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一条黑影落下,直直杵于她的眼前。风厉的身子轻如天边的一团云,无声无息地就从天而降。
挽云贼贼一笑,忽地窜到风厉身侧,踮起脚尖附在风厉耳畔低低而语:“今晚这个接风宴必须参加,不然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这样吧,你先换上贤王的衣裳,戴着你这个面具就说是长了湿疹不宜见风,假扮成贤王随我出席宴席。”
风厉闻言一震,仅是一秒便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若走了王爷就无人保护,万一有奸人前来行刺那可如何是好?”
“那……把他藏起来?”挽云眉峰微蹙,继而上下左右的打量起这间厢房,“床底下?……衣橱中?……”
风厉低头瞅着她抓耳挠腮的满房间窜着,为贤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心里纵然一万分个不认可这个荒唐的计划,却也实在不忍出言阻止,只是兀自站的笔挺,淡然不语。
将他的肢体语言翻译出来就是,我,是打死都不会答应的。
聪慧如挽云,回眸仅是一瞥便也明了,风厉并不赞同她这个狸猫换太子的“惊天”计谋。
“那怎么办呢……我都应承下来了。”挽云此时才发觉自己真是一时头脑发热,兀自拿主意。明明思虑不周全还自以为备有妙招,这下可害的大伙都退不了场了!……可就算适才说不去,她也拿不出堂而皇之的理由堵住薛府上上下下的悠悠众口啊!
挽云急得绕着风厉团团转,双手紧握成拳敲打着自己那小脑袋。下手也没个轻重,敲得小脑袋瓜碰碰地响。
“其实,鄙人还有一计。”风轻云淡的男声飘然入耳,幽暗如铺面而来的杏花香,绕着迷醉的芬芳,清雅而魅惑。
挽云风厉一愣,声音的源头……在他们二人身后!
居然有人不动声色的进了屋子,堂而皇之的站在他们身后偷听,而六感超然的她和武功绝顶的风厉竟然都不曾发觉!?
挽云被竦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石化般僵在了原地。
风厉二话不说拔刀逆身斜劈向来人,来人轻巧侧身闪过,刀光乍现,花梨大理石案应风声呼啸断成两截倒塌于地,发出轰隆的声响。
靠!这么大的动静是生怕惹不来别人吗?大家都是见不得光的人就算真的要打就不能轻手轻脚的打吗?
“嘘!轻……”挽云食指竖在嘴边做噤声状,转过身子,却和正欲再提气扬刀的风厉一同愣住了。
白色衣袂无风自舞,高挑秀雅的身型,雍容华贵的气质,眸光璀璨如星河,不是贤王又是谁?
两人复而看向床榻,齐齐抽气——大惊!风厉身型微颤,挽云润红的脸色倏间惨白——那抹白色身影仍旧撅着个嘴大喇喇的斜躺于床上!
两……两个贤王!!!
……
两个贤王……
个贤王……
贤王……
王……
……
挽云花容失色后的第二个念头便是,老天还真的给我变了一个出来啊……
风厉不愧是隐卫之首,瞬间的失神后,眸光重凝赤腾的杀气,挥刀直直砍向来人。
“贤王”轻笑出声,却不复躲闪,衣袖带风清扬一挥,风厉全力下劈的刀尽被他用两根手指生生夹住,刀口进退不得!戛然而止的刀风铮铮,扑腾而来凌厉得让挽云睁不开眼,而那位单手接刃的“贤王”确连衣杉都不曾飘起!
风厉是璎珞境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挽云听贤王提起过。而眼前这位“贤王”功夫远胜于风厉,竟视风厉全力一击于无物,单手辅以二指接下那呼啸而下的刀刃!绝对是高手中的无敌高手!
可他究竟是谁!?来此有何目的!?又为何和贤王长得一模一样!?
似是看透了挽云的疑惑,“贤王”拂袖,仅是一瞬风厉双手紧握的刀刀刃炫光一闪,调转方向驾着风簌地飞出,眨眼间已深深插入房屋的横梁。
风厉一僵,“贤王”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喉。
身手迅若雷霆之势,猛若洪水决堤,两人实力相距甚远,无法同日而语焉!
风厉放弃了挣扎,只是刚才几瞬的交手,他便心知肚明挣扎也是徒劳。可纵是束手被擒,风厉的身型依旧直挺如青松劲苍,黢黑的木面具下裸露出的双眼墨如夜下深海,沉静无一丝波澜。
贤王府四隐卫,刀光剑影茹毛饮血,碧血丹心轰轰烈烈,又何畏生死焉?
“青莲夫人,鄙人有一计,不知夫人是否有兴趣一听?”“贤王”单手制住了风厉,斜身侧脸回望挽云,嘴角绽一抹着她曾最熟悉的狐狸般的假笑。
不得不承认呢,你丫学的真像……
挽云扑哧一笑,淡淡曰:“愿闻其详。”
这回换“贤王”有些怔然了,似是不曾料想一个深闺女子面对如此场景居然面不改色泰然处之,顷刻“贤王”眸光温润带着抹赞许轻笼挽云,璀璨一笑。
这回不是皮笑肉不笑,是真的笑了。
“贤王是本人旧识,曾结下不解之缘。”“贤王”开口曰,双眸直视挽云,毫不躲闪好一派坦然。
挽云听他如此说,嘴角挂起天边弯月的弧度……只要你不是敌人,我们就还有得折腾。
“近日闻得贤王坐镇幽州,鄙人望得贤王一见,亦赴幽州。却不想贤王被奸人所害,一病不起。现下之见,青莲夫人恐是怕奸人趁机再袭,遂极力隐瞒贤王之疾,欲让这位护卫兄台假扮之。如此,鄙人便毛遂自荐,易容为贤王愿助夫人一臂之力。至于这位护卫兄台,也能安心守卫贤王安危。一箭双雕之举,何乐而不为?”“贤王”笑眯眯的扫了眼风厉,看他不做任何表态,便又转回了目光凝在挽云的面上。
“如此甚好。”挽云粲然耸耸肩,“只是有劳仁兄了。”
我能拒绝你么?我敢拒绝你么?
“青莲夫人不必客气。”“贤王”微微颔首做谦让状,对挽云淡然回以一笑——外交辞令那种客套的笑。复而松开扼在风厉喉头的手,“贤王”负手而立,会弁如星撞入风厉的眸。
“护卫兄台,多有得罪。”声音温润如玉,却不参杂一丝一厘的歉意。“贤王”身周散发出的威慑感浑然天成,明明近在咫尺,却令人觉得他如那九天之上巍峨屹立的雪峰之巅,遥不可及。
这就是属于强者的魄力,是不容侵犯的威严,是浩看苍穹俯瞰天下的啸绝之态,王者之姿。
两人均有帝王之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贤王表象谦谦有礼,似是闲云野鹤一只。其实野心勃勃而深藏不露,将玩弄权术于股掌的玩世不恭,诠释得淋漓精致。他是攀向帝王之巅的智者,长袖善舞,运筹帷幄。
反观眼前之人,同样翻手为云覆手既雨,凤翥龙翔之姿自然天成。吞虹霓,盖山河,势磅礴,凌霄汉,负手屹立于帝王之巅,是潮鸣电掣叱咤风云的绝对强者,无人堪敌。
风厉静立,思虞不语。眼前之人来路蹊跷高深莫测,若为敌,那他们早已万劫不复。可谁能断言非敌既是友?若让其假扮贤王与青莲夫人一同赴宴,当真可行?
若夫人出了事,他又该怎么跟贤王爷交代?
挽云瞧风厉默然静立,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玉面淡拂清如灵泉,靥铺七巧笑:“风厉,有我在,不用担心。你好生守着贤王,等我凯旋而归。”
继而半旋妙曼身姿,朱唇榴齿,的砾灿练辅以平凡眉眼,彼时也叶底藏花灼灼其华,挽云娇媚一笑,曰:“王爷,妾身侍候您移驾海棠阁。”
“贤王”一怔,灵动的气质耀得眼前女子灿若无人染指的天山雪莲。
卿非佳人,堪比佳人。
只一瞬,脸上的惊艳之色消弭,海市蜃楼般迷幻而触不可及。“贤王”淡然笑曰:“佳人相伴,为夫之幸。”
14。凤起璎珞…第十四章 宴请鸿门 上
淡粉的女婢在前引路,微颔躬身,诚惶诚恐之状尽写脸上。
一路上女婢竖起耳朵接收身后两道闲散的脚步声,再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步速,生怕步子迈得过急或过缓引得身后两位身份尊贵之人心生不满。
“贤王”携其青莲夫人漫步于后。“贤王”双手拢于袖中,步态悠然如漫步云端般恣意潇洒。身侧夫人轻移莲步款款而行,素白身影笼于无边月色之下,如出尘之仙人,清丽而脱俗。廊旁婉立静候的女婢们抬眼瞧见了,皆是如痴如醉。她们未曾读过诗书,大字亦不识几个,不知该用怎样华丽的辞藻去修饰贤王与夫人相携而行的场景。只得心底暗叹,大抵这便是神仙眷侣般的人儿吧……
绕山涉水蜿蜒回廊曲曲折折一路无话,诡异的气氛渗得人心慌!挽云有心打破这沉寂的气氛,好几次欲张口,都被身侧那人散发的凌烈气势生生憋了回去。
挽云心底里那个纠结啊……他们现下也算结成了盟友,等会儿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饰演一对恩爱夫妻。现在不提前预热预热,等会儿自个若望着他紧张得连说话都结巴怎么办?要知道大人物散发的魄人气场是足以威慑到小人物的举手投足的……
挽云此刻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小人物,因为小人物的命运具有太多的不可预见性,不但没有自主权,而且时时刻刻被大人物所操盘控制着……这不就是悲催如她的真实写照吗?
小人物沐挽云几番挣扎几番纠结,偷瞄了身侧那张冷峻而线条堪称完美的侧脸不下一百次后,眼一闭心一横,张口便打哈哈道,“今儿个月亮好圆啊,哈哈哈哈哈哈。”
“贤王”俯头瞟了眼身侧那湾清凛的潭水之上袅袅倒映的一轮弯月,在挽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干笑声中,默然不语。
好像……
冷场了。
……
好在挽云的性子偏生是越挫越勇恬不知耻的小强型,一招不得又如何?我再出招便是!和大人物打架没戏,讨个笑总不至于那么难吧?
“王爷,臣妾跟你讲一个笑话吧。”挽云狡黠一笑,眼底眸光暗瞟身侧的美男。贤王目不斜视远眺前方,脸上却扬起不置可否的淡笑,算是默许了。
挽云瞧“贤王”似是暗许的样子,万分鄙视自己心底里居然为此欢呼雀跃……
她自我催眠地想,这一切都是为了摆脱小人物被掌控的悲惨人生,自己不过是想夺取主动权罢了……
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至装傻卖萌模式,挽云清清嗓子,气宇轩昂地开讲:“从前有两个傻子对着月亮争论不休,一个说这是月亮,另一个偏说这是太阳。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之时,偏巧路过一个路人,两傻子遂缠着路人问,天上的到底是太阳啊还是月亮啊?你猜猜这路人怎么说?”挽云边说边演一人分饰多角,手舞足蹈的嘿嘿笑着,歪着小脑袋目光闪烁着寻身旁翩翩美男的眉眼。
“贤王”脸上至始至终都是波澜不禁的淡然,气淡云闲地迈着他的步子,鼻子轻哼出声,“嗯?”
大人物往往都是惜字如金的。
挽云猴子似地猛然窜至“贤王”眼前,双臂一张拦住“贤王”的去路。“贤王”敛了眼低头望着那张顾盼神仪的小脸,眉飞色舞衬得她眸子愈发熠熠。
“锵锵锵锵!路人说,我不是这个村的,我不清楚!哈哈!”说完后她自顾自的笑得前仰后合,爽朗的笑颜如海风自遥远的彼岸习习吹来,清新得沁人心脾,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贤王”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子近似自娱自乐的白痴行径,久久不语。
天下女子历来以温、忍、柔、雅尊为女性之美。四国的皇氏贵族名门之女均是自小便接受严格的礼仪教育,笑不露齿,行不动裙,怒不扬眉,声不传耳。更莫说嫁入王爷府的侍妾该是如何的端庄仪雅瑰姿艳逸了。
而眼前这位乐得花枝招展笑得银铃悦耳的母猴子,似乎……与端庄矜持连边都沾不上呢。
“贤王”霍然眯了眯眼,面上一抹淡若游丝般赞叹的笑转瞬而逝。
恣意洒脱不受世俗所牵绊?这样的女子,才真实。如此看来,这贤王倒也有几分独到的眼光啊……
女婢们只闻得青莲王妃不时的冁然而笑之声,似珠玉落翠盘洋洋盈耳。不由得有些吃惊,贵族女子历来笑不闻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放荡调笑实在是有违贤王侍妾的清誉。诧异过后,又不得不承认,这恣意开怀的笑未曾沾染一丝红尘娇媚,又怎么能与隐于闺中厚重帷幕之后的淫媚娇嗔之笑相提并论?
一路曲折跌宕,其中不乏暗流涌动你来我往。而冷笑话与面瘫之间的比拼,最终以冷笑话完败终结。
粉衣女婢回转身缓行诺礼,“禀贤王爷贤夫人,海棠阁已到。”
游戏互动环节结束,收敛起方才笑傲风月之姿,低眉顺眼的青莲夫人宛然立于贤王身侧,娇柔似水仪态万千。
“贤王”嘴角不由的勾起,原来还是他的“夫人”不仅拥有爽朗的性子,还是位会见风使舵的伶俐女子。
海棠阁名曰阁,其实是一座三面环湖的水榭。水榭大部分面积搭于岸上,剩下的部分延伸至水中,以梁、柱凌空架设于水面之上。十六根盘龙浮雕木柱撑起琉璃九脊屋顶,四面斜坡的屋面上部转折成垂直的三角形墙面。八座檐角兀自立着八尊活灵活现神态各异的狮子,辅以层叠的金黄边角微衬深红的琉璃瓦,恍如置身于秋日遍山枫林之中。水榭环水三面围绕雕花梨木栏杆,四面通透可见,于墨色般的夜里别有一番风味。
水榭内灯火辉煌,依稀可见两案花梨大理石案屹立于水榭内高台之上。高台之下分封两侧,两侧均排以一列青铜色的石案。每座石案之上都摆放着色泽鲜艳的瓜果熟食美食佳肴,高台下的人们据于石案之后,畅谈欢饮熙熙攘攘好不快活!唯独高台之上的两座花梨大理石案虚位空置。
立于水榭前的女婢们远远便瞧见领路而来的女婢,忙不迭的涌进水榭通报。少顷,水榭之中欢谈乐饮的人们鱼贯而出,齐齐跪迎贤王与夫人大驾。
挽云细细打量着跪迎的人群。薛府当家薛仁与李姓知府跪在最前,身后则是官服加身的一干群臣,再后一排是薛府那五颜六色莺莺燕燕的十四个姬妾。众人皆俯身以额抵地以示对贤王及王妃的尊崇,黑压压的伏倒了一大片。
挽云自人权平等的社会而来,裙下百人的臣服非但不会让她产生尊为上位者的优越感,恰恰相反,她难受得很,似是浑身爬满了蚂蚁般不自在。可“贤王”不知怎么滴,跟块石头般默然杵着,迟迟不喊起身,任由身下匍匐的人们干巴巴地跪着。
这“贤王”想玩什么幺蛾子?杵着看群臣跪满一地难道很有趣味么?
挽云疑惑的转脸,打量身侧那抹人间绝色。棱角分明的侧脸俊美异常,微抿的薄唇漾着意味深长的笑,似狡黠,似了然。双眸如剑直射而出,凝在了一处,顷刻,嘴角笑意更浓。
挽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抹绝色撞入眼帘。细眉如黛,盈盈秋水般的魅惑眼瞳,杏面桃腮半点妆容,一袭紫衣衬得肤如凝脂般白皙腻人。众人皆拜身席地,唯有她额未触地,微抬娇容,一瞬不瞬的与“贤王”四目相望。
不是素圆圆,还能是谁?
挽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素圆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居然又出现了!
她为何会来参加接风宴?难不成还想再迷倒一次“贤王”?
再迷倒……一次?
不会吧!淡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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