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白雾中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子嗓音,平静地询问。
我是……谁?
“沐挽云……”
“为何潜入晋王府?”
为何?……为何……
头疼欲裂,挽云挣扎着吐出:“不……知……”
“天王盖地虎是何口令?”
“和哥哥……儿时……游戏……”
“留在贤王府有何目的?”声音低沉而诱。惑,似在她身周轻柔的绕上线丝,牵引她步入一片朦雾的森林。
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
“学……武……”
“究竟有何目的!”不复先前的柔和,声音糅杂了质疑、不耐。
一股凌厉的气压向她袭来,五脏六腑皆似被千斤鼎压碾着。
“学……武……”
“从实招来!”似是咬牙般愤恨,压力瞬间飙升至极致,浩瀚无境的黑暗顷刻将她围困。
“学武!!!”怒吼而出,嘴里沁着腥甜。
“公子,停手吧!摄魂术下如此三番,以夫人此时的身体是必定承受不住的!”清秀的少女见平躺于床上的挽云嘴角徐徐流出的黑血,骇然心惊,赶忙出声阻止床榻旁那负手屹立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俯身细细端详床上女子,眉目间隐有怒与愤,却不曾有过一瞬的惶恐。嘴角那流出的黑血明确地昭示她已臣服于摄魂术下。他亦心知肚明,如若再执意施法逼问,她定会因体内真气混乱而走火入魔,便也施施然罢了手。
“这女子,你如何看待。”黑衣男子回望少女,鹰隼的眼神刀般锋利。
少女单手轻托下颌,沉吟道:“夫人行走时步子隐隐逶迤轻飘,无疑是曾练过逍遥殿独门内功心法逍遥步,想必她定是逍遥殿弟子。王爷也是注意到了这点才对她格外上心,想困她作为禁脔以助其一臂之力。”
黑衣男子收回目光,身型瞬间移至半开的窗边。彼时天边那轮明月已阴于云雾缭绕中,宛如朦胧而迷幻的虚像。
“那她为何口口声声说留在贤王府是为了学武?纵是以她那招还不成形的凤舞苍穹,也足以说明她在逍遥殿身份绝非一般子弟,到这贤王府内又能学到什么?”
“这点……。属下也想不明白。”少女细如青黛柳丝的长眉蹙起,望向床上那纤弱的女子,目光久久停留在她嘴角那丝黑血上。
“据若舞这一月来隐在她身侧的观察来看,她日日练习扎马步,形态笨拙,举手投足间确实不似习武之人的气魄。如若是伪装,时时刻刻都不曾露出一丝马脚,那她心思之缜密足够可怕。”
“但今夜她饮下了忘忧酒,照说酒一下肚,饮酒人便会迷离于梦境之中,展现于人的自是最真实的一面,也是试探她功夫究竟如何的最佳时机。但属下看她全力之下施展的那招凤舞苍穹虽威力不同凡响,但却仅是借那迫人的真气所致,招式确是不精。再加诸被公子的摄魂术所控,也未曾问出她究竟有何居心,属下大胆猜测……”少女拖长了尾音,复而将眼光凝在了窗边那抹挺拔的身姿上,“夫人是逍遥殿的人,但因某个契合而失忆,忘却了尘间往事。”
黑衣男子身型一顿,不语,仰头寻那轮灿若星辰的月,久久的沉默似是被时间凝固在了这一瞬。
半响,黑衣男子转身移步,“王爷可有部署下一步的行动?”挺拔的身型隐于黑暗之中,仿佛他的躯体原本就由黑夜衍生而出。
少女淡笑,“幽州,埋伏。”
“正合我意。”黑衣男子嘴角抹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回首又深深看了挽云一眼,复而推门离去,任由身后少女痴迷的目光丝丝缕缕粘满他的背。
白日当头照,挽云此时正趴在某个无耻王爷的床榻上,郁闷的想砍人!
昨夜一杯酒下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便是眼前这个光景。好在衣衫仍是醉酒前那套,亦不曾凌乱,应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贤王爷满面春风的立于门前,雍容华贵的脸如夏日那一池的莲,光洁而高雅。
老天真是开眼啊,挽云邪邪一笑,摩拳擦掌地起身迎向贤王。
“夫人想不想随本王去幽州?”贤王在挽云离他不过一丈距离时开口,很满意的看着美人满脸的阴谋狡诈瞬间凝固,尔后目光希冀的连连点头,“我去我去我去!”渴望的神情尽写眼底。
在挽云的认知里,出门=更多的机会接触更多的人=找到的哥哥的希望越大。这么好的良机她自是不愿放过。思及至此,挽云立马窜至贤王身侧,扑扇自己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谄媚的询问:“何时出发?”
“今夜。”贤王踱步入房中,挽云亦屁颠屁颠的跟了进来。“不过,”贤王忽的转身,挽云一个不留神差点又撞入他怀中,赶忙站稳了身子,“聆听”贤王的教诲。
“此次并非出游,而是父王交给本王的第一件差事。卫河泛滥幽州水患,需本王亲自坐镇修葺河堤,重建幽州。”一向散漫如贤王,此时脸上也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他在担忧什么?难不成贤王会因为第一次当差而紧张?挽云细细打量着贤王的脸,忽然想起晋王府里的侍卫大哥曾说过,贤王生来便是母不详的弃子。纵是父亲再宠爱,失之母亲的他,想必这么多年过的也不是那么简单吧?如此一联想起来,挽云倒是对贤王生出了淡淡的怜悯。
“直觉告诉我你很强大,万事定能手到擒来的,放心!”挽云拍拍贤王的肩膀,璀璨的笑颜耀得贤王心底又是一颤。
怎么回事?这种心醉的感觉为何最近频频袭上心头?
贤王痴痴凝视着挽云如画的眉目,难道,是因为她的倾世之貌,扰乱了他的心?
哼,成大事者又怎可被如此肤浅的尘间俗世所牵绊?
如若心生,必斩之!
贤王冷哼,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个人皮面具丢给挽云。
“想随本王出府,就藏好你那张脸,不要给我添麻烦。”贤王淡淡曰,言毕大步离去。
挽云瞅瞅怀里的人皮面具,复而抬眼看向那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摇摇头。
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的,转眼间就又不知生什么闷气。这家伙的心思真是比女人还难捉摸。
9。凤起璎珞…第九章 指尖的酥麻
正是初夏时节,寅时刚过天便已大亮。白雾笼罩的官道显得有些萧索,一架马车平稳的奔驰在薄雾缭绕中,已是赶了一夜的路。马夫面上有些困倦之色,却也不敢怠慢,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赶车。
马车旁四个黑衣人身骑骏马一角儿一个,护卫着马车。那马车样式简约毫不铺张,但明眼人一瞧,便也可知这马车中人身份不凡——拉马车的那两匹通身雪白的马儿高大肥骏气势非凡,马身上隐约挂着血色的汗珠,正是那千金难求的赤血宝马!
呼啸而过的疾风掀起马车紧阖的锦帘,车里两位主子此时正闭目养神。
男子身着白衣,却也抹不去那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一半的脸隐在暗处,仅是裸露在光下的那一半脸,便俊美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玉白的脸儿,一圈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高而挺的鼻下嘴唇微抿,似是在闭目思考着什么。
亦是一身素白衣着的女子,睡意朦胧的依靠在男子的肩侧,相貌倒也平平,但也瞧着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如那家家户户都有的小白菜,清爽而不腻人。
马车疾速狂奔着,车内两位主子静静相依,平和的气氛令人紧掉的心也不由的舒缓。
又行了一大段路程,日头渐渐高升。
打头的黑衣男子突然策马回奔,直至与马车的木窗平行而驾,俯低了身子向车里的主子禀报,“王爷,即将抵达幽州。”
车内白衣男子倏地睁开双眼,流光溢彩的眸子如嵌在无边黑夜里的星星般熠熠生辉,却是偏头看着枕在他肩侧的那个小脑袋,瞅着她半张的小嘴边晶莹的液体流过的痕迹,贤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丫头,每次倚着他睡觉,必定留他一肩的口水。还好她带着人皮面具,不然如此国色天香却睡相跟头母猪似的样子,外人瞧见了还不得笑死人?
但一想到外人瞅见他的青莲夫人时那副魂魄都被勾走的痴傻样,贤王心里就莫名的不爽!
不爽?贤王一愣,我为何会心里不爽?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何不爽的原因。但不知何故,贤王的潜能却下意识的抗拒自己接触心底的真实答案。权衡再三之后,他也只好摇头作罢。
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马车仍在疾速飞驰着,窗外景物不断地后退,贤王却双手拢于袖中闭目沉思。
据前方来报,幽州因水患死伤众多,现下天气日渐炎热,重灾区瘟疫横行,一天便可传染数百人,本在加固河堤的工人们也因被瘟疫传染倒下了一大批,情况十分严峻。他们已快马加鞭的赶了八天的行程,近两天更是日夜不休的赶路。
如此奔波苦累,纵是健硕的成年男子也会有些吃不消。可他的青莲夫人从不曾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地,一次次抬手抚平他皱起的眉,轻拍他那紧握得关节泛白的手,柔声飘然入耳:“别急,很快就到了。”
曾几何时,如此心安?
心底流过一股温暖,贤王默默睁眼,转首瞧向睡梦中笑得香甜的挽云。半响,他怔怔的抬手,想擦去她嘴角那晶莹的液体。
可才抚上那吹弹可破的雪肌,只一瞬,贤王又立即抽回了手。
——不过最普通的触碰,他的指尖竟是触电一般的感受!
怎么回事?这个女子究竟怎么回事!?
贤王深深地皱眉,还是说,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猛地吐纳了几口气,贤王强逼着自己调转过头,不去再想这件奇'www。kanshuba。org:看书吧'怪的事。他抬手,撑起被风吹得簌簌抖动的锦帘,顷刻阳光赶走了一车的阴霾。
沐在晨曦下的素衣少女被刺目的阳光唤醒,她缓缓睁开眼,举起纤手,想挡去眼前刺目的白光。
光穿过她指尖的缝隙照入她的眼帘,巍峨古朴的城门无限在眼前放大,城门上那楷体隽刻的“幽州”二字颤得她心间一抖。
终于到了。
幽州知府早已带着拉拉杂杂的一票官员侯在了城门口,远远便瞧见驶来的马车锦帘微掀,一只手伸出马车,亮了亮手里的玉牌,又悠悠然收了回去。
通体透亮的白玉上,金雕而成的“贤王”二字纵是隔着十米也晃晕了一票官员。知府领头,黑压压一片人都跪下高呼:“参见贤王!贤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长吁,马车停在了人群之前。贤王掀起锦帘,不等黑衣护卫搬来脚架便跳下了车。
“起吧。”他看也不看那跪满了一地的大小官员,兀自骑上车前一匹汗血白马,用眼神示意马夫解开马辕。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马上气定情闲的贤王爷施施然唤道,“幽州知府。”
幽州知府头也不敢抬的立马跪地,“臣李兴在。”
“现下先带本王去河堤处看看,至于本王的家眷就劳烦你安顿在安全的地方。”
“贤王放心,小人定当……”
“且慢!”一声清脆如瓷的女声打断了幽州知府谄媚的余音。马车的锦帘轻掀,素白少女身形灵巧的跳下马车,窜上另一匹汗血白马,对着贤王璀璨一笑,“我也要去!”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肯定。
“你会骑马?”贤王挑眉看着挽云,印入眼帘的是那易容后的普通眉眼里流露出的坚毅神情。
挽云嗤笑一声,“你莫小瞧了我。”
她黝黑的眼眸蕴着太多情绪,贤王还没来得及一一捕捉,却已转瞬即逝。
是,我是不会骑马。但是贤王,任这马儿如何奔腾,只要我这双手还没废,纵是被马缰勒出一手的鲜血我也不会放手。直到抵达那河堤岸边,那瘟疫重灾区,喊上一万遍沐斩风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为止。
“好!”贤王回以一笑,“不愧是本王的女人。”英眉斜飞入鬓,飒爽的身形灿若九天之上的太阳,耀花了群臣的眼。
黑压压的人群齐齐发出抽气声,每个人都原以为自个被惊艳的抽气之声应会被隐于一片嘈杂之中,却不想竟是大伙齐齐抽气,这声音自是清晰的传入了贤王之耳!
思及至此,尴尬的咳嗽声又是此起彼伏。
而挽云的脸却自那句“本王的女人”响起时,便也在一片咳嗽声中彻底红彤彤的囧了。
什么呢!搞得好像她是他的归属物一样!
“李知府,还不带路?”贤王敛起笑颜,不再看那满面娇羞的素衣少女,神情肃然地俯身审视紫蟒官袍的白胖知府。
幽州知府被这寒冰般刀光的眼神剜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的吩咐下人开路。
轻夹马肚,两道素白的身影驾着汗血白马一前一后的驶进幽州城内,空留黑压压一片子大小群臣在城门口大眼瞪小眼。
这贵香楼一桌价值百两白银的百桌宴席接风宴……是白摆了吗?
我滴个娘亲诶!
萧索的街巷里,几匹马儿洒啼狂奔。
一路的狂颠,挽云伏低了身子趴在马背上,双手绕着缰绳死死缠上了好几圈,生怕万一手脱力滑,跌下马去落得个粉身碎骨。
幽州府捕头身骑黑色骏马在前引路。贤王紧随其后,侧手执缰,不时的夹紧马肚向汗血白马示意再快些。挽云断后,疾风逆身而过在她耳侧呼呼炸响。
咬紧牙关,挽云任利风剜的她泪水横飞。原本身后还跟着一批骑马的官员,现下里早被甩的连影儿都不见了。
三人穿过幽州的大街小巷,急急向前驶去,好在天色尚早,偶尔才见得有几个人影徒步于街巷,听到混杂的快马蹄步声也乖乖躲到街边让路,一路上可谓畅通无阻。
挽云的眼还不适应这逆挂如刀般的风。汗血宝马脚程实在是快到匪夷所思,马上的她早已被颠得浑身散了架,支撑着她不放手的也只是她心中的一股执念而已。
哥哥还在等我,也许他是修葺河提的万千劳工中的一位,也许他身染瘟疫躺于街边等死,也许……纵然有太多太多的也许,她也不会容许自己放过任一个可能!
10。凤起璎珞…第十章 美人如虹
越过了大半个幽州城,三人眼前豁然开明。
方方正正的石板路被滔滔河水生生截断,一条宽约百米的河水横亘在他们身前。
河浪飞卷翻腾着自西向东呼啸而过,呈泥浆的混浊状的河水,卷着各种杂物轰隆隆的前奔,房瓦、木桌、横梁……
挽云的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滔天河水中……竟还有年幼的孩子!
贤王飞身下马,负手立于湖边,看着河水中苦苦挣扎却转瞬便被淹没的孩子,双眉紧拧成了一道钢剑。
身后快马加鞭之声被轰隆河水淹没,幽州知府携着一干官员半刻后终于赶了过来。
知府一把老骨头被马儿颠得是七零八落,却也不敢稍加歇息,气喘吁吁的翻身下马,跟在贤王身后。瞅着贤王的俊脸黑成了一个锅,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挽云抱着马脖子,想下马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路癫狂的奔腾,莫说下马,哪怕只是抬手,恐怕也无法做到。
她趴在马上,瞪着眼睛看这无情奔流的河水,看偏西边早已垮塌的河提上,一群群打着光膀头戴汗巾的男子们,或是黝黑强壮,或是骨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