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来，于是就看到了他。
我差点没惊得跌坐到地上。
我的身子晃动了几下，只觉得阵阵眩晕，幸好蹙离及时伸出手来，搀了我一下，否则我还真要糗大发了。
阿银！
那个声音居然是阿银的！
那个人居然是阿银！
刚才还倒在万水潭底的阿银此刻正好端端的站在蹙离身后，蹙离闪开身子的时候，他的整个人就全部出现在我眼前。
没有死灰色的脸色，没有半人半鱼的样子，更没有腐臭。
他还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时那副鱼老板的样子，昏暗的烛光从他身后那间屋子里透出来，再映到他身上。
我竟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我在鲤鱼国那温柔的春风中开始抖个不停。就听阿银说道：“青黛姐，你怎么了？好像脸色很差”。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身上梭巡，我忙用手揉自己僵硬了的脸。
我已经感到自己脸上那些肌肉都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想必此刻我的脸色甚至笑容实在难看得紧。
“没，没什么。就是最近总做恶梦，可能休息得不好吧”，我胡乱的说着。
“是么？！”，他若有所思的看我，那目光打在我身上，竟似乎带着冰碴。
他冲着我展开一个笑颜，一张年轻的脸上本该很漂亮的笑容竟无比的诡异。
他的脸似乎是在笑，可却又好像并没有笑。总之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很令我难受。
我觉得自己有些窒息，忙说道：“刚才我又做了个噩梦，听说蹙离会解梦，这才来找他解释一下我的梦境”。
“哦？那你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呢？不知青黛姐睡着了的时候会不会说梦话？梦里又会喊着谁的名字？”，阿银的声音居然冷冷的，可他明明在笑啊？！
他用同样冷冰冰没有感情的眼睛乜斜着我的脸，悠然的说道：“会不会一整夜都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呢？”。
我踉跄了几步，看向蹙离，他正看着我，向我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这些事我自己怎么会知道，天色不早了，我再去睡会，有什么话明天再聊”，我杂七杂八的说着，都有些不知自己到底在胡说什么了。
我不等阿银回答，就逃也般的离开，手心里满是冷汗。
我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蹙离塞给我的，那团小小的纸团……
卷一 第四十六章 诺言
我在夜风中跌跌撞撞，竟没了方向。
可我不想停下来，我觉得只要一停下来，那个无比诡异的阿银就会追上来。
可，这是不是也是一场梦魇？
我已经分不清是梦是幻，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现实和梦境中徘徊，我甚至不敢想下一刻还会发生什么！还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
我狠狠的掐自己的胳膊，不是梦！这不是梦！那胳膊上传来的痛让我无比的清醒起来。
今夜的一切都不是梦！不管以前发生的事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幻，可今夜我看到的听到的绝不是一场梦！
我忽然想起了蹙离那奇怪的眼神，难道，他刚才一直和阿银在一起？难道他只是想阻止我说下去？
我的掌心里还乖乖的躺着蹙离塞给我的纸团，我停下了一直狂奔不停的脚步，深吸口气，展开掌心。
那是团已经被揉皱了的纸，我颤抖着手展开……
我的心立刻狂跳不停……
耳边开始传来一阵长似一阵的海浪声，那么悠长，那么婉转。却又在你以为它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的时候，猛地激烈起来。
“花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出来。
我的手一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
我的老天帝啊！今夜是怎么了？
我忙把那团纸慌乱的往衣袖里塞，脸上同时摆个夸张的笑容，转过身来。
幸好我眼前没有镜子，否则我恐怕都会被自己的笑容吓到。这样的状态下，就算我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自己的笑将会是多么恐怖。
果然，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花九，你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那声音好像很不满，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欠扁，他的人也同样一副欠扁的样子，虽然他真的很英姿俊伟。
白芷，这个该死的白芷！
我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一些，嘴上应付着：“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不也是一样，先是一个人跑出去，现在更是溜到这里，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海？”。
“嗯？”，我愣住，白芷最近不讲理的功夫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看着我的衣袖，那种眼神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我在他那种眼神中心虚的垂下头，我想他是看到了什么……
果然，他低沉着声音，问我：“你刚才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不能把纸团上的内容告诉他。
“哦？是么？”，他狐疑的看我，声音里是明显的不满。
“白芷，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到了这种程度？是不是你再也不能是我的朋友了？”，我依旧垂着头，心里堵的发慌。
也许，我真的失去了一个朋友。虽然，他并不把我当成朋友。
该死！我都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想说什么！可我知道，我一定要尽快打发走白芷。
因为，蹙离的那张纸上写着：“海边，等我”。
“花九”，白芷的声音忽然变得哑哑的，他低沉着嗓子，说道：“花九，你明白！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思，可你为什么一直装糊涂？你不是个笨姑娘，我懂。你今夜去了哪里我也知道！也许再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关心你的行踪”。
我在他那低沉的嗓音中心竟莫名的痛了一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白芷对我，就像我对蹙离。
我们是如此的同病相怜，是如此可笑的，同病相怜。
他霸道的捏着我的下颚，托起了我的脸，让我不得不面对他那双火热的眼睛，我记得他那双眼睛一向冷得像冰，可如今我却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热情的眼睛。
那眸子里跳动的两团火简直能烧死我！我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我居然恐惧得要命。
他用那种炙热无比的目光凝视着我的脸，良久。才又叹息一声，说道；“花九，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和蹙离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白芷，不要再说了！”，我哀求般打断他的话，不想自己的心痛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
可他却不想放过我，：“花九，我说过无论何时，你都不会是一个人。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可是，我实在不忍看着你再这样痛苦下去”。
“我求你，不要再说了”，我觉得心就像要被撕裂一般，白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蹙离不可能和你在一起，这一点相信你比我要清楚！他是仙，我们是妖，仙妖自古以来就势不两立，你猜蹙离知道你这次的任务后，会是什么反应？你觉得当年那一场苦恋，你还能有多大的勇气再重复一次？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追逐，一直放不下他，可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蹙离无疑是个好仙，可却绝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白芷的话一句句击打着我的心，他的话简直让我无法喘过气来。
他停下来，等着我的反应。可我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什么！白芷的话我都明白，这些事我恐怕比谁都清楚。
可我就是忘不了蹙离！
我该怎么办？
你有没有忘不了的人？！
有时候，忘掉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更难！
“白芷，求你不要再说了！所有的事我都明白，可我现在不想再谈这些事。白芷，我刚才去了万水潭”。
“我知道”，白芷放下了一直捏着我下颚的手，脸色沉沉的。
“我看到了阿银的尸体！可是，他明明死在了万水潭底，为什么又活生生的站在蹙离的身后？”。
我终于完整的说完了这句话，可却被自己的话吓得浑身冰冷。
多诡异，我居然在一夜之内，看到了两个阿银！
一个死，一个活！
“我知道”，白芷依旧简短的回答道。
我愣住，本来我以为白芷至少也应该惊讶一下的，可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样平静。
“白芷，你都知道什么？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你什么都知道，蹙离又什么都不肯说，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都知道些什么秘密？”。
我拽住白芷的袍袖，那黑色的袍子似乎就要与这夜色溶为一体。
他的脸也像夜色，令我看不清楚他的心思。
“花九，也许不知道，比较快乐”，白芷的话居然也是如此的满含深意，不知怎么，我就觉得此刻的他忽然很落寞，甚至是萧索。
他转过身，去看那夜色中的海，声音低沉极了：“花九，我只希望你可以幸福”。
“白芷，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不想一直这样被蒙在鼓里！我不想一直做个傻瓜！”，我叫道。
“这样不好么？什么都不想！只是简单的完成任务”，他霍然回身，长久的凝视着我的眼睛。
可他说到完成任务的时候，声音里分明有着明显的痛！
“不好！非常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我不愿意真的成为一个傻瓜！白芷，你知道么，小叶是梦萧的儿子”，我继续大叫，好像要把连日来心中的恐惧以及无助统统发泄出来。
“嗯，我知道”，白芷苦笑了下，接着说道：“花九，你要明白，三界六道的事并不简单，梦萧也不简单。放眼整个三界六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小叶也不例外。你早该想到，小叶并不简单的，花九，你要学会，分辨”。
他的眼神中忽然满是一种奇怪至极的情绪，就连声音都是说不出的郑重：“花九，想要在三界六道长久的活着，就要学会，不相信任何人”。
“不相信任何人？就连你都不能相信？就连蹙离都不能相信？就连阿爹阿娘都不能相信？”，我一连串问道。心里多多少少对他这句话有些不满。
“不能！谁都不能相信！你要记得，这三界六道唯一值得相信的，就是你自己”。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学着蹙离的样子拧眉，说道：“白芷，你最近好像越来越让我陌生了，虽然我们不可能做一对爱人，可我愿意我们成为一对真正的朋友”。
“朋友？！”，白芷喃喃的重复着我的话，一张刀削斧劈般的脸上有某种情绪：“花九，你没有朋友！就连我，都不是你的朋友。所以，就连我，你都不可以全盘相信”。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晕，有些激动的说道：“花九，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不能再保护你，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可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保护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有时候，出卖你的，往往是你最相信的人，往往是你最亲密的朋友”。
“朋友，远比敌人要可怕得多，敌人只能击垮你的身体，可朋友却能吞噬你的灵魂”。
“白芷，你到底怎么了？”，我有些恐惧，有些紧张，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怎么，我竟觉得白芷的态度真的很奇怪。好像，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白芷放开我的手，忽然从自己随意披在肩上的发上，轻轻的扯下来一根头发……
卷一 第四十七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我立刻呆掉，我的老天帝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白芷的一根头发，可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我不想让他误会，以为我喜欢他。可又很怕血无涯真的会像说的那样，对我身边的人不利。
事情似乎到了两难的境地，可却又忽然拨开云雾见青天。
只是，白芷为什么这么做？
我嗫嚅着，“白芷，你在干嘛？”
没想到我的话居然引起了白芷强烈的反应，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声音开始急促起来“｜花九，无论何时，都要记得我的话！花九，我命令你，绝对不可以忘记我这个……不是朋友的朋友！”。
我的手被他攥得很痛，我咧着嘴，不解的问道：“白芷，你今晚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的话？｜”。
“花九，你要记得，有时候眼见未必是实！你要相信，自己心里的感觉！我一向不屑那些酸腐的文人，弄个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今天这根头发你却必须收下！因为，这是我命令你的！”。
他的语音颤抖，就连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不停，那张刀削斧劈般的石头脸因为激动看起来有点狰狞。
我觉得口中又苦又涩，白芷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我忽然就有了莫名的恐惧，难道，他要走？他要离开这里？离开我这个三界六道最笨的姑娘？
他霸道的看着我的脸，就像要把这张脸这个人烙印在心底一样，就连他的声音都带着无比的霸道之意：“花九，我要你答应我，永远记得我这个妖精！”，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迎上他的目光，我竟觉得心中也开始苦涩起来。
情为何物？为什么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面对此刻白芷疯狂的样子，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我不也是这样？我不也曾经为了蹙离如此的疯狂过！
可惜，有时候疯狂的付出，并不能得到同样的回报！
“白芷，你冷静！你冷静一下”，我打断他疯狂的话，可他却依然不愿放开我的手“花九，这根头发你到底收不收？”。
他垂下眼帘，似乎是很怕我会拒绝，可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但如果真的收下了，那么是不是就等于答应了他，我会一直记得他？
“白芷，你听我说……我……我……”，我不知该怎么办。
他抬起眼帘，深吸口气，苦笑道：“放心，这根头发你收下了，并不等于你就答应了我什么事。其实我不用你真的答应我什么，就算你真的忘了我，真的不再记得，我这个……朋友……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花九，你一直不是一个人！”。
他有些怅然，幽幽道：“花九，难道你连一根头发都不敢收下么？”。
“我留下！谁说我花九连一根男人的头发都不敢收下？！这根头发我留定了，可是，白芷，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们的事心存芥蒂，无论我们是不是爱人，或者是不是朋友，都请你留下来。就算只是为了碧波岛的任务”。
我把他手里的那根头发接过来，再郑重的揣到随身的小锦囊里，和我那些心爱的花生放在一起。
可当我说到碧波岛的时候，白芷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奇异，甚至是无比的痛苦。
“花九，今夜你就当只是做了一场梦。醒了以后，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他喃喃着，声音居然轻飘飘的，好像是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长久的凝视着我，幽幽道：“花九，我有最后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让我最后一次，拥抱一下？”。
他的目光闪烁不停，就像天上的星。
可我怎么能答应他呢？我不可以给他希望！
“花九，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从明日开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爱恨的石妖！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我注定无法完成碧波岛的任务。花九，你好自为之”。
他的目光中居然满是哀伤，整个人也满是说不出的寂寞萧索。他扯开嘴角，勉强露出个僵硬的笑容，说道：“你还记得么，我们初来鲤鱼国的时候，我在海边曾经和你说，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走遍三界六道，看遍日出日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