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接着说道:“当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莫染要杀地仙,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查”。
天帝的手不易察觉的抖了抖,被我尽收眼中,我已经顾不得为何阿爹阿娘甚至蹙离要骗我,因为,我隐隐觉得,梦萧要说一个大秘密。
果然,梦萧突然伸出手,掀开了脸上的面纱。
在我重生的三百多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这个黑衣黑袍黑巾蒙面的女人,到底生了一副什么样的面貌,居然要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我曾经和白芷偷偷地潜入十里红沙,只为了看一眼梦萧的面容。可每次只是看到背影,那样寂寞萧索的背影,令我有无数联想,甚至曾猜测过,她一定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
可眼下甫一见她,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她是又一个万水仙,除了眉间的那枚红痣不同,简直是万万分的相像。
万水仙在此刻也开了口,微笑着向天帝行个万福,道:“九天神帝,当年灵虚真人之所以能用一滴至阳血外加一把轩辕剑,就封印了莫染,不是因为他法力高强,而是因为,那杯能暂时散去功力的毒酒”。
天帝面色铁青,点头道:“是的,灵虚真人也曾向本天帝坦言,是用了些手段。而那下毒的人就是你。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蛇妖,可以在万水潭中逍遥的做着万水仙,是为了什么?”。
“万水仙知道,所以这三千年来,万水仙为您做了不少事,也成了您的心腹。当然,也查到了不少事”,万水仙微笑,复又说道:“可今夜万水仙想对天帝说句真话,那就是,当年下毒的人不是我,而是明珠”。
“你说下毒的人是明珠?!”,天帝已没了方才那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居然一脸慌张的望向梦萧。梦萧点头,道:“是的,当年下毒的是我”。
“可灵虚真人怎么会骗本天帝!”,天帝惊呼。
“贫道是不该骗天帝,可如果一个天帝的所作所为,早已不配执掌九重天呢?”,一道慈祥的声音猛的响起,随着那道声音,灵虚真人凭空出现。
蹙离忙上前几步,垂首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师父”。
我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乎乎的接着看下去。
天帝忽然狂笑,道:“明珠,本天帝似乎明白一点了,不得不说你这计划很周详,很妙。你和万水仙甚至为了博得本天帝的信任,真的去找七滴泪。可你偏偏错就错在这里,最后恐怕败也是败在此处”。
他大声道:“因为不止你知道七滴泪到底都在何处,而今夜月圆,只要本天帝将七滴泪洒在轩辕剑上,那么楚莫染就永远没有和本天帝斗的资格”。
他突然冷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他话音未了,我已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凌空跃起,直奔蹙离而去。
半夏?!
我只来得急惊呼一句,她的速度极快,突然间就到了蹙离面前,月光下,我看到她手里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那把匕首竟刺向蹙离前胸,更要命的是,蹙离居然没有躲。
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蹙离中了一刀,然后在我面前跌倒,雪白的衣襟,飞舞成一片晃眼的白,半夏麻利的拔出刀子,刀子上有血,一滴鲜红的血。
我脖子上的玉坠子在此刻挣脱出去,将那滴血收在其中。我简直就要发疯,原来第四滴泪居然是蹙离的心尖血!
原来,我一直在寻找,将最心爱的人置于死地的所谓七滴泪!
“蹙离”,我嘶声呐喊,如果我早知道,我绝不会去找七滴泪!绝不会,亲手将爱人送到黄泉!
“半夏,为什么?为什么??”,我突然就冷了起来,要命的冷。我看向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她居然给了我最心爱的人一刀。
她脸色苍白,喃喃自语般不停说着:“花九,对不起对不起,可我没有退路。我一直都是天帝的人”。
我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已有了泪,原来,三界六道最时兴的,居然是欺骗!
“花九……”,蹙离急喘着,向我伸出手来,我跌跌撞撞过去,一把将他的手攥进掌心,我说:“蹙离,你是仙,中了一刀没什么的。我知道,你是仙!你不会死。你已经骗了我那么久,如今千万不要再骗我。你说过想要和我一起走下去,无论多远多久!”。
他冲我微笑,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却苍白得如纸一般,他的声音一向温柔而坚定,可此刻却有了浓浓的无奈:“傻丫头,如果可以,蹙离真的想陪着你一直走下去,无论多远”。
他的嘴角有血一点点一滴滴渗出,伴着轻咳声,他幽幽道:“可是,蹙离恐怕又要骗你了。你会怪蹙离么?”。
“不会不会!不怪不怪!”,我不停擦他嘴角的血迹,可为什么越擦越多?!
他似乎没有力气开口,却依然挣扎着说道:“第四滴泪,是蹙离的心尖血,第五滴泪,是白墨沉他们十二块赤玉合在一起。第六滴泪……”,又是一阵要命的咳,他的手在我掌心,越来越无力。
我说:“蹙离,别说话,别说话!你歇一歇,我不想知道七滴泪都是什么!都在何处!无论天帝与梦萧之间谁对谁错,阴谋阳谋,我都不想管!我只想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可他的手却从我掌心跌落,无力的,就像不得不离了枝头的落叶。
“蹙离!!”,我疯了般大喊,可他的眼,也已闭起,脸上有些温柔的笑意。
他身上还有好闻的檀香味,可急促的呼吸声却已没有了!
但我深信,他没有死,他一定是睡着了。是的,他太累了,他一直都在牵挂天下苍生,一直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是时候好好的睡一觉了。
我说:“蹙离,你睡吧,我知道你很累。可是这里太冷,我很怕冷,很怕独自一个人,所以你一定要快点醒,一定一定”。
我挥手,用我那低微的法力幻化出一件衫子,为他轻轻地盖在身上,将衫子拉高,直到他下颚,我说:“等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要醒来。然后,陪着我回家”。
“花九,他死了!”,不知是谁在大声的说,可他怎么会死呢?我的蹙离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只是睡着了,你们不要吵,他真的很累,嘘,都不要说话。就让他睡一会吧,只是一小会!”。
“花九,你醒醒,他真的死了!你的蹙离,死了!”。
他们都争着在我耳边吵,就像一万只苍蝇,我背后的肩胛处开始痒起来,然后就是熟悉的衣衫撕裂声。
那对翅膀,在此时出现了。
可我,只是想陪着我的蹙离,永远也不分离。
我看到白芷向我冲过来,手里拿着他的石萧,我看到梦萧向我飞过来,手里多了一把长剑。可我不想动,无论他们要做什么。
我那对该死的翅膀,在他们的石萧长剑下离开了我的身体。多可笑,它们居然在此时离开我的身体。可是还有什么用?没有蹙离,这世上不会再有花九。
我听到无数声音在说:“第六滴泪出现了……第七滴泪出现了!”,我才不想知道,该死的七滴泪就算聚齐了,又能如何。
我只是守着我的蹙离,一直守下去。
圆月跌落到树后,太阳爬上山尖尖……雨落下来,又被风带走。我只是想守着我的蹙离……
后来的后来,那是多少年以后呢,当我再一次想起当年的事,只觉得那是梦一场。
原来九天神帝就是那个所谓的血魔,原来三千年前,他只是怕楚莫染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于是冒名顶替,假扮楚莫染杀了无数地仙,嫁祸给那个本就有神魔之性的倒霉蛋。
明珠一直都在怀疑为何楚莫染会成了大魔头,于是说服了灵虚真人,二人合演了一场戏。
灵虚真人向天帝禀告,帮着他下毒的是万水仙,就连明珠都已悔悟,愿意留在碧波岛十里红沙,看守血魔。当然又经过无数考验,万水仙终于得到了天帝的信任。
三千年来,他们一直都在查,终于发现了天帝的秘密,天帝只是个心胸狭窄的家伙,一心怕楚莫染抢了宝座。
可就算知道了天帝的所作所为也是无用,毕竟那时天帝在九重天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力量。所以他们求助唯一能与天帝抗衡的万金王。而万金王的条件就是,只要他们能令不会动情的蹙上仙自愿献出心尖血,凑齐七滴泪,他就出面与天帝抗衡。
七滴泪,并不能加大轩辕剑灵力,反而能帮助楚莫染解开封印。
本就没有轩辕剑灵力最弱的时候,如今寻找七滴泪,只是因为到了可以翻牌的时候。
于是倒霉的蹙上仙倒霉事接连发生,先是被设计下凡,接着就是遇到第一世的我,在我的苦苦追求、步步紧逼下,蹙上仙一怒,打折了我的腿,从此后我也就落下腿痛的病根。
可我居然为了得到他的心,傻乎乎的毁了肉身,听说当年这件事差点没气死一大帮人,于是灵山双子拼了半生功力,帮我以花为身,捏了个人形,又让我沉睡一千六百年,只留下我部分记忆,待我醒来之日,就是不会动情的蹙上仙再次倒霉之时。
第二世,我又一次为他肉身尽毁,我又一次重生,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世,蹙上仙却动了真情。
他终于心甘情愿的献出了自己的心尖血,潇洒的离开,带走了我的心,令我永远都不能忘记那样一个与自己纠缠了三生三世,令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只是为他的蹙上仙。
日已西斜,北疆在下雪。
纷纷扬扬的雪仿佛一旦开始下,就再也不会停。我踏着雪,一路向桃林深处走去。
我忘了到底是哪一世,在桃林与他相遇,甚至就快忘了,当年他的手从我掌心滑落,那一刻我到底有多心碎。
梦萧,也就是东海三公主明珠,是我的亲娘,敖螭的三姐,而敖螭之所以那样设计蹙离,令我醋坛子打翻,只因作为我的六姨,她实在想推我和蹙离一把,加快我们走向彼此的脚步。
第六滴泪是我的翅膀,第七滴泪是半夏的泪,她在看到我的翅膀被斩断后,落下了一滴泪,可我不知道她是因为看到最好的朋友痛不欲生方落了泪?还是只可惜我那对被斩断的翅膀?
她不知所踪,就像发了疯的天帝。
张家村的‘它’,扬州城的‘它’,不过是天帝成立的一个组织,只为了天帝的野心,想要一统三界六道,而白墨沉一干手持赤玉之人,也是组织中的成员,因为背叛被追杀,却因为我们的出现重新振作,并贡献出了第五滴泪。
白芷那厮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为何不能与我合奏一曲。不过我想很快他就会忘了这件令他郁闷的事。
无论谁,要是被一只母老虎黏上,一定没时间想别的事、别的女子了。何况,那是只万分泼辣的胭脂虎。
可我到底也不知道,他和小叶的真实身份,也许他们是我亲娘明珠收养的孩子,也许他们谁也不是,只是三界六道极普通的生灵。可万水仙为何说他长得像一个人呢?那到底是句真话?还是,只是一大堆谎言中的一句?
我无从得知,这三界六道的事,本就有太多我不了解的。只希望终有一日,我会突然知道了他的来龙去脉。
带走了我一根头发的血无涯,一直都没有出现,难道他只是为了带走一根头发留作纪念?
解开了封印的鬼王炽已离开,他说想放下。有些事,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定要放下。
我的干娘云霞与干爹花城带着我一众干哥哥姐姐,回了十丈崖,临行前五姐说,她也想试试,动情到底是痛苦多?还是快乐多?!
而我的亲娘明珠依然留在碧波岛,当然,陪着她的,还有那个她独自守了三千年的楚莫染。
我在一株树下驻足,眼下已是深冬,看不出哪株树会在春来的时候,花满枝头。轻抚着树身,我在北疆极度的寒冷中、在漫天的雪花中,深深地吸口气。
这里有我熟悉的、寒冷的味道,这里有个我深爱的男子……我的爱在此处盛开,心却已在碧波岛枯萎。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不爱,而是明明深爱,却不能在一起。
那是多久的事了呢?三百年还是五百年?或者,一生?
只记得那天的雪也像今天一样,从卯时开始下,就没有停过。
我闭上眼,落在脸上的雪花冰冷,泪也是冰冷。
我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令我那般深爱。
“敢问姑娘,这里可是北疆?”,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随着声音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衣袂随着北疆凛冽的寒风起舞……
空气中,满是淡淡的檀香味儿。
微型小番外:
“蹙离,北疆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好。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是在第几株桃树下相遇?”。
“这……蹙离不记得了”。
“什么?!不记得,你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哦!”。
“容蹙离想想,应该是第三株?或者第四株”。
“不对不对,你居然连当年我们相遇的地点都忘记。不行,我得罚你”。
“罚我?好吧,蹙离甘愿受罚。可蹙离想知道,到底是第几株树”。
“我怎么记得,北疆桃林里的树,每一株长得都差不多”。
“那花九还要罚蹙离?”。
“当然了,我不记得是因为我记性不好,云霞干娘不是说了么,我虽然没了翅膀,可体内还是有魔性。总之你不记得,问题很严重!”。
“那……花九罚吧”。
“嘿嘿嘿嘿……”。
“花九,蹙离不热,不用帮蹙离解衣衫。花九,你脸怎么那么红?”。
“蹙离,我魔毒发作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帮我控制魔性吧!嘿嘿……”。
“可是,如今只是隅中,好像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我魔毒发作了”。
“可是,这里是桃林,不是我们的茅草屋”。
“那有什么,反正这里不会有人来,而且我已经做了结界”。
“可是……花九,你怎么蹲下了?嗯……”。
“其实蹙离,我真的很想知道,第一世的时候,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就把你逼得动了怒?而且居然狠心的打断我的腿!”。
“咳咳……”。
“你不要咳么!你就给我讲一点吧,只是一点”。
“咳咳……”。
“你这样脸红,难道是因为当年我对你……”。
“咳咳咳咳!”。
“蹙离,我想生个儿子”。
“这种事,好像很难控制”。
“所以你要勤力哦!”。
“可是,蹙离好像听说,太……咳咳,容易生女儿”。
“我不管,总之我要生个儿子,最好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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