。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随声附和。在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中，我们不由愣住。
是啊，这张家村看来真的有妖物横行，可既然今日我们救下了这个女子，那么能保证张家村再不出人命么？
蹙离和白芷对望一眼，台上的白芷忽然一纵身跃下高台，挥手之间拂断了那女子身上缚着的绳子。
“洛嫣”，一直跌坐在台上的男子在台子上紧爬几步，到了台子旁边，那女子忙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一个高台之上，一个高台之下，双手紧握，十指紧扣，流着泪依偎在一起。
我也在看蹙离，蹙离冲着我微微一笑，转过头面对众人，淡淡说道：“蹙离可以保证，抓住那行凶的妖物”。
85
85、 卷二 第六章 入住张家村 。。。
蹙离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半响后，那地保拨开人群，走到我们面前，郑重其事的再看我们一遍，方说道：“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当然”，蹙离微笑道。
“你们可知道那是个专门吃心的妖怪？”。
“废话！”，白芷冷冷的看一眼地保，转动着他手里的石萧，道。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抓妖多危险？”，那地保犹疑着，接着说道。
这次连我都懒得理他了。这个地保，还真是啰嗦！
地保见我们不语，以为我们退缩了，于是叹口气说道；“其实你们还太小，怎么能知道抓妖多危险呢！抓妖弄不好要搭上性命！你们这些江湖人，仗着学了点皮毛功夫就想要当大侠，想要救苦救难，怎么能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唉，算了！既然你们怕了，干脆就走吧。我明日再进次城，去请玄青子真人来收妖”。
“玄青子？不会就是刚才丢了一只鞋的那个道者吧？”，我忍住笑，问他。
地保忙摇头，面上竟满是郑重之色：“玄青子真人是张焚的师父，是仙人，他法力无边，正气凛然，是个一等一的好仙，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玄青子真人的名号？又有几家没受过玄青子真人与他俗家弟子张焚的帮助？！他们师徒俩一直默默守护着我们这一方安宁，只是我今日进城偏不巧真人云游去了，这才半路遇到这个骗子，我看着他的架势十足，以为是什么真的天尊呢，没想到，唉！”。
他不再说下去，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气。
可当他提起玄青子的时候，脸上竟充满了奇异的红晕。
晒谷场上的每个村民，都在地保提到玄青子以及玄青子俗家弟子张焚的时候，面露崇敬之色，他们就像仰望着神一样虔诚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真人，求真人早日云游归来，救张家村百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景象。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仙真的可以在平头百姓心中如此重要！重要到胜过九天神帝，八方君主，十殿阎罗。
盘古开天地以后，这三界六道一直都在维持一种奇异的平衡。
天界有九天神帝执掌天权，人界有八方君主执掌大权，地界有十殿阎罗执掌地权。
而三界中又依存六道，六道各持一道。各守一方。千千万万年来一直互相制衡，互相约束，互不打扰。
虽然我只是妖道里的一个小妖，没想过有多伟大的理想抱负，可此刻看着这些村民那种虔诚的样子，忽然觉得，三界六道真的很重要。
三界六道中的每个道，无论是人是神，是仙是妖，都同样重要。
也许就连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可如今这种平衡被打乱了。一个臭妖居然坏了我们一群好妖的名头，
怎么也要抓住它，和这个打破三界六道的妖好好谈一谈。
可我怎么瞥见，蹙离的面色忽然变得苍白？
地保的脸色就像变色龙，此刻也不知已经变幻了多少颜色。可他的一双眼睛一直贼眉鼠眼的偷瞄我们，也不知在心底打着什么算盘。
我和蹙离对视一眼，蹙离忽然变得苍白的脸上竟满是郑重之色：“地保不用担心，我们这次就是为了捉妖而来”。
地保立刻展颜，一脸的惊喜莫名。他一把扯住蹙离的衣袖，说道：“真的么？我一眼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一定不是平凡百姓，一定是世外高人，是有真本事的大侠呢。今日小人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可这次抓妖危险，如果各位没意见的话，不如立个誓，先声明各位此次抓妖，生死与本村无关，可好？”。
我现在连苦笑都笑不出了。这地保，果然妙得很！
蹙离微蹙着眉头，看着地保一直扯着他衣袖的手，轻轻向外抽衣袖，淡淡说道：“放心，我们几人此次捉妖无论生死都与贵村无关”。
白芷却是一脸的不屑，他扭过头不去看地保，我很怕白芷的臭脾气一上来，轻轻的拍一下这可怜的地保。
恐怕那就真的不妙了。
于是我忙冲白芷谄媚的笑，说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人都是很现实的，你在碧波岛待得时间太长，不明白”。
蹙离终于从地保的手中把自己那可怜的，已经被抓得脏兮兮的衣袖抽了出来，他环视众人，正色说道：“蹙离学艺不精，道行尚浅，只是隐隐感到张家村有一股神秘的气息，似乎不是人界之中，此物应该修行多年，法力无边，此次捉妖恐怕要费些时日，蹙离与一众友人初来乍到，恐怕要在张家村落脚，却不知谁家可以借蹙离与友人们半分地方，以便蹙离与友人落脚？”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偌大的晒谷场忽然就无比的安静起来！我从来没发现，原来无论有多少人，也可以安静如此！
每个人都一脸的紧张之色，好像很怕惹上什么麻烦一样。
一轮艳阳高照，那炙热的阳光下，许多人的脸上开始流汗，每个人都闭紧了嘴巴，生怕一开口就会惹上什么祸事。
我不由抬头望天，嘴角抽了又抽。
人啊！
地保的脸上也在淌汗，他一双豆大的眼睛环视众人，忽然目光就落在了一直十指紧扣，互相依偎的洛嫣与君庭身上。
他故意咳了声，清清嗓子，走到洛嫣与君庭身旁站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君庭啊，刚才的事我们也不想的！唉，都是那牛鼻子老道使坏，我就说么，这洛嫣温柔善良的，怎么会是妖怪呢，不如这样，你们看行不？为了早日为你娘子洗脱冤情，也为了早日证明你娘子的清白，你们就把这几个高人接回去，先在你们家住着，等事情了了他们就走。不会打扰到你们过日子的。”。
他甚至眨了眨眼睛，对君庭用不大却刚刚好能被我们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也待不了几日的，等看到那些死人的惨状，恐怕就吓得一溜烟跑没影了，你们夫妻俩就暂时委屈一下好了”。
“可是”，君庭面上满是难色，他方张口要说什么，却立刻被地保打断：“那个什么，高人们，君庭答应了，你们立刻就随君庭夫妇回去，今夜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开始我领着你们去看尸体，希望高人们早日为张家村捉到那害人的妖怪！”。
我记得刚才要火烧洛嫣时，叫得最响亮最欢快的就是这地保，我还记得刚才在人群中骂洛嫣骂得最欢快的也是这地保，可如今对洛嫣夫妇表现出最大理解与同情的，还是这地保。
他果然是个妙极了的人！
我不再理他，看一眼还在依偎的男女，此时方知原来这个名唤君庭的男子就是要被村人火祭女子的丈夫，原来他就是众人口中的痨病鬼。
看他们的样子十分恩爱，这些村人又是如何忍心亲眼看着这一对小夫妻要生分的呢？
“洛嫣？你叫洛嫣，对么？”，我走到洛嫣面前站定，看着她微笑问道。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我，一脸的温柔之色：“小女子洛嫣。今日承蒙各位出手搭救，小女子与夫君一定永世记得各位恩人的大恩大德”。
“别别别，别说得这么严重。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至于那些死人，我们还没有看到，而你是不是那个什么妖物，我现在也不敢下妄断，只希望可以早日帮张家村抓到那害人不浅的妖物，也好让这件事水落石出”。
我慌乱的摆手，一叠声说道。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我希望找到第二滴泪，希望帮助那竹林里冤死的书生，更希望可以借此机会等等半夏。
我觉得，她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踪。
在鲤鱼国那夜小叶大婚，也不知何时她就没了踪影，我一直找不到她，可我觉得，她一定是有万分重要的事，才会忽然离开。
难道是阿娘和哥姐们有了消息？
鲤鱼国的一切都已结束，可半夏的事却成了我心头压着的大石。
她此次寻找第二滴泪没有和我们同行。
没有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万水仙。
这两个女子同样美丽，也同样神秘。
半夏的失踪就像她的出现一样，很突兀。万水仙的离开却是注定的，她注定要回到那座孤单寂寞的万水潭，虽然那里已经毁于一旦，可她说想要重新建立一座新的城。
我还记得万水仙临走时一直紧握着我的手，面上充满了温柔之色，她看着我的眼神，竟让我觉得那里面充满了说不完的宠溺。
她就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在和自己的孩子依依惜别一样。
我不由想起了阿娘。阿娘，你还好么？
鲤鱼国的一切看似终了，可我总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对劲。有很多地方让我晕头转向又深切怀疑。
我和蹙离默契的都不在提所有关于鲤鱼国的一切，不再提那些有关前世今生的事。甚至没有提我们这三百多年都是如何渡过的。
虽然他叫着我花九，可我总觉得，属于花九的一切，真的终了了！
我和蹙离的距离似乎近了，但我明白，我们是真的远了。
洛嫣忽然扯住我的手，向我温柔的笑：“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抬起头看她的眼睛，忽然就觉得，那双美丽的眼中有某种奇异的情绪。
她的身上有浓浓的玫瑰花香，她的笑容温柔可亲，人也长得十分秀气。
我刚想要问她为什么会说我们是同一种人，可还没等我开口，身后忽然“当啷”一声，白芷一直拿在手中的石萧居然落到了地上。
我大惊，忙望向那管石萧，我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